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他这番话,智叟在祁景心中的形像已经成了一个能够参透天数的智者了。
没想到,齐流木竟然将智叟也召了回来。
智叟道:“既然毁不掉摩罗,那把它封在这神龛里,将能打开神龛的九块画像砖分别由九人保存,这是现在最好的方法了。但是,你要知道,四凶也是天地之灵,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够将他们彻底消灭。我有种感觉,总有一天,四凶会再次回来,摩罗也会随着他们一起现世。那时,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
祁景脑袋一懵,如果说他在追一部剧,这里好像已经走到了大结局。
猝不及防之下,他的第一个想法是,难道这时李团结也已经……
他看向齐流木,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伤心和痛苦的神色,只有一丝淡淡的疲惫,和知道万古寨消失之后大不一样。
他明明是那么重情的人。
难道不仅李团结看走了眼,连他也没看清楚,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齐流木轻声道:“只是,那时我已经不在了。”
智叟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四凶归来,摩罗现世,多则百年,少则数十年,那时你们仍然是人间的中流砥柱,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
齐流木好像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是啊。”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智叟,如果四凶不会死,那这些妖兽,是不是也是一样?”
智叟并没有直接回答:“看你怎么理解了。要我说,万物有灵,不死不灭。摩罗并不能无中生有,只是聚集魂魄,才像化死为生。你复活的那些妖兽,包括我,都是这样。”
“但是,”他面色一肃,“摩罗这东西,毕竟改写了因果,为逆天而行。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道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被改写了的命运,总有一天会被扳回正轨,改写它的人,也可能受到天道的惩罚。”
祁景愣了下,智叟这话,竟像是在说守墓人的结局。
救人间于水火,扶大厦于将倾的守墓人,并没有长命百岁,福泽绵长,反而受到了世世代代的诅咒。
这难道也是受了摩罗反噬的影响?
齐流木道:“曾经有一个神婆,对我们作出过一错到底的预言。她说,我们借明珠、改运道、乱敌友,全都错了。但我想不明白,我们灭四凶,难道不是顺应天理而行吗?”
智叟看了他一眼:“你真的不明白?”
齐流木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
智叟微微笑了:“其实,你不必如此担心。要我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们正好活在这个时代,四凶就该在这时候出现。若干那年后人间再遭浩劫,自然也会有人力挽狂澜。世间的命数,此消彼长,该回来的都会回来,回不来的也强求不得。”
“好了,时辰已到,我们该走了。”
齐流木一愣,就见智叟的身后,走出了一个又一个熟悉的身影。
数以百计的妖兽,或青面獠牙,或翎羽艳丽,或豹头环眼,或身首分离,奇形怪状的一大群,黑压压的遮天蔽日,仿佛百鬼夜行,又仿佛神兵天降,场面无比壮观奇异。
祁景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也有的不甚熟悉。
食梦貘仍然是那样羽毛光鲜亮丽,身形与记忆中相差无几,三足金乌却比现实中看到的足足大了十倍有余,飞头蛮的脖子看起来可以绕地球三周。他干脆没看到景形,找了很久,才看到了一只巨大黑色眼睛,潜藏在山岳的影子之中。只怕他的原形更加威风,称得上遮天蔽日。
这样让人只能感叹造物神奇的场景,即使在最天马行空的梦里,也无法描摹一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这辈子都没这样的想象力。
齐流木看着他们,目光似乎有所震动。
终于,他深深俯身,行了一礼:“这一路,幸得各位相伴,同袍同泽,救世济民。然而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我们就此别过,有缘再会。”
回应他的是吵闹的,洪亮的,震天动地的一声接一声的:
“再会!”
“下次再见!”
“小崽子们偶尔也放我出来看看啊——”
“我们要走了吗?”
“没有了我太阳还会在吗..”
“我一定会想你们的。”
不管他们说了多少句话,有多少抱怨和不舍,等到齐流木闭上眼睛再睁开,前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荒芜的原野,一阵又一阵空旷的风,还有他寥寥的人类同伴们。
祁景看着他的脸,心想,他会不会感到一丝寂寞呢?
