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流木应当也觉得可笑可叹,每一次他想反抗命运的时候,却正因此被带上了命运安排好的道路。
李团结看着手心中的破破烂烂的珠子,眼中拉满了血丝。他的表情是完全空白的,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想。
“但是,他是什么时候用上明珠的……”江隐喃喃。
“……在混沌死之后。”李团结的声音非常低沉,也非常沙哑,“那次我受了重伤。他应当意识到,完全靠我的力量,是很难打败所有凶兽的。那件事之后,他召唤了食梦貘,又召集了鬼神大军,这是他第一次让步。用明珠是第二次。他一退再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向了预言中万劫不复的深渊。”
明珠慢慢在他手中碎成了齑粉,顺着指缝滑下。无论是六十年前还是现在,他终于什么也没抓住。
李团结笑了,用手盖住了通红的眼睛,肩膀颤抖着,笑的不能自抑。
“齐流木啊齐流木……”他笑着,叹着,微弱的声音飘散在了风中,谁也听不清了。
智叟面色灰败的看着他们,木然摇头:“这次真的不行了。”
江隐沉默着,李团结看不出表情,一种很寂寥和麻木的表情浮现在他的眉宇之间,好像世间什么都不值得他在意了。
所有人都在观察着他,战战兢兢的等待命运的审判。
李团结抬起头,意味不明的盯着天空,不知道在对谁说话:“也许过去的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我接下来要做的,也早已被你安排好。我自诩有逆天改命之力,到头来却仍被你玩弄在股掌之中。但是我还是想问,你究竟是什么?”
瞿清白看的寒毛直竖,心想,他是不是终于疯了?
“我想当面问问你,你所设下的规则、伦常、因果、福祸、缘分、道理、天意……所有这一切让有理想的人违背原则,正义的人走向陌路,骄傲的人弯下脊梁,相爱的人阴阳永隔,充满希望的人苦苦挣扎却无力摆脱的……命运,是什么?难道有人生下来就为了背负天命,有人活着就是为了完成任务,有人存在,就是为了忍受苦难,承担一切,然后默默的死去?因为他可笑的奉献,软弱的善心,固执的理想,坦然的牺牲,还有烂在地底下之后的几句感慨和虚名,就可以这样利用他,折磨他,捉弄他,直到他什么都没有了,再干脆的抛弃他。看着所有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演出你排好的剧本,看着他在绝境中拼命挣扎,又不得不回原点的样子,是不是很有趣?”
他的语气越来越轻,也越来越阴森,浓稠的偏执和仇恨透过字里行间,仿若实质一样喷薄而出。
他用一种非常真诚的,虚心求教的语气,好奇似的发问:“……什么是天道?什么是规则?什么是因果?什么是命运?这一切,都通通是什么狗屁?而在那里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看着人世间的痛苦的你……又算什么东西?我会找到你,不论是需要杀几万人,还是要破坏这个时空。我会找到你,然后把你拖进你一手创造的地狱。”
这下不光瞿清白,所有人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个疯子铺垫了半天,到头来还是要杀人……不,这已经不是杀人能解决的了。为了揪出来那个所谓的天道,他准备破坏这个时空。
这在修仙文里,相当于某位大佬大道得成之后,踏碎虚空而去。用人话说,就是打破次元壁,飞升到仙界去了。
但是,对于一个稳定的时空来说,只有极端的情况才能打破时空的桎梏,比如杀光所有喘气的生物,把人间变成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炼狱。
瞿清白的后脑勺已经麻了,心中却忽然有什么重重落下了。
悬在头上的刀终于落了下来,他反而感到了一丝轻松。折腾了这么久,看来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破口大骂:“你要杀就杀好了,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死就死,谁怕谁!”
他一股脑把所有怨愤和恐惧全都倒出来了,之前不敢说的机关枪一样往出突突,“你有什么资格为齐流木打抱不平,就算是造化弄人,你敢说你一点责任没有?你俩三观天差地别,迟早要掰!说什么要报复他,那个嘴比我的鞋底子还硬,你明明就是想见他,见不到他就要发癫!请问你几岁了?你是大小姐吗?所有人都要供着你哄着你?”
