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会变好的。他想,拿起药碗,一仰头就灌进了肚子里,面色平静了半晌,忽的一吐舌头。
真他妈苦。
…………
祁景的养伤日子过得还算平静,他虽然流的血看起来吓人了一点,颈动脉却没被咬断,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出院的时候瞿清白在隔壁收拾东西,陈厝去撩护士小姐姐了,他的病房门被推开,江隐走了进来。
这些天他每天都过来,比周炙这个医生来的还勤,但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对话,江隐还是个锯嘴葫芦,不同的是祁景的嘴巴也闭紧了。每天江隐就在这帮他看着输液换药,削苹果送饭,虽然什么都不说,这番举动也算得上无微不至了。
现在,他手里拿着一条深灰色的围巾,递了过来。
祁景的目光从他手上的围巾慢慢移到他的脸上,眼神微冷,抿着唇没说话,也不去接。
他心里还憋屈着,其实就是个赌气。
僵持了半晌,江隐的手放了下去,祁景转身穿上了外套,把已经收拾好的书包拉链拉上了。
眼看他要拎包走人了,江隐忽然拉住了他,有些强硬的把围巾套到了他脖子上。
他伸长胳膊把围巾饶了一圈,把那圈雪白的绷带掩上,说:“伤口会被风吹到。”
祁景本来态度都软下去一点了,又见他动作顿了一顿,接了一句:“……新的。”
意思是他没用过,不用有抵触。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祁景的火挑起来了,他也不知道那种莫名其妙的不爽是什么,忽然一扯围巾,把缠的厚厚的伤口亮出来:“这不是你咬出来的吗,假模假样的关心什么?”
江隐看着那绷带,又看看他,祁景看出他眼底有压抑得极深的什么,他越忍耐,他就越想用尖锐的语言刺破那层伪装,恶劣中带着扭曲的快意。
祁景深深看着他,忽得一把扣住了他的后脑,拉到自己颈间。江隐的脸埋在那柔软的针织物中,鼻尖嗅到一丝极微弱的血腥气。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祁景低声道:“江隐,你还想要吗?”
江隐抬起的手原本是想推开他,可是祁景的每一丝味道,连同声音和呼吸都在吸引着他,这样近的距离,定力如他,也由推变抓,紧紧的揪住了他一侧衣襟。
那只手骨骼突出,苍白的手背上透出病态的青色血管来,祁景注意到他在发抖。
他又重复了一遍:“想要吗?”
江隐好像在做什么极为困难的选择,手上又像要推拒又像要拉进:“祁景……”
他的声音像是在呓语,祁景心里一动,把他的脸颊更深的埋入脖颈,却被猛地推开了。
江隐如梦初醒,呼吸也不稳,祁景退开了一步,哼然一笑:“怎么了?”
江隐语气沉沉,警告意味浓重:“别招惹我。”
祁景深深的看着他,两个人间的火药味一触即发。
忽然,一道弱弱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小护士站在门边,满脸压抑的好奇和八卦,“那个,办完出院手续了,你们可以走了。”
她身后还有瞿清白和陈厝,瞿清白满脸坦然,陈厝则一脸的不忍直视。
小护士交代了两句就走了,临了还给陈厝拿了两纸包中药,人进人出,祁景和江隐一人站在一边,不知什么时候相隔了好像一万八千里,最终还是江隐先出了屋子。
祁景还在要去拿包,被陈厝从后面一拍肩膀:“别找了,江隐背了。”
他摸摸下巴,试探道:“人家这一天到晚给你削苹果送围巾背书包的……我怎么感觉江隐是把你当女朋友宠呢?”
祁景冷冷瞥了他一眼:“别瞎说。”
陈厝看了眼跟着江隐出去了的瞿清白,把祁景拉过来小声道:“说真的,要是江隐真想吃你这块唐僧肉,你自己也小心点,不避着也就算了,还见天的勾引人家,找死啊?”