毕竟,就算是穷奇,他也珍惜的连毛都不敢摸一下。这样喜爱妖兽的人,最后竟真的用摩罗召回了鬼神大军,驱使妖兽踏上了战场。
这是被逼到了什么地步啊。
齐流木垂下手,一个圆形的香炉一样的东西,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
是摩罗。
陈山捡了起来:“小齐,神龛已经准备好了。”
齐流木点了点头,接过摩罗,小心的放到了打开的神龛里。
那神龛看起来像个小房子,非常古朴典雅,等到盖子阖上,神龛的底部浮现出了九块画像砖,上面画着神态各异的人和妖,在场几个人分别拿在了手里。
多出的几块,被他们装进了袋子里。
吴翎道:“之后,四块画像砖由我们几个守墓人拿着,江大哥的……”他哽了一下,“我会给他的家人。其他的画像砖,就藏到别的地方去。”
齐流木点了点头:“好。”
他们又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那是后人仿造的伊布泉,此时已经有了一汪清水,看起来是天然的掩护。如果不是祁景亲身经历过,肯定想象不到底下有一张可怖的大嘴。
白锦瑟不知触到了哪里的机关,水流分开,露出一道长长的台阶。几人走了下去,再出来时,装着摩罗的神龛不见了。
祁景明白了,原来摩罗被藏到了饕餮墓里!
但现在岩浆涌出,将万古寨都淹没了,哪里还能找到摩罗?
白锦瑟呼出一口气来,好像放下了一个担子。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大理国有个神像,叫塔贝路,是傈西人信仰饕餮,自己建造出来的。据说这神像以前能动能走,就被放在离这不远处,我带你们去看看。”
他们走过了一片满目疮痍的花海子,来到了神像前。
神像坐在焦炭般的土地上,被新长出来的杂草和遍地野花包围着,低垂着头,像一个孤独又温柔的巨人。他脸上的彩漆已经剥落了,但依稀能看出五官,和祁景长的颇为神似,俊美非常。
怪不得后人画成了他的样子。
“他不知为什么,没有跟大理国一起被饕餮吞掉。我想可能是离得太远,或者命运安排他逃过了一劫。不如就留下他,当作和我们一起守护饕餮墓了。”
其他人都纷纷应好。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准备回去了。临走时,齐流木忽然说:“我还想散散心,你们先回去吧。”
白锦瑟有些担心的看了看他,终于还是没说什么:“那……你早点回来。”
“嗯。”
他们走了,远去时还能听见叽叽喳喳的讨论,什么要是饕餮墓被打开了怎么办,有的说那就像始皇墓一样设计一个机关,将墓室夹层里的水银灌进那张大嘴巴里……
齐流木等他们走远了,顺着旁边的小山坡一路向上,爬到了与神像双眼齐平的地方。
他看着那只硕大的眼睛,忽然伸手一推。
神像的眼睛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大力之下艰涩的转了一圈,露出了后半部分的眼珠。那眼珠中央是用木头支撑的,榫卯结构严丝合缝的嵌入,却不知为什么有一道极为细小的空隙,透过那里能看到玻璃般的瞳孔。
齐流木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放进了那道空隙中。
在看到那东西的一刹那,祁景整个人都懵了。
巴掌大小的球形,镂空装饰的香炉。
这分明是摩罗!
那刚才放进神龛的是什么?两个摩罗?!
那个是假的?抑或是真的?
他的脑袋已经混乱的理不清思绪了,齐流木居然连陈山等人也防备着!他到底要干什么?
但是,就在下一秒,他全身都僵硬了。汗毛倒竖,毛骨悚然,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感受了。
齐流木将眼珠推了回去,站定了。
毫无预兆的,他忽然看向了祁景的方向,朝他眨了眨眼睛。
第310章 第三百一十夜
因为巨大的震惊感,梦境激烈的晃动了起来,眼前的场景如高楼一般坍塌,齐流木朝向他的脸碎的四分五裂,祁景仿佛从高空中陡然坠落——
他一个打挺坐了起来,心脏还在砰砰撞击着胸膛。
怎么回事?这他妈怎么回事??
除了最开始的几次,祁景已经很少再以李团结的视角去经历回忆中的事情了,更多时候,他只是像个幽灵一样飘在半空。刚才的梦中也是如此。
但是,齐流木为什么会看向他的方向?
