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杜远志还活着,沈空青尚未来得及高兴就被叶天冬后面的话给惊到,他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喉咙发紧,出口的声音干哑:“谁?”
看着沈空青忽然低沉下去的情绪,叶天冬即使再是不忍,还是说了出来:“常山大哥的右腿被马所伤,虽然保住可也瘸了,他在你们离开的第二年回到村子,至于天雄大哥要稍晚一年,回来时神智已不清醒。”
沈空青无力闭了闭眼,依照时间来算,沈常山的腿和沈天雄的疯病都是他走之后才发生的事。
“远志呢?”
“远志大哥倒没什么事。”其实是叶天冬没说,他去问过杜远志,知道杜远志虽有命回来可也带了一身伤,杜远志还告诉他,但凡能活着回来的身上就没一块好肉。
因此在知道沈空青晚归的时候叶天冬就知晓了,要么他是真的被事拌住,要么就是受了重伤根本走不了。
那会叶天冬也说不好究竟是哪一个?但在今日他第一眼看到沈空青时,见到他身形如此落魄,叶天冬就清楚很大可能是后者。
青哥没有刀枪不入之身,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也会受伤。
沈空青如今不是五年前那个白白嫩嫩的少年,他的肌肤要深沉许多,但从他忽然苍白的唇还是可以看出,他此时心情不佳:“改日我再去看他们。”
李芳茹夫妇对视一眼,沈申姜说道:“常山小子虽然伤了腿,但娶了个贤惠的妻子,如今日子虽然苦点,但他们也知足。”
沈空青点点头。
瘸了是可以找到人照顾但疯了不一定,沈常山也未必是知足,也可能是无能为力,沈空青都明白。
他站起身,对几人说道:“我有些困了,先回屋睡会。”
“好。”李芳茹也站起来领他去新房间。
叶天冬担忧地看了眼他,又怕长辈们看出端倪,不敢过分,只一眼便低下头。
新房间自然也是铺了青砖,不仅如此,连窗户都是纸糊的直棂窗,哪像以前就两块木板。
李芳茹进屋先帮他把被褥从柜子里拿出来铺好,每个角落都细心抚平,完了后说:“你好好休息,晚点娘再喊你。”
沈空青嗯了声。
李芳茹就退出了房间。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沈空青看了眼桌上的包袱,走上前去打了开来。
包袱布的四个角散落在桌子上,露出里面的新旧衣裳,沈空青翻了翻,翻出一个荷包,荷包沉甸甸的,里面有三十四两现银外加数张银票。
银票是四张五十两的。
而三十五两现银是军营发的安置费,除这之外还有粮食若干和荒地一倾,不过还没发放下来,要等官府通知。
这个情况杜远志那边也是一样。
至于这二百两银票,是少将军给的救命钱。
其实是两千两,但少将军囊中羞涩,又不肯拉下脸找人借,就只先给了沈空青二百两,剩下的一千八百两他说日后会派人送来。
沈空青知道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不怕他食言就带着他给的银票先回了南山村。
真要说起来,这两千两得来也不易,他救了少将军两次,跟在他身边三年,舍弃了升官的机会,换回了两千两的养老金。
沈空青笑笑,想到自己坚决不答应留营时少将军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就好笑。
可留不起啊,再留命就没了,他还想多活几年的。
屋子里家具齐全,却没有一个供他放银票的钱匣子,沈空青想了想,将银票藏进了衣柜里,用衣裳盖着,等哪日再弄个匣子装,至于四两现银则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做完这些,他才吐口气上床休息。
也许是中午提起的人给了沈空青做梦的材料,他感觉自己睡得不踏实。
一会是战场上冲着少将军面门而来的飞箭,一会又是边疆少将军栖息的宅子里,军医对少将军说:“...伤得太重,即便是能醒过来也影响了寿命...”,浑浑噩噩,脑子越睡越糊涂,沈空青挣扎着醒过来,起初还有阳光投射的房间此时只剩一片昏暗。
竟一觉睡到天黑。
沈空青把手搭在额头上缓了会神,脑子清醒过来,便听见屋外嘈杂的人声。
“...”明明没睡死,却什么都没听见。
屋外李芳茹的声音响起:“大姜,去喊大青起来吃饭了。”
沈申姜诶了声,然后沈空青就听到向这边而来的脚步声。
厨房就对着沈空青的房间,隔着走廊的距离,如若李芳茹是在厨房门口喊,而沈申姜又在院子里,的确是可以听见说话声。
过了会,房门被轻轻敲响,沈空青听着有些好笑,就这真的是喊他起床吃饭而不是担心吵着他?
