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团结看了她一眼,走了。
人们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讲起披肩的来历来。
李团结走到密密麻麻一篇的七星图前,放眼望去,仿佛陷入了一片星河璀璨之中。一摸一样的图案和纹饰,不论他怎么想,都无法辨认出六十年前被苏力青和艾朵赠送的真品。
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我也许认得出。”
在他的重压之下,祁景居然仍然能发声,可见其魂魄之坚韧。
李团结不愿废话:“你的条件?”
“我要你放过江隐,放过我的朋友,放过所有傈西族人。”
他嗤笑道:“这有何难?”
祁景强调:“即使你找到了齐流木,也要遵守这个诺言。你俩要吵要骂,喊打喊杀,都自己找犄角旮旯闹去,不要出来祸害别人。”
李团结:“……好。”
祁景舒了口气:“左数第二排第七个,你拿过来。”
李团结拿起来,一条平平无奇的毯子,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你确定是这条?”
祁景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没错。”
其实他心里并没有底,不过是因为梦到苏力青和艾朵婚礼的那天晚上,在他醒来之后,这条披肩就像从梦中掉出来一样落在了他的膝上。
这是阿诗玛大娘家的毯子。明明没人给他盖过,这条毯子却凭空出现在面前,他不由得抱有一丝希望,也许,冥冥中有什么在暗示着他——
这就是六十年前的那条七星披肩。
人们都围了过来,好奇的看着这条传说中的圣物。
“都说七星披肩能偷天换日,怎么个偷法啊?”有人悄声道,“难道我们头顶上的这片天,能变成六十年前的样子吗?”
“我们会回到过去吗?”
“回去的话,我现在的家当怎么办?”
“别说回到过去了,我们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
智叟清了清嗓子:“这七星披肩是不是真的,一试便知。但在这之前,如果能回去,要确定谁能回去。”
李团结自不必说。
他一指江隐:“他也一起。”
江隐看着他:“你担心自己被永远留在里面?”
李团结笑了:“不好吗?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你和你姘头也算生同寝死同、穴了。”
他似乎是放松了一些,祁景有了些气力:“什么姘头,难不难听?那是我老婆。”
李团结嗤笑:“你敢在他面前再说一次?”
祁景狡黠道:“你敢放我出来,我就敢说。”
“让我猜猜,放你出来的第一件事,是不是自杀?”
祁景顿了顿:“你大可以放心,我永远不会那么做。即使那么做也许能阻止你,但我惜命的很。现在,还远未到绝境。”他的声音压低,带着股痛和狠,好像风雨欲来前的宣告,“你杀了江隐十三次,让我的手上沾满了他的血,我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断气,这笔帐,我一定会和你算。”
他们吵的功夫,瞿清白问:“我能不能也一起去?”
智叟说:“不行。要回到过去,越少人越好。你们要知道,时空倒行之事,甚至比摩罗重聚魂魄还艰难和凶险许多。重聚魂魄只不过是动了一个人的命数,时空倒行却有可能改变整个历史的轨迹。”
江隐道:“我们这次去,不就是为了改变历史吗?”他脸色还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苍白,但已经能在吴敖的搀扶下站起来了,“如果齐流木确实留在了六十年前的时光里,我们要把他带回来,不是吗?”
