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不久,沈申姜便提着宰杀好的鸡赶回来,看见院门锁着,知道李芳茹是出去了。
进了院子又听着静悄悄,只院子里晒着的湿衣裳滴滴答答淌了一地的水。
沈申姜把鸡放进厨房,他先去沈零榆房间,小心翼翼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果然看见躺在床上睡着的沈空青,又轻轻关上门,站在门口,无声笑了笑,去厨房就着残存的火星重新把火升起来,剁鸡煲汤。
家里还有些党参枸杞等药材,正好用来炖药膳鸡汤。
锅里的鸡汤刚烧开,李芳茹就拎着个布包推门进院子。
沈申姜听见声音,穿着围裙的他从厨房走了出来。
虽然村里向来奉行君子远庖厨,但在沈家没这规矩,便是连举人沈零榆,在沈申姜夫妇没空忙活吃食给他的时候,他都不是拿钱出去外面解决,而是自己换了衣裳进厨房做饭,不仅做自己的,还把沈申姜夫妇的烧好装着送到铺子里,因此桃李巷的商户都知道‘来个包子’的店主沈申姜有个孝顺儿子。
沈申姜问李芳茹:“你做什么去?”声音很小,只李芳茹听见,似乎怕吵着谁。
李芳茹指着手里挎着的布包道:“去给大青买衣裳。”
“该的,我倒是给忘了,你量过尺寸了?可合身?”
李芳茹走过来,说道:“我这双眼一看就知道他穿多大的,店家也说了,不合身可拿去换。”
“成衣可不便宜。”
李芳茹听见这话非常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给你儿子花钱你还不乐意?”
“哪有?再多我也舍得。”
李芳茹当然知道他没这意思,就是苦惯了的人惯有的念叨而已。
她闻到药膳鸡汤的香气,问道:“炖上了?”
“嗯,慢慢炖,我看大青睡得熟,晚点再喊他。”
说起沈空青,李芳茹的眉眼舒展开,言语间透着心满意足:“可算是回来了。”
沈申姜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虽不言,却和李芳茹是一样的心思。
无人打扰,沈空青一觉便睡到午时,太久没有睡过安稳觉,起来时还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等清醒过来,看见穿窗而进的日光,忙下床穿鞋。
他打开门,明媚的阳光洒在墙头瓦上,一派春意盎然。
于此同时还有饭菜的香气。
沈空青顿了顿,转身关上门往厨房去。
厨房里,夫妇二人正分工合作。
李芳茹负责炒菜,沈申姜则是扒拉炉膛里的柴火,端的是琴瑟和鸣。
沈空青踏步进厨房,看见四方桌上的菜,说道:“爹娘你们怎么不喊我?”
李芳茹把炒好的荠菜起锅,闻言说道:“正要去喊你。”
沈空青知道他们是想让自己好好休息,便没再说,走到餐桌旁,嗅了嗅:“好香。”
沈申姜道:“洗手吃饭吧。”
沈空青嗯了声,主动去翻了碗筷清洗。
碗橱就摆在显眼的位置,一眼就能看见。
沈空青去舀了饭,饭是糙米,这种米做出来的饭口感粗糙,外层还带着糠皮,但农家人都舍不得拿来煮饭,一般都是熬粥。
要说在村里,农户自家种的稻谷和麦子,年头好那会还成,上交官府后还能留下点存粮够一家子吃,但也没好到能天天糙米的造,啃馒头喝粥水才是常有的,也只有像沈家这样家底好的,才能三两天便吃上一顿糙米饭,这待遇也只有舍得的才有。
连在军营都是馒头面食偏多,因为煮糙米饭费事。
在县城就更不用说,什么都得花钱买,家家户户便省着。
只不过沈家不一样,村里有良田,沈零榆中了举人还有银钱拿,加之沈空青归家,沈氏夫妇更是大方。
一家三口上了桌,被油光裹得光亮的桌面上摆着三菜一汤,菜是两荤一素,荤菜是红烧肉和清蒸鱼,素菜则是清炒荠菜。
红烧肉采用肥瘦相间的三层肉制作,上了酱汁色泽亮丽,再撒上青葱段点缀,更是勾人胃口。
摆在清蒸鱼上面的葱姜蒜被热油淋过后更是爆出香味。
荠菜入了口,那就是春的味道。
李芳茹和沈申姜一左一右坐在沈空青旁边,一个给他夹菜,一个给他盛汤。
沈空青见他二人只顾着自己,便护着碗道:“你们吃,我自己来。”
沈申姜把一碗散发着清香的药膳鸡汤放在沈空青手边,道:“明早卖完包子我和你娘回村里,你到那时跟我们一块回。”
从屏东县回去南山村需要一个半时辰的牛车车程,而且牛车还不是时时有,正巧他们家买了牛,可以自己架板车,拉货也方便。
沈空青本也打算这两日就回去,说到底南山村才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要说家,那里才是。
他点点头,同意了,又想起另外一事:“对了,我可要去县令家拜访?”
