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最后,三人面面相觑,就连本来对谢青岩心里有些嫉恨的左通,也心服口服,脑海里也只剩下了两个字——
谢青岩……如今不过也才二十几岁啊。
到天昏时,青岩已经把十几摞折子全数批复完了,他腰背有些发酸,正要站起身来,旁边却有人递过了一盏茶,青岩微微一怔,抬起头来,却见郑秉笔正满面笑容的看着他道:“小谢公公辛苦了,快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对方比他资历深的多,青岩觉得叫郑秉笔给自己奉茶有些不合规矩,犹豫了片刻,才接了过来,道:“多谢郑公公。”
他浅浅喝了一口,才站起身道:“三位公公再看看,可有什么需要改的?等改过了,便送去文安阁给几位老大人复核吧,至于这两个削藩的和处置浙江倭乱的折子,恐怕还得等皇上亲自处置。”
丁愉道:“哪里要改?方才小谢公公忙着时,我们都已经看过了,都很妥当,没什么要改的,只是……恰恰是这两个削藩折子,和浙江倭乱的事最耽搁不得啊。”
语罢叹了叹道:“也不知皇上现下心情好些了没有?”
郑翊道:“为今之计,只有请小谢公公回去,再劝劝皇上以国事为重了。”
青岩垂目沉吟了片刻,道:“万岁的脾气,他若不想,只怕旁人再怎么劝也是无用的,我倒有个法子,咱们只要去求了另一位主子来拿主意,万岁便一定会过问朝务了。”
丁愉喜道:“果真?有这么个救星,你怎么不早说?”
连左通也忍不住问道:“是哪位主子?皇后娘娘吗,可我听闻皇后娘娘如今和万岁……”
青岩摇了摇头,道:“因为这个人不能由我去求,也不能三位公公去请,否则将来万岁知道了,咱们几个恐怕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丁愉急道:“快别卖关子了,你说的究竟是谁?”
青岩笑了笑,道:“是太后娘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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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睚眦必报
“太后娘娘?”丁愉挑高了眉道,“你可不是开玩笑吧,太后娘娘都已经不管事多少年了?找她老人家,皇上就能……”
说到这里,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打住了。
的确,王太后已经不管事多年了。
可当初先帝在时,太后帮着先帝料理朝政二十年,且新君登基后,朝局未稳,那时太后和摄政王一内一外,共同辅佐新君,也垂帘听政过一阵时日的,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便帮着新君肃清了新旧两朝交替后各处兴起的叛军,若论起政|治手腕,王太后虽是个妇道人家,却不会有人怀疑她的能力。
但还有一点最关键的,郑、丁、左三人或许意识不到——
青岩心中却很清楚。
潜华帝疑心重,当初朝局安稳后没几年,应王被鸟尽弓藏,曾经垂帘听政过的王太后和她背后的陵川王氏,又何尝没有被潜华帝防备?
只看这么多年过去,王老太爷之后,王家在朝中担任要职的后辈子侄,几乎都是些品衔虚高却没实权的位置,便可见一斑。
不管王太后有无此心,太后若再度掌权,摄问朝政,便会有将皇帝架空的可能性,以潜华帝的性子,是断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的。
郑翊犹疑了片刻,道:“这倒也算个法子,太后娘娘虽一贯不问庶务,但她老人家是最以大局为重的,若她肯开口劝劝皇上,兴许能管用,但这告状的事儿咱们却不能干,由谁来好呢?”
青岩没去矫正他的说法,真正能让潜华帝忌惮的是太后干政,而不是劝说,他只是就着郑翊的话头继续道:“此事内宦不能做,但大臣却可以。”
三人一愣,面面相觑。
“你是说……阁臣?”
青岩笑了笑,点了头。
翌日清晨,周家老夫人与几个上了年纪有诰命的夫人一齐进宫了一趟,说是给太后请安,慈安宫难得热闹了一回,听说太后特命人摆了个小宴招待众命妇,宴散了后,没到午时,太后便亲自去文安阁了。
果然潜华帝本要用了午膳后小憩片刻的,一听了这个消息,连饭也没用,就匆匆带着青岩、漱青往文安阁去了。
刚一进了文安阁,便见几个老阁臣都坐着,正在用吃食,太后端坐上首,一个大宫女正跪着替她捶腿,王太后把玩着一串佛珠,正笑着和几个老臣闲谈,瞧这样子,倒不似是在商议朝政。
潜华帝进门见此情景,也不知是不是松了口气,脸上挂了笑容道:“儿子给母后请安。”
又道:“母后久不出宫走动,怎么今日忽然有兴致到文安阁来了,可是咳嗽的毛病好些了吗?”
