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大梁的土地除了圣祖分封的时候丈量过一次之后,到现在已经快六十年过去了,这样的清丈还是第一次,所以,六十年的积弊,可想而知这个政令想要推行下去有多么的困难。
宁咎就站在远处的水榭高台之上望着眼前的这百亩良田,他知道这样丈量出来的肯定有不少的误差,甚至水分,但是在这个时代这已经足够了。
这一天连着中午宁咎都没有回去,准备陪同户部的人一块儿吃,但是话刚传回去,别院那边便有了动静,回来的还是传话的人:
“侯爷,王爷吩咐在青山院那边摆膳了,说今日这阳光好,正好同昔日同僚一同吃个便饭,那边的地儿够大,多少人都去得。”
宁咎心中笑了一下,和昔日同僚吃个便饭?今日来的户部小官怕是都站不到议政宫中,和他算是哪门子的同僚?不过这倒也是个机会:
“大家手中的活都放一放吧,今日王爷请各位一同用膳,就在那边的青山院,附近帮忙的庄子上的人都一并叫上,谁也别落下。”
别说是附近庄子上帮忙的农户了,就连户部这一群人都惊了一下,户部郎中陈小艺忙躬身相谢,那可是焰亲王啊,传说中的几乎无败绩大梁战神,他们这些小官就连见都几乎没有见过。
这一天平时清冷的青山院可是热闹了起来,摆了十几桌,除了户部的人,连着庄子上的人都请了来,阎云舟换了一身正式些的衣服,一身鸦青色暗纹流云边的长衫,腰束墨玉带,外罩了浅紫色羽纱外裳,端方持重又不失清雅矜贵。
就是宁咎看到坐在厅中的那人眼前都亮了一下,这人果然是浓妆淡抹总相宜,怎么看怎么好看。
“下官等拜见王爷。”
“草民等拜见王爷。”
阎云舟撑了一下扶手,宁咎不露声色地托了一下他的手肘,男人走到了屋檐下:
“不用多礼,这儿不是朝堂也不是王府,只是清丈辛苦,请各位吃个便饭,大家不用拘谨,都入座吧。”
阎云舟和宁咎在最前面的一桌入席,同桌自然是几个户部的主事,笔帖式陪坐,这压力实在不是一般的大,阎云舟不动没人敢动,倒是宁咎笑了:
“王爷快吃吧,你不吃,我们都饿着。”
阎云舟笑着夹菜:
“你们都多吃些,这饭菜剩下便是浪费了,大小伙子的,都多吃点儿,省的以后你们洛大人见到我,该怪我饿坏了他的兵。”
本来陈小艺还怕这位焰亲王是做做样子,借着中午吃饭的功夫暗示些什么,结果一顿饭下来,闲谈不少,一句关于清丈的话都没说,他甚至有些怕自己能力不到家,是不是会错意了,难道王爷暗示都很隐晦?他没听出来?
宁咎哪能看不出他们心中的弯弯绕,一顿饭吃的有些好笑。
只在最后的时候阎云舟放下了筷子出声:
“户部是大梁的户部,是陛下的户部,这清丈还要继续下去,往后无论何等达官显贵宴请诸位,本王只请各位记着,你们的作为关乎大梁国库的充盈,关乎陛下的颜面,望诸位谨记。”
陈小艺等起身行礼:
“下官等谨记王爷教诲。”
饭后,阎云舟也没有将几位户部官员单独留下说话的意思:
“各位可以在这里多歇一会儿,本王身子不好就不陪诸位了。”
陈小艺等人忙起身相送,宁咎陪着阎云舟进了里屋,徒留外面一众面面相觑的人:
“大人,王爷他真的就是请我们吃顿饭啊?”
“对啊,大人,王爷他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吧?”
陈小艺拉着左右的人:
“快,你们帮我想一想,刚才王爷确实是没有暗示我们什么吧?”