但既然醒了,沈空青也不想再躺着,他揉了把脸,下床穿鞋出屋。
沈申姜见自己一敲门就有回应,猜到他是刚醒,因为声音嘶哑,不像早醒了。
“出来洗把脸吃饭。”
沈空青开门出去,就见外边只剩一点残光,整个院子都昏昏暗暗,唯有点了烛火的客堂和烧着柴火的厨房明亮。
南山村多地下水,几乎每家每户,只要条件允许都会挖井,沈空青家就有一口,就在院子里,沈空青打了水装木盆里,手捧着泼在脸上,冰凉的井水浇去了睡意,也赶走了噩梦。
沈空青洗完脸,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水,抬脚进了厨房。
厨房里,李芳茹和曲莲正在准备晚饭,还有一个小姑娘在打下手,见到沈空青进来,直接瞪圆了一双杏眼,呆着不动。
沈空青从这长开了却还有旧时模样的脸认出这就是小堂妹沈泽兰。
沈泽兰今年十六岁,小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且善于装扮,一身缥碧色交领衣裙、两条同色发带绑在双平髻上,衬得这个年纪正好的美丽清纯,且她专挑了沈云华和曲莲的优点长,说是个小美人胚子也不为过。
沈泽兰也是下午才知道大堂哥归家了,她白日跟姐妹一道出去干活,中午没回家,等她知道时想先看上一眼,却得知大堂哥午睡去了,想着五年未见的大堂哥,沈泽兰也很好奇他长成了什么样。
可现在这个...瘦高瘦高,瞧着一脸凶气的汉子真是她那个白白嫩嫩的大堂哥?
沈空青见她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呆愣变成疑惑最后到震惊,变脸似的,不由好笑,问她:“你想什么呢?那外边的变脸杂技都没你耍得好。”
沈泽兰咽了咽口水,说:“哥哥,你怎长丑了?”
这话一出,引得李芳茹和曲莲大笑。
沈空青也挑眉:“我寻思着我也就是瘦了些,无论如何都跟丑搭不上关系,莫非是光线不好你看岔眼了?”
沈泽兰好尴尬,比起现在这个看着就不好惹的大堂哥,她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
“好嘛,是我看错了。”
沈空青一副‘还好你识相’的样子。
沈泽兰有些怕他,沈空青从军那年她才十岁,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很多东西还没有个印象就随着昨日流逝的时间远去,沈空青也一样,她记忆里会逗她笑、会把饴糖让给她吃的大堂哥也走得太远太远,她一下还没适应。
李芳茹见沈空青‘欺负’妹妹,出口说道:“大青,去喊祖父他们过来吃饭。”
沈空青嗯了声,退出厨房。
然后他就在客堂见到了沈云华,也就是他的小叔。
沈云华是个卖货郎,平日里就挑着担子穿街走巷卖货挣钱,因此比起待在包子铺里的沈申姜,他的肤色也更深沉些,脖颈处裸露出来的肌肤是麦色的,个子也高,一身结实的肌肉,瞧着比沈申姜还壮实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至此除了远在京城赶考的沈零榆和已经嫁到镇上的沈白微以及在外走商去年因大雪不能回村的沈川柏,这一大家子沈空青都见过,一家子围坐一桌开开心心吃完团圆饭,给沈空青的接风洗尘宴就算过去。
进了家门跨了火盆去了晦气,来日就是风风火火的好日子。
第二日沈空青还在睡,门外就传来沈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孙子,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起?可是肚子不饿?”
噩梦都在午睡做完晚上睡得香甜舍不得起床的沈空青被他爷爷这大嗓门一喊,就算拿被子蒙头也再睡不回去,只好趿拉着鞋子去开门:“祖父。”
沈君迁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子,背过双手挺直腰板哟了声:“都快巳时了你还不起,就是村里的猪都没你这么能睡。”
沈空青昨日洗沐了,这会一头长发披着,他睁着眼瞧了下天色,日上三竿:“...”村里天蒙蒙亮就起来干活,他睡到这个点,不怪沈君迁来喊人。
只是来的是沈君迁:“爹娘呢?”
