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沉声道:“好,朕就信你一回,朕的性命,朕的儿子、妃嫔们的性命,今日就全交托于你了,只愿你万莫辜负了朕,若你此行,真能顺利调回援兵,解朕今日之困,朕将来必不负你。”
青岩跪地叩了首,接过了那封调兵手谕。
外头渐渐传来人声,有侍卫们跑动时的甲胄碰撞声、有内侍宫女们的哭声,听着像是傅大公子已经把各处的妃嫔、皇子都接过来了。
果然青岩跟着潜华帝走到殿门前,一打开殿门,就见庭中火把通明,侍卫们护着各宫嫔妃已经候在外面,两个奶妈抱着嚎啕大哭的小皇孙和皇孙女不住哄着,宸妃则牵着明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八皇子,满脸泪痕。
见承泰殿殿门打开,潜华帝出来,她便扑上前哭道:“万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是谁要害咱们?”
这次潜华帝并未苛责她的不体面和慌乱,只是揽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又摸了摸旁边八皇子闻追的头。
他环视了一圈,道:“傅崇峻。”
一个身穿银甲、与傅松亭长得十分相像的男子走到阶下单膝跪下道:“臣在。”
“你即刻去挑五十个精锐,从行宫西门走,护送谢青岩前往京畿大营,去传朕的调兵手谕。”
傅崇峻一怔,道:“谢公公?”
潜华帝道:“不错。”
傅崇峻看了看皇帝身边那个斯文单薄的青衣内侍,有些犹疑道:“此事非同小可,万岁可要再考虑考……”
潜华帝道:“不必多言,朕意已决,你去办就是。”
傅崇峻只得到:“……臣领旨。”
潜华帝看了一圈人群,问道:“楚儿呢?”
傅崇峻答道:“回万岁的话,臣方才正要与万岁禀报此事,除了宣王府的亲兵,靖安侯这逆贼,竟然私动兵部印信,从京外几处关防秘密调兵进京,眼下齐锡元已带人把行宫团团围住了,好在行宫只有东西两门可走,若从东门走,则先至千鹤岛,那头有父亲带兵与叛军厮杀,他们暂过不来,西门那头,却要过桥,又有河隔着,易守难攻,容王殿下领了一千人马,现正死守西门大桥。”
潜华帝沉默片刻,道:“既如此,承泰殿护驾的三千精兵,只留一千便可,其余的全部前往行宫西门,务必帮着楚儿守住西门大桥。”
又对青岩道:“既如此,你便只能从西门走了。”
夜色浓黑如墨,本该静谧幽暗,然而却有数不清的侍卫们手执火把,照破了这夜色原该有的安静和黑暗。
快到西门的时候,却没听到意料之中的厮杀声。
清河行宫之所以叫清河行宫,就是因为行宫环清河而建。
西门那座汉白玉桥本来十分宽敞,此刻却不知怎的,竟然已经从中断裂坍塌,残骸发黑,落进河水之中,瞧着像是被炸毁的,清河并非人工挖就,河水都是活水,此刻又临近夏汛,自然是水流湍急。
那头的叛军想要过来,除非游过来或者重新搭桥,桥这边有人把守,重新搭桥当然没那么容易,只要桥板一搭过来,便会被这头守军推下去,如果要游过来,在河中更有可能被守军的弓箭手乱箭射中,因此时至此刻,叛军对西门发起的攻势,其实早已经没有那么急了。
青岩一想也知道,靖安侯多半已经带领着主力人马从东门进驻行宫,西门这边还有叛军,目的大概只是围住此门,不让人从这边脱逃。
闻楚一身玄铠,身上并没什么血污,见青岩来了,目色沉沉,道:“你怎来了?”
青岩把潜华帝叫他逃出去,赶去京畿大营传调兵手谕的事告诉了闻楚。
闻楚还没听完,便立刻否定道:“不行,出行宫的桥已被我炸毁,对岸全是叛军,你要如何出去?”
青岩道:“小的可以从下游游过去,眼下天色正黑,叛军应当大都从东门进驻行宫了,在此围守的叛军没有那么多,未必就会发现。”
闻楚道:“那护卫你的人怎么过去?他们不一定都会水。”
青岩道:“要想不被发现,本就该小的一人游过河去,才最隐蔽,几十个人一起浮水,目标太大了。”
闻楚一把抓住了他的肩,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行,太危险了,没人保护,一旦你被发现,你可曾想过会是什么后果?你能脱得了身吗?”
青岩定定看着他,道:“小的能的,殿下就信小的一次可好?”