为什么他会看向一个,本来没有任何人的地方?
这种仿佛次元壁破了的感觉太惊悚了,他抱着快要裂开的头,大脑好像被一根棍子搅成了浆糊。
是他看错了吗?是巧合?
不,他甚至还眨了眨眼睛!齐流木在暗示什么,但是对谁?
对他吗?
不……不可能。祁景感到可笑,实际上他也真的笑出了声,齐流木怎么可能知道,一个来自六十年后的他会在那里?
但是,那嗤笑的尾音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和他脸上的笑容一样。
……他会知道吗?
祁景的脑子已经完全乱了。再想下去也只是徒增折磨,他站了起来,再一次走到了神像面前。
神像并没有像梦中一样忽然动起来,只是安安静静的躺在原地。
他走到裂口处,忽然发现有个人站在那里,背影看起来格外单薄和瘦弱。
这么早,谁会站在那儿?
他边走过去,边扬声问道:“你怎么了?”
那人回过了头。
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祁景全身的毛发都炸开了,他瞪大了眼睛,僵硬的盯着这张熟悉的,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脸。
“……齐流木?”他艰难的吐出了这三个字。
但齐流木看起来比他更加惊讶:“你认识我?”
祁景瞪着他看了好一会,直到眼珠子都发酸了,才憋出来一句话:“你是人是鬼?”
霎时间,那张白皙清秀的脸上布满了困扰的神色。
“既然你这么问的话,我应该已经死了。”他笑了笑,“是啊,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起死回生的法术呢?我还以为……”
他没说下去。
祁景看着他有点黯淡的脸色:“我简单说下,现在已经是六十年后了。你早就……去世了。”
齐流木并没有露出很意外的神色:“那还真是遗憾啊。”
祁景试探的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齐流木说:“其实,现在的我只是一缕残魂,记不住太多事情了。我感觉到,我很快就要消失了。”
他看起来有点迷茫,缓慢的四下看着。
“我模糊的记忆……都是在鬼门关里。我记得,我遇到了一个孩子,是个傀儡婴,我觉得他命不该绝,把最后的魂魄的力量给了他。”
他好像在感知到了什么,慢慢往他们打地铺的方向走去。
那里,江隐正沉沉的睡着。
齐流木低头看着他的脸,好像福至心灵一般:“没错,就是他!”
“他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祁景抿紧了唇,所以景形才会说,江隐身上有齐流木的味道。实际上,江隐才是齐流木的“传人”。
齐流木忽然一拍手:“我明白了。”
“什么?”
“傀儡婴从出生起,三魂七魄就是不全的,因此大多会幼年夭折。即使能活下来,也格外冷漠,不通世事,有的还会嗜血狂暴,邪气异常,如鬼怪一般。但是谁说他们就会一直这个样子下去呢?”他双目发亮,侃侃而谈,“人们常常认为妖兽心智未开,无情无义,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妖兽同样能够拥有和人一样高尚的品格,同样也能有人情味儿。所以,随着经历的增多,傀儡婴有可能变成一个完全的‘人’。”
祁景好像慢慢明白了:“所以,当他自己的魂魄逐渐完整的时候……”
“他就不需要我了。”
齐流木轻叹道:“我这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吧。”
他的身影每一秒都在暗淡下去,他们交谈到这里,已经模糊的快要看不清了。
祁景的心情非常复杂,他第一次能和真正的齐流木对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忘记了很多事情,他无从问起,想挽留,也留不住。
最终,他开口道:“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在这种时候,人一般会问自己最挂心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这辈子执念最深的事情。
祁景以为他会问四凶有没有再出现,或者你们是不是还在为摩罗争斗,又或者……
但齐流木想了想:“有一个人。他好像叫李,李……”
他露出了有些纠结和迷茫的神色。
祁景没想到他的记忆会消退到这种地步,哽了哽,接道:“李团结。”
“对。他应该是我很在乎的人,不然我也不会觉得如此放心不下。”他看向祁景,带着不自觉地希冀和小心,“他过的还好吗?”