王太后脸上笑容甚淡,瞧着端庄而雍容,抬了抬手道:“还是老样子,只要不在春天,咳得倒也没那么厉害,皇帝坐吧。”
潜华帝这才在王太后身旁坐了,王太后道:“今日来这儿,也是几个命妇入宫给哀家请安,哀家听周老夫人提起,如今年下事忙,老大人一日有八九个时辰在文安阁里当差,还忙不完,唉,毕竟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腿脚不便,身上小毛病又多,这个哀家知道,所以就吩咐了厨房做些暖胃的汤羹,来瞧瞧大臣们。”
周老大人起身要跪下谢恩,道:“老臣身子仍然健朗,并无不妥,拙荆终日无事,总是瞎操心,让太后娘娘挂怀,实在是老臣的不是。”
王太后道:“快免了。”没让周老大人真跪下。
才道:“为人妻的心疼夫君,有何过错?哀家如今便是想心疼心疼先帝,可惜却也已经天人两隔了,哀家如今看着你们老夫妻俩和睦恩爱,心里很高兴,俗话说,家和万事才兴,皇帝,你说是吗?”
潜华帝见她忽然转过头来问自己,虽然也听出太后这话是在有意无意的敲打他,但无论心里乐不乐意,当着几个老阁臣,他也只能强笑道:“母后说的是。”
王太后又叹道:“哀家知道,今年不是个好年头,宜王病了,安王那糊涂孩子也犯了大错,不处置他,皇帝没法和天下读书人交代,会被百姓、群臣戳脊梁骨,可处置了他,你和皇后心里又不好受。”
“皇帝想歇歇,这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近年关了,现下事最忙,偏又耽搁不得,司礼监虽帮着办了一大半,但也还余了几个折子,哀家方才都看了,皇帝若是还想再休息些时日,哀家就先替你拿了主意,你看可好?”
潜华帝面上笑容有些勉强,道:“儿子不孝,让母后替儿子费心了,只是母后身子本就没大好,儿子实在不敢劳动母后千金之体,一会子午膳过后,还是儿子自己处理吧。”
王太后闻言,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好,既然皇帝没事了,朝政大事,自然该是皇帝自己处理的,哀家也就放心了。”
“若是实在忙不过来,如今太子不小了,也可以帮着皇帝。”
顿了顿,又道:“削藩的事,干系甚大,皇帝不能不慎重,当年先帝在时,就是否削藩……便争议不休,先帝也和哀家提起过,先帝的意思,是藩王当中虽的确有不安分、狼子野心的,这种……是该当以雷霆手段剪除,但也有些忠心耿耿的,几代人从开国以来,便替朝廷镇守边域,未起异心,若没了他们,譬如云南那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朝廷再重新建立督府衙门,自行管理,未必就比段家清楚当地民情,再说那边苗人多,倘若管理不当,反而要出乱子,此事皇帝万万不能够一刀切,否则虚耗兵力不说,也寒了人心啊。”
潜华帝点头道:“母后教训的是,儿臣都知道了,一定慎之又慎。”
最后母子俩一齐用了午膳,王太后临走之际,在宫道上屏退了随行的奴婢,叫他们候在远处,只和送行的潜华帝冷了面色道:“皇帝如今已登基这么多年了,哀家一个后宫妇人,按说不该过问前朝的事,但皇帝也知道,哀家从前就一贯是不怕这些的,当年你父皇在时,哀家帮着他处理朝务,后妃不能进御书房,哀家也一样进出御书房二十年,二十年……难道前朝骂哀家骂得少了?可他们没搞清楚,不是哀家强要揽权,而是先帝离不了哀家。”
“后来你登基,哀家放了手,不是因为哀家老了,而是因为哀家相信你。”
潜华帝本来面色有些晦暗,听到这句,却是微微一愣。
“哀家知道,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怨哀家,觉得哀家和先帝一样,偏疼你二哥,心里没有你这个小儿子……是,哀家当年的确是觉得,你不如你二哥。”
王太后道。
“你心胸狭隘,自小便记仇,当年你才六岁,伺候你的嬷嬷不过是提了一句,要你向你二哥学着,在太学堂好好读书,你便记恨她,觉得她不忠心,硬找了她的错处,让哀家把她打发了,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心思吗,皇帝啊,知子莫若母。”
潜华帝脸上已不像刚才几个阁臣在场时,挂着那勉强维持的笑容了,他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所以,儿子想的,不是也没有错吗?母后不喜欢儿子,自然儿子无论做什么,也比不过二哥,书念的不好,是不如二哥聪明,处置不得体的下人,是心胸狭隘,没有容人之量,不如二哥宽和,总之,只要和二哥一比,儿子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如此顶撞,王太后不免也起了些火气,冷道:“你还是这样,哀家和先帝只要说你一句不好的,你便有十句等在后面。”
“你二哥怎比得上你聪明?他若是真聪明,便不会察觉不到你的心思,对你毫无防备,喝了那碗醒酒汤,连哀家也不如你聪明,明明有你二哥的前车之鉴,竟然还中了你的毒计,害了自己,又害了鸣儿,你是赢了的,皇帝……是哀家输了,你如此狠毒,倒是比你父皇更适合这个位置,所以哀家虽然不喜欢你的心性,倒却相信你能坐的稳这个位置。”
潜华帝沉默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道:“狠毒?”
