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然后呢,我妈看到你逃课出来看书,她怎么罚你了?”
王女士“诶”了声:“对哦,我当时怎么处理的来着?太久了没印象了,应该挺生气的吧。”
“我记得很清楚。”时章说,“当时王老师确实挺生气的,把我在书店里直接骂了一顿,要我赶紧回去上课。”
王女士:“……”
宋拂之幸灾乐祸地大笑。
时章笑着垂眸:“但是后来王老师告诉我,她让学校图书馆买了这本书,要我以后用课后时间去图书馆看,不要跑那么远。”
宋拂之一愣,道:“妈,不愧是教授模范。”
王女士倒是有点迟疑:“人老了,我真不记得我做过这些了。”
时章过去扶了一下老太太:“王老师,您对学生的很多好,可能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是会在无数个学生心里记一辈子。”
王女士反手拍了一下时章:“是个好孩子。”
在夕阳下聊这些带着趣味的过往很有意思。
他们渐渐地就走了很远,快到了小镇子的边缘,路面又变得坑坑洼洼起来,旁边的房子也肉眼可见地变得破旧不堪。
地上污水横流,人行道上电动车和自行车到处乱停。有大爷毫不在乎地在街边敞衣吃饭,说着乡音浓重的粗话,大剌剌地往地上啐瓜子壳。
宋大夫是位体面人,他以前就不爱来这块儿,毫不夸张地说,这儿就是脏乱差。
“咱们打道回去吧。”老宋提议道。
王老师说:“行,走吧。”
宋拂之想牵着时章往回走,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眼睛望着一个方向。
宋拂之想上去问他“怎么了”,突然觉得腿上一痛,一个小孩儿嘻嘻哈哈地疯跑过来,直接撞到了他腿上,还狠狠踩了他一脚。
宋拂之皱着眉“嘶”了声,脸色不太好地看着那小孩儿。
小孩子做了个鬼脸,连一声“对不起”都没有,就直接人来疯似的跑了。
时章拧着眉,揉了两下宋拂之的腿:“没事吧?”
宋拂之摇摇头:“没事。就这小孩儿太不懂礼貌了。”
老宋在旁边叹了口气:“十多年过去了这里还是没什么变化,居民素质低,环境乱,咱们还是少到这里来吧。”
宋爸说的是实话,这没法否认,时章的脸色还是白了一下。
王老师突然拉了一下老宋的袖子:“臭老头,所以说旁边要有所学校啊!就你有文化,念了点书了不得了?素质不都是要通过教育来培养的,那些学得好的就有出息了。”
刚刚时章的表情都落在宋拂之眼里。
宋拂之特意落后了爸妈一大截,拉着时章问:“怎么了?”
时章注视他几秒,还是转身,指了指破旧楼房最里面的一个方向。
“那是我和我妈以前住的房子,她走之后,我就一个人住在这里。”时章说。
宋拂之拉住时章的手,安抚地揉了揉:“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回去……”
“宋老师。”时章轻声打断他,“我们明天再来一趟吧,我想再看看这里。”
从小镇边缘回去之后,宋拂之的情绪一直不怎么高。
他没想到时章小时候住在这样的地方,之前可能略有想象,但是亲眼见到这种环境,还是冲击力很大,让宋拂之觉得心里不舒服。
时章倒是一切如常,还揽着宋拂之的腰哄他:“我就是鲤鱼跃龙门从这儿跳出去了,幸福着呢。开心点儿,是不是。”
宋拂之这才牵了牵嘴角,扯了一把时章的帅脸:“时鲤鱼。”
这里酒店条件很一般,淋浴间很窄,时章去洗澡的时候,宋拂之这才想起他中午发的cos作品。
这会儿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估计有些反馈了。
宋拂之心跳加速地拿出手机,打开了软件。
直接冲入眼帘的就是消息栏一大排红色的“99+”,宋拂之心脏一滞,点开详情。
评论区很夸张,刷屏般的“啊啊啊”和“呜呜呜”,词汇缺乏的人评价“太牛了太吊了太帅了”,辞藻丰富的人写了长段的土味情话,天花乱坠地吹着彩虹屁。
-看我刷到了什么!Fu老师您终于更新了。
-这质量太高了!我以为在街上走就已经很帅了,没想到直接走进了异世大陆。这个衔接真的好棒!
-啊啊啊FuFu你为什么闷声不响干大事啊!突然来个大招我人都要没了呜呜。什么时候出下一个作品?
