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潮气,那人伏在桌上画着什么,见有人进来,就慌乱的用厚厚的账簿盖上了。
“你是?”他迟疑道。
穷奇微微笑了,他知道他在明知故问,他这张脸可不是想忘就能忘记的:“我们见过,在集市上。我来还你掉了的东西。”
那男人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接过他递过来的纸,那上面奇奇怪怪的符文,显然和现在破除封建迷信的主流不太搭边。也许他在想,眼前这个俊美过了头的男人认不认识这些东西,会不会把他告发给生产队的主任。
可是在他接过来的时候,那男人却稍稍用了些力,把纸拿住了。
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拂过他的耳侧:“这条线改个方位,效果会更好。你画的是锁魂吧?好像和普通的符不太一样。”
那人微微一惊,一张白净而寡淡,普普通通的脸抬了起来,但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却目如点漆,神光暗藏。
只这一双眼睛,就足够钟灵毓秀。
他问:“你是谁?”
穷奇反问:“在问别人名字前,不应该自报名号吗?”
那人摇了摇头:“我无名无号,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只是生产队里一个小小的会计。我叫齐流木。”
…………
祁景猛的惊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心悸仍旧不止。虽然早就隐隐有些猜测,但他没想到穷奇居然和齐流木有这样一段过去,而之后闻名天下的齐流木,居然曾经是这样一个平凡的人物。
真人不露相,这句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祁景平复着心跳,把目光往江隐床上看去,就见那人仰躺着,一动不动,好梦正酣。他原本想躺下,却不禁多看了几眼,头刚沾上枕头,忽然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有什么不对。
他轻轻叫了一声:“江隐?”
那边没有回答。他又提高了些音量,江隐浅眠,警觉性很高,没道理现在都听不见。
祁景从床上一跃而下,爬上了江隐的床,把半个身子探过去叫他:“江隐,江隐?”
随着他的摇晃,江隐的头软软的偏向一边,分明是毫无生气的样子。
祁景的心跳一下重似一下,在死寂的宿舍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的心脏在极度紧张的情绪下撞击着胸膛。
他把江隐抱了起来,他的身体出乎意料的柔软,一丝抵抗也无,就像个死人一样任人施为。祁景探了探他的呼吸,微弱的连片羽毛都吹不动,贴在他的胸膛上听,好在那颗心还是跳动的。
祁景抱着他,感受着接触皮肤的冰凉,陷入了六神无主中。
他本能的搂紧了这具身体,连同被子一起,好像江隐现在的问题是寒冷似的。
为什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对,周炙,要叫周炙吗?
最初的慌乱过去后,他低下了头,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江隐掩在乌发下的眼睫,鼻梁,和苍白的嘴唇。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了他心中,也许……
忽然,窗边一阵响动,原本只开了一点的窗户啪的打在墙上,又弹开了。明明今夜月明星稀,风平浪静,深蓝色的窗帘却一阵妖风被吹的鼓了起来,簌簌作响。
祁景警觉的看去,灰扑扑的玻璃窗上映出一张青白的脸。
经过这么些锻炼,现在他已经是符不离身了,当即就抛出一张爆破符,被风吹得歪打正着的黏在了玻璃上,嘭的一声炸响,玻璃渣四溅,祁景用被子掩住江隐的脸,自己趁乱跳下了床,一把扯下了门边的桃木剑。
这还是荒山白云观的时候赵道士送的,江隐没说什么,就代表这桃木的品质还算不错。
祁景刚顺手甩了两下,一个惊恐而微弱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是……是我……”
祁景定睛一看,那玻璃窗后的鬼魂看似可怖,却身淡形虚,文文弱弱……不就是那个在科研楼自杀的刘伟吗!
他面色青红交加的变了一会,才咬着牙道:“你就不能先出个声吗,学长?”当鬼当久了,还染上吓人的爱好了?
刘伟被他的气势震的有点哆嗦,看的出来生前的性格也很懦弱:“我,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呢……”
祁景深吸了口气:“你有什么事?”
刘伟看了床上一眼,被子下一点起伏,江隐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他问:“床上那个,是白泽真人吗?”
祁景点了下头:“怎么了?”
刘伟瞪大了眼睛,惊恐的喃喃:“不对啊,不可能……我刚才在科研楼那边见到了白泽真人,叫他他也不理我,一个劲往前走,我觉得奇怪才赶回来……我是不会看错的……你床上的那个人是谁?”
