兰江水榭楼下,陆谨言拎了座位上的西装外套,看向姜明成:“继续派人跟着谢清许,要加大人手,另外,让那些人学聪明点儿,别再被谢清许发现。”
陆谨言透过车窗,再越过一层玻璃窗,看着里面那道忙碌的人影:“进去帮我订了包厢,别让谢清许发现。”
姜明成愣了下,才应声:“好。”
只是等跟主治医师聊完,谢清许才知道,等手术费到位的这些天叶淑音的癌细胞发生了转移,现在病灶所在位置很危险,手术过程中稍不留神便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上午九点,整个会场坐满了人,在付盛林说完自己的要求之后,各公司开始陆续上台展示自己公司的方案。
这个案子利润高,前景好,这回闻着味儿来的公司足足数十个,都是业界内叫得上号的公司,拿出来的方案也各有各的优势。
盛蔚上午没轮到,稍作休息,到下午才算是上了台,由项目部经理主讲。
虽是由项目部经理主讲,但这个方案是全公司人的心血,针对和丰的要求考虑到了方方面面,整个过程,付盛林频频点头。
陆谨言坐在台下,一派稳操胜券。
亮眼的案子不少,在价格方面有优势的公司也有,付盛林并未当场定下,只在夜里邀了几个公司董事共进晚餐。
回程的路上,陆谨言听到前面传来姜明成的声音:“听付总身边人的意思,中标的,应该就是盛蔚了,签合同估计就在这两天了。”
方才席间还好似醉的不轻的华诚董事眼底醉意倏然散去,看向夏锦驰:“看付盛林那个老狐狸的意思,这个案子,估计是要给盛蔚了,小霁你之前说你有办法,说说。”
谁知他没问,夏锦驰却莫名其妙解释一通:“听说盛蔚拿下了和丰这次的案子,我想着帮你庆祝,就早早过来做了晚餐,结果等了好长时间你都没回来,我就去书房边看书边等了。”
大概两点半,一通电话打到陆谨言这儿,电话那端,项目部经理几近崩溃:“陆总,出事了,和丰已经和华诚签了合同。”
可陆谨言虽然对待下属严苛,却是实打实的好上司,福利方面从来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近年来,盛蔚拿下了大大小小的案子,从来没有哪个案子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内部出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确实如项目部经理所言,华诚的策划案,跟盛蔚的几乎一样,并且在盛蔚的基础上做了一个很小但稍胜一分的改动,以及,自愿作出让步,降低了两个百分点的分成。
陆谨言目光在华诚董事的名字上来回梭巡,华诚不同于其他公司,董事那里有两个名字,除却一个孙铭,还有一个丁霁。
“我不在乎盛蔚跟华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付盛林撇了撇茶沫,缓缓抿了一口茶:“你我都是商人,陆总应该比我更清楚,商人只看利益。”
“和丰昨天打电话通知盛蔚今天签合同,到现在却又突然出尔反尔,是否不太妥当?”
“只要没签合同,一切就都不算尘埃落定。”付盛林毫不在意的笑了声:“华诚今天上午拿出了新的策划,还给了和丰更多利润,换做是陆总,想必也会作出跟我一样的选择,不是吗?”
“听过,夏先生在发生那场火灾后,就改名为丁霁,所以我才一直没查到他还活着的消息,直至他回国前安排在国外的人发现了一张与照片极为相似的脸,才追查到他的消息,此事我曾告诉过您。”
上午跟和丰把合同签了,终于吃下这个大案,算是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头,中午夏锦驰跟孙铭一同庆祝,喝了不少酒,到家倒头便睡。
昨夜一整夜他都在华诚和整个项目部的人一起拆分盛蔚的策划案,几乎没合眼,这一睡,到天黑都没醒。
再醒,还是被门外一阵阵门铃声吵醒。
“你突然回国,做什么都不跟我说,只莫名其妙进了孙铭的公司,我怎么放心的下?”季秋恒低下头去,薄唇抵在夏锦驰唇边:“你是还放不下当年的事想要报仇吗?”
夏锦驰被吻的气喘吁吁,数秒后微微仰头,拉开一点距离:“我只是不想你再因为我卷进这件事情,五年前那场火灾……”
话没说完,嘴唇再度被封住:“五年前我就已经跟你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现在再说这些,晚了。”
点好,外卖还要有一会儿时间才能送来,季秋恒盯着夏锦驰有些困顿的模样,有一下没一下的吻在他眼角:“还困?”