沈申姜道:“不用,宋小公子虽说身份尊贵,但按辈分来算你才是大哥,加之他陪老三进京赴考,你去了也见不到人。”
他嘴里的宋小公子是县令家的哥儿,县令看中了沈零榆的前程,做主为他二人牵了线,这两人也不知怎么就看对了眼,双双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亲是去年年底定的,那会沈空青还在边疆,没能赶回来喝定亲酒,但信有送到沈空青手里,就是同着沈零榆说自己要进京赶考一起的,只是他没说是宋晗陪着去。
沈空青在军营待了几年,脱离凡尘太久,有些规矩也忘了,要说换成别人他不一定会记着,只是县令不比别人,又是老三的岳丈,他不能得罪,听到沈申姜这么说也定下心,给父母一人夹了一块肉,埋头吃饭。
卖包子赶的就是时辰,五更更声一响,天还沉着,沈申姜夫妇便起来准备包子。
两人刚洗漱好点着灯笼正要出门,就听见漆黑夜里传来一声门响,沈空青也起了。
沈空青看着正打算出门的夫妇道:“我一会过去帮忙。”
二月的凌晨还有些寒,李芳茹多穿了一件比甲,衬得玲珑身段,哪怕素布盘发也能瞧出一丝韵味,她轻声道:“你歇着,今日不准备那么多,我和你爹忙得过来。”
沈空青却是关了门去洗漱:“早点卖完早点回去。”
他这么说沈申姜二人也不能再拒绝,沈申姜道:“那我和你娘先过去。”
沈空青嗯了声。
沈申姜二人赶时间,灯笼在前照路,夫妻二人相依着走了。
还没到日出的时辰,天黑沉黑沉的,沈空青点着烛火刷了牙洗了脸,之后锁上门朝着桃李巷去。
这时辰泗水河畔很清很净,风拂轻柳,波纹微漾,三三两两烛火在两岸亮着,应是同沈家一样,都是在县城做生意谋生的人家。
沈空青到了桃李巷,见许多店铺都亮起了烛火,门缝丝丝的光透着,如在夜里扑腾的萤火一般。
沈空青进了铺子,沈氏夫妇已经和面的和面,切菜的切菜。
这会正是春季,村里野菜多,县城里的百姓难得这口鲜味,所以荠菜包子、野葱肉包都卖得好,因此沈氏夫妇隔两日就会回村一趟,赶着春季多做口美食,多挣点银子。
说是帮忙,但沈空青会的不多,也插不上手,好在李芳茹看出了他的窘迫,知道他有孝心,端了一篮子的野菜让他择菜。
沈空青也不拒绝,有事做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三人分别忙活,不久后炉膛里便升起了火,蒸笼上了锅,随着时间流逝,包子的香气盈满铺子。
作者有话要说:
16岁的大青:奶油小生
22岁的大青:糙汉一个
等卯时一到,山边日头刚刚漏了个脸,有一丝将破未破的微光,而桃李巷的夜色还罩在头上,就有人闻着香味来了。
最先上门的是位提着铜锣的更夫,他应是刚收工,正要回家。
“沈老板,你这葱肉包也太香了,我在巷头就闻见味。”
沈申姜用围巾擦着手从里间出来,隔着摆蒸笼的台笑道:“你这老餮的鼻子倒是灵,今日要几个?你赶在头趟,我多送你一个。”
