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里的热气与喧嚣瞬间朝他们袭来,里面的江川最先反应过来,转头朝他们看过来就开始嚷道:“靠!你们几个真难等!饭摆上桌子大半天了,就等你们!”
宋明毅拉了张椅子无骨头似的坐下去:“你吹你妈呢,群里报点,你们半小时前也才到,你等个鬼的大半天。”
有男生拎了几排酒“哐当”摆上桌子,拍着酒瓶说:“不管怎么说,迟到的自觉点啊,专门给你们准备的。”
陈浔风牵着周霭的手腕暂时还没有进去,他对周霭低声解释:“我们先在这等会,里面吵得很。”
周霭看他一眼。
陈浔风的半边身体靠着门,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放在周霭身上,他的手指缓缓揉着周霭的手腕,陈浔风的小动作很多,小时候他们拉在一起时,周霭的手温顺而安静,但陈浔风总会揉揉他的手指或者摸摸他的指甲,这些动作小,但意义似乎挺多,有时候是陈浔风在给胆小的周霭表示陪伴、有时候是陈浔风在无聊的时间里逗周霭开心、有时候则可能是小孩子表达爱不释手的喜欢,喜欢的轻轻去摸摸碰碰。
周霭一如既往,手腕安然的被陈浔风拉着,不催促也不动,两个人就这样等在门口,无声的度过这段时间,等里面这阵止不住的哄闹稍微消退,陈浔风才直起身体来。
这算是陈浔风第一次正式的将周霭带到他那群朋友面前去,陈浔风站在桌前,他的左手仍旧牵着周霭,他抬起右手从桌子上抽了瓶酒,瓶底顿在大理石桌边,围着桌子坐了一圈的男男女女安静下来,目光都看向包间里站着的两个人。
陈浔风扫了眼围着桌子坐着的人,抬手示意身边的人:“周霭。”
陈浔风让全场都安静下来,却只简单介绍了周霭的名字,甚至他并没有给周霭介绍在场其他的人,没有让周霭和别人产生任何交流,就已经带着人在空位上坐下,单方面结束这场算是陌生的初见面。
和陈浔风简洁的介绍风格相匹配,被介绍的周霭本来是人群中心,但他也并没有主动和桌上的人接触交流的打算,他跟着陈浔风在桌子边坐下,视线只偶尔与陈浔风相接,他完全忽略了桌子上的其他人,忽略了那些跃跃欲试想要对他表示欢迎或者友好的人。
即使他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使他被陈浔风带过来,他还是独,而陈浔风像是了解他,并为他创造了这种让他“独”的环境。
包间里有一瞬间的尴尬,尴尬于他们想要对周霭表示欢迎或者接纳,但周霭和陈浔风都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甚至陈浔风这都并不像是个介绍,更像是个知会,知会他们周霭的存在。
宋明毅和江川算是其中比较熟悉他们的人,他们对视一眼,宋明毅夹着桌子上的菜吃,同时在桌子底下踹了江川一脚,江川惯常是那个起哄带气氛的人,他站起来让人喝酒,插科打诨着快速掠过去这一环节。
吃饭的是张大圆桌,赵悦恰好坐在周霭对面,她今天很仔细的打扮了自己,她化了淡妆、穿了早就准备好的大牌设计师的独品,甚至在车上也维持着坐姿,生怕把头发弄乱,但进门来的陈浔风却一直将视线放在旁边那哑巴身上,就算是陈浔风扫过桌子上所有人的那一眼,也丝毫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赵悦攥了攥手掌心,她的精心打扮和刻意制造,却完全没有吸引到陈浔风的半点注意力。
最开始她可以有耐心、可以去等,那是因为最开始陈浔风不仅对她冷淡,也并没有多看别人一眼,陈浔风身边也并没有出现别的人,但现在,她从心里渐渐生起了压不住的慌张感。
陈浔风身边的那群男的过于粗线条,他们看不出来,但她却觉得周霭和陈浔风的相处,实在是过于暧昧、也过于耐人寻味,没有17、8岁的男生走在一起还手拉手、肩碰肩,陈浔风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表现出那样耐心温和的一面,而周霭也完全不搭理除了陈浔风之外的人。
赵悦自身的敏感和对陈浔风的看重,让她不得不怀疑,也不得不把事情往那个方向想。
赵悦愣愣的盯着对面的两个人,她看着周霭递给陈浔风一双筷子,同一时刻,陈浔风盛给周霭一碗汤,两个人的接触自然又顺手,是任何人都插.不进去的,她的目光久久没动,直到胳膊突然被旁边的女生碰了碰,赵悦猝然回神转头。
“你怎么又盯着周霭看?”女生疑惑的问她:“前面两次吃的亏你都忘了,陈浔风护崽子似的不让你盯着他看,上次都把你凶哭了,你又不长记性?”