祁景啧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话这么怪呢。行了,我心里有数。”
出院后当然是回学校,祁景没打算回家一趟看看,一来他爸妈都是空中飞人长年累月的不着家,二来他也不想让祁老爷知道他受伤了。老人家在云台山就受了不小的惊吓,没必要再把他拖到自己这滩浑水里,为他担惊受怕。
上课时第一个慰问他的人是梁思敏,她那天没上山,只知道祁景没有回来,一宿没睡好,早上听到那男人说祁景走夜路摔着了,就更担心了。可是无论她怎么询问,那边也是冷淡的两个字“没事”,梁思敏咬碎了一口银牙,真想撒开手不管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可是一见面,她又忍不住凑上去了,祁景编了个理由,应付了同学们的关心。
上课铃一响人都散去了,梁思敏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难得有些忸怩的样子:“祁景,我那个……手帕……”
祁景一愣,下意识就看向坐在旁边的江隐,刚才是他主动追过来的,这会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存在感几乎为零。
他心中暗恨,嘴上也有点卡壳:“手帕……我……”
梁思敏看了他一会,脸忽然很明显的红了,小声道:“那你留着吧。”
她转头走了,祁景愣了一会,心里直呼造孽啊,又恶狠狠的瞪向江隐。
他故作平淡的开口:“手帕呢?”
江隐没说话。
祁景凑近了一点,从肩膀倾过去看他的眼睛,低声逼问:“江隐,手帕呢?梁思敏问我要呢。”
他能感觉出,江隐整个人绷的有点紧。
祁景恶劣的,不依不挠的问他:“手帕被你用来做什么了?”
江隐猛的站起了身,活动的椅子底啪的弹了上去,引得一教室人都往过看。祁景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用强硬的劲往下拉:“坐下!”
江隐被他拽着,僵直着不愿坐,祁景又使了点劲,低声道:“你在这样的场合和我拉拉扯扯,说不准明天就上校园网的头条了。”
江隐这才泄了劲,顺着力道坐了下来。
可桌底下,祁景的手还是仅仅攥着他的腕子,好像怕他跑了一样。
后排的同学在小声讨论:“听说这门课的老师跑美国生孩子去了,不知道新来的老师怎么样。”
“心慈手软就行了……我可不能再挂了。”
正说着,一个婀娜的身影走进了教室,就听全体同学齐齐低呼,祁景心想这老师一定长得不错,手上不松的看过去,却吃了一惊。
那女人身着一身鸭蛋青刺绣旗袍,身段纤细,面容姣好,一头乌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不是周炙是谁?
第95章 第九十五夜 借猫还魂
新来的老师居然是周炙,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情。祁景惊讶之下脱口而出:“怎么是她?”
江隐低声回道:“白五爷要监视我们,周炙是最合适的人选。周家也算是传承近百年的医鬼世家,这种技术只传女不传男,到现在最后一脉也被白净收入了麾下。”
祁景想起周炙的那个莫名的微笑,迟疑了一下:“你认识她?”
江隐闭上了嘴,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珍惜的吐出来两个字:“没有。”
祁景听这语气有点怪:“有还是没有?”
江隐说:“我不认识她。”那个“她”字加了点重音。
祁景还要再问,前面周炙已经开始了自我介绍,男生们尤其兴奋,埋头窃窃私语,还有主动问问题的,闹成一团,把他的话淹没在了嘈杂声里。
祁景只得先闭上了嘴巴,听周炙安抚喧闹后开始讲课,她连说话都带着一股优雅和温柔的意味,讲起课还真有点意思。白五爷身边的人,没一个差的。
她的声音像潺潺流水,又静又缓,江隐忽然动了动手:“放手。”
祁景这才发现他全身都放松了,就手还在紧紧攥着江隐的胳膊,好像完全出于本能一样。
他看了江隐一眼:“我放开,你还走不走了?”
江隐用力挣了一下。可祁景的大手犹如跗骨之蛆,紧贴着黏了过来,缠得紧紧的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他像是妥协了,低声道:“我不走了。”
祁景心里涌生出一股变态的快感来,微微一笑:“不放。”
江隐:“…………”
祁景还真就这么别别扭扭的扯了他一节课,到最后放开,两人皮肤相接的地方已经被捂的热烫了。
祁景的手指都攥的有点发僵,等到他走过去讲台那里,周炙已经被一群男生围住了。陈厝先他一步挤过去,半推半揽着那些男生,笑骂道:“怎么平时不见你们这么勤奋呢?”
他冲周炙一笑:“老师,借一步说话呗?”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周炙点了点头。
男生们不满的叫道:“你这家伙又这样!什么好事都让你给占了!”
周炙但笑不语,和他们一起出了教室。
找了个僻静点的地方,周炙停下来说:“你们也不用紧张,我不是来监视你们的。”
她微微压低了声音:“我们怀疑,校园里混入了‘魑’的人。”
他们都是一惊,对视一眼,祁景道:“怎么讲?”