第98章 第九十八夜
祁景把睡眼朦胧的陈厝从被子里挖出来,对着他简单解释了下事件经过,就把他揪来自己宿舍看着江隐的身体,自己则要和刘伟出去。
陈厝这会才完全清醒过来,赶忙拽住他道:“你也别单枪匹马的去了,把小白叫上吧。”
于是本体是块砖哪用往哪搬的瞿清白又被从热乎乎的被窝里薅了出来。
他哈欠连天,手上也没闲着,飞快的把用得上的东西都塞进了包里,跟在祁景后面,随着那位倒霉的学长一起溜出了宿舍楼。
夜色深沉,寒气深重,瞿清白裹了裹大衣,看着前面带路的刘伟,随口问道:“学长,你是怎么死的?”
刘伟身形一僵,像是回忆起了痛苦的陈年往事,随后又释然道:“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还小,有人欺负我,我一时冲动,就…………”
原来是校园霸凌。祁景原本以为是因为科研论文压力过大,这下倒更有些同情他了。
“欺负你的那些人,你没想过去报复?”如果怨气深重到成了鬼魂,一般也该有个执念才对。
刘伟摇了摇头:“我现在都不知道他们去哪了,哪还想得到报复。”
他忽的停了下来,一指前面:“喏,我就是在那看到的白泽真人。”
他指的方向是科研楼北侧的一个通道,阴森森的,上面还搭着绿幕,旁边散乱着一些砖块和钢材。
科研楼后面是新校区的建筑工地,准确的说是把老食堂扒了建的,工地被围了起来,只开一个小门,平时上锁,防止学生乱进。这工程也很拖沓,据说从他们入学前就开始建了,到现在连个房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两人走了进去,不一会就遇到了围墙,瞿清白道:“这里没路了。难道江隐翻进去了?”
祁景四下看了看,似乎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我们翻过去看看。”
刘伟很主动的飘起来探过头看了看:“没有危险。”
祁景刚要上,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眼瞿清白:“要不我先把你弄上去?”
瞿清白一愣,脸一下子涨红了:“你看不起谁呢?我可是练过的人!”
他撸了两把袖子,把手往墙上一撑,整个身子腾空而起,这么高的墙他腿都没碰到墙就翻了过去,灵活的像只猫。
祁景刚要夸赞一句,就忽然听他一声惨叫,接着扑通一声,原本应该稳稳落地的动作却惨遭滑铁卢,其间还夹杂着几声尖利的猫叫。
祁景退后两步,一脚瞪着墙攀了上去,探身往下看:“你还好吗?”
瞿清白坐在一堆沙子里,灰头土脸,抬起头的时候祁景清晰的看到他的脸颊上多出了三道爪印:“还……还行。我没想到这下面有猫。”
祁景忍俊不禁,就着手蹿了过来:“给你两爪子算好的了。明天让陈厝带你去校医院打疫苗。”
瞿清白拍拍屁股上的灰:“关他什么事?再说让他陪有什么意思,要是……”要是你们班花陪我去就好了。
他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祁景没深究他什么意思,他把小型手电筒打开,白惨惨的光亮照出了建筑工地的荒凉。这工程估计又要烂尾了,没工人没板房,之前的食堂扒了一半,像被蛀空的树洞一样惨兮兮的立在夜色中。
除了沙堆和建材,能藏人的地方也就这栋阴森森的废楼了。
祁景往废楼走了过去,用手电筒四下照着,小声的喊:“江隐?你在哪里?”
瞿清白跟在他后面,一只手握着他那把三钱桃木剑,如临大敌,浑身都绷得极紧。
忽然,一阵邪风吹过,后面传来“锵啷”一声巨响,祁景猛的回过头去,只是一段钢材被风吹倒在了地上。
这种工地废楼,这月黑风高的时间点和天气,实在太容易让人疑神疑鬼了,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这氛围。
刘伟战战兢兢道:“不……不会有鬼吧?”
瞿清白刚松下口气来,听这话不由得说:“学长,你就是鬼吧?”
“哦、哦…………”
瞿清白无奈,他也害怕啊,如果说他之前是老鼠胆,经过这些历练后充其量也只是兔子胆,经不住吓啊。
他也跟着叫了一声:“江隐,你在哪?别吓我们了,快出来吧!”
他们边呼唤边走过食堂的走廊,墙壁的断面露出灰白色的钢筋和混凝土,走过被打碎的两面玻璃的时候,瞿清白忽然到吸了口凉气。
“祁、祁景!”他指着那面玻璃,“刚才你看到没有?”
祁景一直在照路,并没有注意,就问:“什么?”