赵悦淡淡收回视线,语调微冷:“我没忘。”
饭桌上的僵硬气氛只是短短一瞬,他们大多都是21、22班的学生,吃喝玩乐比什么都拿手,甫一离开学校,就像是出笼的鸟可劲作可劲闹,很快,桌子上的菜上完了,热潮也被重新点燃。
江川与旁边的人对了对视线,突然笑着站起来敲着桌子说:“你们几个迟到的,是不是还没罚酒啊?”
几个男生开始找各种理由绕着桌子让他们喝酒,陈浔风首当其冲,被缠得根本躲不过去,他喝了自己的份,然后就有人蠢蠢欲动的去劝周霭,让周霭也试试,陈浔风反应很快的皱眉拦了,并拒绝道:“他不喝。”
周霭就坐在陈浔风旁边,他能感受到陈浔风呼吸间的酒气,他的视线放在陈浔风脸上,周霭没有碰过酒,他看不出来陈浔风有没有量,但他能明显感觉到陈浔风的脸色越来越白。
陈浔风放在桌下的手仍旧捏着周霭的手腕,他的掌心也慢慢带了些热。
像是察觉到周霭的视线,陈浔风轻轻捏了捏周霭的手腕,说:“没事,我没喝多少。”
他这句话让周围人听见,更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即使是在学生时代尚且不成熟的酒桌上,他们也热衷于起哄劝酒,女生们几乎已经下桌,男生们的场合正热,宋明毅翘着腿拍了拍陈浔风面前的桌子:“你们听没听见浔浔说什么?说他没喝够!来!给他满上!”
这顿饭从11点吃到了1点,最后结束的时候,饭桌上的大部分男生都趴下了,周霭是桌子上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男生,陈浔风是桌子上喝得最多的男生,他们两个人也是饭桌上最清醒的人。
陈浔风其他反应并不大,就是脸有些不正常的白,这白与黑的对比度更加明晰,反而显得陈浔风的眉眼极其鲜明深刻。
他和周霭从座位上站起来,短暂的眩晕让他脚步有个不明显的趔趄,他下意识要撑住旁边的桌子,但身后有只手先扶住了他的胳膊。
周霭的力道不重,但很稳,陈浔风在被扶住的那瞬间就知道身后是周霭。
桌子上的男生们都混,陈浔风刚刚那架势,确实喝得有些多,酒劲的眩晕缓缓上来,陈浔风撑着桌子停脚反过身去,他怕自己不小心踩到后方的周霭。
周霭刚拉开身边的座椅,就发现自己扶着陈浔风的那只手又被他反拉住了,头顶的白光很亮,光照下的陈浔风像是被镀上了层滤镜,显出带着距离感的锋利与冷峻,但陈浔风出口的话却是轻的,周霭被动的顺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听见陈浔风低低的声音:“来,你走我前面。”
周霭偏头看陈浔风,观察他的走姿,陈浔风半醉半清醒,却反而敏锐,像是察觉到他的打量,陈浔风搓了搓他的手腕,说:“我没事。”
他们走到坐在桌子最外侧的江川面前,江川已经通红着脸趴在了桌子上,陈浔风抬脚踹了江川的小腿,说:“房卡。”
江川困倦又晕眩,被陈浔风一踹一晃差点要吐,陈浔风皱眉,眼疾手快的把周霭往旁边拉了拉。
好在江川只是打了个嗝,他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在自己兜里摸了半天,摸出来一堆卡:“…自己找。”
周霭看一眼陈浔风抬手揉眼睛的模样,拦了他要去找房卡的动作,自己过去桌边,他低头翻了翻那堆金色的卡片,订的房间都在13楼,房卡上印有不同的字母标识,大概是标注不同的房型,周霭依照经验加猜测,选了间双床房。