祁景沉默了。
很久,在齐流木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失望的时候,他才用干涩的声音说:“……他过的很好。”
齐流木笑了,他看起来发自内心的开心和轻松:“那就好。”
在最后的时刻,那些宏大的理想和辉煌的过去都被时光和死亡抹去了,他终于能这样坦荡的把那隐秘的情愫宣之于口,不以为耻也不以为荣。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空气中,祁景甚至没来的说说一声再见。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终于消化了刚才发生的事。
江隐仍然沉沉睡着,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天色中仍然清晰可见,在脸上打出一排阴影来。
祁景翻来覆去的数他的睫毛,不忍心打扰他的好梦。
数到第两百根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周围的人睡的昏天黑地,天边的粉紫色过渡到了深蓝色,太阳却一点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为什么还不醒?不,天为什么还不亮?
他猛得站了起来。
就这一下,他的头忽然晕了一下子,整个人向一边倒去,一侧脸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嘶——”
他再次睁开了眼睛,脸上火辣辣的疼。
周围还是睡的香甜的人们,有人翻身有人打鼾,天边有一丝金光溢出,太阳好像马上就要出来了。
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过身边,脚步轻巧的一丝声也听不到。
那漂亮的野兽缓步朝前走去,瞥了一眼他被压红了一片的脸和惊惧莫名的神色,轻笑一声:“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李团结……”祁景喃喃,“他妈的,梦中梦?”
如果刚才也是做梦的话,那段和齐流木的对话,难道是他臆想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
“我这次是真醒了吧?”他自言自语,追上了那黑色的身影,刚打算确认一下,“喂——”
但前面忽然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金光,他的眼睛刺痛的流泪,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那野兽变成了一个男人高挑修长的背影。
那太阳……
不,不是太阳。
一只鸟儿携着满身碎金般的朝阳飞了过来,锦缎般的霞光为羽,颌下明珠光芒万丈。
是金鸾。
它飞到了男人身前,收翅落地,变成了一个人。
因为刺目的光芒,祁景看不清他是谁,但他和李团结面对面站着,那样独一无二的气场,他想不出还有谁。
…………
“……祁景!祁景!喂,醒一醒啊!”
“他为什么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别说话!让我看看……”
在一片白光中,祁景用力摇了摇头,终于看清了眼前这群人。
周伊正拿着一个竹筒似的东西对着他的眼珠子照,顶端鸽子蛋大的石头手电筒一样反着光,是窥天镜。
祁景努力伸出手,打掉了那个快把他晃瞎了的玩意儿。
“你终于醒了!”
瞿清白扑过来,看着他愣了一下:“你那是什么表情?”
祁景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仿佛要把他的脸瞪穿:“你是真的吗?”
“啊?”瞿清白摸不着头脑,“我当然是……”
没等他说完,祁景就又抓住了另一个人,把他们看了遍,连陈厝也硬抓了过来,差点没被血藤呼一脸。
陈厝皱着眉:“祁景,你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还想问怎么回事呢。”祁景怨愤的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这是在玩我吗?梦中梦中梦?开什么玩笑!我是不小心吃了什么毒蘑菇吗?!”
看他真的要去翻找昨天吃掉的食物残渣,江隐一把拉住了他,啪的一下拍在了他的脑门上。
“你清醒一点。”
祁景被打的往后一仰,额头红了一片,终于安静下来了。他楞楞的看了他一会,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再打我一下!用力一点!”
江隐:“…………”
瞿清白挪向旁边的陈厝,悄悄道:“我们要回避吗?”
陈厝:“回什么避,这是情趣。”
吴敖:“就是,免费的还不看?”
周伊扶额道:“你们够了啊。”
江隐把手抽回来,活动了下手指,发出了令人牙碜的喀拉拉的响声:“虽然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嗜好,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
他手刚一抬,祁景如梦初醒,好像已经感受到那雄浑的力道了,及时叫停:“不用了!”
他对上那平静如水的眼神,忽然一阵心有余悸加委屈,没骨头一样倒在了江隐身上。
江隐自然而然的撑住了他。
瞿清白咳了一声,挥手道:“散了散了。”
“恋爱的酸臭味啊……”
他不理会同伴们的打趣,把头鸵鸟一样埋在江隐的颈间,呼吸着那清爽又熟悉的味道,感觉自己的魂终于飘飘悠悠的回到了嘴里。
他闷闷的说:“我做噩梦了。老吓人了。”
江隐沉默了一会,忽然说:“自从带过同心镯之后,我总能看到你的一些梦境。但是照你刚才说的,梦中梦中梦,你至少做了三个梦,对吧?”
