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一路无话,两人都在沉默。
老实说,周冽的这种程度的“靠近”,其实让陈肴言非常不习惯。
但陈肴言冷声拒绝画清界限的话却没出口,昨晚的突如其来的软弱让他自己在潜意识中答应周冽,陈肴言严苛的审视着自己——这种从未有过的软弱是为什么?那算不算是一种隐藏很深举白旗的求助?自己其实也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强硬?还是说自己也是需要依赖别人需要别人的帮助?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是幼儿园小朋友入园后的第一门课,但却切实是陈肴言的行事写照。
自有意识以来,他连父母的帮助关照都不会期待,更遑论别人,陈肴言从不等待别人,也从来不将砝码放在别处,自己的一切都是自己来掌控。
所以对于强势的想要闯进自己生活中的周冽,陈肴言才会无视,然后排斥。
后排是宽敞的两座,但两人的胳膊仍然会随着车的转向偶尔摩擦一下,温度被层层衣物过滤,但触感却是实际存在的。
陈肴言坐在平稳奢华的黑色轿车里,却想起昨晚高烧时像是被关在闷热飞天的那辆破旧面包车里的窒闷潮热感。
周冽是除去护士保姆唯一一个在他两次生病时照顾通宵的人。
陈肴言闭上眼睛,呼吸中是永远充斥在身边浅淡但持续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他想起昨晚迷蒙中看见的周冽的脸,眉心蹙着,用一块很大的毛巾整个裹住他的额头,奇怪又诡异。
整个晚上的周冽像是停不下来似的,一直在更换毛巾棉片或是手心耳后一会一次的凉意。
然而温度却降低的奇异的快并且彻底不再反弹。
远处的大楼溢出流彩灯光,像是炸裂的烟火,在建筑外墙体上绚烂。
周冽突然回过头来,问道:“真的不舒服?”语调有点板着的僵硬。
陈肴言突然将对方放在旁边的手臂拿起来,将周冽的手心贴上自己微凉的额头,“你觉得呢?”
只短暂的触碰就分开,陈肴言又问:“你一定要每天我下班来接?这件事的意义是什么?”陈肴言是真的不明白不理解,他有司机有助理,周冽大费周章的来来回回又是耗着等待,他在认真的和对方探讨这件事情的必要性。
但话落,周冽突然非常冷淡的朝前座司机叫到:“停车!”
司机第一次在车里发散出存在感来,语调诚恳:“小周老板,这里是禁停路段…来来往往都是车,前面马上上立交桥,实在是很危险。”
周冽低低的骂了一声,趁着车在车流的队伍中降速,直接就要拉开车门下去了,但车门没有被拉开,胳膊却被人重重拉回去甚至带的他整个人弹了一下。
灯光渐次滑进车内,周冽的目光冷冷的定在陈肴言身上,出口的声音有点显而易见的凶:“你要干什么?”
有点没救,周冽在心里想,他本来是在发火憋闷觉得陈肴言养不熟的,但被拉回来这个动作明明毫不留情,周冽的怒意居然有点被对方奇异的安抚了。
他甚至说不出来更凶的话。
但陈肴言说的出来,陈肴言皱着眉头,声音里终于明显的带上怒气:“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周冽第一次直面陈肴言的怒意而不是冷漠。
周冽冷笑一声,脸色嘲讽,说话都是在呛人:“我不是多余么?”