选好后,他轻拍了下陈浔风的胳膊,示意他走。
陈浔风的思绪像是稍微有些凌乱,路过包间的门口,周霭拿起进门时放在门边的东西时,他也提起来刚刚放在那边的包,这时他才刚想起来似的,以商量的口吻跟周霭说:“我们把东西放过去,先去房间休息会。”
周霭跟陈浔风轻点了下头,然后推开包间的门,他的手腕仍旧被陈浔风牵着,他就着这个姿势带着陈浔风往外走。
穿过来时的走廊,再转弯到电梯前,周霭摁了电梯。
他们并排站在电梯前,周霭从光可鉴人的梯门上看见站在自己旁边的陈浔风,从外观来看,陈浔风只是非常沉默,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醉酒的迹象。
但他的行动却比以往迟钝,周霭带着他走他才走,周霭停他也自然就停下。
周霭没接触过醉酒的人,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陈浔风,电梯停在楼上一直没下来,周霭看着梯门,他放在陈浔风身上的视线有些久了,然后旁边的陈浔风动了动,转头看向他,声音微哑的问:“怎么了?”
周霭唇角轻抿,但是摇了摇头。
陈浔风突然低头,他像是有些看不清楚,所以凑很近去看周霭的脸,他们的鼻尖几乎要对上,周霭看见陈浔风瞳孔里自己放大的脸,他的呼吸间是陈浔风身上那股偏冷的香氛混合着潮湿的酒气,陈浔风的喉结轻动,周霭听见他终于慢慢出声问自己:“周霭,你是不是笑了?”
他们两个人都提着东西,空出来的那只手拉在一起,陈浔风脸上没什么表情,凑过来的距离实在太近,周霭感受到从他身上发散而来的某种压迫感。
但凡换个人,靠近周霭半步之距他就会远远退开,但周霭没有避开陈浔风,陈浔风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人。
但被长久的、极近的直视着,两个人的呼吸像是都在相互摩擦,周霭觉得有些热了,他抬起胳膊碰了碰陈浔风让他直起身体,然后下一刻,电梯门终于“叮咚”一声打开来。
陈浔风反应迟钝的依旧望着他没动,但是电梯里却有人迟疑的出声叫陈浔风的名字:“…陈浔风?”
周霭又碰了碰陈浔风让他站好,然后他自己侧过脸去,看见了站在电梯里的两个女生,他只眼熟其中的赵悦。
周霭没有过什么朋友,更没有过和眼熟的人打招呼的习惯,他只看了赵悦一眼,就带着陈浔风往旁边走,给要出电梯的她们让开路来。
赵悦和挽着她手臂的女生慢慢从电梯里出来,陈浔风在此时已经直起身体站直了,他不发一言的跟着周霭往电梯里面走,身后的赵悦却又犹疑着再次叫了他的名字:“…陈浔风?”
陈浔风这次像是终于听到,迟钝的给了反应,他回过头去,脸上还是刚刚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脸色比往常白,冷淡的睨过去一眼,就让赵悦误以为他在生气,成功的顿在电梯门外噤了声。
进电梯后,周霭摁了13楼,电梯门很快在赵悦她们眼前阖上。
而从头至尾,到他们离开,周霭只在最开始看了她们一眼,之后便像是完全忽略她们的存在,甚至他也没有理会她们和陈浔风之间的单向交流。
电梯已经在上行,但赵悦依旧停在门口没有动,她微微垂着头,脸色恍惚要比刚刚的陈浔风更白。
她旁边的女生挽着她的胳膊看手机,见她半天都没有动,抬头摇了摇她的手臂:“怎么不走了?”