祁景点了点头。
“但是我一个也没看到。”
祁景皱眉:“我……感觉很混乱。这些梦像是六十年前的梦,有的像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有的又……反正都非常诡异,和现实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简单讲了下这几个梦,对最后一个梦到齐流木变鸟的梦百思不得其解。
江隐沉吟片刻:“也许,并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们醒来时,你就不见了,找了一圈,才发现你倒在神像那里。梦中,你也去过那里。”
祁景忽然抬起头来,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要验证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一件能证明我不是自己瞎想,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了的事儿!”
他头也不回的跑向了神像,江隐跟在后面,就见他在那硕大的头颅处停了下来。
神像斑驳的脸蛋上嵌着两只半阖的眼睛,无神的玻璃眼珠看着地面,反射着淡淡的光芒。
祁景深吸一口气,用力推了下神像的左眼。
卡拉——吱——
眼球翻转了过去,露出了后面的结构,一股木头腐烂的霉味铺面而来。
他将手伸进记忆中的缝隙,拨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腐物,一个小小的,满是灰尘的香炉赫然呈现在了他们眼前。
江隐道:“你确定就是它?”
祁景说:“没有错!梦中齐流木看了我一眼,那不是错觉!他一定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将摩罗的位置告诉我。”
他眼睛发亮,分外兴奋:“齐流木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不相信任何人,连陈山都不知道。他居然能够知道几十年后会发生什么,他也许早就想到魑这帮人会出现,也早就想到守墓人的后代会走上歧途。就算那些人找到了画像砖,打开了神龛,也没有用,摩罗根本不在那儿!”
江隐打断了他兴奋的喃喃自语。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你在那里呢?”
祁景的神色一滞,那喜悦蒙上了一层迷茫。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看的不是你,是其他人。第二种,”江隐的话顿了下,“他也如同我们回到过去一样,来到过未来。”
“可是,我们回到过去,并不是真的回到了二十五年前,而是食梦貘给我们织的一个梦。”
祁景想起了那阴森的古宅和穿着旗袍的女人,还有小小的,随着孤单的魂魄们一起走进鬼门关的江隐。
“但是,那个梦却奇怪的照映了现实。”
江隐:“怎么说?”
“在那个梦里,你亲手把自己送进了鬼门关。正是因为进了鬼门关,你才会遇到里面的齐流木,他才会把最后的魂魄之力给你。你出来之后,才会遇到江逾白,遇到我们,你才会成为现在的你。”祁景思索着,“如果梦只是梦,就不应该和现实发生任何联系,就算有,也只是一种预言或回忆。但是,这个梦中你的所作所为真实的影响了你的命运,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的经历,形成了一个闭环。”
“我更愿意相信,你确实回到了过去,但是怎么回的……”他苦笑了一下,“大概就是玄学了。”
“说起来,我也做过一个梦,梦中李团结和齐流木盖着个七星披肩,我醒来的时候,身上也盖着一条。当时吓我一跳,还以为是披肩从梦中掉进了现实。有的时候,我真搞不懂……”
江隐沉吟道:“你的意思是,齐流木很可能来过未来?”
祁景点了点头。
“但是食梦貘即使能够织梦,也不能预言未来,何况还是我在旁边看着这种细节……”他形状漂亮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
俩人沉默了一会,江隐的目光移到了他手上的摩罗上:“不说这些了,这个东西,你准备怎么办?”
祁景也有点犯愁。
“我有点担心,这东西在这时候出现,会引起内讧。”
江隐一针见血:“你也像齐流木一样,不相信自己的同伴们吗?”
祁景看了看远方的同伴们。陈厝在他们中间的画面那样和谐,即使他还是一张臭脸,但瞿清白拍着他的肩膀大笑的时候,他再没有躲闪。
“摩罗的诱惑太大了。在传说中,它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好像能弥补世间所有遗憾。人活一世,谁还没有点后悔的事,谁还没有个想念的人了?我只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