“刚才窗户外有个……不,不是人!”他脸色惨白,表情呆滞,“我看到了……一只野兽!”
祁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野兽?校园里……哪儿来的野兽?”
“我真的看见了!”瞿清白也一脸又懵又惧的表情,自我怀疑了一下,又肯定道,“一只野兽的脸,好像狮子,又像老虎,青面獠牙的……反正特别吓人!”
祁景皱了皱眉,他知道瞿清白虽然跳脱,但关键时候十分靠谱,绝对不会因为受惊过度瞎编。
他刚想开口,忽然看了看周围,表情凝重起来:“刘伟不见了。”
瞿清白扭头一看,可不是吗,原本一直好好跟着他们的鬼魂去哪了?
“卧槽……”他颤抖道,“我最怕这种恐怖片剧情了。走着走着到最后就只剩主角一个……”
祁景安慰他:“不会的,你这人设不是主角的命。”
他拿手电筒晃了下空旷的走廊,除了泥沙和碎砖什么也没有。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地面上的一抹不同寻常的脏污,上前蹲下,用拇指抹了一点。
浓到发黑的暗红。
他又往前照了照,这脏污断断续续,像不甚滴落的油漆一样连向看不见的黑暗里。
瞿清白从他身后探出头:“……血?咱们这是通灵节目,不带串凶杀现场的啊。”
祁景把那东西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给瞿清白闻:“你看清楚。”
瞿清白立刻道:“朱砂?可为什么…………”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脸色蓦地惨白下来。
祁景的右眼皮在狂跳,他当机立断的抓住瞿清白往外跑:“走!刘伟是个陷阱……这里有魑的人!”
可是已经晚了,在他们发足狂奔的那一刻,就有无数黑影从夜色中蹿了出来,隔着一层碎裂的窗子,几乎在和他们平行移动!
瞿清白震惊道:“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祁景把师刀抽出来:“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鬼!”
他们正好跑到一个拐角,那边不同寻常的响动让祁景立刻刹住了车,事实证明他是对的,那后面埋伏着的人幽灵一样蹿了出来,钢棍在月色下闪着渗人的寒光,滑出一道锋利的弧线,重重的砸在了水泥地上。
坚硬的水泥地立刻凹下一个大坑,碎石飞溅。
如果刚才祁景没退那一小步,碎的就是他的脑袋了。
和他们并排在窗外跑的那人喊了一声:“老二,别冲动!”他用肘子击碎窗框上的碎玻璃,眼看就要跳进来,被瞿清白重重一剑敲在脑门上。
木剑居然发出了清脆又闷重的响声,好像不是打在人的皮肉上,而是……面具上。
那人捂住脸,从他的指缝里流出了红的发黑的血,抬起头的时候,瞿清白就着月光看清楚了他的面具——青苗獠牙,描红画绿,就是他刚才看见的那只“野兽”!
没错,如果是魑的话,自然会以凶兽纹为标志。
瞿清白更气了:“原来是你,你他妈装神弄鬼的吓死老子了!”他怒吼一声,抄着剑趁那男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劈头盖脸的打了几下,那人刚要反击,面具却发出了一点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吓的他赶忙捂住了脸。
拿着钢棍埋伏的那人也分了神,看向那边的时候就被祁景阴狠的踹中了下体,哀嚎着蹲下去的时候,又被抢走了钢棍,冲膝弯轻巧的一敲,这下就完全跪下去了。
那人一手捂着下面,痛的全身都在发抖,另一只手却在怀里磨出个什么东西来,往地上狠狠一摔,大声道:“开!”
只见一股烟雾从那被摔碎的小球里弥漫开来,祁景被迷了眼,只闭了闭,睁开眼的时候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周围一点声响也没有,四面都是灰白的烟雾,仿佛有桀桀怪笑从这烟雾的围墙里传出,祁景的眼角余光瞥去,雾气中又鬼影重重。
这一招出来,谁都得听声辨位,是以没有人说话,生怕暴露了自己。
祁景的小拇指动了下,又动了下,是他和瞿清白两人在过来之前以防万一戴上的红线。
他慢慢往红线指引的地方挪去,雾气浓重,周身越来越寒凉,忽然,从浓雾里伸出一双惨白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
祁景大惊之下,猛力一挣,居然轻易就挣开了,他立刻明白过来,这双不是人的手,应该是这邪门烟雾里的鬼手,因为法力不高,所以造不成什么伤害。
可要命的是他这一动,无疑立刻暴露了他的位置,就见一根钢管横扫去一片烟雾,凶兽纹面具露出狰狞的本相,祁景闪避不及,就在这时,一把木剑从斜里刺出,刚刚好挡住了那凶猛的一击!