赵悦望着自己脚踩的地面,刚刚周霭就是站在她这个位置,而陈浔风侧站在周霭旁边,弯着脖子垂着头,那姿态…与周霭几近是鼻唇相贴了。
赵悦缓慢的出口问:“…你刚刚没看见?”
女生摇了摇手机:“我刚刚一直在回消息啊,你说看见什么,”她促狭的笑了笑:“哦哦哦哦,我自然看见陈浔风了。”
赵悦摇了摇头,突然看向她问:“你觉得…周霭这个人怎么样?”
“周霭?”女生皱眉想了想,然后小声说,“他长得其实比陈浔风还要符合我的审美,不过…他好像比陈浔风还不好相处,而且他和我印象里的那些…有缺陷的残疾人还不太同。”
赵悦打断她没说完的话:“你觉得周霭长得好看?”
女生点头,理所当然道:“是好看啊!”
赵悦问她:“那男生也会觉得周霭那种长相好看吗?”
山上的雨一直在下,最后在外界的低温下结成浓重的白雾。
周霭选的这间房是个带着落地窗大阳台的双床房,但外面的光线暗淡,就算透过宽大的落地窗,也并不能把房间内部照亮。
整个房间都笼罩在暗光和安静里,只有周霭身边开了盏壁灯,他坐在房间一角,手边放了杯水,在平板上无声默题。
陈浔风睡了一下午,只在中途醒过来喝了两杯水。
直到六点多的时候,外面的天彻底黑了,而床上的人也终于传来动静,听见声音,周霭抬头看过去,然后就隐约与那边正侧身盯着自己的人对上视线,但光线太暗,他并不能将陈浔风的脸看清楚。
“你怎么不开灯?”陈浔风在黑暗里出声问,他喝了许多水,但声音仍旧有酒后的干。
周霭转头,摸到旁边的总控开关,然后将房间里暖黄的顶灯打开了。等他再抬起头时,陈浔风已经从床上下来走到了他面前,周霭坐着的是个独人沙发,旁边没有其他位置,陈浔风过来,直接就微屈着腿坐在了他面前的地毯上。
陈浔风抬手搁在周霭的膝盖上,突如其来的光让他刚睡醒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他将额头也抵在了周霭的膝盖上,像是还没有从困意中彻底清醒,周霭听见他瓮声瓮气的声音:“我睡久了,本来说下午带你去泡温泉。”
周霭低头看陈浔风睡乱的头发,在平板上点开新的备忘录,顶格顶行打了句话,然后抬手拍了拍陈浔风的肩膀。
陈浔风抬起头。
周霭将平板的屏幕转向他:我不太想泡温泉。
陈浔风看看屏幕,再看回周霭的脸,他问:“怎么了?”
周霭从第一行的那句话里删掉了某个字,又转回去:我不想泡温泉。
那次从楼梯上摔下来,周霭的小腿也被锋利的台阶剐蹭的严重,即使现在伤已经完全好了,但小腿上却留下了明显的疤痕,周霭不想给陈浔风看到这些伤,追究下去,就是他现在的家庭状况,而这些东西,着实没有太大意义。
陈浔风没再追问,他看着周霭点了点头,轻声说:“好,不泡。”
陈浔风没在周霭的膝盖上贴太久,很快他就彻底从睡意和晕眩中清醒,就探手将包从旁边拿了过来,他边从包里往外拿东西边问周霭:“现在饿吗?”
周霭轻摇了摇头,中午他在陈浔风旁边,陈浔风在喝酒,他在吃东西,所以他现在并不饿。
陈浔风从包里拿出两套睡衣,将其中那套浅蓝色的连同一个白色的袋子一起递给了周霭:“这是睡衣和洗漱的。”
睡衣的布料偏软,透着股陈浔风身上常有的香氛味道,周霭看着面前的陈浔风站起来,他抬手摸着自己的后颈,偏头看周霭:“睡得有点热,我去洗个澡,洗完我们就下楼吃饭,可以吗?”