智叟道:“你们此去,要弄明白两件事。第一,齐流木结局如何,如果他活着,去了哪里,如果他死了,是因为什么。第二……”他叹了口气,“我希望第二点不会发生。但是如果齐流木确实死了,你们要弄清楚,怎样才能改写历史。”
“作为生活在六十年后的人,你们是完全和过去的时空割裂的异类,一旦进入,要小心翼翼,慎之又慎。你们不应该出现在任何一个故事节点,不应该参与到任何一段对话中,不应该被任何人所看见。一旦你们参与到了‘过去’中,轻则再也不能回来,重则过去和现在都会因此分崩离析。此举实为逆天改命,为天理所不容,所以要避开天道的视线,避开所有与时空规则所矛盾的地方。”
瞿清白听的一愣一楞的:“原来还有这么多说头。穿越时空这种事,也太玄了。”
智叟仰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四周的人和妖兽们:“要是在以往,我也不敢放手一搏。但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空,和现实世界有些不同。”
“这些妖兽,包括我,都是不可能出现的存在。这个地方无边无际,走不出去,也望不到头,不像是现实。因此我猜测,你们也许因为岩浆洪水的爆发,掉进了一个时空夹缝里。在这个并不稳固的时空中,七星披肩才有可能发挥‘偷天换日’的作用。”他怔怔道,“冥冥中……自有定数啊。”
智叟托着披肩中间,江隐和李团结的手分别扯住两边。
这白胡子老头深吸一口气,大声念出一段听不懂的语言,声音如雷声滚滚,震人心魄。他的头发,胡须和衣袖无风自动,这风越来越大,几乎迷了人的眼睛。
江隐就见在猎猎风声中,大片的云不断翻涌向天边,太阳飞快的东升西落,周围的人像老旧的电视机中不清晰的图像一样不断闪动,一个接一个消失了。天空,大地,河流,树林……都纷纷坍塌陨落,露出后面本来的,属于六十年前的底色。
第322章 第三百二十二夜
山川夷为平地,平原变成沧海,林木拔地而起,日月交替辉映。不过片刻,眼前的景色就已经变了个样,他们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映出斑驳光圈,随着一阵阵轻柔的风,不知什么东西在叮叮作响,发出悦耳的声音。
江隐扶住了旁边的树,感觉有些头晕。
“这是……哪里?”
李团结看着四周,似乎有些熟悉,脸上出现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没等他们想到什么,树林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们赶紧躲在了一边,就见一个男人从林中悠悠然走了出来,俊美非常,仿若天人之姿。
是李团结。
准确的说,是六十年前的李团结。
江隐摒住了呼吸,在那男人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甚至能嗅到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凛冽气息。
但是警觉如他,根本没有发现有人在旁边。
也许能够偷天换日的七星披肩还给了闯入者们更多的馈赠。
祁景忽然道:“原来是这里。”
在神像中,他做过一个梦。梦里李团结从山上下来,正好碰到了来找他的齐流木,两人一起回去了。
这样一个简单的回忆,没有任何波折。为什么他们这场时空穿越,竟是从这里开始?
李团结伸手拂过山路旁的红绸和经幡,窥天镜的玻璃石在林间闪闪发光。
江隐也想了起来。自从戴过同心镯后,他偶尔能和祁景共享梦境。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接下来……
因为紧张,他微微往前挪了一步,想要看的更清楚些。但是脚下一声轻响,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窥天镜被他一碰,骨碌碌滚下了山。
这下连李团结的呼吸也停滞了。
山路下的男人脚一抬,止住了窥天镜的去势,抬起眼,鹰隼般的目光射向他们的藏身处。
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他移开了视线,笑着对齐流木说:“你想不想看一看?”
看一看未来的事情,看一看很久很久以后,他们都结局会是如何。
齐流木如同梦中显示的一样,在窥天镜中看到了一只金灿灿的金鸾,李团结也说出了一摸一样的话,他说,我看到你在我身边。
直到两人走远,这边的江隐才被李团结放开,脸上被他的手按出了一片红印子。在千钧一发之际,他施展法力,把两人藏了起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他冷冷的说,“要是再有下次,你的腿就别要了。”
江隐不知为什么会这样巧合。他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但说不清是什么。
他问:“在这里,你也可以用法力?”
“可以。但能用的非常有限。若是我发挥出真正的力量,这个时空也许会意识到有人闯入了,自动将我们排斥出去。”
毕竟那样强大的力量,实在太过乍眼和异常。
江隐道:“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这段回忆?七星披肩是不是在提示我们什么?”他忽然想起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梦中李团结从山上走了下来,但没人知道他为何消失了一天,又去做了什么。
李团结抬头看向山顶的方向,竟微微出神。
江隐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天际一座小小的庙宇,依靠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上的红线在风中轻轻飘动,在晴朗高远的天空下格外亮眼。
是姻缘庙和相思树。
但是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这男人好像被触到了哪块逆鳞,脸上还是笑着的,语气却阴森森的:“关你什么事儿?”