闻楚一双浅灰色的眸子深邃如幽潭,转也不转的定定看着他。
“你这不是要我相信你,你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即便不从京畿大营调兵,我与傅侯爷也能守得住东西两门至少三日,宣王这是谋反,久攻不下,其麾下必然人心不稳,而我军只会愈战愈勇,届时他们自会不攻而破,何况行宫外的叛军,至多不过两三万人,此次随驾的青牛卫便有一万五千,敌我兵力之差不大,只要调遣得当,守不比攻,未必不能以少胜多,你要我相信你,为何你却不肯相信我?”
青岩摇了摇头道:“小的自然是信殿下的,可是万岁已经下了旨了,小的不能抗旨,何况若只寄希望于殿下与侯爷以少胜多,未免有些太冒险了。”
闻楚沉默片刻,把他拽到了一边,没让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就差嗑瓜子的傅松亭和诸部将们继续听下去。
两人远远走到了一棵梨树下,不知在说什么,有个虎头虎脑皮肤黝黑的部将道:“傅兄,这位公公究竟是什么来头?殿下怎得这么担心他,他赶着要去送死就让他去好了,何况还是皇上的旨意,殿下着什么急?方才还和他你你我我的说话,我从前可从没听过七殿下这样和底下的人说过话呢。”
傅松亭看什么怪物一般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亏你跟了容王殿下也快两年了,怎么连这位公公都不认得?他可是打小伺候着殿下长大的,后来才被万岁叫回身边去,殿下不担心他,难道担心你啊?去去去,一边儿去。”
那部将摸了摸鼻子,面色颇有些讪讪。
另一头闻楚拉了青岩到树下,却是低声道:“我此行动身前,已经与夏统领交代过,每隔一日,我在清河,便会八百里加急传书回京,他若两日未收到我的书信,便知清河有变,会带着虎贲卫前来救驾,闻轩不知夏忠仁已投靠于我,自然也不知即便不必调兵,也有援军,才一定要你去京畿大营调兵罢了。”
青岩一愣。
傅家投靠了闻楚,他倒是不意外,毕竟有西北平叛之交,傅伯爷性情又率直,会被闻楚忽悠去了,也算是情理之内,可夏忠仁……几乎算是潜华帝的心腹了,怎么连他也愿意站队,投靠了闻楚?
而且方才闻楚竟直呼了潜华帝的名讳……
青岩脑海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天色已经隐隐泛白,瞧着竟是快要日出了,他心里咯噔一声,也没心思再和闻楚掰扯了,只是疾声道:“我在万岁面前下了军令状,必要去京畿大营传这调兵手谕的,否则即便有虎贲卫的援军救驾,我也无法和万岁交待,你若真担心我,就帮我想想法子,该怎么出去,若没法子,便不要再阻拦我,我就从下头浮水过去,是死是活,我自会承担。”
闻楚眸色渐深,忽然哑声道:“你如今……是真对闻轩忠心耿耿了吗?”
青岩沉默了片刻,道:“……请殿下让开。”
闻楚最后深深看了青岩一眼,回到了傅松亭与诸部将们面前,道:“去取桥板来。”
青岩一愣,抬眸望着闻楚,道:“你……”
众部将,连傅松亭也瞪圆了眼,看了看青岩,又看向闻楚道:“殿下,您这是……”
闻楚面色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声音却听不出情绪。
“本王说,叫你们去取桥板来,圣上有旨,本王自当护送谢公公过河。”
容王殿下,平素其实甚少在他们这些追随的亲信部将面前,露出身为亲王高高在上的一面,可只要他换上这副模样,那种天生而来,骨子里仿佛便带着的威而不发的气度,却是浑然天成,从来叫人不敢违逆置喙他的意思。
部将们不敢再多说什么,都纷纷去指挥底下的侍卫搬运备用的桥板了。
青岩沉默了片刻,道:“……多谢殿下,方才是小的失了规矩了。”
闻楚没有回答,只是把傅崇峻挑出的那五十个护卫青岩的精锐叫到了面前,吩咐一会过桥的事,青岩听他话里意思,竟是要和自己一起过河,立刻便皱了眉道:“殿下……”
闻楚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转目看着他,淡淡道:“要么本王亲自护送谢公公过河,要么谢公公便不必过河了,公公自己选一个吧。”
青岩一哽,那头侍卫们却已经把长而宽的桥板搬了过来。
有兵士牵了马来,闻楚飞身上马,一手拽了马缰,一手朝底下还在发愣的青岩伸出了手,道:“上马。”
青岩回过神来,道:“我自己可以骑马。”
闻楚一双灰眸眸色淡淡。
“上马。”闻楚重复了一遍,“否则谢公公便不必过河了。”
青岩:“……”
他只得拉了马缰,却被闻楚勾住了咯吱窝,一把抱起放在了身前,失重的感觉维持了短短几息功夫,他便坐在了闻楚怀中。
闻楚拉了马缰,从侍卫手中接过了一把开字长戟,对底下扛着桥板的侍卫们和那五十个上了马的精锐道:“方才本王说的,你们都记住了吗?”
