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敢跟您父亲这么说话,他会当场开除我的……”
小哈登先生用报纸卷玩笑式地拍了拍女秘书的翘臀。“有我给你撑腰怕什么?等拿到赏金,我就带你去丽尚餐厅好不好?”
女秘书娇嗔着瞪了他一眼:“哈登先生,这儿可是公共场合呢!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
“没关系,这是单向玻璃,他们看不见我们的……”
这时,会议室内传来“扑通”一声。一名员工径直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倒地不起。立刻有人冲过来,将他抬起来送到会议室外。不到一分钟后就有一名新的员工填补了他的空位。
其他员工仍旧死死盯着手中的石板,仿佛压根儿没注意到有人晕倒了。
“大家安静!不要随便说话,对话框会把我挡住的!先听我说!”
一座石洞内,各种毛色、各种体型、穿戴各种服饰的鼠鼠你推我,我推你,挤得水泄不通。
每当某只鼠说话,它头顶就会浮现白色的对话框。一只带着海盗帽和单眼眼罩的鼠鼠爬到桌上,喝令众鼠安静。它吼了好几遍,石洞中层层叠叠的对话框才消失。
海盗鼠正是这座石洞的主人,其他的鼠鼠则是加入她公会的成员。
海盗鼠皮下的真身正是诺雷利亚大学魔力游戏研讨会的会长——伊薇特。
当她发现仅凭个人的力量难以达成游戏的终极成就后,便想到了团队合作的方式。
既然游戏开放了公会系统,就说明支持玩家协作。
研讨会的人数不够,因此她在报纸上刊登广告,召集同好加入她的“赏金猎人团”公会。一天之内她就收到了几百份好友申请。他们从中挑选了游戏时间最长、看上去最资深也最有空闲的几十个人加为好友,加上研讨会原本的会员,共计一百人。这也是公会人数的上限。
她邀请公会成员们来到她的巢穴中做客,这样所有人就能在游戏中见面,并实时讨论各种情况。
“地底世界虽然处处都是空间错位,而且每小时都会变化,但只要用穷举法,就一定能探明全部地图!”
海盗鼠边说边做出的“胜利”的动作。
“请大家按照我分配的任务,去探索相应的通道,并记录自己的行进路线、周围的景物和地形,探索过一定区域后就用传送石回到这里,将发现汇报给我,再由专门人员汇总大家的地图。”
一只鼠鼠举起手,头顶冒出对话框:“也就是说,只有你能看到所有人上交的地图?万一你拿到完整地图后把我们丢下怎么办?”
海盗鼠说:“我会将大家的发现公开的!你们没发现玩家可以给石洞贴自制的壁纸和地板吗?大家上交地图后,我就会将地图画在墙上,所有人都能分享这一成果。能得到赏金的只有前一百找到终极宝藏的人,而我们这个团队刚好有一百人。只要我们抢在别人前面,赏金就是我们的!”
受到金钱激励的众鼠登时斗志昂扬。海盗鼠趁热打铁,将众鼠分成若干组,给每组分配了任务。领了任务的鼠鼠们分头行动,石洞顿时空了一半。
不多时就有鼠鼠回来汇报了。海盗鼠用游戏自带的简易画图板将鼠鼠们带回的信息绘制成地图,拼贴在石洞的墙壁和地板上。
随着返回的鼠鼠逐渐增多,墙上、地上多出了一块又一块线条简易的拼图。魔力游戏研讨会的成员们也没有闲着,他们将拼图组合起来,并绘制出传送路线,试图搞清楚传送的规律。
一切都是这么井然有序,让人忍不住觉得赏金已经唾手可得了。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空间再次被打乱为止。
好不容易探明的路线就这样全部作废,所有工作必须从头开始。虽然鼠鼠们都已经做好再来一次的准备,但是士气还是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大家不要惊慌!这种事不是早就在我们的预料之中吗?”
海盗鼠用了好几个表情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只要下次我们动作更快,就一定能赶在空间错乱之前找到正确的路线!”
虽然如此,还是有人忍不住泛起嘀咕:“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肝吧?我们只是想玩个游戏,不是来上班的啊……”
第二个小时中,众鼠的效率低了不少。待到空间第二次错乱,不少人干脆直接下线了。
“太麻烦了,不玩了告辞!”
“这赏金与我无缘,你们继续加油吧。”
“怎么感觉玩个游戏比上班还累,这样有什么意思……”
“听说隔壁的公会也在招人,甚至还有大公司组织员工搞人海战术,我们哪是他们的对手?还是趁早放弃吧!”
