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凉走向洛夫。
“你的房间和老院长的房间隔着两层,正好是上下关系。那个暴风雨夜,是你杀了老院长,打开窗户,在外面留下了一个鞋印。那天的雨很大,按照道理来说根本不能有鞋印能够留下来,所以你特意选择了雨水冲不到的材料,栽赃给卡尔。”
“凌晨六点,卡尔见你,是因为他知道了你杀害老院长的真相,你知道留不住他,所以你杀了他。把这一切连在一起的线索,是你封存鲜花特殊的方式,你用的液体会留下香气,所以扎在卡尔心头的那根花茎,也是你的。”
洛夫的胸口剧烈起伏,他像是一条濒死的鱼,眼角终于有了困兽应有的红。
“我说的对不对,洛夫医生?”
江秋凉站在原地,这样问洛夫,他能捕捉到洛夫眼底的绝望,即使这里面掺杂着别的情绪,他也可以在这一刻,假装视而不见。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杀了老院长,你就能成为下一任新院长了,杀了卡尔,就没有人知道你杀了老院长的秘密了。”
江秋凉把手撑在桌面上,被他撑过的地方留下了半个浅淡的血掌印。
他故作无意转开视线,药瓶的倒影中,洛夫医生在他偏开视线的下一秒收敛了脸上原有的表情,喉结很轻地滚动了一下。
江秋凉在心中暗暗耻笑了一声。
“你猜他在想什么?”
江秋凉突然指尖点向洛夫医生,转头问凌先眠。
他的语言平淡,分辨不出情绪。
那一点指尖凝结着污秽的血痕,偏偏指甲透亮,栖息着一抹晶莹的光泽。
凌先眠对上江秋凉的视线。
江秋凉的眼中有光,那是凌先眠熟悉的光亮,是猎人对准猎物,扣下扳机那一秒眼中的憧憬。
他顷刻明白了江秋凉想干什么。
凌先眠故意说道:“他在想……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但是却又不能灭口,心中倍感痛苦。”
洛夫医生胸口起伏,他呼出了一口气。
“啊……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江秋凉点了点头,和凌先眠交换了眼神,“可是,我不是这么想的,怎么办啊。”
洛夫医生这一口气尚未平顺,猝不及防被怼上了这一句,面色迅速由红转白。
“哦?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他一定在想,我骗过他们了,他们以为,真相就是这样的。”
说着,江秋凉的视线由凌先眠转向了洛夫医生。
那个苍老的身影佝偻着背,光线将他的身影一直拉到了很后面,延伸到浓稠的黑暗之中。
“你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卡尔。”
江秋凉拿起桌上被自己血迹浸润的那张病人个人信息,那是卡尔的个人信息。
“我记得你是一个研究精神病学的医生,卡尔是你的病人,我记得没错吧?”
“卡尔来到22号精神病医院的时候,你已经在这所医院里了。卡尔是一个相当特殊的病人,被分到了老院长的手中,他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人,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喜欢他,他喜欢淋雨,会在黄昏演奏钢琴,他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
“洛夫医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江秋凉望进那一双混沌的眼睛中,“你呢?你对卡尔的态度是什么,在接近他的时候,被他的光芒照耀的时候,你对于他的情感,是喜欢居多,还是厌恶居多呢?”
洛夫的面色异常苍白:“我和其他人一样,是喜欢他的。”
“是啊,洛夫医生,你当然是喜欢他的。不然你怎么会不惜以杀害老院长为代价,将他据为己有呢?”
“你在胡说什么!”
“你知道我有没有在胡说。”江秋凉一字一句说道,“我一直想不通,你掌握脑前叶切除术,对此甚至深有研究,在得知洛夫知道你杀害老院长的真相之后,为什么要铤而走险,直接杀了他,放弃唾手可得的院长之位,而不是运用自己熟练的脑前叶切除术呢?”
“我是冲动杀人!”