“那敢情好,承您好意,给我包三个,再来两个荠菜包子。”
“好嘞,您再稍等片刻。”包子还差些火候才能出锅。
更夫自是没意见,他站在外边等,正好看见沈空青,见是陌生面孔,又见面容间肖似沈申姜与李芳茹,心下猜到了他的身份:“这就是你大儿子?”沈氏夫妇在桃李巷做了三年生意,算是老店家,家里什么情况熟客也打听过。
沈申姜笑了笑:“正是,昨日刚回来,大青,来见过伯伯。”
沈空青便走过来朝他拱手打招呼。
“闻名不如见面,是你俩的孩子,长得俊秀,一表人才。”更夫点头笑道。
“伯伯过奖。”
更夫又问:“可定亲了?”
“还未。”
“可以找了。”瞧瞧这身姿,看看这相貌,若是他家有闺女或哥儿,那肯定试试。
沈空青笑笑,就他这身体,还是...
几句话的功夫,包子也蒸好了,沈申姜去里面端出来售卖,先给更夫用蕉叶包了他要的,收了铜板,送走了今日的第一个客人。
沈空青也去帮忙把蒸好的包子端出来,一笼一笼叠着。
渐渐的,桃李巷的人多了起来,店铺也相继开了门,沈空青能帮上忙的不多,包子卖什么价格他也不清楚,就打打下手,负责包包子。
因着今日要回南山村,加之野菜剩的不多,所以夫妇二人并没有准备太多包子,开市不过一个时辰包子就卖得七七八八,等到辰时中就已经所剩无几。
夫妇二人在前头忙,沈空青便在后面清洗蒸笼,能出一份力便出一份力。
最后只剩下几个素菜包子,李芳茹干脆打包带回家去。
三人把铺子里的卫生清扫干净,就关上门回了。
到了家门口,沈申姜去牵牛,县城的人家也会养牛养猪,只是不跟房子建在一块,一般都建在旁边或者后面,沈申姜租下的这间屋子便是如此,牛屋在房子后面。
沈空青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就把李芳茹昨日给他买的新衣裳和破旧夹衣收拾好,等沈申姜回来。
如今日头升了起来,李芳茹脱下比甲,穿着布裙,将装野菜用的篮子和箩筐提出放在院子里,一会放板车上载回村去。
过了会,屋外响起牛踏步的声音,沈空青耳清目明,知是沈申姜回来了,便率先走出去。
门外街道上,沈申姜将牛绳绑在门前石墩,对沈空青道:“帮手把板车抬出来。”
沈空青嗯了声,板车就放在墙角落,用油布盖着,两人合力抬出去,沈申姜又去套板车,完了把遮阴用的油布并在板车四个角竖起来的木柱上,用绳子绑紧。
做完了沈申姜拍拍手上的灰尘:“好了。”
沈空青已经把箩筐和篮子放到板车上,李芳茹还在屋里忙活,等父子二人把事情都做好了她才锁上门出来。
先是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遗落才去锁院门:“走吧。”
沈空青想去驾车,但沈申姜以他不认路为由拒绝了,让他坐在板车后面,自己则与李芳茹在前头。
三人上了车,沈申姜挥动牛绳,黄牛老不愿意地一喷鼻子,踢着牛蹄不耐地走动。