周炙:“你们应该也知道,就在今年秋天,由江家镇守的穷奇墓因为暴雨出现过一次塌方。那次过后,民间就开始有了传言,说穷奇被封印的魂魄已经逃了出去,齐流木的传人出现苗头也是这个原因。因为当年穷奇死前下了咒术,它的残魂将和齐流木的魂魄一起转生,生生世世永不得摆脱。不管是真是假,潜伏多年的魑又开始行动了。”
“就在不久前,镇守饕餮墓的白家人受到了攻击,险些丧命。如果魑有一个目标,一定是作为齐流木传人的你。”她看向祁景,“所以五爷派我过来保护你们,至少在下一次行动前,不能出任何差错。”
她看着林荫道上来来往往的学生,又道:“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心里明白就好。江隐想必也给过你们龙角吹,有危险随时联系我。”
她走后,场面安静了一会,陈厝苦笑了下:“当代大学生水深火热啊。”
祁景有些出神的想着,他开始出现招鬼的迹象,就是在秋天。
那次塌方让穷奇的一缕残魂逃了出来,正因为如此,他才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力量,在祁景体内觉醒过来。
吃了个饭,他们回宿舍的路上,陈厝感慨了下:“这个白家混得可比我们陈家好多了,看看人家那排场,那阵势,不像修道的,倒像混黑的。”
祁景想了想:“不是说四大世家现在已经没落了吗?外强中干而已。”
江隐道:“白锦瑟是个很聪明,也很有手腕的女人,封印饕餮后,她并没有像其他家族一样传承道门正统,修观作法,而是选择了经商。她的儿孙在这方面也很有天赋,早年白净还做过走私军火相关的生意,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不可小觑。”
“但是只要诅咒还未解,他们就过不了安生日子。”他又说。
几人沉默的顺着林荫路走,祁景心事重重,眼角忽然瞥到一抹黑色,他定睛看去,是一只通体漆黑,瘦骨嶙峋的黑猫。
那两只翠绿色的眼睛——是那天那只猫!
祁景停下了脚步,蹲下来冲它招手,可谁知这猫一改之前的亲人,怯生生的不敢过来,后背的骨头支棱着,还在瑟瑟发抖。
祁景往那边挪了一点,那猫就嗖的一下窜进了灌木丛里,消失不见了。
陈厝在旁边笑道:“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些猫啊狗啊的了?放心,有科研楼的姑娘们喂,饿不着他们。”
祁景心里隐隐觉得有点奇怪,他确定这就是那天的黑猫,可现在的猫看起来就像只纯粹的动物,那天却灵的像人一样。
他以前常听说,猫是一种通灵的动物,有的时候,死人的魂魄不愿离去,还会附在家里宠物猫的身上,最后看一看家人的样子……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没等他细想,宿舍已经到了。陈厝走前悄悄和他说:“用不用到我那去住几天?我让我寝室的小兄弟和你换一下。”
祁景一想到有其他人和江隐同住就皱了下眉:“不用。”
陈厝拍拍他的肩膀:“保重。”
让两个关系诡异的人共处一室是件很尴尬的事情,祁景也说不清楚他们是什么状态,他还在恼恨江隐的隐瞒,连带着他的伤口都隐隐作痛起来,因为愈合得快,还带着些难以忍受的痒。
他的手在绷带外磨蹭了几下,忍不住去抓,就被一只苍白的手拦住了。
“别摸。”江隐说,“会留疤。”
祁景挑眉:“现在这样就不会留疤?”
江隐沉默了。
祁景看了他一会,忽然把绷带扯松,拽了下来,他动作太快,江隐来不及阻止,就见那伤口暴露在了空气中,狰狞可怖,仍然带有血痂。
他有些狼狈的移开了眼。
祁景也没管它,自顾自的找出新的绷带和保鲜膜缠好,进了浴室。
他并不很在意伤口,淋浴的时候,花洒里飞溅的水打在保鲜膜上,有些微的刺痛。
他忽然问:“你现在也能看见吗?”
李团结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有些调侃的意味:“可以,但如果你不愿意,我还是会尊重你的隐私。”
祁景真正在意的倒不是这个:“你上次说,他们为什么都在找那些画像砖?”