-跪求Fu老师正脸!这个视频也没有清楚的正脸啊啊啊。但是光从这一点侧脸的细节上,我就知道Fu肯定是个大!帅!哥!
-上次我看到cos这个角色这么还原的还是章鱼(吸溜)
-我觉得Fu老师更合适诶!气质好像更美一点w
-章鱼老师:坏了,我被拉踩了。
-我说楼上的,每个coser对角色的诠释都不一样啊,章鱼老师都退圈了没必要再比了吧。
宋拂之默默地最后一条评论点了个赞。
真是,比什么比,他才不是为了和章鱼老师比赛呢。
-而且Fu老师的配文也写得好好哦。虽然不是角色的台词,但是莫名地很契合,也很浪漫。
“你行走在我万里无疆的现实与梦境里。”
——这是宋拂之给视频配的字。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宋拂之只是觉得自己的身材和造型被肯定了,这次被肯定的还有自己拍摄的思路。
宋拂之承认他在配字里夹带了一点私货,那是他想对时章说的话。
宋拂之看到一条系统消息,彩色的恭喜,上面写着“恭喜您登上二次元板块热门飙升榜!”
他这才发现这条视频好像上升得比上次还要快。
果然,加了特效和心思的作品还是不一样。
宋拂之心里倒没什么太激动的感受,他只觉得心放下了。
观众反响热烈,那章鱼老师应该也会觉得这个作品不错。
正打算退出去的时候,宋拂之突然收到了几条连着的私信。
-啊啊,FuFu老师!太喜欢您的cos了,是我最喜欢的角色,简直还原到我的心巴上了呜呜呜。就一个字儿,帅!
-我自己也是个coser,叫飞飞,您叫我飞飞就行啦,主页里有我的cos,您有兴趣可以赏脸看看(害羞)。想冒昧地问一下可以扩列吗?如果之后有机会的话可以一起出cos!
-如果冒犯了的话也很抱歉,您忽略我就好啦。
-反正就是想说您的cos好棒!(撒花)
这小孩儿话真密,一看就是个社牛,宋拂之的手机半天没消停。
宋拂之不太能应付这种过度热情的人,有点儿心理阴影,所以一个字都没回。
但出于礼貌,也出于想看看别的coser作品的心理,宋拂之点进了这位叫“飞飞”的coser的主页。
然而没想到的是,挂在第一条的不是他的cos作品,而是一条充满感叹号的日常微博。
@飞飞:我生气,我怒吼,我拍桌,我狂奔!凭什么,这俩人结婚,@虎牙,@牙妹的夫:BALLS,就能收到章鱼老师送的结婚礼物!凭什么!而且包装如此精致,甚至还有手写贺卡。呜呜呜,我也想结婚!
点开图片,赫然就是那天自己和时章一起挑的颜料和化妆品。
第二张图片是章鱼手写的贺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一行字:“礼物是我和我先生一起挑的。”
宋拂之盯着独属于时教授那飘逸潇洒的钢笔字迹,脑子里小小地绽开了一朵烟花。
宋拂之再次感受到了“时章”和“章鱼”身份重叠的奇妙感觉,让他脊柱发麻。
于是宋拂之退回到和coser飞飞的私聊界面,缓慢而简洁地敲下了一个——
“好。”
这是宋拂之第一次“扩列”。
班上学生们玩儿得飞起的东西,宋拂之一个老大叔,在这样的年纪才开始稍微尝试一点“二次元社交”。
但他承认自己也不是纯粹为了交朋友,更主要的是,他觉得他们可能比自己更加了解作为coser的那个时章教授。
和这个叫飞飞的coser加上好友之后,对方也没再连着发消息,只是很高兴地说以后如果有什么活动可以一起玩,可以线下面基。
宋拂之礼貌性地说了“好的”,也没有再多聊,因为时章洗完澡出来了。
时章只有腰上松垮地围着一条浴巾,肌肉上覆着浅浅的水光,下腹部两侧的人鱼线延伸到毛巾以下,引起无限遐思。
“这儿的水有点不稳定,调温度的时候小心点。”时章随性地抬手擦头发,随便一个动作就很性感。
宋拂之心头默默急跳,再次加深这个认知。
——这可是全网那么多粉丝的章鱼老师啊,怎么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啊。
“我去洗。”
宋拂之把手机搁到一边,急急移开目光,站起来去了浴室。
时章还有点儿纳闷,都做了多少次了,怎么还不敢看。
第二天早上,王老师和宋大夫有他们自己的行程,他们准备去拜访以前的老朋友,懒得带宋拂之。
“你俩早上随便逛逛吧。”王女士顺手打发俩孩子,“下午咱们一起去学校。”
就这么被遗弃在了酒店里,宋拂之没忍住笑了笑。
“以前我妈也这样,说句「我上完晚自习之后来接你」就去她班上了。”
“那我以前岂不是在和小拂之抢妈妈的时间。”时章说,“抱歉噢。”
宋拂之很小心眼:“那你现在把时间赔给我吧。”
时章笑着说“行”:“连利息一起,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早上正好空了出来,宋拂之还记着时章昨天的心愿,问他:“那我们去看看你以前的家?”