牛车先是走了一段泗水河畔,然后拐了弯,绕进了另外一条街道,这条路沈空青有印象,是去城门口的,果不其然,行了一刻钟就看见人进人出的城口。
沈空青百无聊赖坐在牛车上,等牛车驶出县城走上大路,视线也宽阔起来。
他藏在遮阴布下,看着眼前翠绿的农田连绵成一条线直直到山边去。
远处的青山山花遍野,深绿中夹杂着片片粉白,或是开白花的树,亦或是成片的野山稔。
正是河山大好。
沈空青看着看着,干脆躺下来,双手托着后脑,牛车摇摇晃晃,直把人颠的想睡。
加之今日起得早,沈空青这会确实困了,就这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李芳茹怕他干坐无聊,正想跟他说说话,一回头就看见他的睡颜。
无奈笑了笑,对沈申姜道:“走慢些,大青睡了。”
沈申姜嗯了声,放慢了速度。
夫妇俩虽然无言,可儿子在,他们的心就是满的。
如今老大归家,老二成家,老三进京赴考,一切都苦尽甘来。
牛车一路颠簸,路过柳树镇,沈申姜本想进镇上去给老二沈白微递个消息,让她有空回家一趟,但转念一想她拖家带口也不方便,加之沈空青这趟回来也不走了,就不急于一时,等过几日也无妨。
牛车便从柳树镇前过,进了去南山村的小路。
沈空青虽然睡着了,却睡得不踏实,只感觉牛车走了许久,日头也渐渐热起来,他翻了个身,朦胧间听到李芳茹说:“前面那两人眼熟,看看是不是村里的。”
前方不远处有两个惨绿少年并排走着,背着背篓、包着发髻的逍遥巾随着走动而飘飘然。
此时他们距离南山村尚有一刻钟的车程,但如若是走路的话,少说要一顿饭的功夫,何况正是午时,哪怕春日的阳光不似夏日灼热,走久了也免不了大汗淋漓。
牛车怎么也快过走路,不一会便停在了两人前头,沈申姜一看,还真是村里的。
“冬哥儿、竹哥儿,上车。”
两个戴着草帽的少年因为听见有牛车声便先避让在了路边,见牛车在身边停下,这才看向来人。
叶玉竹走在里侧,见是沈申姜,问好道:“姜伯,茹伯娘。”
南山村向来管父亲的同辈,稍长的叫伯,妻子管叫伯娘,一般为了区分会直接加上名字,年纪小的喊叔,妻子则叫婶,亦是同理。
听见是村里的人,沈空青干脆睁开眼抬起头,因着他在后方,只能看见两个背影。
而且离村已久,尚不能从简单的竹哥儿或者冬哥儿就推测出来人,毕竟村里有同名的。
少年听声年纪不大,既然叫沈申姜伯伯,那就是比他小,沈空青正想认真看看是谁,就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伯伯伯母也回来了。”
见是认识的人,李芳茹露出笑意:“是啊,坐牛车回去吧,离村里还有一段路呢。”
听到这,沈空青也不能继续躺着,就在后面坐直了。
既是认识的人,叶玉竹正想答应,就刚好看见牛车有个人影晃动,原来是有箩筐和篮子挡着,遮阴布又不高,挡住了少年的视线,这会看到还有人,叶玉竹问道:“车上那位是谁?”