“一早就去挖野菜了,他们下午还得赶回县城去。”
‘来个包子’今日歇业,沈申姜夫妇想在家里多陪一日大儿子,才没有昨日就回县城。
这些活李芳茹肯定舍不得他去做,干脆连起床都不喊,任儿子睡。
父母都出去干活自己还在屋里躺着着实不成规矩,沈空青只好去洗漱。
他身上穿着的是李芳茹给他买的新衣裳,李芳茹舍得花钱,买的是棉布,棉布柔软,穿在身上舒服。
褐色衣领拼凑靛蓝色上衣搭配藏青色裤子的一套竖褐穿在沈空青身上,让他从战场带回来的戾气减弱了些,又将长发梳起扎成髻,碎发落在裹住额头的月白色头巾上,瞧着多了几份少年感,人也精神三分。
沈空青去洗漱,沈君迁也跟着他,嘴里念叨着:“大孙子,正好你闲着,陪我出去走走?”
沈空青洗完脸问他:“你要去哪?”
“就村里逛逛。”
“...”行吧:“我先吃点东西。”
沈君迁大手一摆:“你吃。”
沈空青进去厨房翻吃的,大锅里放着一盆馒头,他又去翻旁边的小灶,果然是番薯粥。
他问沈君迁:“祖父你吃了没?”
“不用理我,你吃你的。”
见他这么说,沈空青就洗了自己的碗,舀了一碗番薯粥,将锅里的馒头端上桌,拿起一个馒头才看到底下还藏着两个水煮蛋,应是李芳茹特意留给他的,沈空青也没承让,放下馒头先剥鸡蛋,剥完了递一个给沈君迁。
嘴上说吃了的沈君迁笑眯眯地接过去:“这可是你给我剥的。”
看他还像个小孩子,体贴一点就开心的跟什么似的,沈空青也笑。
完了把剩下那个剥了吃了,才专心对付早饭。
馒头松软,有麦子的香气和甜味,番薯粥没有加糖,全是食物原始的味道,这顿迟来的午饭,沈空青吃了三个巴掌大的馒头两碗番薯粥才作罢。
洗了碗,就陪着比他更闲的沈君迁出门游荡去。
但这会的村子寂静,汉子在外或者地里忙活,妇人也操持着家长里短不会在村里晃悠。
能在外面走的,大都是老翁和小孩。
沈空青陪着沈君迁,见他目的明确是往村口那边走,就知道他是想去榕树那边。
一路过来确实看见不少孩子在嬉笑打闹,玩过家家,扮新郎新娘,小小年纪就懂得对爱情的憧憬。
小孩子认识沈君迁却不知道他身后那个高大的汉子是谁,只觉得这汉子长得俊俏可也凶,没有小孩敢靠近。
沈空青陪着沈君迁一路往村口去,到了那果然看见一堆老翁围着榕树在下棋聊天。
走进了,也不知是谁先看到了沈君迁,说道:“沈大爷来了。”
沈空青循着声看过去,看年纪是跟沈君迁这一辈的,虽叫沈君迁大爷,可态度轻松明显是玩笑话,而且面容很是熟悉...这一辈的老人沈空青几乎都见过,只是五年不在村子里不知道谁留着谁走了,他将这张人脸与记忆里的一一对过,认出这是同宗的一位叔公。
“知道我来了还不让坐。”沈君迁也不客气,态度嚣张。
叔公也不恼,笑嘻嘻地起身,用手拂了拂石凳子,说道:“趁暖和,你坐。”
沈君迁骂道:“成天到晚尽恶心我。”
叔公笑哈哈的,又去看他身后的沈空青,也觉得眼熟,睁着眼认了好一会才敢确定:“咦,这不是空青小子?”
“是我,见过叔公。”沈空青拱手揖礼。
叔公又问:“何时回来的?”
沈君迁代答道:“昨日。”
叔公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笑着笑着笑容就淡了下去。
沈空青忽然反应过来,当初他家也是出了人的。
五户一人、且年龄要在十六岁,如果五户里刚好只有一个满足那是好事,起码不用抽签,当年叔公家的小辈就是抽签选上,最后没能回来。
沈君迁显然也知道这事,但沈空青活着回来没有占用任何一人的福气,他用不着心虚,拍了拍小老弟的肩膀,安慰道:“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
叔公叹口气:“谈何容易,孩子他娘到如今都没缓过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沈君迁不能多说什么,又拍了拍,说道:“来下棋,今日让你一子。”
叔公立马就收敛了低落的情绪,快的好像刚刚是沈空青出现了幻觉:“一子哪够,起码两子。”
“干脆我让你两只手好了。”
“那也不是不行。”
看着两个老人跟小孩似的斗嘴,沈空青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看着榕树底下的老翁,沈空青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都是一个村的,说一句他们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不为过。
老翁们下棋下着下着,也反应过来这位多出的青年就是沈君迁家的大孙子,熟络一点的便攀谈起来,与沈空青聊天。
沈空青也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跟一群老翁谈天说地,甚是开心。
春风徐徐,吹的头顶的枝叶摆啊摆,像是给这群怡然自得的人们加点乐声,光影斑驳,落在这群衣色各异的白发老翁身上,只差在每个人脸上都有相同的笑意。
笑声随着春风飘了三千里,落在刚进村的人耳朵中。
杜远志刚从镇上回来,他背着背篓,戴着斗笠,因赶路而热出了一身汗,进村就听见榕树底下发出阵阵笑声,心里好奇,正巧想歇歇,便准备过去看两眼。
结果因着一站一坐,杜远志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年轻的青年,微愣过后是惊喜:“大青?”