他的声音逐渐颤抖了,“难道你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吗?我也想要古宅里的那个孩子从来没走进鬼门关,我想要韩尚亲手把照片还给齐流木,我想要安子和唐惊梦没有被做成纸人,我想要陈厝没有在火海中被拖走,我想要真正的白月明和白净父子相见,我想要祁景没有看着自己杀了江隐,我也想要守墓人长命百岁,想要齐流木回来!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所有人都可以幸福快乐!但是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阴差阳错,很多无可奈何啊!有时我也想问一问老天,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从没想过拼命的挽回过去,因为事已至此,有什么法子!只有向前看,再不回头!而你,你为了一个齐流木,要把全世界都毁了,你杀掉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有人像你珍惜齐流木一样珍惜他,如果失去了他,也有人会痛苦难过!你怎么能把生命,把人……看的这么不值钱!”
一口气说完,他才感到了害怕,心里却爽快了许多。周伊和吴敖,甚至陈厝,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好像从来不认识他这个人一样,对他的勇气表现出由衷的钦佩。
他说的唾沫的干了,李团结眉毛都没动一下。
那男人非常自然的说:“那就从你开始吧。”
下一秒,瞿清白就觉得一股凉风袭向脖子,他闭上眼,心想这下完了。
忽然,一个人影挡在了他前面,刷的一声,一片血光炸开,江隐握着鲜血横流的掌心,半蹲了下来。
李团结说:“既然你这么急着去死,我就成全你。”
但是他刚抬起手,就停在了半空,眼神凝固住了。
江隐用另一只手举起了一个东西,那东西圆润明亮,光彩夺目,一看就不是凡品。
最重要的是,它太眼熟了,眼熟的刚刚才见过。
李团结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明珠?”
瞿清白觉得他标点符号都在用力。
“没错。”
李团结断然道:“不可能。金鸾早已灭绝,最后一颗明珠,就是齐流木身上那颗。”
江隐道:“你忘了是谁杀了最后一只金鸾了吗?”
漆黑的洞窟里,锁链缠身的鸟儿,单薄瘦弱的少年。
傈西族将最后一只金鸾囚禁了起来,而江隐将刀插进了它的胸膛,放他自由。
伤痕累累的金鸾在血池上翩翩飞过,全身羽毛化作飞絮,绽放出盛大的金色光芒的景象,美好的让人能落下泪来。
金鸾的颌下明珠只能自愿赠予,因此极为难得。
但是这最后一只金鸾,将明珠给了江隐。
李团结的瞳孔颤动着,他紧紧盯着明珠,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透露出一种古怪的,在绝望中再次被希望折磨的歇斯底里。
江隐说:“我说过,我们可以改变历史。但是现在看来,我们改变的还不够彻底。”
智叟颤颤巍巍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江隐攥紧了明珠,眼神坚毅果敢,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勇气,“齐流木应该活着。我们要让他活着。”
作者有话说:
金鸾赠明珠:第二百四十三夜
他们第三次进入了七星披肩的世界。
在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幻之前,江隐深深的看了看自己的同伴们。瞿清白、陈厝、周伊、吴敖同样看着他,眼神中是纯粹的坚定和信任。
他们都知道,如果这次不成功,现在的时空很可能会完全崩塌,这有可能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有豁出命来的决心和勇气,一如他们开始时的那样。
“去吧!”瞿清白说。
他们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夜色下的伊布泉。
齐流木尚未到来,江隐和李团结坐在岸边,一时无话。
江隐看着那男人熟悉又陌生的侧颜,忽然道:“……你可以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李团结挑眉,眼底流转着寒凉的光芒:“什么意思?”
“如果明珠不足以救下齐流木,或者我们猜错了,这个时空本不允许我们用明珠去救齐流木,怎么办?”
李团结微微一笑:“你希望得到什么答案?”
他们都是极聪明的人,对视一眼,都已知道彼此在试探什么。
江隐移开了目光:“我只是好奇,你似乎很爱他。”
他如此自然的将这个字说出了口,就像自从祁景说过那些话后,这个字眼忽然在他的字典里有了意义。
可是这话题过于突兀,他的语气也过于自然,李团结都愣了愣。
有好一段时间,他的脸上一片空白。
江隐道:“我说错了吗?”