时章点点头说好。
早晨日光明亮,宋拂之携着时章的手,和他一起回到了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路上已经非常嘈杂,卖菜的摊贩直接把塑料布铺在人行道上,摆摊卖东西。摩托车电瓶车在路上随意穿行,宋拂之避让了好几次,心有余悸。
这里民风粗犷,在大城市里呆久了,突然回到镇子里还有些不适应。
但这就是本地人的生活方式,他们早已习惯了。
所以两位举止得体的男士走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经过一个狭窄的路口时,时章稍稍拉了宋拂之以下:“这边走。”
路两边大多是那种一两层的小砖房,有的大门口贴着褪色的春联,有的大门被锁着,也有的明显还有人住,从屋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几只中华土狗三三两两的趴在旁边,看见陌生人来了,站起来,咧出尖牙,冲他们大声地汪。
时章把宋拂之护在身后,捏着宋拂之的手说:“没事,不招惹它们就行。”
再往前走,宋拂之看到一户房子的门口摆着两把旧木椅子,碎了一地玻璃酒瓶碎片,尖锐的玻璃片泛着冷光。
宋拂之远远地就拉住了时章,带着他绕到旁边。
宋拂之看着人行道上的碎玻璃,紧紧皱眉:“谁弄的也不管吗?伤到行人怎么办。”
时章无声地看了看这家屋子。
大门锁是两只掉漆铜锁,看上去用了很长时间,二楼阳台上晒着凌乱的衣服床单,被洗得都褪了色泛着白。
时章收回目光,没说什么,只是牵住了宋拂之的手。
“前面快到了。”时章轻声说。
宋拂之问:“你带了钥匙吗?”
“带了。”时章摸出一把老式的铁钥匙,笑笑,“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打开门,太久没回来过了。”
他们来到巷子的尽头,时章在一扇十分不起眼的门前停了下来。
钥匙一拧,门锁响起一声略显沉闷的“咔”,门开了。
长久无人居住的房子里有股难以描述的空寂味道,灯坏了打不开,阳光斜照进来,空气中悬满漂浮的尘埃。
屋里面积很小,灶台就在客厅里,基本家具都还在,都是旧旧小小的。
宋拂之走进屋里,把窗户推开通风,时章在后面叫住他:“别碰里面的东西了,全是灰。”
宋拂之摇摇头:“没事的。”
“我的房间在楼上,要来看看吗。”时章说。
宋拂之:“当然。”
水泥砌成的楼梯又窄又陡,走上去很艰难。
二楼层高很矮,现在的时章甚至要稍稍低着头,不然头发就会蹭到结满灰尘的天花板。
楼上有三个房间,一间小卧室,一个卫生间,还有一个面积稍大的空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时章按下开关,有点惊讶,“呀,这灯还能打开呢。”
然而房间里幽暗的灯泡闪了两闪,滋地一声灭了。
时章直接笑了出来:“真不给面子。”
宋拂之却笑不出来。
因为这个房间太小了,里面摆着一架用棕绷编成的老式绷子床,窄窄的,紧挨着的就是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连扇窗户都没有。
时章说:“这儿是储物室改的,所以面积比较小,但是够我睡的,让人觉得很安全。”
宋拂之:“怎么这样啊……”
“看着挺寒碜的,但其实我那会儿很快乐,尤其是上高中之后。”时章说。
“那时我妈早就已经去国外了,所以这整栋房子都是我的,可自由了。”
宋拂之指着旁边的空房间,有点不解:“这个房间更大啊,你为啥不睡这儿?”