海盗鼠在石洞中窜来窜去,企图挽留鼠鼠们,但它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了。
一只戴眼镜的鼠鼠迈着小碎步跑到海盗鼠身边。
“会长,别气馁,实在不行还有我们呢。他们走了倒更好,人数少了会更容易指挥和管理。”
海盗鼠苦笑,附和道:“没错,到时候我们拿到赏金,那些人只有哭的份儿了。”
可海盗鼠背后的伊薇特却轻轻叹了口气。
人数减少就意味着去探路的人更少,找到正确路线的可能性更低了。他们真的有机会拿到赏金吗?会不会一切努力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L形通道通向红蕈洞窟,向右转跳下瀑布后可以到达S形通道……不对不对,这不是S形通道,那条通道有微光苔藓,这条没有。这条通道以前从没被发现过……”
圣帕特里克医院内科病房,罗宾逊披着外套靠坐在床头,一手捧着魔力石板,一手执笔,在写字板上写写画画,同时喃喃自语。
在报纸上看到召集玩家的广告后,罗宾逊便跃跃欲试地向“赏金猎人团”或发出了入会申请。许是因为申请中“我是商业部的公务员”那句话奏效了,申请很快通过,罗宾逊光荣地成为了“海盗鼠”麾下的一员。
他可不是贪图什么赏金,只是住院生活委实无聊(商业大臣给他放了一周的假!一周!),隔壁床的老人又不喜欢聊天,所以他才会在游戏中打发时间。
他想着,如果他能成为获得赏金的前一百人,就能向大臣和洛林·地城证明自己的实力了。也许大臣会回心转意,把他调回商业部。
然而游戏过程不若他料想的那么顺利。第一天遭遇挫折后,许多人都退出了,接下来又有好几个以赏金为目的的公会成立,又拉走了不少人。
虽然不时有新人加入,但剩下的人各有各的生活和工作,也不能保持24小时在线。也就只有罗宾逊这种暂时赋闲的人能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到游戏当中。
他给游戏中的每个场景都起了名字,把它们按照各自的形状和特点记录下来,然后用肩头连接起来,表明传送的顺序。
一开始这种办法还挺好用的,但是随着场景越来越多,一张纸已经记不下了。到后来,连罗宾逊自己都快分不清这些场景有什么区别了。
“从没见过玩游戏玩得愁眉苦脸的人。你在游戏里被人欺负了?”
隔壁床的老人好奇地探出头,从衣兜里摸出一副老花镜戴上。
罗宾逊说:“在游戏中前100个找到终极宝藏的人,可以得到10金币的赏金。报纸上成天都在报道呢。您不看报纸吗?”
“我的确不怎么看。现在的报纸上已经很难看见什么有价值的新闻了,全是胡编乱造的花边新闻和打着新闻名头的广告。”老人转向罗宾逊手中那一沓画得乱七八糟的纸,“你这是在画地图?”
罗宾逊心不在焉地将游戏中的空间错乱现象描述了一遍。他正忙着探路,没空跟老人唠嗑。可老人却自顾自地拿起他画好的地图,认认真真读了一遍,这让罗宾逊又回忆起了在私立贵族学校念书的恐怖:他的老师每天都会这么严肃地检查他的作业,如果写得不好就要被打手心。
“那个,”罗宾逊忍不住开口,“您能还给我吗?”
老人哼哼了两声,从眼镜上方盯着罗宾逊。“你这样做效率太低了。你应该给每个场景编号,通道就叫L1、L2,洞穴用C开头,然后列出一张表格。这样更便捷。”
罗宾逊愣了愣,恍然道:“啊……您……您说得有道理……”
不等他动手,老人就劈手夺过他的笔,簌簌地在纸上写起来。
“L1通道连接到洞穴C5,而洞穴C5连接到洞穴C18……”
老人边写边说,很快就列出了好几页整整齐齐的表格,好像拿着尺子比着画出来的一样。
“虽然你说每过一个小时空间错位机就会改变,但是你瞧,每个场景并不是随机连通到另外的场景,而是有规律的,比如L1通道只会循环连接C5、L29和L30。我们将这个循环称作第一组好了。当L1和C5连接的时候,L18就一定会连接L39。再看这边,L3只会和4个场景连接,也就是说它的连接规律每4个小时循环一次,我们将这个循环称作第二组。它又和第一组构成一个12小时的大循环……如果你每次探路都要把时间浪费在已经探索过的地方,那当然没办法走到终点。如果你减少一点无用功……”
老人飞快地写下一连串的编号。罗宾逊明白他在分析空间错位的规律,但听到一半就发觉自己听不懂了。他只能呆呆地看着老人写满了一张又一张纸,当老人终于说累了,准备停下来喝口水时,罗宾逊结结巴巴地问:“先生,您究竟是做什么工作的?”