“我觉得好像真没有。”
宁咎陪阎云舟进屋,到了里间忍不住笑道:
“王爷今日的风姿真是让人眼前一亮,这衣服怎么从没见你穿过啊,这么好看,有气质。”
阎云舟扫了他一眼:
“口水流出来了。”
宁咎配合地擦了一下嘴:
“怎么忽然想起来请客了?你瞧瞧给人吓得。”
阎云舟看了看外面,眼底微沉:
“这样的场面他们以后还会见到,与其那个时候慌乱无措,不知应对,不如本王先见见他们。”
宁咎也若有所思地抬头,顷刻间便明白了阎云舟的意思,纵使如今的户部是在洛月离的手中,户部里面的人也还算是干吏,但是毕竟那些人不是洛月离。
清丈的人多是一些六七品的小官儿,虽然有谕旨在,但是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哪个家里无数田产的会是只大一级?清丈田地以后他们还会见到更多的达官显贵,或许就有用权势压人的也说不准,不如今日先见阎云舟一面,先熟悉一下这样的场合也是好的。
这官场之上讲究上行下效,底下的人自然也会观察上面的人是如何的态度,这大梁又有谁能说权势比阎云舟还大?阎云舟此举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清丈土地势在必行,陛下有决心,朝廷也有决心,并非平日里可以糊弄的差事,由不得掺假。
“我们王爷一出马就是不一样啊,那话说的,我怎么听怎么觉得有气势。”
说完宁咎装模作样地学阎云舟刚才的话:
“…本王只请各位记着,你们的作为关乎大梁国库的充盈,关乎陛下的颜面…”
阎云舟瞧着他在那耍宝的样子也不阻止,反倒是饶有兴致地在一旁喝茶看着他,眉眼间尽是笑意,宁咎的手肘撑在了他边上的桌几上,仔细琢磨刚才那人的话,笑着开口:
“是不是加上本王两个字就格外的有气势啊?那以后我说话的时候是不是要在前面加上一个本侯。”
阎云舟笑的一口茶水险些没有喷在他脸上:
“瞧你这点儿出息,加,你想怎么加,就怎么加。”
“当然,做事儿要有始有终啊,一会儿让暗玄送你回去休息,我晚上就回去了。”
这一天中午看似只是吃了一顿饭,但是到了下午户部和庄头做事儿的积极性可就全都不一样了,宁咎听着下面来报的人说外面瞧见了几个周家庄子上的人,他也没有在意:
“不用管他们,让他们瞧让他们看,若是有人想要打听中午王爷说了什么,也不用遮遮掩掩。”
“是。”
这一下午所有人都没有停歇,看着进程这一天是挪不出功夫去清查周家的地了,宁咎倒是也不着急,就连户部的那个小主事也没有着急,看着应该是洛月离提前交代了什么。
天越来越暗了,这一天十几二十个人的忙活,总算是大致丈量清楚了这王府的田产,确实是多出了十几亩地,宁咎也不用等阎云舟的意思了:
“这十几亩追溯起来可能要点儿时间,不过地这就分出去交给户部吧,以后如何分派,全听陛下的圣断。”
陈小艺怎么都没有想到今天的差竟然这么好当,这就完事了?看着宁咎丝毫没有再准备留他们一顿饭的时候他才拱手准备告辞:
“侯爷,今日天色已晚,周府的田产可能就要到明天了,您…”
宁咎如何不明白陈小艺的意思,这是想要让他在场壮壮胆子:
“王爷这几日都留在庄子上休养,本侯接了陛下的旨意自然会同你们一道过去。”
“是,下官这就放心了。”
待这一波人走后,宁咎转头的时候才忍不住笑了一下,这说“本侯”的感觉是不一样啊。
晚间宁咎回去的时候天儿已经不早了,阎云舟在等他回来用完膳,看着人春风得意地进来便知道今日的事儿应该是都办妥了,他轻声笑着逗他:
“本侯回来了。”
宁咎的脚步都是一顿:
“是啊,家里养了一朵娇花,可不是得本侯出去闯荡江湖吗?晚上做了什么?我都饿了。”
阎云舟看着他那被晒红了的脸递给他了一杯清茶:
“下午不是让人给你带了点心去吗?没吃?”
宁咎也是真的渴了,拿起杯子便是一顿咕咚:
“就那一盒,那么多人干活呢,我哪好意思自己吃东西?”
阎云舟笑了笑,拉着他坐下:
“好,那就这会儿多吃点儿,传膳吧。”
这庄子上的厨子素菜做的好,但是对于宁咎来说,吃第一顿的时候新鲜,第二顿的时候就觉得没有油水儿了:
“哎,这附近能打猎吗?我还挺想念你烤的鹿和兔子的。”
这东西他也就在这里吃,放在现代那是要进去的。
“这附近农庄多,倒是没什么野味儿,不过北边就是大山了,你若是想吃,我明日让侍卫去打点儿。”
五月底的下午天气也挺热了,尤其是今天,宁咎觉得可能有三十多度,这一下午晒得脸上都红了一片,这一次的可是他自己的身体,他本来就是怕热不怕冷,晚上的时候阎云舟换了寝衣坐软塌上看书就瞧着他坐在榻边不停地扇风。
“这么热吗?”
宁咎凑了过去:
“你看我脸上的汗。”
阎云舟就见宁咎的鬓边都是汗,忽然笑了:
“你这么怕热啊?这才五月末,到了夏天你怎么办?”