“宋老师真厉害,这就是我想讲的故事,要不要听。”
时章眨眨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宋拂之感觉时章的心情一直还不错,于是他也放松了些,笑着说“你讲”。
时章用纸抹掉床沿边的灰尘,克制地就在边边上,宋拂之也跟着他坐到边边上。
“好的故事总是欲扬先抑的……”
时章说,“你也看得出来,这里不是一个环境很好的地方。”
“从我妈肚子大起来开始,什么都瞒不住,我们家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传遍了邻里,成为他们茶前饭后的谈资,被津津乐道地嚼了很多遍。”
“客观来说,住在这里的居民文化程度都不高。自从我有记忆开始,我都记不清他们骂过我多少词,奚落我妈的更难听,总之我们在这儿就不太受欢迎。”
时章居然还能笑着眨眨眼,“听起来像不像灰姑娘?美好的童话故事都是这样开头的。”
宋拂之皱着眉轻轻拧了一下时章的耳朵,默不作声地环臂抱住了时章,抱得很紧。
其实时章还是简练了许多,他略去了太多丑陋难堪的细节。
一个企图攀高枝的女人,和有钱人一夜情之后生了个孩子,还被有钱人抛弃在这个地方,于是一切都是她们自讨苦吃,她们活该被鄙夷和嘲笑。
时章的母亲在邻里中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侮辱性的各种蔑称。时章呢,被叫“小野种”,“没爹的”都是家常便饭,更多难听的他都不想回想。
在小学,时章毫无疑问遭到了所有同龄人的孤立。
瘦弱阴郁,身世肮脏,好像天生的反派,欺负他似乎是一件正义的事情。
孩子们的教育大多数都来自于父母,当这些父母们都称时章为“野种”,说他是不该出现的存在,那么小孩们就拥有了制裁他的正义资格证。
正是好斗的年纪。顽劣的小孩们把独行的时章围住,大声喊他“垃圾”,抢走他的课本和零食,夺走他辛苦采回来的植物样本,哄闹地踩烂在泥坑里。
时章打不过,只能咬着牙忍受。
在别的幼鸟仍在巢里嗷嗷待哺的时候,时章就已经明白了什么叫做弱肉强食,什么叫做不进则退。
这些细节时章都没有说出口,他一笔带过,转到下一个章节。
“但是很可惜,我不是灰姑娘,我没法保持自己的善良和纯真。”
时章坦诚道:“我变成了一个坏孩子。”
宋拂之:“你才不是坏孩子。”
“那就是个小反派。”
时章说:“我让自己变强,在他们欺负我的时候还手。但那时候都还小,打打闹闹的成不了气候。从小学闹到初中毕业,我都习惯邻居小孩们找我的茬了。”
“直到我初中加了把劲儿,中考成绩不错,考进了王老师的高中,进了王老师的班。这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之一。”
时章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也成为了当时最让王老师头疼的学生。”
“我高中选择了住校,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和邻里来往。高中离我们家远,学生们几乎也住在镇子中心,不了解我的身世,所以班上同学都对我不错。”
“但有天周六,我拿着很重要的东西回自己家。那群邻居小孩在街边抽烟,他们看着我抱着个大袋子,就冲上来抢我的东西。他们人多,很快把我的东西从袋子里扯了出来,扔了一地,然后开始笑话我。”
时章浅浅地呼吸了一下,才继续道:“那些真的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当时就怒了,具体怎么打的人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怒火冲上头顶,把他们都摔到了地上。”
宋拂之张了张嘴,没出声。
“有人叫了警察,我被拘了,因为未成年,从轻,关了我五天。”时章说。
宋拂之:“你没做错,明明是他们应该被惩罚,凭什么是你……”
时章摇摇头:“他们有那么多张嘴,我只有一张嘴。”
宋拂之垂眸望着地面,不知道时章曾在这里度过了多少这样的日夜。
所有的安慰在此刻都无能为力,宋拂之作为一个幸福的孩子,觉得自己甚至没有权利向他表示同情。
因为他连那样千分之一的磨难都没有感受过,谈何同情。
这时,只有肢体动作是最有用的。
宋拂之不管不顾地摁着时章的后脑勺和他接吻,从未有过的掠夺意味。
这个吻深且持久,宋拂之好像是想从中获取到哪怕零星的感同身受,像离少年的那个时章更近一点。
分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宋拂之眼里含着水光,目光里情绪很多。
“……”
时章难得如此被动,声音低哑地笑:“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谢谢宋老师。”
宋拂之抿走唇上的一点湿润,盯着时章:“你说我想表达什么?”
时章说:“——以后你时章就是我宋拂之的人了,什么事儿都有宋老师罩着,别人欺负不着。”
宋拂之硬是被他给整笑了:“你语文高考阅读理解拿的满分吧?”