“狠毒的当真只有儿子一人么?母后也别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您就敢说您当年对小皇叔,没有半分利用之心吗?”
“是,儿子是对小皇叔下了手,可难道那时候,您就半分没有察觉吗?俗话说,有其母才有其子,母后真要是那么看不惯儿子,又何必捏着鼻子辅佐儿子?不还是因为二哥死了,母后也心知肚明,您只剩下儿子一个亲骨肉,也只有儿子,才能让您坐上太后之位吗?”
“若登基的是闻辙或者闻轶,母后可还有今日的好日子过?”
“儿子就算是个真小人,可起码也比母后这样的伪君子坦荡些,只是可怜小皇叔,被一个假慈悲的伪君子教养着,最后反倒成了个真君子,哈哈,只可惜真君子在皇家总是不长命的,二哥如是,小皇叔亦如是,真要说谁对不起小皇叔,只怕母后这佛口蛇心的,也要比儿子对不起他的更多些吧?”
王太后呼吸急促起来,用帕子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怒道:“你……你……简直是……”
潜华帝冷冷道:“儿子倒要多谢母后一番苦心了,今日您是打着借敲打儿子重新立威的算盘吧?看来母后的身子这些年是太好了,才又开始惦记些不该您管的事,父皇是个软和性子,由着您进出御书房二十年,可惜儿子却不是父皇。”
语罢道:“来人。”
宫人们复又跟了上来,他竟仿佛方才和太后争辩的不是自己一般,看着太后笑了笑,温声道:“母后身子不好,今日也倦了,还是早些回慈安宫歇息吧。”
语罢脸上笑容几乎是瞬间散去,转目看向扶着太后的桂顺,冷声道:“太后身子弱,各宫琐事,自有皇后和内廷司照管,往后若是再累着她老人家,朕要你的脑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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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夜半私会
青岩远远看着,虽没听清潜华帝和太后说了些什么,但瞧太后神情,大约并不怎么融洽。
送走了太后,潜华帝回了文安阁,把这几日囤积的折子草草看了看,却是目色微微有异,抬起头来便问道:“这些……是司礼监批复的?”
郑翊与丁愉、左通三人自方才太后在时,便垂首候在一边,闻言三人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郑翊犹疑了片刻,才道:“回皇上的话,是奴婢们复的。”
潜华帝道:“谁复的?”
郑翊心里咯噔一声,一时竟有些听不出皇上这话头是好是坏,潜华帝却已经斩钉截铁道:“这不是你们三个的笔迹。”
郑翊一哽,这时左通站了出来躬身揖道:“回万岁的话,这些折子的确不是奴婢三人批复的,是昨日小谢公公复的,奴婢们不敢居功,只是帮着掌了掌眼。”
他这话听着漂亮,然而言外之意,却无非是告诉皇帝折子不是他们复的,若有什么差错也和他们三人无关罢了。
左通此举虽然凉薄了些,但昨日先批复这部分折子的主意,的确也是青岩自己出的。
因此青岩倒也不怪左通眼见不妙就撇清干系,最要紧的是他这些日子,已经把潜华帝的脾性摸了个八九分明白,所以并不怕潜华帝怪罪。
对于潜华帝来说,太后干政是万万不能容忍的,可司礼监的宦官,在他眼中,却是实打实的自己人,这大约也是历朝历代,为何宦官干政之事每每不绝的原因,潜华帝又一贯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即便他此举真自作主张了些,可只要解释时咬准了他只是想替皇帝分忧,潜华帝多半不会真计较于此。
青岩跪下道:“回万岁,这些折子是小的昨日见事情紧急,斗胆复了的,当时几位秉笔也劝了,是小的没听他们的劝告,万岁若要怪罪,此事与几位秉笔无干。”
潜华帝没说话,面色淡淡,只道:“你先起来吧。”
语罢又问了几位阁臣道:“复过的这些折子,可都吩咐各部办下去了吗,有什么问题没有?”