“不,你不是。”江秋凉摇了摇头,“从一开始,你的目的,就不是当上院长,你的目的,是把卡尔据为己有。”
“你成功了。”
江秋凉捻起桌面上的那朵红玫瑰:“这就是你的战利品。”
“在老院长活着的时候,你像是一只卑微的蝼蚁一样偷窥着卡尔,所有人都喜欢他,包括你,他教会了你花朵的保存技术,这种技术会留下香气,而你在杀害老院长的现场留下了这阵香气,作为……一种纪念,你在对卡尔献祭,他在你的心中早就扭曲成了神。”
“你扭曲的爱,是他死去的原因。”
江秋凉捻着那一朵玫瑰花,走向了洛夫医生。
“这,就是你的犯罪动机。”
洛夫医生拼命伸出手,他的挣扎在铁笼上留下了嘈杂的噪音,他的嗓音沙哑,那是独属于老人的咕噜声。
“给我……给我……给我……”
洛夫医生嗫嚅着,他的身体不断扭动,像是一只待在阴暗角落的臭虫,猝不及防被太阳的光线照射到。
“我对他的是爱!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对他的爱!”
江秋凉眸色暗下来几分。
“爱?像你这样的人,懂得什么是爱吗?”
“我当然懂!卡尔……卡尔!”
江秋凉目睹着他的挣扎,歪了一下头。
“你不是问我凭什么污蔑你吗?”
他捻着花瓣的手指一松,那朵花轻飘飘坠到了地上。
“就凭这个。”
洛夫医生疯了一样蹲下身,不断往前凑,去够那朵花。
他够不到。
他的动作起初很大,后来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洛夫医生起初坐在地上,很快,他毫无征兆把目光投向了江秋凉。
江秋凉冷冷和他对视。
洛夫医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碎裂,这个变化发生的非常快,快到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下一秒,江秋凉感觉到自己身边飘过一阵风,有人猛地把他往后拽了一把。
洛夫疯了一样扑向铁笼,他的牙齿狠狠磕在铁笼上,撞得血肉模糊。
他的手极力伸向了江秋凉,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骨裂的脆响。
如果不是凌先眠拦了这么一下,很有可能他就能抓到江秋凉的衣角。
“卡尔!我就知道你会抛下我的!”
他的喊声歇斯底里,眼珠死死盯着江秋凉。
江秋凉想起,洛夫医生说过,自己长得很像卡尔。
他这是疯了,把自己认成了卡尔?
江秋凉蹙眉,洛夫医生的下一句话直直撞在他的心头。
“不……卡尔,从来没有存在过……”
江秋凉的瞳孔缩了一下。
洛夫直勾勾盯着江秋凉,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救命的稻草,死死不松手。
他含着血的牙缝里磕磕绊绊,说起毫不相关的话。
“你看啊,下雪了,是初雪呢。”
“这是十年来最冷的冬天,初雪来得可真早呢。”
“江,你还是忘不了他吗?忘了他吧,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江秋凉眸光一凛。
余光中,站在他身前的凌先眠回过头,漠然的神情产生了细微的裂痕。
洛夫医生低下头,呼吸急促,一如江秋凉在一楼等待室听到的那般短暂急促。
江秋凉脸上的神情骤然凝固。
冰冷的寒意在他的眼底静静流淌,那一层浅薄的江面覆上了碎冰,碰撞在一起。
他的手攥成了拳头,如此用力,以至于指节显现出了不正常的红晕。
“是你……”
洛夫医生抬起头,这一次,他的表情变得非常僵硬。
他的脸开始出现裂痕,碎片从他的脸上落下。
出现在江秋凉面前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具。
纯白的颜色,和梦境中见到的教堂一般神圣。
那个人一袭白衣,姿态庄严而肃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教堂中的神像一样圣洁。
即使身处立锥之地,他却仿佛置身于荒原之中,他很轻地闭了一下眼,像是在欣赏自己完成的杰作。
“能让你们接受邀请,是我的荣幸。”
他行了一个相当绅士的礼节,顺手从口袋中摸出了一串钥匙,打开了铁笼的大门。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它。”
“更改造疯者游戏,妄图把你们留下来,杀掉进行过记忆消除手术的病人,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部都是我的作品。”
它靠在铁笼上,瘦长的指尖转着那一串钥匙,任由它发出清脆的响声。
当他转动钥匙的时候,熟悉的一幕不由自主浮现在江秋凉的眼前。
那是噩梦斗兽场,他拿了笼子的钥匙。
同样白皙细长的手指,同样的动作,就连钥匙转动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江秋凉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它。
和江秋凉不同,它的视线却没有落在两个人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它的视线,落在了黑洞洞的窗外。
“看呐,”那个人的语气听起来格外的愉悦,“是初雪。”
江秋凉顺着它的目光看向窗外,却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黑暗,和偶尔划破黑暗的,灯塔的光亮。
它的食指和中指捏住了面具,衣袖滑了下来,左手臂上赫然露出了纵横的小刀划痕。
面具之下,是一张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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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爆一个超级大瓜!