气氛到这儿缓和了些,时章用手肘碰了碰宋拂之,慢悠悠地开口:“但是,诶。”
宋拂之:“嗯?”
“你都不好奇,那天我手里拿的什么东西那么重要,能让我直接大打出手吗?”时章问。
宋拂之眨眨眼,他真没想着问这些,反正他知道那是对时章很重要的东西就对了。
但是时章都反问他了,于是宋拂之很配合地问:“是什么呢?”
时章清了清嗓子,说:“嗯,它是一种,在有些人眼里,可能有些怪异的行为。”
只一瞬间,宋拂之脑中如电光闪过,心跳突然加速。
他看着时章,声音有点哑:“嗯,能有多怪异……”
时章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比划:“就是,现在很多年轻人喜欢的那种动漫,宋老师班上估计也有学生喜欢吧——然后有个活动就是把自己打扮成动漫里的人物,戴假发,穿衣服,这样的活动叫cosplay——哈哈,怪不怪?”
“啊——哦——”宋拂之的脑子有短暂的混乱,目光也有短暂的呆滞。
“我知道啊,cosplay嘛,我知道的,我又不老。”宋拂之有点语无伦次。
时章挑了挑眉。
宋拂之在几秒钟内捋了捋思路。
时章今天把他带到自己家里来,大概就是为了坦白以前发生的事。
比如自己是个“坏孩子”,比如高中和别人打架,再比如,他曾经玩过cosplay。
这对时章来说是一场郑重的坦诚,意味着他彻底向宋拂之敞开了自己。
宋拂之在感动之余,也有点慌张。
如果宋拂之不知道时章在网上的身份,那么他现在大概是懵逼的,然后会变成惊喜,接着会说:你居然喜欢二次元吗?我也是啊,而且我也看cos哦,你之前cos的是什么?
可问题是,宋拂之已经知道了时章的身份,更关键的是,他甚至自己也开始玩cos了,而且打算把cosplay的作品作为时章的生日礼物。
如果他现在说自己也玩cos,那时章势必会顺嘴问,你的号是什么。
到时候,藏着不答有问题,不藏着就更出问题——那惊喜还算个屁的惊喜!
其实宋拂之没来得及进行如此理性的分析,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暂时不要触碰cosplay这个话题,否则越聊越深,会很难收场。
宋拂之很快整理了表情,从懵逼变成了惊讶:“你这,教授,我真看不出来——其实我也挺喜欢看看动漫什么的,我没想到你也。”
这次轮到时章惊讶,帅教授很不顾形象地张大了嘴:“啊?宋老师,真的吗?”
“是真的。”宋拂之揉揉耳朵,眼神有点儿飘忽,“但我平时就默默看点儿,动漫漫画都很有趣,只是没怎么深入了解别的。”
这话说的一点没错,这两个月之前,宋拂之一直是这样的,他虽然看cos,但只是纯粹饱眼福,当画报看的。
他这么一说,时章就有了自己的理解,懂了。
宋拂之看动漫,也听过cosplay,但应该还是看动漫更多,不太看这些衍生出来的东西。
即使只是如此,也足够时章惊讶了。
时章笑着问:“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宋拂之小声道:“你也没问过呀。”
这么一想确实是,宋老师性格内敛,这种可说可不说的东西,时章自己都没表现出来过,宋拂之更难表现出来。
哎,时章突然有点后悔。
他之前如果胆子能大一些,结婚前就说出来,没准他连圈都不用退了。
——但是凡事没有如果,即使时章回到过去,他大概也还是不敢。
是因为宋老师在婚姻中给予了自己无限的包容和支持,才给了时章在今天把这些说出来的勇气。
宋拂之恰好也喜欢二次元,这只是意外之喜。
宋拂之抬起头,看着时章:“所以那天……那天你手里拿着的是cosplay用的东西?”
时间线被拉回多年前,时章点点头:“对,假发,衣服,道具,被他们扯出来扔了一地。”
为首的少年笑得最大声,他从小就是欺负时章最起劲儿的那个,是小混混们的“头子”。
他把手里的烟头灭在时章的cosplay衣服上,烫出了一个黑色的大洞。
接着,他踹了脚地上的假发,指着时章笑:“没爹要的今天又在搞什么?过家家?扮妖怪?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哈哈哈哈哈。”
宋拂之有点呼吸不过来,他现在就想隔着时间把那臭孩子抓过来揍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