沈空青背对着他们,身影又陌生,叶玉竹没认出来。
李芳茹道:“是大青,他回来了。”
这名字一出,两位少年都睁大了眼。
只一人是惊的一人是喜的。
叶玉竹与叶天冬对视一眼,叶天冬更是迫不及待往那边看去,一时间是什么形象都不顾了。
正好看见沈空青下了牛车,从车后面绕过来。
猝然间沈空青对上一张漂亮的脸,也愣住了。
是真的漂亮,眉眼如桃花,偏眼梢还含着粉,望过来的一双眼眸更是清澈如天河之水,皮肤白皙,琼鼻檀口,端的是夭桃秾李。
一身艾绿衣裳裹在他身上,便是连春也稍逊三分。
叶天冬也没想过就这般猝不及防遇上他,一时间百感交集,眼眶渐渐红了。
沈空青见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一愣,没明白他怎好端端要哭了。
明明先前还好好的。
沈空青已经从这张还有旧时模样的脸认出这就是自己的小竹马叶天冬,那个总爱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小哥儿,只是男大十八变,如果他没记错,今年十九的叶天冬竟长成了一枝花。
可人是看见自己才哭的,沈空青反应过来,定是自己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了人,毕竟在战场滚了这么多年,人也不是白杀的,尽管他极力掩饰,那身戾气藏不住。
一时间,沈空青喉咙干哑,默了默才出声:“许久不见了。”
叶玉竹一见叶天冬这失态的模样,忙偷偷扯他的袖子,就怕人不矜持着点,先来个饿虎扑食。
只能自己打破僵局:“好久不见,空青大哥。”
沈空青点点头,眼神却直勾勾看着叶天冬。
叶天冬吸了吸鼻子,再开口,嗓音软绵:“青哥。”
听见熟悉的称呼,沈空青这才笑了笑:“上来吧,坐车回去。”
如今男女(哥儿)之防已经不像先帝在位之时那般荒诞连同坐一辆车都不行,只私底下要注意避免独处,省得旁人误会,因此同坐一辆牛车这种敞亮事是允许的,两人也就没拒绝。
加之就算叶玉竹想拒绝叶天冬也不答应。
这人自沈空青一露脸,心就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介绍下人物关系:沈家:爷爷辈沈君迁,父辈老大一家沈申姜和李芳茹夫妇,大儿子沈空青,二女儿沈白微,三儿子沈零榆,叔父一家沈云华和曲莲夫妇,大儿子沈川柏和小女儿深泽兰
不太矜持的小竹马和他很矜持的大竹马正式会面。
有了俩哥儿的加入,沈空青就不能占着车尾,与人分坐两头,待他们坐好,沈申姜才重新驱动牛车。
虽说世俗允许同坐一辆牛车,但避免失礼于人,他们还是选择背对,这也给了叶天冬和叶玉竹说悄悄话的机会。
却见刚刚还红着眼的叶天冬这会眉宇舒展,一双美眸亮晶晶的:“青哥怎这般看着人家,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叶玉竹只恨是在牛车上,不能去捂好友的嘴,他侧头看了看沈申姜一家子,好在叶天冬还知道要脸,没敢说大声让人听见,只能恶狠狠警告他:“你可闭嘴吧。”
叶天冬小声哼哼表达不满,却也乖乖闭上嘴,他还不敢让人知道他是个如此放浪之人。
叶玉竹与他自娘胎里就认识,若非他也是哥儿,与叶天冬的婚事还真落不着沈家头上。
只不过说句老实话,就他好友这性子,他就是个小子他也降不住。
沈空青的心神也飘了,一会落在眼前的山上,一会又落在刚刚见到的人上。
他是真没想过长大了的叶天冬会这般好看。
虽说小时候叶天冬的模样就初见端倪,但那会对美还没什么想法,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就是李芳茹,李芳茹年轻时候可是村花,又会装扮,当她梳着双平髻,穿着一身石榴红衣裙、衣袂飘飘,头上再簪一朵花,便是提着篮子去地里摘菜,都能吸引住一堆人的目光。
可叶天冬与李芳茹的漂亮不同,他多了份少年感。
这份少年感与叶玉竹又不一样,明明是相同岁数的人,穿着打扮也一致相同,可叶玉竹的五官更显柔和,瞧着与他说话做事的样子是不大相像的。
而叶天冬就,尤其是刚刚红着眼的模样...
沈空青连忙打住乱窜的思绪,觉得再这么想下去问题有点大。
可刚冷静一会,心神又跑开了,也不知冬哥儿许人没有?
叶天冬小他三岁,十九岁在村里若是成亲的早,好运的话都能做孩子的阿父,况且叶天冬长这般好看,声音还软绵软绵的...