“你别他妈瞎矫情,听不懂人话就滚去学校多上几节课。”陈肴言的声音像利器,击破碎冰。
他似乎是真的在生气,周冽想,周冽还是第一次听见陈肴言话语里连续的脏话,周冽看着路灯光眷恋不舍的停留在陈肴言分明漂亮的脸上,看他刚合上的淡粉的唇。
他居然从其中听出来陈肴言的另一种性感。
周冽的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发干:“我怎么矫情了?”语气是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毫无怒气。
前座的司机不着痕迹的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周冽,他为他们周家工作十来年,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仅仅用一句话便能收住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少爷。
陈肴言看了看前面的常大的校门,对身后的周冽说:“下车。”司机很有眼色的在校门口停车区泊停。
车里空调一直烧着的,其实有点闷热,所以下来走几步反而觉得透气。
绕过常大的东南门,过两条临荫街和一个十字路口,就是陈肴言和周冽的公寓。
“周冽,”陈肴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在积雪的路面走的不快,他微微侧头说:“你讲讲你带着司机两个人来公司楼下接我,和我自己找司机回家的区别与不可替代性,如果你能说服我,那我之后不会再多问一句。”
“陈肴言,我是你的工作吗?在你面前对你开会然后讨论出个planA、planB,再加两个备选?优胜劣汰?然后您来决定最终选择最有性价比最有前瞻性的?”周冽的声音又冷了。
“那我就告诉你——我这个方案费事费神不划算还浪费您宝贵的时间,不是我,你今晚肯定早就回家了是吧?我又在缠着你浪费你的时间了是吧?你看你现在还耗在大马路上和我扯皮呢!”
周冽甚至没有给陈肴言回话的时间:“那我他妈的就告诉你,我为什么一定要来接你!我晚上但凡见到你你都挺争气的在发高烧,你自己身体怎么样没点逼数,昨天晚上烧成那副傻逼样又不吃药,我腿不方便只能找个司机来开车,你加起班来不要命你那司机你那助理敢问你敢送你去医院你又愿意去?你带回家那Omega又知道你的情况吗?”
“我带着司机来等你接你,在你眼里毫无效率,但我认为——最有保障。”
“我现在大费周章搬的去你家附近、天天在你眼前晃、像他妈犯贱的狗一样,是因为你现在这副样子我要负责任,是因为你肚子现在怀着我的孩子,是因为现在除你之外我是第二个最清楚你身体情况的人。”
第28章 Jasmin
道路两旁是四季常青的香樟, 两侧树顶勾勾缠缠交相连接,是天然的吊顶,叶片终于承受不住细雪的堆积, 慢慢下倾, 然后在地上砸出朵朵雪花。
环境清悠静谧,寒冬冷夜, 路上人都少有, 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针尖相对, 不可相让。
陈肴言听懂周冽的意思, 但他的思维并没有转换过来, 他的下意识反应仍旧是——自己的事情并不需要他周冽来参与负责,多年来形成稳固的基石,并不能在一朝一夕之间改变。
他甚至情愿这只是工作, 情愿周冽没有照顾过他,不然他现在连拒绝都有些不能利落出口。
陈肴言对外人的凑近冷漠而抗拒,但并不是不懂得感恩,有些事情发生, 像是亚马逊的蝴蝶扇动翅膀, 它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偏离了既定轨道。
陈肴言不喜欢这种感觉, 前后左右都不能利索的走过去直达目的的感觉, 他将手从兜里拿出来, 挥开肩膀上落下的碎雪:“周冽, 你想多了,我是律师,并不需要选择项目评定预测。只不过, 这就是我的行事作风, 我就是不喜欢做无用功。”
陈肴言淡淡的看着对方, 已经冷静下来,他想说,他甚至最开始就不需要周冽的所谓“负责”、所谓“关照”,他想说最好直接结束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但最终还是没有出口。
周冽看着走到前方去的那个背影,当然猜出对方未尽的话语——他陈肴言就是那种行事作风,你不服、不习惯、不爽,那是凑上去的周冽你自己的事,那甚至是种暗含的逐客的意味,让周冽最好受不了赶紧滚。
两个人之后一路上都再没有交流过。
进电梯时,有个齐成人腰部高的小姑娘扶着一位似乎是喝醉的Omega走了进来,Omega体量有些高,弯腰靠在小孩肩头,姿势看起来奇怪又别扭,但似乎在磕磕巴巴的低声道歉:“对不起宝贝…我以后都不喝酒了…真的不喝…”
女孩身上还穿着附近学校的小学校服,闻言只冷笑:“你喝啊爸,你多喝点,酒多好喝,我以后再不来接你!”