那男人垂下目光,这才嗤笑出声,那笑声越来越大,他笑的肩膀都在抖动,差点要把眼泪都笑出来:“……怎么?我是做了什么事,会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如果想杀了一个人是爱,如果想看他痛苦的难以自拔是爱,如果想如果想毁了他拼命保护的一切是爱……”他浓情蜜意的说,“那我爱他。好爱他。”
“或者,你会觉得把这种情感叫做“恨”,更恰当一点呢?”
江隐看了他一会:“确实,你所说的这些,和我理解的爱都不沾边。但是……”他喃喃道,“为什么我就是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李团结道:“因为我想见他。非常非常相见他。”他的声音冷酷而平静,很难想象此刻在说的是如此缠绵的话语,“如果见不到,我就会发疯一样的想毁了这个世界。”
看到江隐呆住的样子,他哼笑了一声:“这不是那个小子说的话吗?我并不否认这一点。”
江隐这才想起来瞿清白对他连吼带骂的说的那些话,包括“你的嘴比我的鞋底子还硬”。原来李团结都听进去了。
“也许我的所作所为让你们产生了一些误会。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对齐流木抱有一些……如人类般愚蠢的爱意。”他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轻蔑神色,“祁景对你说过,爱是温暖的,是力量,是养分,是火种。但是我想对他做的事,不及于人类所言爱意的哪怕一星半点。我想上他,当然。但那不过是下流肮脏的欲望。我还想杀他,想抓住他,想折磨他,想做一切不似人间的爱侣会会做的事情。每次想起他,我都会怒不可遏,五内如焚。他把我的头砍了下来,骗了我六十年又无影无踪,我恨不得把他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再一口口把他吞进肚子里。你说,这是爱吗?”
江隐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草丛中忽然响起了沙沙声,齐流木出现了。
就见他呆呆在岸边站了一会,果然又如前两次那样,脚一滑掉进了泉水中。
他们飞身入水,江隐一把抓住了齐流木不断下沉的胳膊,李团结搂住了他的腰。江隐飞快的撬开了他的嘴,把明珠塞了进去,潭底忽然光芒大盛,齐流木本来快要消失的身体,又缓缓的凝实了。
江隐终于呼了一口气,气泡从他嘴边咕咚咚涌了上去。
但是还没等他这口气出完,齐流木的身形忽然一晃,好像电视机里的画面突然打了个闪。与此同时,周围的泉水也开始震动起来,潭底的地面都在嗡嗡作响,出现了大片皲裂。
他们对视一眼,不用说话,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时空似乎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异样。也许它要开始修补这一处错误,也许,它会走向彻底的崩塌。
怎么办?怎么办?
饶是江隐,此时的大脑中也一片空白。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李团结身上嘭的炸开了,那巨大的力量在泉中刮起了一阵飓风,水流形成的漩涡将他们包裹在了中央,其余的水花冲天而起,直撞上了那虚无的天道降下的惩罚。
江隐什么都看不清了,他的耳鼻口中都灌满了水,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隐约看到有个人影沉入潭底,拼命游过去将那人抱住了。
祁景闭着眼,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怀中。
水面上,漂浮着两道模糊到透明的影子。
李团结现出了原身,将齐流木搂在了怀中。
江隐勉强带着祁景浮上水面:“刚才是你……”
“天道发现了这一处的异常,我便造了一个时空盲区,叫它什么都看不见。”那男人看着怀中齐流木的脸,目光细细的描摹着每一处,“明珠的力量不足以护他神魂,我来。”
他似笑非笑的看向江隐:“这个答案,你满意吗?从此以后,我就要和他一起留在过去,留在这七星披肩的一方空间中。也许百年之后,他的魂魄会重回人间,也许等上一万年也不会。我既要陪他,就要放下祁景的身体,也放下毁灭这一方世界的愿望。这一切,也许你从拿出明珠的那一刻起,就想好了吧?”
