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发生的事对柳承午来说,就如同做了一场黄粱梦似的。
他记得主人在宴射尚未结束时就决定要提前回家,然后将深蓝的瓷鸟送给了他,并且在夜深欢好之时,一遍一遍地附在他耳边说自己很高兴。
柳承午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像被主人的爱意铺满了,那样无声而安稳,温柔又坦荡,将他妥善地放置其中,不用多心去想是否会在哪天失去这份照拂,他坐在灶台边上,漫不经心地看顾炉子里的柴火,没隔几刻钟就将小心存放在暗袋里的小蓝鸟拿出来端详一会,看罢又再仔仔细细地放回去收好。
自从参加完宴射,他的主人便不知缘由地闲懒下来,每日只窝在宅子里同他玩闹,别说到怀洛那作客了,便是往日里例行的问诊,只要仙居楼无人来信说染了疾病,柳栐言也不曾主动去过。柳承午虽不明白为何如此,但必然不会为了这个就去询问主人,何况对他个人而言,能像这般独守着主人反而更好,于是干脆顺其自然,偷偷珍惜这段时光。
而他闲懒的主人这会正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地赖在躺椅上,和规整摆好的药材一起呆在院子里晒太阳,不过和柳承午以为的不同,柳栐言最近之所以不再频繁出入仙居楼了,并不是因为心生懈怠,而是还没想好该用什么态度面对怀洛。
柳栐言自回来后总算能空出时间好好思考,反复比对他和怀洛相交时的种种,然而哪怕他一个劲地想来想去,也没法断定怀洛对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思。
毕竟他总觉得一个人若心有所属,那在见到对方时的欢喜本该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可怀洛并不是如此,他仿佛一只偶然停留的温雅的鹤,落在柳栐言身上的视线一直都礼貌而平和,同他相处也不曾在举止上有过任何逾矩,将二人间的距离保持的恰到好处,便不论怎么想都不该引起争议,应当是将柳栐言视作寻常好友的关系才对。
然而每每当他想要以此作为定论,就会不可避免的冒出那点在晚宴上隐约琢磨出的异样,再加上柳栐言还在柳承午身上栽过跟斗,见识过哪怕满心爱慕也能克制到像是若无其事,自然便摇摆不定起来,觉得哪边都可能是错的。
凭白多了个烦恼的柳栐言遮住眼睛,在躺椅上大大地叹了口气,他在前世不是没有拒绝过别人,但那是在对方向自己明确表露过好感的情况下才能做的,和怀洛这种不明不白模棱两可的状况完全不一样,难得陷入纠结的柳栐言只能暂时选择避开怀洛,等他之后想办法调整好心态了,再去仙居楼处理这件事。
所以当单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明明才刚起床没多久,但又快要躺在躺椅上睡着的柳栐言,她忍不住噫了一声,绕着躺椅叽叽喳喳地吵人起来,
“公子,您可别睡啦,现在都还没到晌午呢。”
柳栐言并未真的睡着,听到动静睁眼看了看单钰,他对小姑娘弯起笑来,半点没有被打扰的不悦,
“怎么回来了?”
沈傅珉有意将单钰介绍给自己身边亲友,与她约好了今日一同去参加诗会,结果等二人都收拾好出门了,却在半路接到卦阁送来的联络,使得单钰只能临时抽个空出来,赶着返回跟柳栐言报信,
“公子先前吩咐的事儿,我去给您办好了。”
单钰说着拿出一只木匣子,郑而重之地交到柳栐言手上,
“您瞧瞧看,东西是不是全在里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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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柳栐言低头打开木匣, 将里头的东西粗略翻看过一遍,确认最重要的那几样没有缺漏,就重新把匣子合上,朝单钰点头致谢,
“没有问题, 辛苦了。”
单钰闻言吐吐舌头,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这事公子出钱, 卦阁出力, 我就是帮您跑跑腿的,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单钰略加推脱,接着却不再出声, 只站在原处徘徊不定, 看着公子欲言又止。
或许是怕他担心,单钰每次出行都会提前告知柳栐言自己的去向, 而听柳承午所言,小姑娘今日为了诗会特意起了个大早, 似是五更天就已出门, 既如此重视, 即便为了办妥他交代的事情中途赶回来,要把东西完好无损地送到他跟前, 想必也只是堪堪挤了个空闲, 等处理完就没必要把时间继续空耗在这,该着急着回去才对。
柳栐言觉得奇怪,对她一时半会不准备走的模样有些疑惑,
“还有事?”