众兵士齐声洪亮答道:“记住了!”
闻楚点了点头,道:“好,传本王号令,开宫门,搭板——”
巨大的宫门轰隆隆被侍卫们推开,对岸的叛军在半昏半明的天光里,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扛着桥板的侍卫们已经小步跑到了断桥前方,有人喊了一声:“抛——”
巨大的桥板便被众人一齐抛了出去,另一端准确无误的恰好落在了河对岸,闻楚一手拉住马缰,一手持戟,低声道:“抓紧了。”
语罢便双腿一夹马腹——
青岩只感觉到胯|下的马儿长吁了一声,便如箭破空般疾驰而出。
他后背贴着闻楚冰凉的胸铠,眼前却是飞快掠过的城门、桥面,最后那本来看着宽而长的桥板,在马背上往底下看去,却显得如独木桥般窄而险。
脚底湍急的河水,对岸叛军惊愕的脸,仿佛都在瞬息之间到了他的眼前。
马蹄踏上河对岸土地的时候,闻楚手中的长戟刺破了第一个叛军的胸膛,那叛军像是还未回过神来发生了什么,手中的长刀还未出鞘,便跪着滑倒了下去。
而后是数不清的叛军,有的挥舞着长刀,有的举着枪便要来刺,却都被闻楚一一或是拨开,或是挑倒,最近的一柄枪尖几乎都已经到了青岩脸前,却被闻楚揽着青岩弯身躲过,又一戟把那举枪的叛军挥开了——
青岩只能死死的抓住马鬃,他听见了闻楚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感觉到了他炽热的气息打在他耳后与脖颈相连的那片皮肤上。
隔着胸铠,他也感受到了闻楚急促起伏的胸膛,那一身铠甲似乎都变得不再冰冷,带上了二人的温度。
两人一马,就这样如一叶扁舟,冷不丁荡入碧荷池中,将原本平静的池面,激起满池清波。
后头跟着的兵士们见此情景,更是士气大振,过了河后,有勒了马缰加速朝前为他们开路的,有护在两侧替他们扫清障碍的,寥寥几十人,各司其职,在本该混乱的战局里却显得井然有序,不过短短一会功夫,便活生生将众多叛军的包围撕开了一个口子。
终于冲破叛军最后的防线时,后头桥板上的侍卫们却已经喊杀声震天的冲了过来,彻底冲散了原本就已被打乱的叛军。
天光渐破,也不知是不是叛军主力都已经被调往行宫东门,反攻过桥的青牛卫竟然在和叛军的交锋中渐渐占了上风。
只是这些,青岩却都已经看不见了,闻楚勒着马缰,他们两人一马,奔进了前头山林间一片茂密的树林中。
喊杀声渐远,闻楚才勒了马缰,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只留下青岩一人在马上。
他仰头看着青岩,一身玄铠沾了血污,从玄色变成了深红,脸上却更加触目惊心,几乎只有那双眸子,仍然澄净清明。
闻楚哑声道:“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你要活着回来见我,好吗?我相信你,你也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青岩看着他的模样,忽然觉得心脏仿佛都被人抓紧了,眼前一片模糊,鼻子也酸的受不了。
他从马背上爬了下来,闻楚见状有些意外,道:“你……”
青岩却一把拉过了他的肩膀,吻了上去——
闻楚倏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吻并不干净,有不知道是哪个叛军血液的铁锈味,有他狼狈落下的眼泪的咸腥味,可隔着这些混乱的气味,青岩仍是疯狂的加深了这个吻,他甚至恨不得咬破对方的嘴唇,好永远记住闻楚的味道,闻楚的温度。
闻楚或许不知道,可青岩心里却很清楚,这可能是他们之间,最后一个吻了——
对不起,闻楚,对不起,我的七殿下。
你是这天底下第一个说,你相信我的人,可我却骗了你。
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是我,是我不配你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是我,是我不配你这样毫无保留的爱。
我的心从一开始就是缺了一块的。
所以我永远没办法给你,和你给我同等的爱。
我明明曾经被这样不平等的爱折磨,可我如今却把这样的折磨加诸于你。
今日过后,你或许就会发现,我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或许会恨我,恨我对你的利用,恨我对你的不坦诚,恨我的卑劣、自私、虚伪、懦弱。