临江公寓是他买给夏锦驰的,夏锦驰当初说他一人独居,此时这里却忽然出现个男人,穿着十分松垮,一看就是随手套上,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透着几点新鲜的红痕,房间里也有一股事后的味道传来,不难猜出不久前这里发生了什么。
也对,今天上午华诚抢在盛蔚之前拿下了这个案子,陆谨言必然是会来找他的,只是,时机似乎不太凑巧。
“季秋恒,我现在的男朋友。”说着,夏锦驰脸上不自觉露出温柔笑意:“他是华裔,是我在国外打工时认识的。”
“那时候我刚被扔到国外,人生地不熟,谁都不认识,没住的地方,吃不起饭,只能出去打工,我在餐馆端盘子,洗碗碟,食不果腹,只能睡大街,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他的。”
他有些用力的吸了一口烟:“当时为什么不联系我?我给你打过无数通电话,发过无数封邮件,还派了人去找你。”
“不敢。”夏锦驰很轻的笑了下:“当时陆家算不上多厉害,根本斗不过夏家的,我不敢让你跟着我蹚这趟洪水。”
当时他父母死于蓄意谋划的一场车祸,没过多久管家刘君便接手夏家公司,侵吞夏家财产,他在走投无路之际找过当初依靠夏家过活的亲戚,也找过当初跟他父母交好的朋友,只是不久之后,这些人纷纷被夏家打压。
尤其是将他送往国外的那一家人,试图在国外给他庇护之际,被接手夏家的刘君生生弄了个家破人亡。
他又怎么敢将陆谨言也扯进来。
不过这些夏锦驰都没准备跟陆谨言讲,三言两语带过,又提到那场火灾:“只是毁了整个夏家的人大概是不甘心看我过的这么好,也害怕有朝一日我报复,所以他找人锁了我的房门,放火烧了我的住处。”
“本来那次,我必死无疑,但季秋恒赶过来冲进火灾里救了我。”到现在季秋恒背部都留着烧伤的疤痕。
“但为了躲过那人之后的毒手,我报了死亡。”
那些东西太过沉重,陆谨言吸完一支烟,又续上一支,才堪堪缓过神,烟雾在肺里滚过一圈,他启唇,话语随着烟雾一起吐出:“所以,你回国从来不是为了我。”
“我回来当然只是为了报仇。”任何一个人都没法放下那样的深仇大恨,看着仇人逍遥法外,自己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过完一生。
大概是做了太多坏事遭了报应,刘君在去年得癌症去世,只留下一个被宠的不成器的儿子,刘氏现在每况愈下,只要他有心,搞垮刘氏重新拿回属于他的东西是迟早的事。
“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后来我没把握了。”夏锦驰拢了拢身上的毯子,掸了掸烟灰:“我看到了谢清许。”
“不过,好像也算不上替身,当年你有喜欢过我吗?”夏锦驰回忆着:“回国前,我也以为年少时你对我有过喜欢,想拿这个做文章来着,但回国后我就不这么想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忍得住啊,年少时那么多次我们盖着被子聊天,你有想过吻我吗?当年到走我都没等到你的告白。”
夏锦驰眼底明明灭灭片刻,笑了起来:“我后来我想了想,你对我,大概是依赖感,年少时你性格孤僻,只有我愿意形影不离的跟着你,你把这个当成喜欢,也没什么意外。”
“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离开季秋恒跟你在一起,你放下谢清许跟我走……”夏锦驰听着听筒里的那句话,反问:“你会怎么选择?”