周霭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旁边,看了陈浔风一眼。
房间里的地暖开得有些高,周霭脱了外套,里面只是件稍显宽松的纯黑中领打底,打底的领边恰好卡在周霭的脖颈中央,陈浔风扫了眼周霭仰头时,领边凸起的喉结轮廓,他微弯腰抬手去捏了下周霭的后颈:“等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陈浔风的头发半干,房间里很热,他并没有穿上衣,只套了条宽松的短裤,他边用毛巾擦着头发,边往那边安然坐着的周霭走:“周霭,有水喝吗?”
周霭起身给他拿了瓶纯净水,陈浔风刚接过水,放在床那边的手机就开始一刻不停的震动。
陈浔风又转去那边拿手机,接起电话他叫了声:“舅?”
他站在两架床中央,边拧开瓶盖边听电话,喝过水他又拿着毛巾转去了浴室。
陈浔风刚进浴室,周霭就听见房间的门铃被按响,周霭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陈浔风的声音混合着水声断断续续传来,周霭起身去开了房间的门。
门口站着的是格外精神的江川和某个眼熟的男生,他们里面穿着清凉的短裤短袖,外面统一披着大棉袄,门被打开,他们的“浔哥”已经叫出声来,却又在看见周霭的瞬间止住。
江川摸了摸头发,面对周霭时他收敛许多,他客气的对周霭笑笑:“嗨!学霸,我们找浔哥,他在吗?”
周霭还没让出路来,江川旁边的男生就抢答说:“他在!我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了。”说完,他就有些猴急的推开门越过周霭钻进了房间。
江川向周霭笑一笑,也紧随其后钻了进去。
周霭在最后,他微阖上门,再转身的时候,就看见浴室里的陈浔风刚好挂了电话走出来,而此时,那两个刚进门的男生已经非常自觉的在那张摆着陈浔风衣服的床上半躺下了。
“浔哥,叫你上去打麻将。”江川懒洋洋道。
陈浔风拨开他们,拿了短袖给自己套上:“不去。”
江川看了眼陈浔风的模样,又感受了下房间里的温度,突然反应过来:“我就说下午怎么都没看见你,卧.槽你不会就在这睡了一下午吧?”
旁边那个男生抻了个懒腰,促狭笑道:“浔浔喝多了,可以理解,不过既然你睡了一下午,那晚上的集体活动就不准逃了。”
陈浔风拿了件外套出来,偏头找周霭时才发现他正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看手机。
周锐诚大概是辗转从司机那里得到了周霭的新电话号码,他在此刻给周霭发来一条消息:陈老师生病了,今天晚上你就自己在家里学习。
周霭关上手机,看见陈浔风已经走到他眼前来,陈浔风身上还带着点湿气,头发微潮,身上那股熟悉的香氛味道比以往浓些。
“下楼吃饭吗?”他问周霭。
“吃饭?”江川在那边听见了,突然从床上翻坐起来说:“上楼吃啊!他们也都没吃,点的东西多,上去边吃边玩啊。”
说着话江川眼神微动,突然挑眉转向周霭:“学霸,跟我们上去吃啊,上面有很多玩的,网咖电影院桌球室都有,去看看玩玩啊?”
酒店的15楼整个打通,集各种娱乐设施为一体,这层楼都被他们这群学生包了下来。
江川走在最前面,刚推开门就开始打着响指大声嚷嚷:“我把喝醉酒睡了一下午的浔浔给你们逮上来了!”
角角落落的人群里都爆发出哄笑,陈浔风走在后面,他抬腿踹了脚江川,江川捂着屁股借力窝到了一处沙发上:“草,你们浔恼羞成怒要杀人了!”