江隐:“…………”
他大步向山下走去了。江隐赶忙跟上,但没走两步,场景又变了。
这次的景色更加久远,久远到他们几乎想不起来。
仍旧是李团结和齐流木,两人并肩站在一汪平静的湖水前。盆地中的湖就好像嵌在大地上的一块蓝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荡出粼粼波光。
这应该是……六十年前的伊布泉。
齐流木第一次用摩罗复活了金鸾首领,被赠予了一颗颌下明珠。
金鸾的明珠有回天之力,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但是,他却将这颗明珠,扔进了伊布泉中。
梦中的对话照常上演,李团结道:“神婆说取明珠是错,那你扔了这玩意儿,断了这因果,她的预言自然不会应验。”
齐流木似乎有些迟疑。
那男人笑道:“都说金鸾的颌下明珠有回天之力,不过,你是想要长生不老,还是不死之身?是想要滔天运势,还是富可敌国?是想要学富五车,还是如花美眷?”
齐流木摇头。
“自然如此,你有我就够了。这些哪一样我不能做到?花里胡哨的东西,扔了也罢。”
一道流光闪过,明珠落入了湖中,两人转身离去。
但是就在这一刻,江隐的眼睛忽然一动。他似乎看到了什么……
但没等他反应,身边的李团结已经冲了出去。
他一头扎进了湖里,江隐也随之一跃而下,两人在水下潜了半天,在露出头来,湿淋淋的脸上都布满了压抑的震惊。
江隐道:“我看的果然没错……”
“他没有扔。”李团结扶了一把头发,露出漂亮的额头和被水浸湿的眉眼,他的神色阴沉无比,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明珠……他没有扔。”
“他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这种小把戏,而我,居然蠢到丝毫没有察觉。”他又愤恨,又自嘲般笑了,眼底弥漫开一片血红,“原来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防着我了。”
作者有话说:
更的太少了,但想要剧情节奏快一些,字数少我明后两天继续下一张的!接下来会有大量回忆中的伏笔,为了防止我还有读者迷糊,我把回忆的出处都标准出来,拖太久连我自己都忘的差不多了dbq
窥天镜看未来:第二百九十五夜
伊布泉扔明珠:第二百零四夜
李团结冷笑道:“好东西,谁不想要?”
江隐看他隐隐露出震怒疯狂之色的面容,摇头道:“你与他相处这么久,应该了解他。他不是因贪图宝物而藏私的人。”
李团结猛的转头:“我了解他?我真的了解吗?也许,我从未看清过他。说只要真心的是他,虚情假意的也是他,道貌岸然的是他,卸磨杀驴的也是他。齐流木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怎么不知道?!”
江隐沉默了好一会,还是没有说出“你把自己比作驴了”的话。
就在这时,湖水忽然开始流动,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们吸了进去,眼前又是一番景象。
满目疮痍的大地好像经过了一场惨烈的战争,到处都是伤痕累累,缺胳膊断腿的人们。受伤的人呻吟着,活着的人哭泣着,还有人奔走逃命,一片混乱。
只有一人呆立着,直瞪瞪的看向硝烟深处。
齐流木满面尘土,面无人色,手上提着一把剑,血顺着剑锋滴滴答答的淌到地上。
他看着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兽头。
麒麟般的角,金色的花纹,硕大的獠牙,这是一张熟悉的兽面,但金色的眼睛却半阖着,瞳孔放大,一片雾蒙蒙的死灰。仔细看,剑下的血一直蔓延到兽头处,兽头下没有身躯,已经是一片汪洋血湖。
江隐呼吸一窒,再看旁边的李团结,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头,已经压抑不住滔天的恨意。
齐流木抬起脚,似乎没什么力气,踉跄了一下,又朝那兽头走去。
在兽头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停下了脚步。
那男人仍如初见一般俊美无暇,游刃有余,似乎身首异处的不是他。但齐流木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力量,如死亡投影一般,马上就要消失了。
“齐流木。”他叫着他的名字,眸中光华灼灼闪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恨,也没有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偏执。
“你应该知道,就算是对血誓做了手脚,你的灵魂上也打上了我的印记。凭着这印记,就算你转世为人,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去,我也能找到你。凶兽不死不灭,只能封印,待我归来,我会兑现我的承诺。”他森寒的笑着,看起来竟然如此期待,那种兴奋让他更加的危险和疯狂,“我等不及看到你痛哭流涕的样子了。”
齐流木没有说话。他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团结,那么专注,那么认真,好像要把这张脸刻进自己的大脑里。
李团结也并不在乎他会说什么。
他的身影在不停的变淡,烟雾一般飘散。
他走近了一步,好像要伸手掐住他的喉咙,又好像只是简单的触碰。
“那么,下辈子见。”
他诅咒般的低语,身影随着最后一句话消失在了空气中。那只手到最后也没碰到齐流木,因此谁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齐流木原地站了一会。
然后他居然笑了一下,喃喃道:“……不会再见了。”
许久,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穷奇死了!”