但Omega很快又开始批评:“不是,不对,几点了啊,你一个小学生还不睡觉,还出门来?明天不上课啊?”
小学生冷漠的回复:“霍,你还知道我要上学哪。”
周冽无聊的听着前面父子两的对话,觉得有点好笑,然后他微微偏头看了一眼陈肴言,却看见对方冷漠紧绷的脸。
周冽收回视线,几秒钟后,又转回去。
电梯到达21楼的提示音在寂静空间响起,陈肴言率先迈步离开梯厢,脚步略微有点赶。
出电梯后,冷空气从没有关闭的窗户往楼道间灌,陈肴言直接绕到了两步之距的楼道垃圾桶处。
封闭空间里,烟酒甚至还有食物油腻的味道疯狂的钻入他的鼻腔,刺激虚弱的胃部诱发有些厉害的早孕反应。
陈肴言甚至都等不到开锁进门,蹲在那里,像是要把整个胃都吐出来才算,但吃的少,永远呕不出来东西。
然后他在空气中捕捉到那股熟悉的海盐味,像是对于晕车患者的晕车药,陈肴言奇异的发现自己的干呕现象有所缓解。
有人用手顺着自己的后背心理了理,然后握着他的左手递给他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只是蜂蜜并没有冲开,凝结沉在水底。
“陈肴言,O…Omega怀孕的时候,胎儿Alpha父亲的信息素是强效安抚剂,可以减轻许多孕期的不适反应,并且对胎儿的健康发展有极大的帮助,甚至在医学上是必须的。”
周冽顿了顿:“我可以为你临时标记,减轻你的痛苦和不适。”
安全通道的楼梯口风大,凛冽的吹着两人的脸,安全通道的灯光有点暗淡,两个身量高大的男性蹲在并没什么人用过的干净垃圾桶旁边。
陈肴言手心的蜂蜜水已经被吹得不再冒热气,他转头看向身边的Alpha,灯光实在模糊,他只唯一看清楚周冽盯住自己的眼睛。
开庭的时间是早上9:00准,案件的最终事实几经辗转甚至是在检察院上诉期间才最终彻查清楚。
审判员宣讲案情的声音响彻安静的法庭:“…O舒和死者亲缘淡薄,吸/毒成/瘾,意外得知死者的存款数额,在知道对方要将钱财全部花费在常州市西北区阳光孤儿院后,生起欲念。O舒目的性的接触靠近B毕,两人合谋要杀害死者。O舒为防万一,在两人合谋的方案前让死者食用微量的利卡多因,并且持续言语讥讽武力阻拦对方求救…B毕实施故意杀人前死者死亡,但切实的实施此种行为…”
这起案件中,陈肴言要替毕敏方做无罪辩护其实也并不难,律法相关最重要的是讲究切实的证据。
故意杀人未遂罪名的重要之处在于故意杀人的想法和事实。
首先是关于死者心脏病的知情性,并不能有切实证据证明毕敏方对于陌生人蒋阳瑞病情的知道与否。
其次是恐吓死者,夜晚突然出现的破旧汽车这一行为对将一位心脏病吓得失去行为能力的可能性有几何?作案方式是两位嫌疑人商量所得。O舒在两者的关系之中表面弱势,实则是处于强势的领导地位,这种愚蠢的、概率不定的杀人方法有没有可能是O舒一早就确定自己能成功杀死死者,“夜晚突然的摩托”只是O舒诱导的分担、或者嫁祸B毕让B毕担责的收尾方式。
B毕的所有证词中也只涉及到死者失去行为能力之前的事,他的主观有杀人念头并不能有切实证据,毕竟开车经过只是他每晚的正常通勤行为,他的证词中根本没有任何关于死者失去行为能力后的处理方法或是应急方法。