你恨吧。
我的确是个卑劣、自私,虚伪,懦弱的人。
你是应该恨我的,我也应该承担被你怨恨的苦果。
毕竟,这是我自己选的。
好在今日过后,你会拥有很多比我有价值得多的东西,在前面等着你的,会是海阔天空,会是万里远阔江山。
你会拥有你想要的一切,你会御极天下。
或许,你也会从我爱的七殿下,变成一个连我也觉得陌生的人。
但是那都不重要了,在发觉了我的真面目后,你大约……是不愿意让我再看到这一切的了。
对不起,殿下。
如果你和王爷之间,我必须对不起一个……
我只能对不起你。
他从未在闻楚面前这样,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眼泪,闻楚明显也不知所措了起来,伸手替他擦泪,可却把青岩的脸越擦越脏。
“别哭。”闻楚有些无措的低声道,很明显,他并不擅长安慰人,半天才憋出了一句,“……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还有……你没答应我方才的话。”
“好,我答应殿下。”青岩抽了抽鼻子,破涕为笑道,“我会回来见殿下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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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持谕调兵
他话音刚落,他们来的方向却远远传来了人声,有人道:“容王方才就是往这边跑的!”
闻楚面色一变,心知来不及再让青岩等那几十个已经跑散了的青牛卫精锐了,低声疾道:“有人追来了,你快走!”
他揽了青岩的腰,托着他上了马,青岩方一抓着马缰,闻楚已经挥动手中长戟击在马臀上,马儿嘶鸣一声,当即拔足向前,青岩甚至来不及回头问闻楚一句,他自己该怎么办,只能伏在马背上回首去看,却见闻楚杵立在原地不动,手持长戟,就那样看着他远去,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青岩抓着马缰,奔出了这片树林。
他扭回了头,抬手胡乱擦了眼泪,顺着清晨山林间熹微的光线辨清了方向,双腿一夹马腹,勒转马缰,终于催动马儿朝他所知的方向奔去。
从清河行宫到京畿大营,其实不远,若乘的是匹好马,全力催马,大约只需两个多时辰。
但青岩和潜华帝打过的包票其实也并不是胡说的,早在此行动身之前,青岩便已经让红雀和驿站的人摸清了从清河行宫到京畿大营的所有可行道路,如今走的便是其中最隐蔽且和官道交汇最少的一条路,只是这条路或行于林中,或行于山涧,比从官道走,费时更多不说,路上崎岖,走起来也格外困难费力。
好在天色已明,他好歹还能看清路,这才避免了许多马失前蹄的可能性,尽管如此,马儿也仍是打跌,将他从马背上摔下来两回,幸而伤势并不严重,不影响继续赶路,他这才忍了痛爬回马背上继续前行。
约莫近晌午的时候,终于距离京畿大营只有十几里远了,只是这最后一段路程,并无小路可行,必须从官道走,青岩心知,若此行自己真有危险,多半就在这段路上。
果然刚一到了官道上没多久,他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有人远远命令道:“放箭!”
此人话音未落,果然便有箭羽破空而出的声音,青岩心中猛地一突,只是那箭羽射来的方向,却并不是他的身后,而是路边两侧的树林中。
青岩伏在马背上,转头一看,便见后面乘马追他的人中,为首的那个正捂着胸口中的箭,惨叫一声从马背上骨碌碌滚落了下去,却正是方才那发号施令,命人放箭射他的。
追兵之中有人道:“不好,有埋伏!先杀传令之人!”
只是却为时已晚,两侧林中箭矢已如雨而出,不过片刻功夫,青岩身后追兵就已七七八八从马上中了箭跌落,尽管如此,却还是有人情急之下发射了弩箭,试图攻击前面的青岩,虽大都被青岩偏身躲过,却还是有一支箭蹭着他的胳膊而过,虽未陷进皮肉,却也割破了衣裳,划出一道口子来。
青岩痛哼一声,林中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快上!保护谢公公!”