宁咎也很不爽,他夏天的快乐是空调房和冰可乐给的,之前用的宁咎的那个身体似乎很耐热,估计是小身板阳气不足,他可是正儿八经的阳刚之体,怕热很正常的。
“怎么办我热啊,今天怎么忽然这么热了。”
宁咎属于一热就比较烦躁的那种体质,阎云舟放下了手中的书,叫了外面伺候的人进来:
“王爷。”
“去冰窖中搬些冰过来。”
宁咎听到冰先是眼睛一凉,再然后便一下顿住了,下意识去摸了一下阎云舟的手,果然,这人的手不说是多凉,但是至少不热,他冲那侍卫摆了摆手:
“算了,不用了,你这身体现在用不了冰。”
阎云舟心中一暖,但是看着宁咎那一脑门的汗还是心疼:
“没事儿,我冷可以盖上绒毯,你热没办法,去拿冰去吧。”
阎云舟到底还是打发了人去拿了冰,宁咎看到那盛放在盆里的大块儿冰块儿的时候还有些惊奇:
“冰窖在哪里啊?这冰哪来的?”
“这院子的后面就挖了一个冰窖,冬天的时候会将大块儿的冰盛放在里面,到了夏天会拿出来用。”
宁咎拿个小凳子,十分没有形象地凑到了冰边上坐,连手都贴了上去,冰冰凉的感觉实在是非常爽了,阎云舟却不赞同地皱眉:
“快放下手,该着凉了。”
宁咎笑了一下就拿开了,忽然问了一句:
“这冰窖里的冰够用一夏天吗?想要夏日用冰是只能用冰窖里的冰?”
阎云舟点了点头:
“嗯,自然是只能用冰窖里的,不然这炎炎夏日哪来的冰块儿啊,总之一个冰窖里的冰供王府倒是够了,不过我们府中的人少,有些府中几房多的,便要省着些用,再小些的府中没有资格建冰窖的,便只能用份例中的冰,那就有些紧了。”
“份例?官员的份例中还有冰?”
阎云舟想起身边这个可是连自己是几品官都不知道人,瞧着他凑过来,抬手便捏了一下他的脸:
“是啊,从下月开始直到九月,根据品级的不同都是能领到冰的,我们侯爷的份例也不少呢。”
宁咎一下抓住了阎云舟的手:
“也就是说如果六月之前或者九月之后,若是天气热,就没有冰用了是吗?”
阎云舟笑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对冰这么执着:
“若是六月前没有你现在用的是什么?放心,不会短了你的冰的。”
宁咎想到了什么眼睛都亮了:
“我知道,你这是有冰窖,若是没有冰窖的官员家中想要用冰就只能等着份例了呗,若是家中人口多,这冰也未必够用?”
“嗯,大多应该都是不够用的,就像那些妾室多的,能得到冰的都是受宠的。”
阎云舟虽然没有妾室,但是对官员家中的这些情况还是清楚的。
“国库不是缺银子吗?这冰难道不可以卖吗?”
阎云舟笑了笑:
“一个冰窖也不会存太多,够一个府中用就不错了,城北有一座最大的冰窖,每年存的冰也就刚好够发三个月的冰,皇家另有冰窖,哪有那么多多余的可以卖?”
宁咎似乎发现了商机:
“那如果我可以制出冰来呢?是不是可以卖钱?”
阎云舟想到了宁咎从前做的那么多他之前没见过的东西,倒是也没有太怀疑他的话,不过还是重复了一遍:
“你会制冰?”
宁咎却忽然站起了身,问了一句:
“这里附近有硝石吗?”
阎云舟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忽然提到了硝石,宁咎却瞥了他一眼:
“怎么?王爷又想把我关起来不成?”
见他提了从前的旧账,阎云舟拉了一下他的手,赶紧认错:
“之前是我不对,硝石后面的库房应该有一些吧,不多,你要做什么?”
宁咎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将暗玄叫了进来:
“暗玄,你去取些硝石来,多拿点儿,再去找一个盆来,要这么大的。”
暗玄立刻去吩咐,没一会儿东西就都备齐了,宁咎转头:
“走吧,王爷,让见识一个神奇的东西。”
他去扶阎云舟起身,那人笑了一下,倒是也随他起来,宁咎到了院子里便将所有人都遣了下去,院子里除了他们两个只留下了暗玄,阎云舟坐在了院子里的椅子中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宁咎笑了笑:
“稍等啊。”
宁咎用暗玄手中的那个盆盛满了水,然后将一袋子的硝石都放在了一旁比那盆大不少的青花瓷的空鱼缸中,再之后便将那盛了水的盆放在了水缸里,让它飘在水面上,阎云舟有些莫名:
“这是在做什么?”