李团结笑道:“你说这个。他们当然不会为了几块破转头那么费力,画像砖只是媒介,他们真正要找的是‘摩罗’。”
第96章 第九十六夜
祁景出了浴室,故意赤裸着上半身,露出一身漂亮削薄的肌肉来,胡乱擦着头发,状似无意的走到江隐身边。
江隐背过了身,却被一个带着热气的东西兜头罩下,抬手一抓,是祁景把擦头发的浴巾盖到了他头上。
他刚汲取了大量精气,并不如之前那样饥渴难耐,忍了忍,就把浴巾放下了。虽然他完全不知道祁景此举的意义何在。
祁景看着他把浴巾放下,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嗤。
江隐开始整理他的行李,黑包里的竖琴被拿出了仔细擦拭,表面乌黑油亮,就差被盘出一层包浆了。祁景想起来,白净说过,这把弓的名字叫“折煞”。
他突然问了句:“这把弓是他给你的吗?”
江隐点了点头,瘦削的手指在弓弦上抚过,有些珍惜的意味:“这把弓是个难得一见的法器,在白家被供奉了多年,却一直无主。”
祁景:“为什么?”
江隐说:“因为用过它的人都死了。”
祁景微微一惊,就听他继续道:“据说这把弓是从个大墓里淘出来的,煞气很重,用过的人都死于非命,十分邪门。可是我用了后却没有,白净很高兴,说我镇得住这股煞气,所以取名折煞。”
折煞,一往无前,除邪辟煞……也有承受不起的意思。白净给他取这个名字,到底是在赞赏,还是在惋叹?
祁景问:“你在白家待了很久?”
“五年。”江隐说,边用手轻弹弓弦,测试它的老化程度,“从十岁开始。”
和他渴求祁景血肉无关的事情,他似乎也不是那么守口如瓶。
祁景沉默了下,他忽然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会出于什么原因拿起一把好像被诅咒了一样,让无数人死于非命的武器?
江隐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又加了一句:“白净对我不错。是我,在某一个瞬间,好像无法相信他了,所以才离开的。”
没错了,祁景想,又是魑,那个神出鬼没的团体,还有摩罗——那个他们都想得到的东西。
就在刚才,穷奇透露出了他所知的关于“摩罗”的信息。
这是一只丹炉,据传说有能聚人魂魄,化死为生的神奇功效。就是说只要找到一具已经死亡但阳气未散的肉身,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曾经的四凶召回世间。
毫无疑问,魑想要摩罗的目的是复活四凶,而对其他人来说,这玩意也是个人人眼红的宝物。无论是曾经的亲人,爱人,仇人……只要尚有一缕残魂,就能被救活,简直是逆天改命般的存在。
不管是真是假,流传开的消息都是六十年前齐流木把摩罗把被封印在一只神龛里,而打开神龛的唯一方法就是拼齐全那几块画像砖。
祁景能猜到江隐在担心什么,在如此朝不保夕,敌友不分的四大世家间,白净寻找摩罗的目的究竟是防止有心人别有他用,还是暗藏私心?
毕竟家族的诅咒犹如刀刃悬在头顶,摩罗这种绝世珍宝,说不定能成为开辟生天的关键。
江隐说:“在白家这五年,我下过很多墓,去过很多家族,也杀过很多人。”他的语气很平淡,“大多数是魑的人。”
“白净一直在寻找魑的残党,不仅仅是出于道义,还因为魑当年是真正接近过四凶的人,他们之中可能有人知道解除诅咒的方法。”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情,眉梢微微跳了一下。
祁景知道他不会再说了。江隐今天说的已经足够多了,比他平时进步了不止一星半点,他猜测这其中有出于对他愧疚的缘故。
天色将晚,江隐站在窗边,拿出了已经修好的万鬼炉。
那小鼎一样胖乎乎的炉三脚立在窗边,被两指在炉身一抹,就冒出袅袅烟气来,一股阴冷,但相对柔和的气息弥漫在屋内。
一个鬼魂被放了出来,身影很淡,仍是肉眼可见的文弱。
“有什么事吗?”他轻声问,语气充满了尊敬和畏惧。
江隐说:“你去帮我盯着学校东门和教学楼附近,看有没有可疑人员出入。我说的可疑人员,是指举止不似常人,可能随身携带像我这样的大件行李,或者,身上有明显鬼气的人。”
那鬼魂应了,一转眼就消失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还是祁景第一次看他真正和鬼魂打交道,用作自己的眼线,不得不说江隐这人真的很邪乎,这要被瞿清白知道了,一定又要发愁了。
他问:“这人……鬼是谁?”