但想这些是徒增烦恼,不管小时候两人怎样,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叶天冬没定亲也跟他关系不大。
孰知叶天冬可有心上人?
沈空青无声笑笑,按捺下所有的心思,专心致志欣赏起风景来,这一段路穿着山而过,路两侧是其它村落名下的农田,绿油油一片,稍微有点风便能如舞姬的腰肢般软软塌着,连绵成浪。
看着这样的景色,远离了打打杀杀,沈空青无端觉出一丝岁月静好来。
牛车慢慢往前滚动着,沈空青悬在外面的两条腿随着颠簸而摇晃。
李芳茹坐在前头,找了话与两个哥儿聊:“你俩去镇上做什么?”
叶天冬在前头坐着,离李芳茹近,便答话道:“我俩绣了些帕子拿去镇上卖。”当然还有别的,比如他们挖的野菜,镇上还是有人好这口自己又懒得去寻的,就会去集市买。
李芳茹道:“我还要些野菜,你们俩帮忙寻一点卖我。”
沈空青就在背后坐着,叶天冬想要给他留个好印象,便乖巧道:“好呀,后山坡那边的野菜嫩,下午我和竹哥儿去那边挖。”
听见他这么说叶玉竹松口气,他刚刚是真的怕叶天冬脑子一抽说不收钱。
虽然卖野菜卖不了几文钱,可他们这些哥儿挣钱的法子本就少,平时能攒一点是一点,哪怕叶天冬说少收都好过不收。
但他没想到叶天冬竟然端住了,要知道这人盼沈空青是盼了五年,叶玉竹与他一同长大,知道叶天冬是只要沈空青点头,他当夜就敢住进沈空青家的性子,说什么矜持,那是没有的。
李芳茹笑道:“不着急,我们明日歇业一天,明下午才去县城,你们明中午送过来就成。”
野菜摘太早了会不新鲜,这是让两个哥儿慢慢准备。
沈空青一直没搭话,主要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时候还好,那会还不懂事,加之一块长大,叶天冬也爱缠着他,他就常常把叶天冬逗得面红耳赤,但十四岁之后他就渐渐拉开了与叶天冬的距离,毕竟身份有别,十六岁刚懂人事就上了战场,尽管那会心里对叶天冬是有些绮念,可那会的叶天冬才十三岁,他最多想过要和这人成亲,再多的就没有了,上了战场满脑子只有活下去,那点想法久而久之就淡了,直至刚刚见到叶天冬才被他的美色给撞了出来。
但他也清楚这都是他的遐想,进了军营养了这么个性子,沉闷寡言的,就算叶天冬没定亲没心上人,也不一定会看上他。
五年啊,时间太久了。
可以将一切都推翻重洗。
沈空青不搭话,叶天冬又按捺不住,他好不容易见着人,这牛车也马上就要进村了,等沈空青回了自己家,要说上话就更难,他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青哥是何时回来的?”
话头忽然转至自己身上,沈空青一愣,想转过身去看看又觉得不合适,便就这样回道:“昨日到的。”
叶天冬又问:“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沈空青一家子都对这问题一头雾水,心想不是一个人回来难不成还能是两个人三个人?
他们不懂什么意思,叶玉竹却懂。
他无语到快要翻白眼,果真,自己这好友就不知矜持为何物。
沈空青虽不知这问题的意思,却还是嗯了声。
叶天冬心里畅快了,大石落了地,乖巧道:“一个人好。”
“...”五年的时间长河冲刷出一条巨沟,他已经无法跟小竹马正常聊天了?
李芳茹听后,笑问道:“冬哥儿,你这话问的我都听不懂了。”
为了挽回好友形象叶玉竹忙打圆场:“冬哥儿的意思是回来就好,他嘴笨,说错了。”
沈申姜夫妇听罢笑了声,这两孩子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叶天冬虽然软绵乖巧,却不算嘴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