一般情况下,完整的杀人计划包括死者的确定死亡乃至于后续尸体的处理方式。比如,心脏病发失去行为能力后如何实施杀人?药物、利器、还是投湖等?尸体又是如何处理?若是死者当时并没有顺利昏迷病发,那么B毕的后续方法该如何?这并不能形成一个谋杀案的闭环,连故意杀人都不能成立。那又如何肯定B毕的故意杀人的想法?他只是,在恰巧的时间经过一个地点。
陈肴言早在昨天与毕敏方会见时就教过今天上庭他要如何发言,但当陈肴言的当事人——被告毕敏方站出来发言时,陈肴言突然成为法庭上的一个笑话,他前面所作的所有工作,都像是场滑稽电影里面的小丑角色。
毕敏方没有回头,她只抬起头看向最前方的法官,说了一句话:“我想杀蒋阳瑞,舒羽的计划,我不过是半推半就。”
毕敏方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想过做过,我就该承担责任。”
全场各个角落都响起来窃窃私语。
中场休息,几次审查、宣誓、查证,结束时也已经快到晚饭时间。
黄昏时,天边有黄澄澄的云霞,周冽在法庭后面的广场上等到陈肴言,昨天晚上在门前分开时,他问了句,陈肴言居然就挺平静的说了。
周冽看着陈肴言平静的脸色,和他身后紧皱眉心跟到车前还是难掩忧愁的女生,不由得挑了挑眉。
“你要请我吃什么?”周冽放下手上的平板,揉了揉后颈,若无其事的问上车的人。
“你饿么?”陈肴言问,语调同往常一样的平淡。
周冽下意识的就以为陈肴言要后悔要鸽,所以强调似的说:“当然饿啊?这都几点了?”
陈肴言将大衣搭上副驾的靠背,身上只有相当正式修身的铁灰色正装,他话比往常多点,但调子还是冷:“嗯,我还想说今天结束早,不饿的话买点菜回去做。”
他对前面司机说:“往成驷开。”
成驷是法院与学校之间比较繁华的一处街区。
周冽顿了顿,又噎了噎,半晌开口:“要不还是回去做…晚上冷。”
陈肴言偏头看向他,手上平板的灯光由下至上刺着周冽的眼睛,周冽手指摸到平板的边缘关掉,他看着陈肴言在自己面前微偏脖颈松了松领带结。
有种显而易见的忙碌过后的疲乏,但雪白侧颈在朦胧中支起来的一点线条又绘出男性的性感,然后陈肴言很快便平静的转回去。
车还没开出广场就缓缓降速,司机在前方请示:“小周老板,陈律师,后面那位老人…是不是在追我们的车?”
陈肴言回过头去,看见了由远处而来的毕方,年老的Omega总是虚弱胆小,但此刻却跑的罕见的快。
陈肴言推开车门下去,毕方气喘的跑到他面前,但还是与他隔着一米之距。
他眼睛很红,是哭过的,但那层总是裹着眼珠的蜡似乎消退了,年老的眼睛变的清明甚至有种澄澈,像是被眼泪洗过。
他看一眼陈肴言,先是深深重重的弯下腰:“对不起…陈律师,我先替我自己、和小敏…向您道歉。”
城市路灯亮起来的之前一段时间,是一座城市最黑暗的时候。
周冽偏过头去看,风刮过空旷的广场,远处的树左摇右晃,穿着朴素薄棉袄的瘦弱老人微微低头在风里摇摇欲坠,老人对面的年轻男人表情平淡的甚至有点冷漠,西装革履精致讲究,两个人中间的气流隔开两个次元。