“哦,我是首都皇家理工学院数学系的教授,研究差分机的。”老人淡淡地说。
罗宾逊望向老人床头贴的姓名标签——S.乌维恩。
现在他明白为什么每天都有一大群男女老少前来探望老人了,那些都是学生和同事吧。
“那……您知道该怎么突破错乱的空间吗?”
老人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写下的文字。“我认为游戏里的‘地下世界’实际上是一张完整的地图,但被分割成了若干块。如果把这些场景拼接在一起,就是这样。”他在纸上画出一个圆形,“目前还没被探索过的是这个区域。”他指着圆形的右上角,“我设计了几条路线,都是接下来几小时内可以使用的,我相信其中一条就通向终点。但是你一个人没办法同时探索那么多条路……”
“那是不是……只要有足够多的人手就可以了?”罗宾逊字斟句酌问。
老人扶了扶眼镜。“你说的‘足够多’,具体是多少?”
海盗鼠的石洞中,罗宾逊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扮演的是一只西装革履的绅士鼠,头上还戴着一顶黑色小礼帽。
海盗鼠正忙着在石洞中跑来跑去,将壁纸和地板替换成路线图。它停下来说:“目前在线的有十五个人,如果我在学校里喊一嗓子,大概还能有五六个人上线吧。”
“那就是二十人左右了……”
比起“赏金猎人团”刚成立时的盛况,现在简直可以说是“晚景凄凉”了。
海盗鼠贴完壁纸,朝绅士鼠发来一个问号表情。“你问这个干什么?”
“呃,是这样,我刚巧认识皇家理工学院数学系的S.乌维恩教授。他发现空间错乱是有一定规律的,还找出了几条最有可能通向终点的路线。但是这些路线只在接下来三个小时才有效。如果能有三十个人分头去探路,然后将新探明的路线报告给教授,让他继续优化路线,也许我们今天就能拿到赏金。”
“那岂不是等于把我们的成果公布给外人吗?”
说话的不是海盗鼠,而是她的副手。
“现在新成立了几十个公会,听说他们还互派了间谍,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这个教授靠不靠谱?况且,即使他不是间谍,万一他的路线并没有让我们拿到赏金,那大家岂不是白跑一趟?”
罗宾逊刚想为乌维恩教授辩解,海盗鼠却朝副手发了一个“停止”的表情。
“我知道乌维恩教授,他是搞差分机的。他曾经用打孔的纸带和蒸汽机械帮军队搞过统计。爷爷跟我提起过他。”海盗鼠说,“反正我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出路,不如试试乌维恩教授的法子。”
“可是……”
海盗鼠打断副手:“我去叫大家上线,你负责做好信息收集。”
她又转向绅士鼠:“你负责和乌维恩教授联络,向他传达我们的新进展。这样可以吗?”
“没、没问题……”
不到一分钟,就有几十只鼠鼠登陆进海盗鼠的石洞。除了被临时喊上线的同学,之前那些在外探索的鼠鼠也纷纷被召回基地中。
海盗鼠振臂一呼就能立刻动员这么多人,委实让罗宾逊有些吃惊。
待几十个成员都聚集在石洞中,海盗鼠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接着便马不停蹄地分配起任务。
乌维恩教授认为最有可能通向终点的几条路线,被交给了团里速度最快的骨干成员。他们领到任务后飞快地离开石洞,每隔几分钟就能回来汇报一次。
“路线1走到尽头后进入了一个全新场景,里面有三条岔路!”
“向左是死胡同,向右则会返回L8,这条路线我们已经走过了……”
“这个场景是要先进去然后原路返回吗?会被传送到其他地方?”
报告如雪花片般飞来,罗宾逊简直应接不暇。作为联络人,他要一面将团员们的新发现反馈给乌维恩教授,一面又要将教授的指示传达给游戏里的同好。
医院病房中,乌维恩教授披着大衣,运笔如飞,写满编号的纸张散落满床,把查房的医生护士都被吓了一跳。他们试图阻止乌维恩教授“拖着病体工作”,却被老教授用一个威胁的眼神逼退。
“我干过比这更复杂、更艰苦的工作。游戏里的区区谜题而已,根本难不倒我,顶多让我的大脑做做热身。小伙子,把他们赶出去!什么?他们要进来?你就不会用你的身体把门堵上吗?!”