终于!我从文案到正文铺垫了百章的剧情要来了!(激动搓手)
更加具体的说,是十八岁时江秋凉的脸。
面具之下的它,流露出极度贪婪的表情,它知道自己会得到怎样的回应,它在期待, 期待江秋凉露出惊愕的神色,毕竟它等待这一刻, 等待了很多年。
没有,江秋凉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唇边抹上的血痕像是滑稽的装饰,衬得他肤色格外的苍白。
江秋凉的目光没有夹带一丝一毫的温度,远比窗外的初雪来得冰冷。
那是一种审视的目光,没有任何的情感可言, 就像是它只是一件器物, 或者一件失败的试验品。
它心中微颤, 又把视线投向了站在江秋凉面前的凌先眠。
凌先眠棱角分明的脸上镀了一层惨白的光,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它, 有着较之江秋凉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厌恶。
“怎么会……”
它捏着面具, 退后了一步,它的脚撞到了铁笼子, 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江秋凉踩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纸张, 走向它,“你在想, 怎么没在我们的脸上看见你想要的神情, 你想要的是什么?恍然、失望、惊讶?不好意思, 你的自作多情实在让人作呕。”
他举起一张纸, 那是被他自己掌心的血迹浸润的病人信息表。
“换你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江秋凉微微弯下腰, 掀起薄薄的眼皮去瞧眼前的人。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中映照出了窗外灯塔的光,是很小的一点,转瞬即逝。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江秋凉突然笑了,这次他没有用食指和中指撑住自己的唇角,这一次,他是发自内心的想笑。
“我真的很好奇,”江秋凉凑近它,嘲讽之意溢于言表,“躺在停尸房的日子,和被困在游戏里的日子,哪个对于你来说,更加痛苦?”
“或者,我试着换一个问法。”
“是‘它’的身份让你感觉到痛苦,还是卡尔的身份让你感觉到痛苦?”
卡尔这两个字轻飘飘从江秋凉口中念出,和窗外不存在的漫天初雪一般,落在地上。
啪嗒一声,是面具掉了下来。
它的手在抖,那不是由于正常的恐惧所带来的颤抖,那是一种相当病态的颤抖,更像是发病时的躯体反应。
江秋凉狠狠掐住了它的手腕。
它如梦初醒,再次抬起眼的时候,眼白已经爬上了红血丝。
“不是的。”
它剧烈地挣扎起来,江秋凉更加用力地握住了它的手腕,在挣扎之间,掌心的伤口再次裂开,浓郁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
闻到鲜血的气味,它骤然停止了挣扎,那双眼睛睁得很大,茫然地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
“你见过22号精神病医院吗?”它毫无征兆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水忍不住从他的眼眶中滑落,“是22号精神病医院铸就了我,它是降临在我身上的暴雨,我在暴雨中闻到了一阵香气。”
“你知道那是什么气味吗?你闻过的,你在每个冬夜都能闻到那股气味,不过你猜错了,那不是你尸体的气味,那是我给你创造的,最为美妙的幻觉啊……”
江秋凉愣住了,他在它的脸上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表情,那片刻的表情让他的心头猛地抽痛起来,他的心脏像是被空中看不见的手紧紧揪在一起,又砸在地上。
江秋凉松开了握住它手腕的手。
他退后几步,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总是会下意识靠近凌先眠。
在血腥味中,江秋凉闻到了一阵香气。
江秋凉的心头一沉。
“就是这阵香气……”它的视线在纠缠凌先眠,像是上瘾了一般沉醉其中,“我又一次见到他了,每当暴雨来临的时刻,我都能闻到他的气味。”
“在无数个与他分别的日子,我都在计划和他的重逢,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我需要最为完美的重逢。我精心设计每一副画面,每一个剧情,每一处细节……我在期待,期待和他的相遇。”
“毕竟,这种奢望,是我在那段漫长岁月中,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啊……”
灯塔的白光忽明忽暗,笼罩在它的身上,是过往寒冷的呼吸。
“你不是问我你在想什么吗?这就是我的答案,也是二十四岁的时候,你的答案。”它呼出了一口气,却没有任何的水汽,“你说得很对,卡尔这个身份确实让我感觉到痛苦,而我之所以感觉到痛苦,是因为你。”