户部尚书柯贤答道:“回皇上的话,今早便已经按照复文安排下去了,臣等都一一勘核过了,并无什么问题。”
潜华帝没说话,取了案上垒着的折子一本本翻看起来,众人俱都不敢言语,文安阁内一时落针可闻。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潜华帝才草草看完了两摞,却没再继续看了,只抬头道:“郑翊、左通、丁愉。”
三个内侍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跪下道:“奴婢在。”
潜华帝淡淡道:“你们三个,也是当年大伴手把手教出来的,都是司礼监的老人了,如今大伴出宫修养,何提督病着,整个司礼监里,只有你们三个是有品级的,谢青岩不过是个行走的随堂罢了,有差事落到司礼监身上,首当其冲的,该是你们三个,不是他谢青岩。”
“左通,你方才干系倒是撇的很快,怎么,这么多折子都是一个随堂复的,你这秉笔,倒只负责在旁掌眼是吗?若折子复的好,那是眼掌的好,你们这几个掌眼的也有一份功劳,若是这折子复的不好,朕怪罪下来,那便和你们没有关系了,是也不是?”
到这时候,左通要是还听不出皇帝话里意思是好是歹,那他也白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了。
他额上冒了汗,连连叩首道:“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奴婢只是想着,这些事平素都是皇上亲自处理,奴婢实在不敢擅作主张,所以……”
“放屁!”潜华帝冷声道,“你们这些老油子的心思,当朕真的半点不知吗?多说多错,多做也多错,个个都生怕担了干系、将来若有个不妥的被问罪,干脆倒不如什么都不做了,这内宫、外朝,长久下来,便是如此坏了风气的,个个都只想着保着自己的乌纱帽,可真正肯用心、不怕担了干系也愿意替朕分忧的,又有几个?”
这话便不仅仅是冲着三个秉笔内侍了,阁臣们听了,也都跪下道:“圣上息怒。”
“是,朕是天子,是人君,为了我朝的江山,朕可以把女儿送出去和亲,可以把儿子撵出京去守皇陵,朕可以大义灭亲,可朕也是人父,也是人夫,朕也会心痛,也会愧疚,也会觉得喘不过来气,朕是人,不是个昼夜不歇的陀螺!”
“可你们呢?你们可有一点半点心疼过朕,体谅过朕的难处?朕不过歇了两日,便能告到太后那里去,变着法儿的给朕下脸色,你们好厉害啊!朕若是再为了自己的孩子伤心两日,你们是不是就要觉得朕德不配位,盼着这朝廷换个新君了?”
几位阁臣忙道:“请万岁息怒,臣等万死,岂敢如此。”
工部尚书张常宁作势要起身,瞧那样子,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才刚一动,却又被旁边的柯贤一把拉住了,朝他狠狠使了两个眼色。
皇帝倒是并未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的眉眼来去,大约是骂够了几个告状的大臣,他又话头一转,把案上的折子劈头盖脸扔了跪着的左通一脸,冷声道:“司礼监,一个提督,一个掌印,四个秉笔,朝廷养你们是做什么的?”
“朕登基十余年,埋首案牍,片刻不敢懈怠,从前你们遇事避问躲懒,朕想着你们也还算忠心,都忍了,可如今看来,这忠心却也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罢了,朕如今已是不能再忍,若你们往后还这么当差,朕看也不必留在司礼监做什么秉笔了,岂不如去宝钞司剪草纸,那里半点干系也不必担,不正合了你们心意?”