路灯光准点亮起来,照亮老人凌乱随风的苍白发丝,也照亮年轻男人被风吹得越发的冷白的脸。
陈肴言没有觉得毕家父女有任何的对不起,他只是被上了一课,然后是反思。
他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去探查毕方身上的奇怪之处,所以那么简单的,蒋阳瑞强/暴过毕方,他毫不知情。
他在回想,他在细细回想几次会见毕敏方的场景,对方的言行态度,对方最后一次的低头,以及表情里他看出来但没在意的落寞决绝。
陈肴言在反思,当事人的微小情绪其实并不是与案情毫无关系,他们的每个情绪,都有内容,都不是没有意义的。
手机在大衣的口袋里规律振动, 陈肴言从里面拿出来接起,放到耳边。
车安静的在夜色里走,电话对面的中年Beta声音放的刻意的柔和:“端端, 下班还是在学校里?”只不过话语里的内容却是掌控不住的、惯性的居高临下的强硬问询。
陈肴言还是很不习惯这种探求:“回家路上。”他只说。
“噢…”父母阶段性的给孩子打电话询问近况似乎是大部分家庭的常态, 但这种别扭的、温和的、甚至是找不到话说的电话存在在陈肴言和父亲之间,陈肴言的感觉只是多余和奇怪。
前20年没有过的, 甫一出现, 只有怪异。
若是让陈肴言选择, 如果必要的话, 他甚至更偏向将自己的情况做成年终简报传到父亲的邮箱, 也好过这种偶尔的、不合时宜的、不尴不尬的电话闲聊。
陈肴言对于亲人之间更多的印象,反而是幼时偶尔抱他的舅姑及他们家的两个小孩,所以陈肴言唯一多点纵容的是一个Omega表弟和Alpha妹妹。
电话不尴不尬、不冷不热的挂断, 旁边的人突然递给他一个银色的保温杯。
陈肴言转过头去,周冽直接抬起他的手将杯子放到他手里去没给他拒绝的意思,周冽朝他抬抬下巴:“喝点。”
周冽昨天晚上给陈肴言泡的那杯蜂蜜水非常失败,蜂蜜没有冲开, 估计甜味都淡, 陈肴言喝完, 黄色的蜂蜜还明晃晃的黏附在玻璃杯底。
他昨天晚上回去就打电话喷了郭皓然一顿:“你他妈的你买的什么狗屁蜂蜜放我家?”
郭皓然也憋着气, 火大:“老子没那么闲, 还给你买蜂蜜。”
两个人对骂好几分钟, 散了火,又奇异的约上了第二天的午饭,郭皓然甚至还专门回了趟家, 拿的上次别人送的自家小规模养殖的土蜜蜂产的蜂蜜, 就只有小小一盒, 不情愿的扔给周冽。
周冽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收了,然后把他哥助理送过来的高品质进口蜂蜜直接放一边去,下午在家吊着脚研究了会,严格按照60的温度和方法煮了几次蜂蜜牛奶,这次自己先尝了尝,看甜度和口感,最后煮出来那锅还比较满意,装着就上了车。
周冽觉得陈肴言这个人有个很明显的优点就是,一点不矫情,给到他手里的不管是吃的、喝的,他都不会装模做样的推阻。
周冽感觉到身边的陈肴言扭开了保温杯的杯盖,然后下一秒却就又被扣上。
周冽转头看过去,没忍住问:“怎么了?”
陈肴言将杯子放到座位中间扶手上,看了他一眼:“你想让我吐你车上吗?”