陌生的语调...沈空青抬头看去,见到熟悉的面容,腾地站了起来:“大志?”
“真是你。”杜远志高兴地上前几步:“你何时回来的?”
沈空青也从人群中出来走向他:“昨日回的村。”
多年未见的朋友见了面,眼中是欢喜亦是欣慰。
杜远志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双臂,双眸泛起了水雾,两人对视着,一句话没说,却也都懂。
沈空青见他背着背篓戴着斗笠还穿着草鞋,问他:“你去镇上?”
杜远志嗯了声:“过几日就是清明了,我去买东西。”
这一提沈空青才想起来,他算了算日子,今日是二月二十七,清明是三月初五,还有六七日,不过提前准备祭品也是正常的。
“我正打算下午去找你。”
“那正好,择日不如撞日,我家有酒,去喝几杯。”
“成,我跟老爷子说一声。”
沈君迁知他是要跟儿时好友团聚,非但没拦他,还告诉他家里有瓜子花生和酥糖,可带些过去,别空手上人家屋里喝酒,失礼于人。
沈空青应了声就和杜远志走了。
正巧是要经过沈空青家,沈空青便进屋按照沈君迁说的,找出了过年那会自己炒的花生瓜子和糖,带了一些再同杜远志回去他家。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杜远志告诉他:“我去看了常山和天雄,常山倒是还好,娶了媳妇,加上官府每月送三斗米,家里还有余钱和田地,日子也算有盼头,就是天雄...”他说不下去,直叹气。
都是死人堆里走过来的,哪怕不说明沈空青也听得明白:“事已至此,不论本分论情分,能帮则帮吧。”
所幸沈天雄家有两个儿子,他的父母不担心老无所依,就是沈天雄,如今疯疯癫癫自己遭罪。
清醒十来年糊涂半辈子,说是命又显得苍白无力。
“还有其他人...我回来的早,比你清楚一点,大青,倘若听了什么糊涂话别往心里去,都是可怜人。”
“怎么?还有人怪罪到你头上?”
杜远志摇摇头:“不是我,而是活着的人。”
沈空青哑然。
难怪杜远志说是糊涂话。
“我知晓了。”他又问杜远志:“你现在做什么营生?”
杜远志却是露出苦涩的笑:“从边疆回来至如今也有数月,可我每天晚上入睡还做噩梦,你说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现在全靠吃老本。”
这种感觉沈空青深有体会,只是跟杜远志比起来他或许幸运一些,因为他昏迷的时间长,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那会虚的倒头就能睡,噩梦就算来找也无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本的节奏会比上一本慢,我文案也说了,大青是回来退休的,那就真的是吃吃喝喝睡睡见见朋友,估计常年跟老大爷们混一块(真的会写),然后就是感情戏,事业线就算会有也在后面一点,尤其是前面二十章会比较慢,不喜欢的朋友可以早点止损,等不及的可以养一养,虽然我也不想你们养(哭)
沈空青今日才得闲出来走走,这一走就发现去杜远志家这条路多了两三栋新屋,应是哪家汉子成亲分家另过起的 。
这也好,说明这几年大家没有因为打仗而日子难过。
其实沈空青也清楚,他听少将军提过,以前打仗赋税重,百姓民不聊生,是当今太子压住税收没让上涨,从别的地方想法子解决军饷的问题,这才让百姓有喘息之机。
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他也不懂,倘若换成沈零榆还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不管是太子还是天子,首要职责就是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是他们的本分。
沈空青两人闷着头往杜远志家走,时而说上一两句,眼见着就要到杜远志家,在一个岔路口,听见熟悉的声音喊沈空青。
“青哥。”
沈空青停下脚步,循着声看去,是换了身芰荷色却依旧明媚动人的小竹马和他一身漆姑色衣裳显得轻淡怡然的好友叶玉竹。
要说这俩不愧玩的好,连喜欢的颜色都差不多。
“冬哥儿,竹哥儿。”沈空青见他们戴着草帽背着背篓,又是从村外的方向回来,问道:“你们做什么去?”