“我拥有了你的容貌,你的记忆,还有你的意识。是你的意识告诉我,我只是一个存在于虚幻之中的虚拟人物,几年、几十年,甚至千百年之后,我都被会困在这个游戏副本里,以同样的身份,同样的对话,同样的表情,重复着同样的情节。”
“其实,我本来可以忍受这一切的。你看,我帮你杀掉了进行过记忆消除手术的人,没有人可以复制你,我是你最完美的复制品。那些人死了,就不会有人发现你的秘密了,我可以一直躲在黑暗中,心甘情愿当你的附属品,直到我遇到了他。”
它的头转向了凌先眠,江秋凉在它的脸上分辨出了自己记忆中熟悉的表情。
那种眷恋的,绝望的,小心翼翼的表情。
“他进入游戏之后,我就知道他是你一直寻找的人,于是我靠近他,模仿你的一言一行。我做得如此完美,可是他告诉我,即使我怎么模仿你,我终究不是你。你看,即使你支离破碎,再也回不到从前,在他的眼中,我也只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怪物而已。”
“我不甘心。”它晃着脑袋,神情撕裂,“我真的不甘心!”
“凭什么你就能拥有一切,拥有走出这个游戏的权力,拥有他的爱,拥有正常的生活,而我就只能承载着你的痛苦回忆,永远活在属于你的阴影之中?”
它的声音终于哽咽,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中不断涌出泪水。
那不是透明的泪珠,一滴一滴,落下来的,全部都是经年的血泪。
“难道你们以为,怪物就不会感觉到疼了吗?”
说完,它弯腰捡起了江秋凉之前丢在地上的钢笔,跳到窗台上,它的身后是无尽的黑暗和茫茫的白雪,在黑与白的交界,他有着和江秋凉一样的面容。
衣角被寒风吹起,身后是无底深渊,它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尖锐的钢笔尖头,此刻握在它的手中,正对着自己脆弱的喉管。
江秋凉想要冲上去,却被凌先眠先一步拉住了。
它笑了,笑容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之下几近破碎。
“你看,到了这种时候,我都快死了,他还在担心我会伤害你。”它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他从不在意我,他在意的,不是像你的人,他从来在意的,只是你啊。”
江秋凉的脑海中一片轰鸣。
“我说过要送你一份礼物的,”它歪头,模仿江秋凉,“你们都很想让我死吧,那我就成全你们,不过作为代价,我要把属于你的记忆还给你。一定要带着属于你的那份记忆,长命百岁。”
最后一个字的语音飘落在夜幕之中。
钢笔深深扎进了白皙的喉管中,鲜血沿着笔杆蜿蜒而下,弄脏了那一身纯白无瑕的衣衫。
它的喉咙里发出了咔咔两声,像是告别,又像是解脱。
随后,它的身体往后一倒,消失在了江秋凉的视野之中。
最后的那一眼,它看向江秋凉,眼中没有怨怼,没有悲伤,只有释然。
无论是对于它,还是对于卡尔,所有的痛苦和不甘,所有的回忆和未来,都融化在了那一场无人知晓的初雪之中。
是真正的解脱。
远处灯塔的光照在江秋凉的身上,它不再是忽明忽暗的,而是直直的,像是一把剑一样刺了过来。
世界分崩离析,江秋凉倒在地上,他感受不到凌先眠的拥抱,也听不见凌先眠到的呼喊,他陷入了回忆之中。
很奇怪,他最先回到的,不是在22号精神病医院的日子。
那不是阴暗的场景,和想象中大相径庭的是,他首先感觉到的,是热烈而迷人的阳光。
与寒冷无尽的冬季不同,奥斯陆的夏天气温适宜,阳光明媚。
和记忆中十七八岁的夏天,一样美好。
阳光穿过树梢,斑驳地照射进教室里,整间教室都明晃晃的,盛夏的温度尚且留存,空气中充斥着独属于夏天的朝气蓬勃。
江秋凉站在讲台上,彼时的他刚刚成为教授,眉眼之中的青涩有着令人着迷的书卷气,相比于教授,更像是一名学生。
顶着台下一众皮肤颜色不同,长相不同的学生比阳光更为灼热的好奇目光,江秋凉熟练地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是你们的线性代数老师,会和你们相处一学期。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教授,也可以直接叫我江。”
江秋凉用挪威语说完简短的开场白,直接进入正题,开始授课。
在奥斯陆的这几年,他早就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目光,他对于人际交往的兴趣很浅淡,但是他非常热爱自己所教授的学科。他不习惯按照书本按部就班,即使在新媒体技术高度发展的时代,他依然享受在黑板上涂涂画画的感觉。
沉浸在自己喜欢的领域是一件令人倍感幸福的事,很快到了下课的时间,学生都涌出了教室。
江秋凉整理了一下讲台,抬眼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个坐在角落里的亚洲男生。
那个男生看着江秋凉,和江秋凉对视,却又怯懦地收回了视线。
奥斯陆的亚洲人不多。
江秋凉没有径直走出教室,阳光热烈,照在身上却并不显得灼热,反而在地上留下了清浅的影子。
他把书夹在臂弯中,走到男生前面的那个位置,拉开座椅,坐下。
“在想什么?”