“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外面也没有那么热了,这院子倒是乘凉的地方,院子里点了熏香倒是也没有什么蚊子,宁咎陪着阎云舟坐在随意聊着天,时不时去水缸中看看,没多久的功夫倒是暗玄眼睛睁大了一下:
“这水里结冰了?”
阎云舟都惊讶地转过了头,手撑了一下扶手,只是这藤椅太矮,他膝盖一痛没有站起来,宁咎忙扶了一下他的腰背,半抱着人起来:
“慢点儿,腿疼了吧。”
阎云舟凑到了那水缸前,方才那盆中的水此刻已经结了冰碴,他骤然看向了宁咎:
“这?”
宁咎抱着手臂笑着:
“简单吧?一会儿啊这冰碴就会变成整块儿的冰块儿了。”
这一幕饶是阎云舟也愣住了,他伸手到了那水缸中,方才还有些温的水现在已经非常冰冷了:
“因为硝石?”
方才他看着宁咎只是往水缸中加了硝石。
“是啊,这硝石的主要成分是硝酸钾,硝酸钾溶于这水中的时候会向周围吸收大量的热,这水和盆里的水就便冷了,以至结冰。”
阎云舟也觉得眼前的一幕确实有些神奇:
“只要有足够的硝石,就可以一直用这个方式制冰?”
“是的,理论上是这样的。”
宁咎扶着人回了房间,屋里已经因为冰的缘故凉爽了一些,宁咎是舒服了,不过阎云舟的关节受不住,他给人盖上了薄薄的绒毯,这才重新坐在了身边,正色出声:
“还记得之前我给你做药的时候写的那些方程式吗?”
“就是你说的那些叫字母的东西?”
宁咎笑着点了点头:
“没错,青羊道人做的那种火药之所以要用到硝石,其实主要用到的就是里面叫做硝酸钾的成分,硝酸钾的用途很多,它与硫和碳混合之后就是所谓的黑火药,溶于水可以制冰,然后用过剩的水溶液还可以析出比较纯净的硝酸钾用作火药制作。”
这确实是个好法子,但是也同样十分的危险,阎云舟微微敛眉:
“这个法子只能掌握在朝廷的手中,甚至,必须是皇帝的手中,待我们回到王府,再详细和陛下禀报一下吧,若是可行,倒是个充盈国库的法子。”
宁咎也知道厉害,这放在现代不过是普通的化学反应,但这是古代,想要争权无非兵和钱,这两样自然都握在皇帝的手中是最安全的。
“我明白,剩下的听你的,好了,这么晚了,睡吧。”
阎云舟坐在榻边看了看这被子:
“是不是被子厚啊,我让人给你换个薄些的吧。”
“有薄的吗?”
阎云舟命人给他换了一床,宁咎摸了一把那又薄又轻的被子,柔软的就像是棉花一样:
“这么舒服?什么做的?”
“蚕丝。”
宁咎忙躺在床上感受了一下,他丝毫不怀疑,这里的蚕丝被绝对比现代买的那几万的还要精工细作,又轻又薄又透气,上面竟然还能绣着花,这简直就是艺术品:
“这个夏天我就盖这个了,我睡外面吧,里面热。”
阎云舟自然没意见:
“嗯,侯爷想睡哪就睡哪。”
两人只留了一盏灯,那冰块儿还剩下一些,屋内也没有那么热了,宁咎盖着上等的蚕丝被颇为舒服,闭着眼睛忽然想起个人来:
“对了,玄威那老东西呢?”
他死的时候,玄威还和大军在前线,根本就没有回京城,这么一个坑了他一次又一次的人,他竟然到了都没有看到他的结局,静谧了半晌之后,他的身边响起了一个略低沉的声音:
“凌迟了,是我监刑的。”
宁咎骤然睁开了眼睛,凌迟?是他想的那个凌迟吗?他一下转过了身,对上了那人深沉的双眸,还不等他出声,就听阎云舟继续开口:
“还有那个射杀你的人,腰斩,也是我监刑。”
宁咎微抿了一下嘴唇,他到底是离这样的刑法太远了些,只是下意识地发出了一个声音:
“啊。”
阎云舟在昏暗的罗帐内闭了一下眼睛,伸手搂住了宁咎的腰身,他始终没有睁眼,他怕宁咎看到他的残忍,但是又终究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两军对阵,生死本是各安天命,但是,煜安,我终究不是圣人。”
玄威是李彦亲自下旨凌迟的,但是那个射杀宁咎的将领却是阎云舟执意腰斩的,到现在他也不后悔,杀他所爱,腰斩,是他能给他最好的结局了,成王败寇,若是他败了,他也是任由他人处置。
宁咎吻在了阎云舟的脸颊上,慢慢凑到了他的唇边,不似之前那狂风骤雨的吻,这一次的吻很温和,带着无尽的温柔和安抚:
“我知道,我们都不是圣人,若是出事儿的是你,我也会发疯。”
他想起了那一次阎云舟被抬回营帐的时候,那一刻,他是真的想一炮轰了对面所有的人,任何的道德,理智,在那一刻都服从了战场的法则。
这一夜宁咎是抱着阎云舟睡的,虽然他很热。
第二日宁咎到周家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和他一块儿上朝的周家二公子:
“这不是周大人吗?今日您也在啊?”