他刚边打电话便从医院里出来,一辆通体漆黑的车停在他身侧,一只力大无比的手臂从车里伸出来,将他扯进了里面。
谢清许被按在座椅上挣扎着看着周围一圈肌肉发达凶神恶煞的男人:“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心头一跳,他下意识就想逃,刚动,才发现他根本动不了,全身都被绑着,绑在一个破旧的椅子上。
似乎是听到了他这边的动静,松靖嘉回过头来。
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会儿,松靖嘉有些变态的笑了声,半蹲下身来,掐住他的脸:“想跑?不过这次,你大概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见谢清许有些慌乱的打量四周,松靖嘉拍拍他的脸:“告诉你也无妨,这里是城郊的一块儿废地,周围连只鸟都没,你就算是挣脱,也跑不出去的。”
“所以,不如省省力气。”松靖嘉指腹刮过他脸颊:“要你伺候我伺候的高兴了,说不定我能让你少些痛苦。”
他这么做倒也不是单纯为了叫松靖嘉疼这一下,他想激怒松靖嘉,松靖嘉此人一旦发怒,很多行为就会有破绽,眼下这个情况,他必须抓住什么机会,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你才是找死。”谢清许试图扰乱他心绪:“我来之前正在跟陆谨言通电话,他肯定听到了什么动静,要不了多久就会赶来。”
陆谨言当然不会来,上次他出现是因为害怕他跟松靖嘉密谋在他身边安插了人,上回他就叫他把人全撤了,而刚刚电话里的人也根部不是陆谨言,所以,这回一切只能靠他自己了。
只希望松靖嘉能因为他的鬼扯生出后退之心。
“不过,你还是太嫩了点,且不说这个地方陆谨言能不能找过来,就算是找过来,也晚了,到时候只怕一切已经木已成舟。”
“那陆谨言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松靖嘉扯了下唇角,唇角上仿佛还残余着上回的痛意,想到上回陆谨言疯了一样差点把他打死的样子……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钻上来。
要他再不能挫陆谨言锐气,松家不止他一个儿子,估计要不了多久,他就得从松氏总裁的这个位子上滚下来。
念及此,松靖嘉骤然收拢手指:“你倒点醒了我,是,我动了你陆谨言可能不会放过我,但如果,你被十来个男人弄得脏到不能更脏呢?”
“你猜,到时候陆谨言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话罢,松靖嘉阴恻恻的笑出声,像是已经等不及看到那场面一般,一手扣着他脖颈一手招呼后面那数十个男人过来:“来,今儿让你们也尝点甜头。”
男人们对视一眼围过来。
“这小美人怎么样?想尝尝什么味道吗?”看着男人们一个个露出猥琐的表情,松靖嘉满意的舔舔唇:“不急,一会儿一个一个来。”
他知道跑出去的机会渺茫,但他现在只能拖延时间,离开前他正在跟傅矜打电话讨论假期组内作业事宜,希望傅矜能察觉不对劲报警。
不知逃走几次,又带着人兜圈子,最后却还是被抓回来。
车内,陆谨言手指紧紧扣着手机,整张脸冷到没有一丝温度,比上次在松靖嘉住处还要可怕:“怎么会把人跟丢?”
陆谨言闭了闭压眼睛,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那辆车车牌号多少,有什么特征,大概是从哪个方向跟丢的,立刻找人调监控,同时通知所有人,全城搜索。”
这次,打通了,电话那端在一阵杂乱的电流音后传来一道女声,尽量保持稳定的声线里夹杂着控制不住的慌乱焦急:“喂,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长话短说。”
“谢清许被人绑架了,现在我跟着那辆车来到了郊外的一个废弃工厂,在南郊,没有具体位置,现在我把我刚大致画好的地图发过去。”
刚刚从里面出来很多人,全是身形特别高大的男人,她现在进去无异于是杯水车薪,可现在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谢清许被人伤害。
额角淌下来的血迹模糊了视线,谢清许心头一震,虚弱的睁开眼,就看到光怪陆离的白光里,明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那道身影,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他张了张嘴,还未喊出那个名字,眼前一黑,就再也什么都看不到。
只是在经过松靖嘉身侧时,狠狠一脚踹在他胸口,又踩住松靖嘉的手指来回碾了碾,骨肉的断裂声中,他看着松靖嘉痛苦到扭曲的脸,表情阴森如同厉鬼:“你的死期到了。”
当时想着还要做后面的事情,松靖嘉并没叫人下死手,所以谢清许身上的伤虽然看着有点触目惊心,但其实大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反倒是精神压力太大,暂未完全平复。
脑袋尚且隐隐作痛,谢清许却想起什么,环顾一圈病房:“陆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工厂见到一个女生,她怎么样?”