周冽盯着他看了看,陈肴言早已经收回视线到手机屏幕上打开的邮件资料了。
周冽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陈肴言早孕反应的严重,不止是沾点腥气的东西,看昨天晚上那情况,陈肴言连稍浓的烟酒和食物气息都不耐受。
他只顾着一端,觉得孕夫该多补充点蛋白质多喝点牛奶,根本没有想到牛奶也意味着浓重的腥。
就连周冽自己本人,下午闻多了牛奶的味,刚刚陈肴言一开盖,那股甜味散出,都觉得有点腻。
“…那你还能吃什么喝什么?”周冽问。
陈肴言没回应,思绪是又已经放到了手上的屏幕里,蔡雨给他发了两张照片,是毕敏方手写的信件,让拍着转给他,他正在看。
周冽目前甚至挺能理解陈肴言忙碌时的忽视,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的不爽,他问出话等了两秒,对方不回应,他不想再问一边,背过身就低头继续玩平板上的游戏,声音还故意开着。
陈肴言看完之后就关了手机,静静的撑着下巴看窗外连成线的流光。
这是他接案子一年以来第一次失败,还是被自己的当事人当庭推翻说法,“不去评判当事人的做法三观”、“不去关心他们的情绪”是陈肴言一直坚持的,这并不是故意的,而是一种他自己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然后贯彻到工作中罢了。
他一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尤其是每次别人关于案件情况、正误的激烈评判和讨论时,甚至身临其境的带入其中表达不平和愤懑,陈肴言都毫无所动。
不同的案件律师站有不同的立场,可能上一场要为穷凶极恶的强/奸/犯辩护,下一场就要为可怜无辜的被/强/奸/者维权,当事人、立场、对错不过是不同的工作内容,去探求每个当事人的情绪想法,在陈肴言这里是毫无意义的浪费。
他不迟钝,甚至在这种行业还有必备的敏感,他只是没有在意。
所以毕方身上的奇怪之处他没理会、毕方拿来的监控他没追寻源头、毕敏方在他眼前的低头决绝他更是问都没问。
像是一条路,从起点到终点,陈肴言只披荆斩棘,寻找最短的直线距离,但路上的风景他一概不管。
两个人最后折中,选择点了餐送到家里。
周冽在餐桌边拆餐盒,陈肴言去倒了两杯水,他将其中一杯放在周冽面前。
周冽将餐盒盒盖反放在桌面堆到一边,看从卧室出来的陈肴言,举起手边的水杯朝对方摇了摇:“就喝这个?你连点糖都舍不得放?”
陈肴言拉开椅子坐下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家里没有,你要喝自己去买。”
周冽撑着胳膊越过桌面,低头看坐下的陈肴言的脸:“你刚刚说你会做饭,家里连糖都没有,陈学霸骗人啊?”
陈肴言直接挥开他挡着自己的脸,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微低头给自己分了碗米饭:“只有白砂糖,如果你喜欢,自己去泡。”
可能是工作原因,陈肴言吃饭很快,他吃的不多,放下筷子的时候周冽甚至还在研究桌面那道很合胃口的干锅。
余光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周冽抬起眼睛。
如果是郭皓然那些人没事盯着他看,周冽很有可能会问候一下对方的父亲。
但是是陈肴言,周冽不明显的避了下又迎着视线看回去,然后顿了顿:“…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陈肴言回来之后就进卧室换了身上整套制式规整的修身正装,屋里地暖烧的热,陈肴言的小臂从深色的睡衣袖口里面支出来,鲜明的色差在灯光下愈发明显。
周冽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陈肴言虽然头朝向他,但是目光空寂毫无内容,居然是个在发呆的状态——在陈肴言身上非常罕见的状态。
听见声音,陈肴言倒是很快回神,抬起眼睫,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人,陈肴言下意识的朝对方挑了下眉,是个不想出口的疑问表情,有点懒洋洋的。
周冽几乎能说是从小认识陈肴言,他在很多方面看不惯陈肴言,但不论什么时候,他似乎都没有否认过陈肴言的长相。早在陈肴言青少年后的初次Alpha假分化时,周冽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他对于对方的形容词里面就会不由自主的加上一个“漂亮”的形容词汇。
甚至陈肴言在一定程度上都影响了他的ABO审美,过于强悍的A、过于平淡的B、过于柔软的O都让周冽觉得寡淡无味,毫无兴趣。
刚分化后那段时期,周围不是没有狐朋狗友撺掇着他谈恋爱,要么把一些男男女女ABO带到自己面前,要么就把自己往那些场所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