这两天周家可算是被架在了火焰山上,周青那天回家之后和自家的老爷子说了朝堂上的事儿,他爹当晚便请了府医,周家几个嫡出的有官职的这两天几乎都在老爹的书房里。
周木昌也算是历经了三朝,倒是不至于真的稳不住,周青现在都记得那天在书房中父亲好像突然之间老了好几岁的样子,周木昌看着眼前的一大家子,头发似乎都比往日白了不少:
“我周家及至今日也算是权贵之家了,当今的陛下虽然年轻,但是胸中颇有韬略,阎云舟从父兄手中接过王爵,统帅北境军,那些年,朝中多少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啊,他都躲了过去,甚至,他拥立新皇登基,看着现在的情形,陛下对他是倚重信任远远大过防备的。
那个宁侯爷为父虽然从未见过,但是仅仅凭着他只上过一次朝,就将我们整个周家都拉了下去,便比你们谁的手腕都强,新皇登基,国库空虚,陛下这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清丈土地,以充国库了。”
“父亲,那我们…他为何偏偏盯上我们周家啊?”
周木昌看着还不开窍的儿子,哼了一声:
“为何?因为你们冒进,那个宁侯在朝中拿出了阎云舟的折子,谁让你们沉不住气的?”
皇帝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表示他清丈土地的决心,便不会拿一般的人家开刀,必然是当朝权贵,他虽然位列二品,但也是三朝元老,周家又颇有底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阎云舟敢上折子,阎家上下就必定尽全力配合户部,到时候,周家若是有半分隐瞒推辞,等来的就是灭顶之灾,周青,周冲,你们两个明天都去庄子上,户部清查不得有半分推辞,从前分家的时候,你二叔,三叔的地已经分了出去,后面的烂账你们不必管。
多多少就报多少,我自会上折子请罪,若是陛下恩典,还能赐个致仕,若是不能,周家也不至于全盘皆输。”
周青想到了父亲的话,对宁咎不敢不恭敬:
“侯爷,有礼了,这是我三弟周冲。”
有来有往,宁咎倒是也回了礼。
这一天还真让阎云舟给料对了,周家根本没有敢借此隐瞒,一天下来倒是非常的顺利,晚上他回到别院的时候还打趣着开口:
“我们王爷还真是神机妙算啊,你怎么就笃定周家这次不敢有小动作?”
阎云舟靠在窗边看书,头都没有抬一下:
“周木昌历经三朝,自然不会看不清朝局,陛下主意已定,他周家是第一个被清查的,这京城之中,若是陛下想查,他躲不掉,若是真的激怒了陛下,一个欺君之罪,周家等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周木昌不会为了几块儿地,用周家所有人的性命和前途去赌,他更不会让周家成为陛下手中杀的那只鸡。”
宁咎坐在桌边灌了几口水:
“亏我还如临大敌地盯了一整天,不过这周家多出来的地可不是一点儿点儿啊,你觉得这周家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阎云舟合上书抬头,想到了周木昌惯常的行事作风:
“此等圈地之事,陛下不会草草揭过,但是也不会降罪过重,按着周木昌的性格,他必然会断臂求生,他会将所有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这个人不能是庄头,只能是周家的人,就看周家谁是他找的替死鬼了。”
说完他撑着身子起来:
“好了,我看萱姐儿的病也稳定了,此间事了,我们明日也该回王府了。”
第二日一排的车队便重新回了王府,阎云舟早早吩咐了下去,辟了一个院子,宁咎抱着小家伙进去,阎云舟也拉着小姑娘说了一会儿的话,不过路上颠簸,他也累了,宁咎便早早陪他回了院子:
“煜安,我这两天想着萱姐儿对外还是说收为义女的好,省去外界主动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