虽然谢清许刚醒就关心一个女生并不是一件让他愉悦的事,但今天如果不是那个女生出手帮忙,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陆谨言露出个有些庆幸的表情:“她没事,处理好伤口后我已经让人送她回学校了。”
当时事发突然,松靖嘉没料到傅矜会突然蹿出来,又害怕警察真的顺藤摸瓜找过来,并未放太多精力在傅矜身上,只是让人将她绑了起来。
所以傅矜身上只有脚腕和手腕有些磨破,擦了药膏看过谢清许就走了。
谢清许得知傅矜全身而退,眼底的担忧散了几分,随即想起昏迷前最后一幕:“松靖嘉呢,抓到了吗?”
“抓到了,已经送到了警察局。”听到这个名字,陆谨言控制不住的眼底闪过一道戾气:“放心,我会让他为他这两次的举动后悔终生。”
谢清许听到想听的结果,点了点头,隔几秒,又下意识追问:“对了陆先生,今天,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知道以松靖嘉的性格不会就那么算了,所以并没有撤下跟在你身边的人,后面又意外接到了那个女生的电话。”三言两语解释完毕,踏进工厂时的那副画面又出现脑海,陆谨言一阵后怕:“幸亏,我及时到了,要是再晚点……”
“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那种让人摸不透的难受又一次涌了上来,半晌,谢清许别开眼,动了动白到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陆先生我已经没事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突然被下了逐客令,那种刻意拉开距离的疏离感从谢清许周身涌出,陆谨言没忍住微微蹙了眉,几秒才重新恢复神色:“我不走,我在这守着你。”
本来只是为了逃避跟陆谨言相处,谁知也许是之前情绪太紧绷,现在突然放松下来,没多久,一股困意袭来,谢清许朦朦胧胧睡去。
又给谢清许里里外外做了一个全身检查,确认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再没半点问题,这才给他办了出院手续。
记得刚开始向来都是他自己坐公车或者打车去找陆谨言,后来又变成了姜明成来回接送,这回,应该说是真正意义上,陆谨言送他回学校。
车窗外风景一路后退,哪怕原先半个小时的车程莫名其妙延长到将近一个小时,最后车子还是停在了学校门口。
谢清许解开安全带:“不管怎么样,昨天的事谢谢陆先生,还有那笔钱,我一定会努力还给陆先生。”
“没别的事,我就走了,再见。”
陆谨言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觉得自己真的是自作自受,明明当初疏离淡漠的是他,现在却好像掉了个个儿。
还没分开,他就已经开始想念,不知这次说了再见,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谢清许身形一顿,现在已经到了返校的时间,这两天都有学生陆陆续续返校,虽然还没全来,但叫人看到,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话。
他现在,不能再跟陆谨言牵扯在一起。
陆谨言抿抿唇,喉间滚了一下,直直看向他:“谢清许,如果,我说我想再跟你结次婚,你怎么想?”
宋晏手里的酒杯都不晃了,一脸不可思议的凑近陆谨言:“你一没认错二没表白三没跟谢清许说清楚现在的情况,就直接要跟人……复婚?”
“那就继续追。”宋晏脑海里想了什么:“就从各种小事做起,从他的兴趣爱好入手,去做各种事打动他。”
“记住,真诚是唯一的必杀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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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谨言从桌案间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忽然开口:“对了,之前那罐苦荞茶,还在吗?”