“凶兽死了!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一声接一声欢呼响起,人群沸腾起来,庆祝着这伟大的,足以载入史册的胜利。但是在欢乐的人群中,齐流木面无表情。人们抱着他,挤着他,人群向浪潮一般推着他,一只只手伸过来,轮番握住他的手,一张张笑脸和大笑的嘴巴,在激动的和他说着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到。
天地忽然旋转了起来,人声空白嘈杂,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床上,陈山等人担忧的围着他。看到他醒来,才总算松了口气。
“我怎么了?”齐流木问。
“没什么事。大夫说你身上没什么大伤,就是身体出奇的虚弱,休养一阵就好了。”陈山握住了他的肩膀,难掩激动,“小齐,咱们成功了。”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我们真的封印了四凶,做成了这样一件大事。”他嘿嘿笑着,眼眶有些发红,“这样,也算是为江大哥,还有我们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了。”
齐流木仍旧呆呆的。
他看着齐流木的神色,试探道:“小齐,你不高兴吗?我知道你对那……”他噎了噎,还是没将那个名字说出口,“但有些人自作孽,不可活。何况,你已经实现了你的理想,完成了我们的救世之志,这不好吗?”
齐流木道:“很好。”
“我只是……太累了。”他笑了笑,“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陈山一拍大腿:“瞧我,你是需要休息,我又说了一箩筐话。那我不打扰你了。”
他带着人出去了。
离开之前,白锦瑟又折了回来。她面色有些纠结,低声道:“小齐,你没事儿吧?”
齐流木道:“我能有什么事儿?”
白锦瑟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摇头道:“没事儿就好。”
她出去之后,陈山低声道:“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他心里还念着那只凶兽?”
白锦瑟摇头。
“我在他昏迷时,为他把了把脉,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小齐明明什么问题都没有,但脉象却衰弱的如同风烛残年的老人。正常人这样的脉象,半个身子已经都入土了,他却还活蹦乱跳的。”
陈山惊疑道:“会不会是你摸错了?”
“不可能。我摸了好几次,都是一样的。”
陈山思索了一会:“那会不会是因为,小齐的身体就是和别人不同呢?你看,他是天命之人,被饕餮吞了都能活着回来,脉象奇怪点也没什么。”
白锦瑟沉吟道:“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齐流木休养了许多天,江隐和李团结就在这个空间中看了多少天。李团结施展法术隐去了他们的踪迹,因此齐流木许多不为外人所见的情状,也都尽收眼底。
他虽然名为休养,手头的活儿却不闲着。在白锦瑟等人看不到的时候,他经常伏案工作,要么是思考新的符咒,要么是画凶兽陵墓的设计图,要么是安排傈西族战后重建的事情,夜以继日,点灯熬油,争分夺秒的写写画画,一张又一张纸从他的手下流出,摞成厚厚的一层。
开始几天,江隐只以为他是勤奋,但日子一久,却越看越诡异。
这样拼命的劲头,倒好像要把所有事都安排妥当。
来不及了。
他经常在齐流木弯着的脊背上,在灰暗的煤油灯下,在不断增厚的简直要将他埋起来的书堆中,看到这几个字。
后来,白锦瑟也发现了,她把齐流木的书都没收,成天给他做补品喝药,拉他侃大山。齐流木没有不答应的,但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仍旧一夜一夜的工作。
有一天,他忽然放下了笔。
江隐看着他珍惜的将一堆手稿收进抽屉中,小心的上了锁,直起身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白锦瑟不知什么时候推门进来了,在门口定定的望着他。
“小齐。”她唤了一声。
齐流木没有回头。他仍旧那样出神。
“小齐!”她又喊了一声,提高了嗓音,有些焦急。
齐流木这才若有所觉,回头看见了她,笑了:“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事情。”
没等白锦瑟说话,他就说:“今天,我想出去走走。”
白锦瑟惊喜道:“你终于肯出这个屋子了!我就说,在这么个地方不挪窝,人都要发霉了!那我和你一起……”
齐流木打断了她的话:“我想自己走走。”他伸了个懒腰,是个放松又愉快的样子,好像终于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我歇了这么长时间,也该活动活动了。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白锦瑟又说了几次,见他坚持,终于还是败下阵来:“那你早点回来。”
齐流木笑道:“当然。”
他自己慢慢的走了,白锦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生出了一股浓浓的不安。她跑了两步,想追上去看看,但身后忽然有人叫她:“白小姐!”