单钰被公子戳破, 神情就变得更不自在了些, 她知道以自己的立场,其实不该多管闲事,捕风捉影地对柳栐言说一些有的没的,但她最初听柳栐言吩咐时没有往深处想,等现在真的拿到东西了,一路上重复的就都是前几日怀洛讨要彩头的情形。
更不要提在他们抵达岐元之后,若说单钰出门有十成是因为沈傅珉,那柳栐言就有八成是为了去仙居楼。
单钰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她隐晦地向沈傅珉表达了自己的担忧,结果这位在商贾中游刃有余的新贵对着她却十分耿直,不仅认真回忆了自己与怀洛有过接触的几次经历,还如实夸赞起对方的学识和气度,坦诚到发现单钰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了,才像被人扼住了后颈似的猛地熄了声,意识到自己好像在火上浇油。
单钰本就操心柳承午的处境,这会想起表哥的反应就更头疼了,她来回绞着手指,颇没有底气地和柳栐言打商量,
“…公子,我这人藏不住事,有些话说出来,您不要生气呀?”
她这话明晃晃的表示自己接下去所言绝不会让柳栐言感到愉快,然而还是无论如何都想同他说,比“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还要直接,令人一时找不到理由去拒绝。
不过柳栐言向来对自己救回来的这个小丫头包容大度,也没有打算真堵着对方命其闭嘴,他气定神闲地半倚在躺椅靠背上,慢腾腾地点头道,
“你说。”
单钰得到准许,心情并不曾放松分毫,她左右确认过柳承午确实不在场,又逐字逐句地斟酌片刻,最后才闪烁其词地询问到,
“您对那位仙居楼的魁首…是怎么看的呀?”
她骤然说起魁首,柳栐言最初倒没反应过来指的是谁,单钰误将他的沉默当作愠怒的前兆,在柳栐言开口之前就已经沉不住气了,自个儿话赶话地解释起来,
“我并非瞧他不起,表哥也说在这岐元城中,仙居楼的怀洛公子算得上是独称一绝,即便公子对他有意,想来也是人之常情,可是…”
单钰说到这,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
“可是…承午兄他……”
其实单钰自己也弄不明白。
她与这些分明一点干系都没有,为何偏要吃力不讨好,插手多管这件闲事,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凭白招惹来柳栐言的反感和厌恶。
可她从小果断,敢爱敢恨,自认若是沈傅珉今后三心二意有了新欢,那她就算再怎么伤心难过,也不会选择委曲求全,必定会拿鞭拿棍狠狠教训这负心汉一顿,再将和离书甩到对方脸上。
然而柳承午做不到这样。
哪怕单钰仅仅是个局外人,与他们相处的时日不过尔尔,也能通过柳承午平日里的态度,将他对公子的感情揣摩出几分来。
与其称其为专致,倒不如说那是虔诚要更为贴切。
在爱慕之外包裹着驯服和忠诚,把柳栐言视为能够携手的伴侣之前,先将他当作需要全心侍奉的主人。
而以侍从的身份自居,又如何能够从中挣脱,若一直像现在这般被公子珍惜也就罢了,若是哪日失去偏宠,不再被放在心上,想来也不会想办法逃开,只会照旧守在主人身后,趁着没人的时候再躲起来默默舔伤。
单钰光是设想出这种场景就眼角泛酸,她低落下去,流露出仿佛柳栐言已经变心了的伤感,
“您要是还顾念旧情,就给他留几分照顾…要是,要是日后连见都不愿意见了…您就放承午兄走吧,”
单钰自个说的难过,声音听起来都闷闷的,
“不然以承午兄的性子,大抵会在里头陷一辈子的……”
柳栐言从一开始就没跟上,坐在那迷迷茫茫听了半天,等单钰最后说到柳承午了,才终于搞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目瞪口呆,堪称震惊地看着小姑娘,
“谁说我对怀洛有意了,”
年轻的医者因为她那句放承午走深受打击,实在想不通自己在小姑娘眼里怎么突然变成这种人了,
“还见都不愿见承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单钰搓了搓自己的虎口,没有回答,目光却轻飘飘地在那只木匣子上落了一下,柳栐言跟着看过去,这才有些恍然大悟,
“因为这个?”
他哭笑不得,但由于里头的东西确实特别,会让单钰想岔也算正常,便耐心澄清道,
“这不过是送朋友的礼物,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乱想。”
单钰半信半疑地望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
“…真的?”
“骗你做什么,”
柳栐言端正起坐姿,笃定而温柔地回望过去,
“再说了,你说承午会在里头陷一辈子,难道我就不会吗?”