江隐沉默了片刻:“如果能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李团结笑了一声:“江隐,你打的好一副如意算盘。但是,若是我等啊等,怎么也等不来他,我会再次回到人间。那时,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阻止我了。”
“我知道。”
李团结再次把目光移开了,低头看着怀中的男人,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仿佛感觉到了那若有实质的目光,齐流木湿漉漉的睫毛颤了颤,缓缓张开了眼睛。他恍惚的看了李团结好一会,又闭上眼睛,又睁开,沙哑的说:“……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李团结没有说话,他的唇紧紧抿着,眼中却在看到他睁开眼的那一刻爆发除了怕人的火光。
齐流木呆呆的:“我大概是死了。你也死了。不过这应该是我的幻想吧,如果我们在地底下相见,你一定恨不得杀了我才对……怎么……”
怎么会用这种仿佛失而复得了一般的眼神看我呢。
死亡能够将所有是非恩怨涤荡干净,此时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竟不去想那些救世之志,抑或是芸芸众生,爱和恨都不再分明,他的眼中只有这个堪称邪恶和丧心病狂的凶兽,但他竟觉得欣喜。
李团结开口道:“……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
齐流木蓦的睁大了眼睛。
“我抓住你了,齐流木。六十年,我终于抓住你了。”他的声音又低又哑,混合着汹涌的情绪铺面而来,揽着他腰的手劲儿大的吓人,仿佛要把他的骨头和血肉捏碎了融入进自己的身体里,带来只有活人才能体会到的,疼痛的讯号。
齐流木愣住了:“为什么?”他苦笑道,“我这种将死之人,你也能从鬼门关里拽出来,你……我原本只觉得一切都已过去,前尘往事无需再争论,你这又是何必呢?难道……你就真的那么恨我?”
李团结低头,深深的看着他。但是他的眼神,即使是江隐这样的人,也无法错认其中的意味。
“是啊,”他将唇印上了齐流木因为惊愕微微张开的嘴巴,用一种在人间应当被称作极为温柔而深情的声音低声说,“我恨你。”
这句话消失在了他们相贴的双唇间,最后一点水波平息了,那两个人的身影也消失了,只有一颗明珠,扑通一声坠入了湖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明明并不是他喜爱的类型,也不是什么吸引人的长相,即使常年包裹洗的发白的衬衫下瘦巴巴的身体不说营养不良就不错了,绝对和美丽诱人毫无半点关系可言。
但是欲望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产生了。
开始会怀疑是否是憋的太久了,毕竟从诞生的千万年以来,自从成年体之后,他的生活中就再没有“禁欲”两字。
凶兽的魅力自然所向披靡,而他自身也并不缺乏引诱人的手段。当他想要诱惑一个人的时候,即使并不用放低身段作出温柔的姿态,对方也总会被那种浓黑到危险的气场所吸引。
美丽的肉体就像飞蛾扑火,酒池肉、林和饕餮盛宴对他敞开欢迎的怀抱。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少女还是人妇,清高的,妖艳的,纯真的,放荡的,他都欣然接受。凶兽本就欲壑难填,人世间的道德底线只会惹他发笑。
但是这些人并不是不具有共同点。
他并不会委屈自己,发生肉体交合的人都是,无一例外的——绝色。
其中不是没有名留青史的倾国倾城之貌,他拥抱一两次也觉足够,不耐烦于人类多余的情感,总能够潇洒自如的抽身而出。再有纠缠不休的,他并不介意杀了了事。这种在人世间能够称之为悚然听闻的让枕边人血溅当场的禽兽行径,对喜怒无常的凶兽来说,不过是一念之间。
其实并不难理解。他从未将蝼蚁当作与自己平等的存在。
无论怎样,在情事一事上,他也算是繁花看遍,阅尽千帆了。
所以,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男人产生欲望呢?