江秋凉用挪威语问他,很平常的口吻,并不显得压迫。他不确定男生的国籍,不过能在这里看见熟悉的亚洲面孔,已经足够让他感觉到亲切了。
“教授,您是中国人吗?”
男生用中文问他。
江秋凉一愣,就在男生开口的那一瞬间,很久之前祖国的夏天像是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觉得,自己不是置身于挪威,而是在祖国的北京。
江秋凉点头,嗯了一声。
“教授,您在这里,真的快乐吗?”
江秋凉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他有几秒的失神,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反问男生。
“你在这里,遇到了让你不开心的事吗?”
男生抿紧嘴唇,不发一言。
江秋凉往后靠了靠,猜测道:“你在这里遇到了歧视?这很正常的,我刚刚到这里的时候,被抢劫、被盗窃、被流浪汉跟踪,没有朋友,全是陌生人,这些我全部孤身一人经历过。”
男生微微张开嘴,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
“如果,你不喜欢某一样事物,你也会尝试去接纳它吗?”
江秋凉笑了,眉眼弯弯:“啊,我懂了,你是说你不喜欢线性代数啊。”
男生忙摆手:“没有!”
“没事啊,不喜欢很正常。”江秋凉无所谓道,他没有那些老旧的迂腐思想,一定要别人和自己拥有同样的看法,“你喜欢打游戏吗?”
男生的眼睛亮了亮。
“我本科其实是数字媒体技术专业的,到了硕博才专注数学,数学是一切的基础,你可以不要先强迫自己喜欢它,而是先试着接纳它。”江秋凉说道,“它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真的。”
“我知道数字媒体技术这个专业!”男生坐直了身体,兴奋地靠近江秋凉,“我最崇拜的一个游戏设计师,学的就是这个专业。教授你呢,你有尝试过去构建一个游戏吗?”
男生的话很多,说到后面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失礼了,堪堪卡住了话音,没想到江秋凉点了点头,认真说道。
“我有设计一款游戏,不过很粗糙,应该没有那么有意思。”
阳光一览无余,江秋凉试着伸手遮挡。
当光亮被掌心遮挡的那一刻,他在那个盛夏窥见寒冬的光影。
“是吗!”男生问他,“那款游戏叫什么名字?”
江秋凉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从夏季坠入冬季。
“这款游戏的名字,叫做造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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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
造疯者游戏的真正设计师不是凌先眠,而是江秋凉!
注意哦,从一开始文案里面的设计师和通关大佬就没有写攻受,这个设定是从一开始构建大纲的时候就想好的~
前面其实用了相当多的笔墨铺垫。
比如凌先眠学习的是金融和精神病学,江秋凉学习的是数学和数字媒体技术,游戏更多用到的哪个呢?比如游戏里对应的是江秋凉的回忆,小到细节都完美复制,设计师是谁做到这样的可能性更大呢?再比如,之前的副本里有不少NPC将江秋凉称之为神,什么是神,是不是造物者呢?
嘿嘿嘿,填完这个坑,距离结局就更近了一步,官某美美更新后面的剧情去了~
世界10档案解锁
名称:精神病医院
国家:匈牙利
字母:F
故事:《丑小鸭》
剧情:园子里实际长出来的东西,远比园丁认为他种下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