叶天冬浅笑嫣然,先是问了他旁边杜远志的好才回道:“去挖野菜,正要去你家。”
沈空青这才想起来昨日在牛车上,李芳茹让他们两个帮忙挖野菜的事。
正要开口,就听杜远志说:“冬哥儿,怎叫我就是远志大哥,大青就是青哥,你这是区别对待啊。”
叶天冬眸子闪了闪,两颊慢慢涌上一层红,把沈空青和杜远志看的一愣。
杜远志更是笑道:“我不过就是说说,你怎还羞上了。”
叶玉竹内心腹诽,人家不是羞你笑话,人家是羞你捅破:“他这人懒,问个好都能省则省,生怕说多两个字闪他的嘴。”
叶天冬名为感激实为威胁的眼神看向他:“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叶玉竹回看:“彼此彼此。”
沈空青看了眼叶天冬脸一红更是如花似的容颜,喉头滚了滚,压下异样道:“我娘还没回来,你们这时过去家里没人在。”
叶天冬双手抓着背篓的绳子,问他:“你去哪?”
杜远志抬手勾着沈空青的肩背说:“去我家喝酒。”
叶天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哦了声就不说话了。
杜远志另外一只手摩挲着下巴,他怎么听出了一丝失落?
沈空青想着酒晚一点喝也成,可以先把小竹马的野菜收了,便道:“要不我先跟你们回去一趟?省得你们再跑。 ”
叶天冬一听狂摇头:“没事没事,一会我们再来,你们先忙。”说完怕沈空青拒绝似的,拉着叶玉竹就走。
沈空青见他一副根本不愿意跟自己独处的样子,有些茫然。
他也不知道小竹马怎就那么怕他。
杜远志看着叶天冬二人远去的背影,说道:“这俩哥儿是越长越好看了。”
沈空青收回心神,说道:“别瞎想。”
杜远志啧了声:“我就是瞎想也没机会,竹哥儿已经定亲,再过两月就完婚,就是冬哥儿...还没听说他定了哪家 ,不过我猜啊,他今年十九了吧,这要么是家里有主意,要么是他心里有人。”
沈空青默默听着。
杜远志看了他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看他刚刚那模样,我还以为他心悦你。”
沈空青心下一个咯噔,还没等他说话,杜远志又推翻了自己的话:“不过也不可能,虽说幼时一块长大可你们也五年多未见,总不能他昨天见你就一见钟情。”
沈空青想想也是,小竹马明显就很怕他,怎么可能爱慕他?
可一想到小竹马心里装了别人,他就跟吃了黄连似的不是滋味:“还喝不喝酒?你一个小子这么八卦做什么?”
“???”刚刚你不是听的很起劲?
那边叶天冬拉着叶玉竹走远了才把人松开。
叶玉竹顺了顺自己的袖子,无语道:“你真是一点都不放弃见空青大哥的机会。”
叶天冬抿嘴道:“他刚回来,成日就在家待着,我若是不找机会去他家,见都见不到。”
叶玉竹拿手指头戳他脑瓜子:“冬儿,我是真想不明白你怎那么喜欢他?”
他没用力,就像点在叶天冬脑袋上,叶天冬就没拨掉他的手:“喜欢哪有那么多道理,你对李谷好难道不是因为喜欢?”
李谷就是叶玉竹的未婚夫,是同村的小子,跟他们同岁,但因着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没有一起长大的情谊,是媒人牵线两人才在一块。
亲是三年前就定下的,只是那会李谷在守孝,推到今年五月成婚。
他唉了声,他与李谷虽说是媒妁之言,但也确实是因为喜欢才心甘情愿嫁,这点上还真没资格说道叶天冬。
叶天冬是他最好的朋友,两人间无话不谈,他知道叶天冬的心思,叶天冬也知道他的秘密,叹了口气说:“我一会就不去了,你一道送过去,钱和篓子明日我再去你家拿。”
李芳茹给的价格是一文钱一斤,虽不高但量多,比起背去镇上卖,不仅没这么辛苦还有保障,今早两人趁着天刚亮就去后山坡挖野菜,每人挖了十来斤,这就有十多文的收入。
“好嘛。”
杜远志依靠在战场养出来的敏锐觉察到沈空青并不喜欢谈论叶天冬可能有心上人这事,至于是不是真的?他也不能保证,只是直觉如此。
他狐疑地看了眼神色如常的沈空青,又很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