瞿清白及时赶到,虽然他身后也追着个麻烦。祁景迎面上去,和另一人几乎是贴身肉搏,你一拳我一脚,滚到了地上。
那人像是不敢暴露身份,一直用一手护着面具,祁景就专门把拳头往他脸上招呼,不多久那人就落了下风,就在这时,他身后却响起了一声痛苦的抽吸。
祁景扭头看去,就见瞿清白被身后一个半透明的人形死死扼住了脖子,他脸色通红紫涨,手指因为缺氧开始痉挛,当啷一声,桃木剑掉在了地上。
刘伟露出一种完全不同于他之前的懦弱的凶狠姿态,那双手越收越紧,他的对手抓住了这个机会,钢棍高高扬起,重重的砸在了瞿清白一边肩膀上。
瞿清白即使在窒息中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惨叫被闷在了胸腔里,他的手臂软软的塌了下去,骨头十有八九断了。
祁景放下手上的人冲了过去,他顺手抄起了桃木剑,只一挥,刘伟就发出了惊恐的惨叫,急急向后逃窜,可那兽面纹的刽子手却冲他露出了诡异的微笑,祁景脑中那根神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可没等他回头,脑后一阵凉风袭来,剧痛中天旋地转,他倒在了地上,眼前全是重影。
有脚步声逐渐走近,语气中暗含愤恨与讥诮,两张凶兽纹的面具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祁景用力抬起上本身,又在剧烈的晕眩中无力的倒了下去,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只想到了一个问题。
——原来他们不止两个人。
第99章 第九十九夜
后脑剧痛,有黏糊糊的东西顺着脖颈流了下来,滑进衣服里,带来一串令人发抖的冰凉。
祁景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并没有睁眼,他缓缓平复着呼吸,一边用被绑在身后的手悄悄摸索着地面,一面竖起耳朵仔细听附近的动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有鞋底踩在碎石上的细微声音响起,有人停在他前面,把一瓶水泼到了他脸上。
祁景佯装刚醒的样子,晃了几下头,睁开了眼睛。
那戴着兽面纹面具的人说:“醒了?”说完就拿着矿泉水瓶左右开弓的扇了他十几下,才说:“这是在问你‘早安’。”
祁景脸颊瞬间就肿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看那人,面具都是一模一样的,但凭借身形,仍旧能看出他是那个“老二”。
旁边的瞿清白似乎陷入了昏迷,即使肩膀处已经鲜血淋漓,浸透了衣服,两只手还是被反绑在身后,可以想见被折断的骨头随意处置该有多疼。
祁景说:“他的伤口再不处理会感染的。”
老二嗤笑了一声:“死都要死了,还管你感不感染?”
祁景心里咯噔一下,他瞬间明白过来:这些人没打算留活口。也许再过不久,他和瞿清白都要身首异处,被埋在这废楼的某个角落里,浇铸上水泥,谁也找不着了。
老二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想起刚才这小子踹自己下面时多狠,终于有点解恨了:“你还不知道我们要怎么处置你吧?没关系,我来慢慢讲给你听。齐流木的传人,死法一定不能太简单。”
“首先我们会把你手脚的筋脉都挑开,放满整整两大桶血,这时再喂你一种药,让你不至于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并在之后的过程中保持清醒。然后我们会在你肚子上开三个洞,每个洞里都放上十只蛊虫,再用药草堵上,蛊虫惧怕药草,又想出来,就会在你的身体里啃出一条路来,到时候,他们就会从你的眼睛,耳朵,鼻子嘴里钻出来…………”
也许祁景紧绷的面颊愉悦了他,那人哈哈大笑起来:“等你的血浸透了生死阵,蛊虫再吸饱了你的怨气…………”
忽然,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二!”
是那个被瞿清白一剑打在面具上的人。他的身份似乎更高,行事也更为沉稳,他刚一进来,老二就讷讷的低下头去了。
“嘴上没个把门的,谁让你说这些了?跟个死人有什么好说的。”他看了眼祁景,冷笑道,“好好享受你人生中最后的时光吧。”
说完,他又覆到老二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人嘀嘀咕咕了一会,居然双双离开,把他们两个放在这里不管了。
虽说他们手脚都已经被绑住,还受了重伤,但是人都会多个心眼,常理上至少要留一个看着,防止出事。祁景记得自己在昏过去前看到的最后的景象,这个属于魑的小队里,并不是只有两个人。
偷袭他的那个就是第三各人。
发生了什么事,值得这三个人连人质都不管了,一齐出马应对呢?