带着孩子的女人找了过来:“孩子被妖兽抓伤了,总是发热,哭个不停,白小姐,你给看看吧……”
她担忧的面孔挡住了齐流木的背影,白锦瑟为难的看了好几眼,终于还是接过了孩子:“大娘你先别着急……”
齐流木走出了很远。
这些天,李团结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齐流木单调的,日复一日的生活,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撤去了伪装,叫了一声:“齐流木。”
江隐表情波澜不惊,心却咯噔一下。
他们只离齐流木不到五米远,这个距离喊一声,不可能不被发现!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齐流木置若罔闻。
江隐愣住了。
李团结道:“果然,他已经听不见了。”
江隐回忆刚才白锦瑟呼唤他时的异常,似乎就连面对面说话时,齐流木的眼睛也是一直落在白锦瑟的嘴巴上。原来他那时就已经听不见了,只能依靠口型勉强分辨。
“为什么?”他皱眉道,“这段时间齐流木的所作所为,给我一种他已经时日无多,在安排后事的感觉。但他明明什么问题都没有,你也说过,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不是吗?”
李团结面色黑沉沉的:“是啊。”他顿了顿,忽然道,“你听说过天人五衰吗?”
“佛教中天人寿命将近时,会出现种种异象,如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谓之天人五衰。但是……”
“齐流木自然不是天人。但是他在缓慢的丧失五感。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都消失之后,他会四肢僵硬,无法行走,全身器官衰竭而死。我猜,他已经丧失了味觉和嗅觉,但没有让人发现。”
江隐道:“但是,为什么?”
李团结没有答案。
忽然,一点微光照亮了他们的脸,两人齐齐朝前看去,就见齐流木的身前,忽然冒出了一朵摇曳的小花。那小花迅速的长大,开枝散叶,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就变成了一片花海子,在暗下的天色下宛若仙境。
移动的花海子。
李团结明明已经死了,但以他的力量造出的花海子居然还存在。他说过,这片花海子比日月星辰更长久,比一个真正的誓言还牢固。
他说的一点不错。
作者有话说:
移动的花海子:第三百零三夜
齐流木走进了花海子中。
班纳若虫莹莹飞舞,花丛摇曳生姿,这里还是这么美,并没有因为创造它的人的死亡而褪色分毫。
在花海子的深处,九百九十九级长阶上,是相思树和姻缘庙。
他一步步走了上去,走的很慢,好像在回忆什么。
也许是那一夜年轻人们快乐的脸,也许是艾朵和苏力青一生一世的祈愿,也许是李团结少见的大发慈悲,也许是透过相思树和红线的月光,也许只是单纯的走着他们一起走过的路。
那一天的快乐早已烟消云散,身边的人也无影无踪。他孑然一身,拖着油尽灯枯的身体,又走了一遍这充满虔诚的九百九十九级台阶。
江隐和李团结也跟在后面。
姻缘庙前,月老慈爱的笑着,夜风中有情人系在枝条上的红线随风飘荡。
虽然白头到老的愿望并没有实现,但情人们的誓言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