这声音不是旁人,却竟是汪二哥。
果然青岩回首一望,便见二三十余人从林中鱼贯跃出,或持弩箭、或持其他近身兵刃,为首的是汪二哥与邢夫人,红雀亦在其中,手持两把圆月弯刀,青岩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动作干净利落的抹了一个追兵的喉咙。
这些追兵中了埋伏,本就已经折损不少,眼下忽被发起奇袭,更加不是对手,不过片刻功夫,已然溃不成阵。
青岩心中一松,顿时觉得身上无力,头也发晕,竟一个没抓紧,从马背上跌落了下去,红雀远远看见,顿时一惊,立刻飞身过来接住了他,抱着他在路边一颗老树下放下,才急急唤了声道:“青岩哥,你怎么样了?”
青岩低低喘了两口气,抬眸笑了笑,道:“没事,就是有点累了,不打紧,你怎么连汪二哥和邢帮主也请来了?”
红雀见他衣裳褴褛,身上尽是血污,又见他胳膊上伤口正汩汩流血,他自认识青岩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模样,顿时有些心疼的红了眼,又有些赌气般的狠狠道:“我既然和青岩哥打了包票会在此候着,以防万一,自然会做好万全的准备,我说到做到,偏青岩哥不肯信我,如今可算是信了吧?”
青岩笑了笑,摸了摸他气的鼓起来的脸,道:“我若不肯信你,便不会把这条命交到你手上了。”
那头汪二哥和邢夫人却也已经过来了,邢夫人看了看红雀,又看了看青岩,道:“我去叫人准备金疮药,好替谢内官包扎伤口。”
红雀又道:“干娘等等!劳烦干娘,再替青岩哥备身干净衣裳来。”
邢夫人见他一副眼泪汪汪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干娘知道了,快别哭了,惹得你青岩哥看你的笑话。”
红雀吸了吸鼻子,气恼道:“我才没哭呢!”
邢夫人笑了笑,这才转头吩咐底下人去准备包扎的金疮药和给青岩换的干净衣裳了。
汪二哥道:“谢贤弟,怎么只有你一人?容王殿下呢,如今可还安好?”
青岩道:“宣王谋逆,我奉旨前往京畿大营传皇上的调兵手谕救驾,容王殿下领兵留在行宫,正与叛军厮杀。”
汪二哥变色道:“原来如此,难怪这伙人见面便要杀你,想来应当都是那宣王的人了,这样,贤弟却是万万耽误不得,我等这就护送贤弟前往那什么……大营……”
红雀在旁道:“京畿大营。”
汪二哥忙道:“对对对。”
正说着,那头邢夫人已经取了金疮药回来,亲自替青岩清理了胳膊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等简单处理过伤口,青岩才上了漕帮和驿站众人准备的车马,换了身干净衣裳,继续往京畿大营而去。
晌午十分,他们终于抵达了大营,营外哨楼上的兵士听说来人是宫里的公公,要传皇上手谕,不敢怠慢,只验看了一遍青岩的宫中牙牌确认身份,便立刻请了他进去,只是不知怎的,却没放汪二哥与邢夫人、红雀等人入营,只许青岩一人进入。
进了大营,领路的兵士带着他到了中军帅帐,才道:“公公请,诸位将军已在帐中候着公公了。”
青岩略一颔首示谢,便进了帅帐,却见帐中摆着三张长案,三人端坐于长案之后,或蓄长须、或满脸皱纹却目□□光、或身形魁梧脸色黑红,形貌各异,但都已是少说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帅帐中置堪舆、沙盘,又有三副明光铠悬于其后。
见了他进来,三人目光俱是落在他身上,居于上首的那个蓄长须的道:“请谢公公坐。”
外头有兵士搬了椅子进来,青岩却并未依言坐下,而是取出怀中的手谕道:“宣王谋逆,圣上正陷于危难之中,特命咱家持手谕前来向三位将军调兵,事不宜迟,请三位将军速速听旨。”
三名老将互相对视了一眼,倒是并没有异议,都自案后起身,出来单膝跪下道:“末将卓友清、包士忠、卞宾听旨。”
青岩念了潜华帝的手谕,才把手谕交给了为首的卓友清,道:“万岁旨意已宣,事不宜迟,请三位将军速速调兵。”
三人起身,那卓友清接了手谕,却不说话也不行动,青岩见状道:“卓将军,这是何意?”
卓友清没回答,倒是旁边那个满脸皱纹却目光锐利的老将道:“请公公恕我等冒昧,我们几个都是粗人,没法子确认这手谕究竟是不是皇上亲笔,公公虽说宣王谋逆,可行宫那边究竟什么情形,我等毕竟并未亲眼所见,万一有什么人假造皇上手谕,我等轻易发兵,岂不被陷于不忠不义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