在教授的指示下,赏金猎人团的探索有了突破性进展。之前大家囿于时空错乱,只能鬼打墙似的在熟悉的场景中打转。现在,从未见过的全新场景不断出现,这标志这他们已经探索到了地下世界的最深处。
一条又一条道路被证明只能通向已知区域,最终,在排除了所有错误选项后,乌维恩教授设计的路线只剩下了一条。
赏金猎人团的所有成员都离开了石洞,沿着那最后一条道路飞奔而去。就连罗宾逊也不例外。他依照教授的指示穿梭在复杂的地下通道中,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时而跳下瀑布,时而钻入地洞。最终,他被传送进一座昏暗的石窟之中。
这座石窟呈半球形,墙壁光滑,明显是人工开采出来的。奇怪的是,这里是个全然封闭的空间,根本没有出入口,如果不用传送法术,罗宾逊想不到还能用什么方法进入这个密室石窟。
“教授,没有路了!”罗宾逊用后背抵着病房门,有些绝望地喊道,“我被传送进一间密室,出不去了!”
乌维恩教授举起画满线条的纸:“那就不要出去!这是最后一条路,肯定是正确的道路!”
“但是这里什么也没有!”
“有些耐心行不行!既然不是让你去找它,那么它一定会来找你的!”
“什么东西会来找我?!”
罗宾逊嗓子都喊哑了。他觉得今晚自己大概得请耳鼻喉科的医生过来会诊。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遥远的钟声。
那是悠远而又具有穿透力的黄铜大钟的声音,每到正点,这钟声就会在胜利纪念广场响起,如涟漪般在城市中扩散,然后城市中的每一座钟楼都会和着它的歌声,鸣唱准点报时的交响曲。首都居民便是根据这钟声规划一天作息的。
钟声响起就代表游戏中的空间再一次被打乱。但这一次,绅士鼠没有被传送到别的地方。
他所在的封闭石窟突然旋转起来,像一座电梯朝地底下沉,经过几次呼吸的时间,它在晃动中停下了,出现在绅士鼠眼前的是一座宽敞的大厅。
大厅中央竖立着一座熠熠生辉的黄金雕像——身披绸缎的女神举着一座奖杯,好似要将奖杯赠送给踏进这里的勇士。
光芒刺得罗宾逊眼睛发痛,他差点儿没注意到屏幕右下角探出一枚小小的提示框:
【恭喜您抵达地底世界的尽头,找到终极宝藏。您目前在排行榜上排名第2。】
卢榭瓦尔广场地下。旧下水道。
洛林霍然起身,将身旁正在打瞌睡的老耗子斯卡慈吓了一跳。
“魔王大人,发生甚么事了?”斯卡慈哆哆嗦嗦问。
漂浮在洛林身边的魔法长卷不约而同散发出灼目的红光,伴随着尖啸的警铃声。上一次斯卡慈听见类似的铃声,还是首都遭遇大火时消防车的尖叫声。
“有玩家找到终极宝藏了!”洛林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而且同时有多个玩家……看来是某个公会抵达了终点!”
他一挥手,几枚闪光的红点出现在了长卷上。洛林饶有兴味地观察着红点的位置,颔首道:“难怪过了这么久才有人达成成就。要抵达终点就要先传送进一间密室,只有在准点钟声响起时,密室才会变成电梯,将人运送下去……”
“那么我们要怎么去那个地方呢?”斯卡慈不安地问,“现在路线已经变化了,可能要等十多个小时后同样的路线才会再次出现。”
洛林指着长卷上的红点:“我已经切断了这几个鼠人和玩家之间的联系,这样玩家就不能再操纵鼠人移动了。再将这些鼠人作为锚点,我就可以直接传送到它们身边。”
传送术只能将施术者传送到他去过的地方。但是施术者可以制作“锚点”,再由其他人将锚点携带到未知的区域。这样施术者便可以直接传送到锚点的所在地。
锚点未必要是物品,也可以是生物。这儿的每一只鼠人都是洛林的锚点。这意味着现在洛林可以移动到任何一个有鼠人存在的地方。
“沃尔夫!”洛林呼唤着狼人的名字。
沃尔夫扛着他的巨斧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尾巴像电风扇似的疯狂摇摆,差点儿将矮小的斯卡慈扇到水沟里。
“魔王大人,有何吩咐?”