宋明毅走过来,递给周霭一份装着食物的托盘,另只手摁着江川的肩膀笑:“可你他妈叫的像头被杀的猪。”
然后他就揽了陈浔风的肩膀要带着他往前走:“走,金.主,过来打牌打牌。”
陈浔风拨开宋明毅的手,回头看见周霭的视线,他顺手接过周霭手上的托盘,低声跟他解释道:“我舅很会打牌,纸牌、麻将杂七杂八的,我跟他耳濡目染都学了点,不管他们,我们先过去吃饭。”
晚上陈浔风还是被拉上来麻将桌,周霭坐在他旁边,安静的看他玩了两把,就大概懂了麻将的套路,周霭要起身离开的时候,陈浔风反应很快的从桌边探过手来拉住了他。
“你去哪里?”陈浔风一张牌捏在手上,偏头望着他问。
周霭被陈浔风拉得半侧着身体,他只是喝多了水,想去趟洗手间,他看一眼陈浔风,又扫了眼他旁边摆着的饮料。
陈浔风像是也察觉到自己有些敏感过度,他把手上捏着的那张牌扔了出去,慢慢松开周霭后,点了点头:“好。”
周霭再回去的时候,发现那边的麻将桌旁围着的人实在有些多,要回原位置就得挤进去,他没再往那边靠,就近在后方某台游戏机的座位边坐下了,但坐下没两分钟,他刚戴上耳机,就感觉身边有人靠了过来。
周霭侧头,看见突然出现的陈浔风的脸,陈浔风正微弯着腰在看他,头顶刚洗过的黑色短发极其蓬松,被天花板上中央空调暖风带得轻轻晃动。
陈浔风拉了张凳子也坐下在他旁边:“不想打了。”
周霭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麻将桌,刚刚围着桌子很紧密的人群散开了些,周霭看见陈浔风原本的位置上现在坐了个陌生的人。
周霭收回视线,抬手在空气中画了个问号,问:为什么?
陈浔风这趟上山的目的,本来就是他的朋友邀请,周霭自己只是顺带,他没想让陈浔风就待在他一个人旁边。
现在的陈浔风和他小时候的处境有很大不同,小时候周围人对他们都持恐惧或嫌恶的态度,但如今陈浔风身边都是可以与他相处不错的人,周霭自己没有什么朋友,但他不会阻拦陈浔风与朋友的相处。
陈浔风侧坐在他旁边,坐着的凳子比周霭的沙发略矮些,他很自然的就将胳膊肘撑在周霭的膝盖上,他抬起两手蒙住了脸,声音从手掌底下传出来:“没什么意思。”
周霭没再问他。
过了会,陈浔风自己慢慢松开手,他手抵在周霭的膝盖上撑着下巴,望着周霭突然小声说:“我刚刚还以为你走了。”
听见这话,周霭看向他,轻摇了下头,他拿起手上的手机,点开新的备忘录打了两个字,然后展示给陈浔风看:人多。
陈浔风看见后,轻轻笑了下:“嗯,我也不喜欢人多。”
陈浔风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娱乐设施,他问周霭:“你有没有什么想试试的?”
周霭看了眼,最后视线在VR影院的标牌上微停,陈浔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拉起来周霭:“走。”
晚上的局必然是个通宵,但陈浔风和周霭两个人在楼上窝着看了部电影后,就提前离开了。
他们那部电影两个多小时,下楼后再分别洗过澡收拾好,睡下的时候也已经过了12点。
他们住的这间房并不大,两张大床并排着,中间只隔了条窄细的通道,陈浔风侧着身体睡在床上,头枕着自己的胳膊,隔着过道看旁边的周霭拉上被子关了顶灯。
白天一直下着雨,外面的光线晦暗不清,但此刻晚间,莹润的月亮却反而升起来了,雨后的月亮似乎格外明亮,透过房间里半拉的窗帘洒在他们身上,陈浔风看向月光下周霭被照得清晰的侧脸。
察觉到视线,周霭平静的转过视线望向他,月光印在周霭黑色的瞳仁里,恍若粼粼波光,他安静的偏头看着陈浔风,显出让人心软的柔软与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