江隐:“他叫刘伟,是几年前死在学校里的,生前就胆小怕事,做了鬼后也安分守己,一直没害过人,后来就被我收了。”
祁景挑了下眉:“死在学校里的?看来我们s大学生科研楼自杀的传说也不是瞎编的。”
江隐说:“虽然传说大多空穴来风,也不乏真实故事改编再创造的。”
他边说边又召出几只鬼来,分别给他们安排了体育场,奶茶店,各种楼附近的盯梢位置,祁景过了一遍,发现重点强调的都是自己常去的地方,刚想问一句,就已经明白了——要是校园里真的混入了魑的人,最想下手的可不就是他吗。
至少他常去的哪些地方,都要踩几遍点,蹲几个人的。
做完了这一切,江隐把万鬼炉盖子合上,忽然道:“那两个小鬼。”
祁景一听这个心就是一跳,那天过后两个小鬼不至于魂飞魄散,还好好的被收回了万鬼炉里,但是…………
江隐若有所思:“我从未见过鬼会认主的。”
他后来试过召唤两个小鬼,虽然小鬼对他畏惧非常,但宁愿被抹杀也不听他的吩咐,大有英勇就义的气势,可如果换做祁景,那自然是不一样了。
祁景知道这怪象一定和身体里的穷奇有关,四凶可统领万鬼千妖,怎么会降服不住两个小鬼。可他当然是不能说的,只好含糊着乱说:“既然鬼能被利用,怎么不能认主?说不定是这两个小鬼死的时候太小,雏鸟情节你知道吧,一见面就把我当亲人了……”
江隐却坚定的摇了摇头:“鬼不可能认主。”
他脸色有些苍白,好像耗费了些气力,坐在床上:“鬼曾经也是人。他们做过人,就知道人的好处和坏处,有过爱恨喜怒,就不会甘心,不是宠物,就不会驯顺。经过死亡,道德观念和自我约束就越发薄弱,靠本能行事,释放做人时无法释放的恶……这是鬼魂的可怕之处。我能随意吩咐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对我忠心耿耿,而是他们畏惧我。说到底,也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所以才很奇怪……”他喃喃道,“怎么会有鬼对人……?”
祁景忽然打断了他:“相互利用?”
他一手抓着床板,赤裸着上身冲江隐俯身下来,一对剑眉下的眼睛在背光中发着能刺穿人伪装的亮:“我早该想到的……江隐,你给了他们什么?”
第97章 第九十七夜
江隐垂着头,半晌都没说话,祁景注意到他的姿势有些僵硬,表情深深的埋藏在暗处的阴影里。
“回答我。”祁景逼近他,语气里携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隐约和怒气,“你给了他们什么?”
“我猜猜,鬼魂想要延长停留在阳世的时间,就需要吞噬精气,汲取力量,不靠害活人的话,只能……”
江隐忽然站了起来。他被困在祁景的胸膛和手臂之间,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微微偏头就能亲上,他却像浑不在意:“我没有,你想多了。”
他直视着祁景,黑漆漆的瞳仁透出无声的压迫,明明没有动,祁景却觉得他向这里逼近了一步:“我会用一些咒术延长他们的‘寿命’,也会像毓秀那时一样帮助他们完成未完成的心愿,再怎么样,也不到以身饲魔的地步。”
他推了祁景一下,手掌心都一丝热气也无,短暂的按在胸膛上,冰冰凉凉的。
祁景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以身饲魔的,难道是我吗?”
他不知道江隐听没听见,也许他根本也没想过要个答案,只是偏要不死心的问这么一句罢了。
晚上临入睡的时候,李团结忽然在他的识海里发了声:“我要休息一段时间。”
祁景睁开了眼:“为什么?”
李团结说:“为接下来白家要你们做的事做准备。他们十有八九会让你们去江西,那有镇守穷奇墓的江家,传说摩罗也在那里。”
祁景:“那不就是你的坟头?”
李团结笑了:“是啊,离开了这么久,我还有点怀念呢。”
“我陷入休眠的这段时间,就请你自己保护好自己吧。别死了啊,祁景。”
他再没有说话,祁景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李团结让他小心江隐,如果他身上也有凶兽的气息,那凶兽就是饕餮的话,无疑是十分吻合的。或者说,他只是个鬼修?江隐想要摩罗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真的只是为了防止魑抢走这件神器吗?
如果他是饕餮的话……摩罗能让他重回世间。
而李团结呢?他说他们的灵魂是共生的,摩罗对他是否有用呢?
纷杂的想法让他的意识在清醒中沉沦,不知什么时候陷入了最深沉的黑暗中。
也许是李团结的沉眠让他的防范松懈了,祁景又看到了一些记忆的片段。
自然而然的,他敲开了那间屋子的门,昏暗的房屋,朴素的家具,领导人的照片,和一盏幽幽的煤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