“跟我走。等到了终点,你先去寻找缇拉。”
洛林抓住沃尔夫毛绒绒的巨掌,默念传送咒语。
传送的感觉有些像被关进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中,洛林只听见沃尔夫的尖叫。他叫的是:“啊哈哈魔王大人握我的手了塞丽娜你嫉妒得哭去吧哦哦哦哦哦呕——”
几秒钟后,洛林的双脚落到了坚实的地面上。
四周漆黑一片。
洛林召唤出两枚光球,命令它们升高。在微弱的照明下,他看见几只鼠人正瑟缩在他脚下,用敬畏的眼神望着这两个从天而降的巨人,胡须窸窸窣窣地抖动着。
沃尔夫撑着巨斧,弯腰干呕起来。
“这里是……?”
洛林没搭理晕传送的狼人,向前走了几步。
旧下水道的终点,迷宫的尽头,竟然是一间用方石砖搭建的小屋。
地面铺着曾经是地毯的东西,它从前或许精美又舒适,但已在漫长的时光中被蛀成一堆破布。
小屋中摆着许多条长桌,桌上放满了形状古怪的器皿,各式各样的烧瓶和容器,以及盛放它们的支架,像是用来盛放化学试剂的。
靠墙的书架上陈列着一排书本,灰尘已经将书名都覆盖住了。此外,还有一大堆断裂的金属片,每一片上都铭刻着用途不明的魔法符文,以及一个重复多次的符号,看上去像是荆棘构成的漩涡。
小屋的尽头,光球照明范围的边缘,悬着一只生锈的巨大铁笼,大到可以装一整只鸵鸟进去。
但现在铁笼里装着的不是鸵鸟,而是人类。
缇拉跪坐在笼子里,耷拉着脑袋,不知是死是活。
洛林命令光球飞近一些。或许是因为感觉到了光,女孩的眼皮颤了颤,无力地抬起头。
“谁……?”她嗫嚅着。
当看清来人是洛林和沃尔夫后,她猛然睁大了眼睛,用力抓住铁栏杆。
“老板!沃尔夫先生!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沃尔夫停止干呕,努力做出英勇的模样。“我们是来救你!别慌,区区一个铁笼,我一拳就能捶烂它!”
“不是!”缇拉尖叫起来,“别过来!快跑!快离开这个地方!妈的我叫你别过来你聋了吗!”
洛林一把拽住正准备上前英雄救美的狼人的衣领。
“看来都市怪谈是真的。”
沃尔夫不解地看着他。“您是说有魔法师在旧下水道做实验的那个怪谈?”他问,“人类果然都很变态。但是现在不是讨论那个的时候吧!先救人要紧!”
洛林摇摇头,指示光球上移。小屋更深处被照亮了。
铁笼背后隐隐约约现出一个高大的、站立的人形轮廓。
“不,我是说,变态科学家制造活死人的那个怪谈。”
很久之前,当首都罗伊尔市尚未经过现代化下水系统改造的时候,旧下水道堪称一处藏污纳垢的所在。
它包容了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一百多万居民排放的废弃物,同时也包容了这个人类社会的“废弃物”——被文明世界所遗弃的流浪汉、遭到通缉的犯罪分子、研究禁忌知识的神神叨叨的神棍、探索反人类科学的变态科学家、企图颠覆政权的乱党……
他们将地形复杂且有臭气作为天然屏障的下水道当作藏身之处,在这里生活、密谋、研究、发动战争。有时候当你走进下水道,会发现这里的热闹程度不亚于地面,而且已经发展出了一种新型的社会,建立在以物易物和情报分享的基础上。
后来,随着瘟疫横扫城市,修建新下水道的议案被提上了日程。用于挖掘泥土的机器隆隆作响的声音驱走了旧下水道的居民们。不过,这群有本领的人很快就在这座庞大的城市中找到了新的栖息之处。
旧下水道则沦为时代的眼泪,黑历史的一页,同时,它和它居民的故事也随着时间流逝,被发酵成了人人耳熟能详的怪谈传说。
但是生活在当代的人们已经忘却了怪谈的源头,他们自认为生活在一个昌明的时代,他们觉得所谓怪谈不过是古人编造的故事——如果首都的地下真的潜伏着什么怪物,早就该有人发现了,不是吗?
此时此刻,洛林面对的就是怪谈中的两则——由变态魔法师建造的实验室,和被疯狂科学家制造出来的活死人。(又或许,它们其实是同一则传说。毕竟没人规定魔法师不能身兼科学家。)
铁笼后方站着一个高大而扭曲的人影。它足有两米高,发达的肱二头肌比女孩的脑袋壮硕,肌肉里嵌合着金属、石头、晶体,还有一些似乎是蠕动的虫子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是用活物的肢体与无机物的碎片拼接起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