郑翊三人俱是骇的连连叩首道:“奴婢们知错了,再不敢如此。”
最后潜华帝才提起余下未动的那几封折子,却似乎早已经想好了似的,口吻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削藩之事,朕本已决意,但既然先帝在太后处留了遗命,朕不能不听,除了河阳,其余藩地撤藩之事暂缓,从长计议。”
“但闻衍私蓄兵马,又秘密与京中书信往来,计算朝廷,心怀鬼胎,朕这些年来顾及叔侄之情,对他一忍再忍,如今却是不能在忍了,今日阁议后,由司礼监拟旨撤藩,发往河阳,命闻衍速速撤藩回京,不得有违,他若反抗,由修平侯傅恭挂帅,自京畿五营调兵十万,速擒叛王,其余贼兵,凡负隅反抗者,一应格杀。”
几位阁臣沉默了片刻,最后齐声道:“是,臣等谨遵圣命。”
“至于浙江倭乱……”潜华帝顿了顿,“仍由黄继亭挂帅抗击,另命东京水师增兵两万,一应后方粮饷补给,也由水师负责。”
周老大人道:“万岁的安排甚为妥当,只是老臣仍有一事不明,若河阳郡王不肯撤藩,傅侯爷领兵出京后,后方粮响也得有个可靠的人负责监运,以免误了前线战机,不知万岁心中可有人选?”
潜华帝没说话。
有人拱手道:“臣以为,靖安侯领兵多年,又有西北草原平乱之功,可以当此重任。”
潜华帝却立刻道:“不妥。”
众人闻言,心中都是一动,却听潜华帝忽道:“傅恭后方一应粮饷……由容王监运。”
青岩跟着潜华帝回养心殿,一路上都有些心神不宁。
监运粮饷这种事,当初大理郡王和百越交战时,闻楚是负责过的,也算有经验。
潜华帝点了他,似乎不足为奇,可如今……宜王疯了,安王被打发去守皇陵,太子被潜华帝冷落,已经是瞎子也看的出来的事,宣王倒是不声不响,温贵妃的宁王也很低调,六王爷实王,则是从小贪玩,无心政事,潜华帝诸子之中,如今最受重用、也最多实绩的,竟然隐隐成了闻楚。
如果说上次闻楚是自请出战,还可以用潜华帝顾及到罕沙草原六部和德妃的母族有灭族之恨,这才应允他的请求来解释,这次却不一样了,是潜华帝亲自点的闻楚的名——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是什么,无非是后方粮饷供给,闻楚年纪轻轻,如此重任,潜华帝居然放心托付给他,对他的信任和倚重可见一斑。
可他难道不知道,此举会让本就不那么稳固的国本、和朝中已经因为皇帝不喜储君的传闻而浮动的人心更加不稳定吗?
偏偏闻楚的身份又十分尴尬,一个已经灭族的外族女子生下的孩子,若是皇帝心中的新任储君人选是他,可以想见会在朝野上兴起多大的非议。
连青岩这个贴身伺候的,几乎也瞧不出潜华帝的心思,他究竟是真的动了废太子之心,还是时至今日,也不过是在用闻楚做幌子?
如果只是为了做幌子,何必将如此重任托付给他,做戏也不必下这样的血本。
当然猜不透皇帝心思的,倒也不止青岩一个。
朝堂上一些从前太子的拥趸,隐隐有和东宫疏远的迹象,连太子本应最可靠的后盾,他舅舅靖安侯,竟然也不着声色的和东宫划了清界线,开始与宣王走动起来。
当然,这件事十分隐秘,青岩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红雀已经帮他盯梢了宣王府好几个月了。
青岩头一次这么清楚的感觉到——
恐怕要变天了。
内宫外朝,虽然看着仍然是风平浪静,底下却已经暗流涌动。
青岩很想见一面闻楚。
他知道闻楚要负责粮饷,眼下多半正准备着要出京了,不一定有闲功夫见他。
可不知怎的,他仍是很想见闻楚一面……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食不知味、夜不安寝的想见一个人了。
他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没忍住,不当值出宫那日,让红雀经过隔壁宅子时,悄悄往院墙里扔了两块小石子。
夜深之后,青岩心里其实没抱太大希望,但想起闻楚曾经跟他说过的话,还是将信将疑的到了和隔壁那院子毗邻的院墙底下。
三更时候,院墙那头窸窸窣窣传来声音,青岩心跳的飞快,几乎按也按不住,抬头果然便见到一个黑影在夜色里从墙那边动作极其矫健利落的翻了过来,正好落在他面前。
青岩看清来人面容,心里滋味复杂,一时也不知究竟是见到这人的欢喜和如释重负占了上风,还是为了这堂堂一个亲王,竟然为了见他一面半夜翻墙这么偷偷摸摸的好笑了。
他张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竟然带了些鼻音。
“你……你果真来了。”
闻楚正在拍手上翻墙时沾的灰,闻言眉目一动,一张俊脸如春雪初融般带上了笑意,垂目看着他道:“怎么,如今不叫我殿下,也不叫我王爷了?”
青岩一怔,这才发现自己竟忘了用敬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