这是李团结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事。
最开始和这个叫齐流木的男人产生联系,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本以为会很快厌倦的清汤寡水家徒四壁的生活,也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年。
也许要得益于男人在符咒上可以称之为惊艳的天赋,也许是因为那种即使自己什么都没有还是要紧巴巴的将最好的一点食物给自己的样子很可笑。
他留了下来。
然后……
不知不觉到了现在。
他并不否认齐流木对他而言是特别的,但从未想过这男人会对他产生性上的吸引。开始的调笑并没有真心,看到他窘迫的样子也觉有趣,但要说真想抱这副寡淡的身体,那实在是无稽之谈。
明明看上去就没滋没味的样子。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停留在上。
同行数年,齐流木的装扮并没怎么变过,扎进裤子里的衬衫总是看起来宽宽松松的,因为瘦而非常削薄的,侧面看去像纸片一样的一段腰,就很显然的突出在视线里。
不清楚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是有一天,他的视线再次落到那段腰上的时候,忽然这样想到:
啊……要是插、进去的话,小腹上都会浮现出他的形状吧。
这个对他来说只是不荤不素的念头一闪而过,并没有停留太久。也并不是很想要看那平平的小腹浮现出男人的几、把的形状的畸形样子。
但是他又开始看向别的地方。
虽然瘦,但是很匀称的身体,修长的双腿,有点翘的屁股,细窄的腰,用力时会突起的蝴蝶一样的肩胛骨,还有卷起来衬衫时意外的有着紧贴骨骼的薄薄的肌肉的小臂。
似乎也并不是很差。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男人实在是平凡的代名词。
还有脸。
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的脸庞。蓬松柔软的头发,白皙的皮肤,总是收敛着的好像在思考什么的眉眼,看起来很干净。眉毛的形状很好,但并不浓黑,看起来很寡淡,没有攻击性,也没什么主意的长相。
总是安静沉思的样子,但如果遇到想说的事也能夸夸其谈。
当那双形状十分柔和,睫毛长长的眼睛抬起来看向人的时候,才会发现那双眼睛有多亮,那其中蕴含的意志力又是多么坚决。像闪耀的星子,跃动的火苗。
这时才能看出他是一个多么固执,倔强,一条路走到黑的……
但是李团结并不打算否认他喜欢这双眼睛看着他。
当他全心全意的注视着他的时候,那种认真的,诚恳的,真挚的情感,也许还有他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或许是避免察觉到的,浓厚的依赖和信任。
……都清清楚楚的映在他眼底。
齐流木非常,非常喜欢他。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一点,并为此而愉悦。人类的情感太过容易看透,当他同他说话,甚至肢体接触时,有多少是带着故意的引诱和暧昧,他不否认。
即使是尚未对他产生奇怪的欲望时,凶兽的诱惑就已经开始。
为什么?
他也不清楚。
也许是为了看到他不自觉流露出的迷恋和亲近,被捉弄的耳朵和后颈通红手足无措的样子,和那明明很想要却拼命咬牙忍住说不想要的样子,透过那单薄的躯体,总能看到一个被禁锢住的,与自己的欲望对抗的可怜的灵魂。
他不怀疑齐流木对他泥足深陷的情感。
但是,他会对他的身体产生渴求吗?
他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这个答案。
齐流木的欲望非常淡薄。这是从一开始接触没多久就发现的。无论是物质的,情感的,还是身体上的。他好像只要有一点饭填饱肚子,每天翻翻那些堆积如山的手稿就够了。
直到现在,他仍然并不会主动和他产生身体接触。无论是说话,对视,并肩而行,他都与陈山之流没有两样。
好像他那汹涌的情感只要远远望着他就能满足了一样。
即使在他主动的接近,甚至有些露骨的低语和触碰中,齐流木还是懵懵懂懂,他好像只知道窘迫,只知道害羞,然后把一切当作不着调的可以随意忘掉的调笑。他并不想承认自己为此付出了一点,或许比一点更多一点的努力。
但是那木头脑袋仍然僵立着,一动不动。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动摇于自己的魅力。当受伤后泡在小溪里时,他打量着水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即使是伤痕累累的身体,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完美无缺。无论是块垒分明起伏有致的胸部和腹部,还是跨、下沉甸甸即使安静的蛰伏着也一手难握的肉块,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和精力,应当看到就会面红心跳,浑身发软。这并不是在自夸,而是事实。
但是那男人并不一定这么认为。
齐流木仍然低着头,清理着他伤口和身体。脸是有点发红,但鼻尖也冒着点汗,应该是洗澡累的。他卷起袖子,认认真真的,勤勤恳恳的刷洗着他,刷洗着那具可以被顶礼膜拜的身体,好像他叫他来就是为了洗澡一样。
如同之前几百次一样,他对他的所有欲望视而不见。
他忽然一阵烦躁。
因为这烦躁,他几乎添增了一点杀意。这并不是突发奇想,很多时候,他的直觉敏锐的感到危险,因为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对自己的影响程度。
他向来随心所欲,喜怒无常,但随性到为一个人类卖命可是头一次。
因为是有趣的。他这样对自己说。
只要我想要,我什么都可以做。
但是为什么想要?
这不重要。或许他懒怠于想。
如果心上被影响就已经够危险了,现在肉体上又是这样,到底算什么呢?他为自己单方面的想法而对方却一无所知而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