穷奇的力量觉醒后,祁景的耳力眼里都好了不少,他竖起耳朵听他们越来越模糊不清的对话,也只捕捉到了“还没有抓到吗”“真麻烦”这样的话。
这栋楼里还有人……或者鬼,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
祁景正想着,旁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他看过去,瞿清正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祁景略一寻思:“你早就醒了?”
瞿清白虚弱的“嗯”了一声。
“我一直忍着没出声,我怕他们再补我几刀,那就太不划算了。”他苦笑了一下,月色下眼底居然泪光盈盈,祁景愣了下,就见他忽然来了力气似的用肩膀狠蹭了一下脸,“……生理泪水,生理泪水。”
祁景知道骨头折了有多疼,可现在又没法帮他,只能暗自焦急。他攥紧了手中摸到的尖利石块,用力的扭着手腕,切割身后的绳子。
瞿清白像是想转移注意力,断断续续的说话:“生死阵……他刚才说漏了嘴。这是一种邪术,和禁术不同……禁术只是歪门邪道,还能被原谅的,但邪术……就是丧尽天良,人人得而诛之的。”
“我在古籍中看过这个阵法,又叫怨灵阵,又叫求不得阵……进了这个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祁景顺着他的话问:“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瞿清白虚弱的提了口气,“就是把人或者动物,反正是活物……放进这个阵中,用你能想到最残忍的方式虐杀至死,尸体放置十三天后,就能通过阵法……召出此人的怨灵。”
“被虐杀后,此人的怨恨一定极大,怨恨越大力量就越强,生死阵困住了他的魂魄,只能为布阵的人所用,永世不得超生,是一种非常,非常邪恶的阵法……布置起来也很难,自从四凶被封印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人成功过了。”
明明满腔怨恨,却要为虐杀自己的人服务,这阵法真不是“缺德”两个字能形容的。
可为什么魑的人要把他……祁景猛然明白过来,是了,齐流木。
他是齐流木的传人这事已经人尽皆知,魑抓到他之后,仅仅杀了他示威还觉得不够,如果能把齐流木的传人做成怨灵,供他们驱使,那真是响亮的一巴掌扇在天下各大道门的脸上。
死期将近,他却奇特的冷静了下来。
一个古怪的想法忽然出现在了祁景的脑海中,他还真有点好奇,如果他被送入生死阵后,出来的到底会是齐流木的魂魄,还是穷奇的魂魄?
手上的石片一个不慎,掉了下去,祁景努力去够,瞿清白看到了,小声道:“……没用。”
祁景不解的看向他,就听他继续说:“你不要相信那些电视剧里的情节,这种绑了几十股浸过油的粗麻绳,用这种程度的石片是肯定割不开的……除非你……单身手速,一刻不停的磨二十四小时……”
他还真是被陈厝传染了臭贫的毛病,祁景松开了石块:“你怎么知道?”
瞿清白的口唇间吐出的气息已经开始发烫:“我小时候,被关在柴房里,试过…………”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瞿清白忽然浑身激灵一下,眼睛瞪直了,牙齿打着颤,好像被一通冰水浇到了头上。
一个刚穿过他身体的鬼魂悬停在了半空,刘伟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你们聊的挺好啊,真以为他们不会留任何人看着?”
瞿清白缓过劲来,咬紧了牙关,一字一顿道:“学长,你已经是鬼了。”
刘伟的脸上哪里还有丝毫懦弱,他一把抓住了瞿清白受伤的半边肩膀:“你再说一遍?”
瞿清白惨叫了一声,打着颤的余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废楼里。
祁景攥紧了拳头,他的脸色比鬼魂还阴沉:“刘伟,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伟放开了瞿清白,他虽然是极为淡薄的鬼魂形态,却还残留一些接触实体的能力,想必是江隐帮了他什么。他自言自语似的问了一句:“我想干什么?我就是想报仇而已。”
他猛地飘到祁景眼前,一张还算文雅的脸扭曲起来:“我说过我是因为被欺负跳楼的,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都没忘,我想找到当年害死我的人,我要报仇!”
他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渠道,滔滔不绝的倒着这些年来的痛苦与不甘:“我上学的时候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懦弱,没用,谨小慎微,我是个小地方的人,好不容易考出来了,就想好好念书回报父母,我谁也没得罪过,你们说说,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会被欺负?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