姜明成在脑海里搜索的了一圈,才从犄角旮旯里想起好像在大半年前,谢清许似乎送过陆谨言一罐苦荞茶。
谢清许并不意外对面的人陆谨言,哪怕他已经删了陆谨言的手机号,这串号码却早已在他脑海中倒背如流。
还有这道声音,第一个字出口,他已经猜出是谁。
谢清许想起上次会面结束时陆谨言那句问话,那话问的突如其来又让人不敢置信,他当时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不明白,在身边有一个人却还能对他说出这种话的陆谨言到底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先别挂。”陆谨言飞快吐出一句,才再次表明意向:“我问的不是你今晚是否有时间,近期内的其他任何时间都可以。”
大学周围的餐厅向来火爆,这个时间点儿也将近爆满,谢清许先到,找了一个相对靠里的靠窗位置。
大概又过十分钟,陆谨言从外面进来,白衬衫黑西装,周身气质矜贵淡漠,一走进来,便吸引了数道目光。
“无妨,你能吃得惯的我也能。”陆谨言回顾着谢清许的口味,才发现他对谢清许的喜好知之甚少,结婚半年,他竟从中挑不出一道谢清许确切爱吃的。
他记得陆谨言有胃病,哪怕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但倒也没必要因为一顿饭叫陆谨言不舒服。
只是餐厅里人来人往,着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试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合适的契机,陆谨言只能作罢。
陆谨言不说话,谢清许更不会主动开口说话,全程就安静的吃着东西。
越临近学校,越难免碰到什么认识的人,谢清许看了看前面隐约走来的几道学生模样的身影,忍不住开口:“陆先生,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陆谨言跟在他身侧,低头看着两人被斜斜拉得很长的影子,侧目瞥谢清许一眼,又低下头去,在影子交汇的一瞬间终于启唇:“夏锦驰走了,回国外了。”
季秋恒在国外有产业,做的还不错,各个圈里的人都认识不少,借力扳倒刘氏只是迟早的问题,两人没有再待在江城的必要。
陆谨言看向他,心口扯了下,却没反驳,只继续解释道:“他有男朋友,我没喜欢他,你也不是谁的替代品。”
谢清许眼睫垂下来,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觉得有些好笑:“我看到了书桌上的合照,也看到了他给你画的画,钢琴也是因为他,不是吗?”
“是,画是他画的,钢琴是我跟他以前一起弹过的,合照是年少时一起拍的,我跟他,曾一起长大。”陆谨言静了静,半晌后,终究没有隐瞒的,将自己心绪全部直白剖开:“这十年间,我也一直以为我是喜欢他的,可是我错了。”
“我跟他从幼儿园开始就形影不离,到他出国,骤然消失,我完全不能接受,整整十年都在找他,盼着他回来,我以为这个就是喜欢。”陆谨言顿了顿:“直到他回国,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秒,分开的每一秒,我都在想你。”
脑海里这半年来的一幕幕如同电影镜头般一帧帧掠过脑海,陆谨言忽然发现,早在很久之前,他跟谢清许的每一回碰面,都从来没将他认成是夏锦驰,尽管无数次他都试着从谢清许身上找到夏锦驰的影子,可从来都没成功过。
就像是,无数次他都清醒的知道是谢清许,无数次的想要跟谢清许保持距离,却又无数次的,沉沦。
“谢清许。”陆谨言走至谢清许身前,停下脚步,低头看向他:“我没有喜欢别人,我只对你一人,动过心。”
“如果因为我的混蛋让你受到了伤害,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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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没了漫不经心,没了游刃有余,只余下一片沉沉的心绪,直白锋利,似墨翻涌。
上次他花了三天的时间叫自己冷静下来,直到后来再同陆谨言碰面,每一回碰面,心底还是会不可抑制的泛起一圈涟漪。
而此刻,那层涟漪一圈一圈的荡开来,无法止息。
他们之间,一个是天之骄子,万众瞩目,一个却连普通人都不如,云泥之别,哪怕没了夏锦驰,中间也隔了无法越过的山海。
他是个俗人,会疼会自私,在感情里也想被人保护被人爱,而陆谨言这份突如其来本就不知有几分的喜欢,又能支撑他做到什么地步?
他没把握,也不敢轻易尝试。
夜风吹过来拂过面上,带起一阵凉意,叫人头脑清醒几分,谢清许攥了攥发凉的指尖,压下心头扔在扩散的涟漪,半晌,开了口:“抱歉,陆先生,我们不合适。”
“以后没别的事,别再来找我了,我不会再跟你见面。”
大概是生平头一次跟人的道歉,又把一颗心剖开给人看,偏偏从前那个安静乖巧无论他说什么都会照做的人,这次却好像铁了心,字里行间的决绝让他再度怀疑半年前的种种只是他的错觉。
理不清,拿不准,陆谨言从来在商场上都杀伐果断,在这件事上,却破天荒的陷入了一种束手无措的境地。
靠在椅背里,盯着眼前虚无的空气,心底没有来的烦躁。
这回,一字不差的从头看到了尾,除却谢清许的一些喜好,他还知道了谢清许从小到大的种种经历,以及为什么他一直都那么缺钱。
他生性淡漠,对很多事都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此时看着谢清许这些年来承受的那些,心口却无端涌起一股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