单钰离开的时候,情绪明显有些高涨。
柳栐言口中的一辈子成功给小姑娘顺了毛,她高兴起来,再三为自己的无礼和冒犯向公子道歉,明艳的小脸上却满是惹人注目的神采,若是被不知内情的人看见,怕是要以为是她自己得了终生的承诺了。
柳栐言看她喜上眉梢,跟只小雀似的在自己面前来回着晃来晃去,无奈之余终于不堪其扰,挥挥手赶她出门,
“好了好了,你的诗会到底还要不要去?”
单钰这才啊一声,回忆起还在外边等着她的沈傅珉,小姑娘生出一丁点愧疚,她见公子应该没有和自己计较的意思,便着急忙慌地边跑边道别,
“公子,那我先走了,您可千万别生气呀!”
她赶着去找表哥,一下子跑的飞快,说出的话就像被拉长了,最后一句更是散进风里,几乎都要让人听不见,柳栐言懒得起身,就坐在那目送单钰离开,小姑娘风风火火地从外头把门掩上,因为她变得吵闹的院子立马清静下来,柳栐言喟叹一声,懒懒散散地倒头躺了回去。
这事虽说只是个误会,但从单钰的反应来看,她的立场显然更倾向于柳承午,而不论是为了打抱不平,还是出于同路而行时结下的情谊,小姑娘都确实冒着迁怒的风险,巴巴地跑来跟柳栐言讨说法了,于是比起被误解,柳栐言反而更欣慰于有人替承午出头。
不过这也不妨碍柳先生在他的小护卫找过来时隐藏起心情,故意让自己表现的酸溜溜的,
“单钰刚才回来了。”
柳承午并没有丝毫意外,只习以为常地应了声是,柳栐言本要当他全都知道,结果见对方半点其它的回应都没有,只得再接再厉地问,
“她和我说了什么事情,你有听见吗?”
他以为按柳承午的耳力,应当能够听个全程才对,结果这次柳承午却微微顿住,接着却有些无措地摇了摇头。
柳承午在单钰进院门时确实有所察觉,他出来确认过主人的安全,发现来者是单钰才松下戒备,重新去看顾那锅用慢火炖了好一段时间的萝卜牛腩。
由于是单钰在主人边上,柳承午便只大略注意院中动向,不曾多心聆听二人交谈的内容,是以当主人问起时,竟然连一句都回答不上来,柳承午顿时愧疚难当,深觉自己失责,柳栐言看他一无所知,倒也不好把单钰说的那些糊涂话再重复一遍了,只得装模作样地咳两声,
“没听见就算了,”
柳栐言想欺负人却没欺负到,自然不肯就这样收手,他想起相较于自己,包括林江在内的那群小崽子也是更喜欢黏着柳承午,酸起来不免更加真情实感了,
“不过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更偏袒你呢?”
柳承午完全不明白主人在说什么,闻言根本不敢随意应下,柳栐言看这人隐隐显出点不安,就继续拿话逗弄他,
“尤其是单钰那丫头,对你还真是上心,要是哪天我跟你同时掉进水里了,估计她还得先去救你。”
柳承午本就一头雾水,听到这更是困惑,他茫然地看着主人,继而一本正经地答到,
“可属下会泅水,并不需要单姑娘帮忙。”
他说着,神色忽然严肃了些,
“何况主人落水,不管单姑娘如何,属下都会竭力救护,主人不必为此担心。”
柳栐言有意等着看这人为难,没成想竟被如此回应,对着这一片诚挚当即有些心虚,只好暗自压下话题不再多谈,柳承午不知自己无意间逃过一劫,他记起主人曾说自己畏水,便在心里又加深几分,准备等日后不得不靠近江河湖海之类时,要将主人看得再紧切一些。
此事闹过,柳栐言将刚拿到手的木匣子稳妥收好,很有原则的决定先放着,等他考虑好怎么面对怀洛了,再当作饯别礼带去送给对方。
他不打算提前面对,今日就同样不愿意去仙居楼,但近几日天气干燥,抵抗力差些的极易沾染病疾,柳栐言便在用过饭后配了一副滋阴润肺的方子,让柳承午代为拿去仙居楼,给里边的人熬煮成茶水饮用预防。
柳承午对需要离开主人身侧的任何情况都充满抵触,他紧皱眉头,还没来得及向主人表露自己的担忧,就被熟知他性格的柳栐言用食指堵住了嘴,
“我呆在家里呢,怕什么。”
柳承午找不到理由反驳,更没法拒绝主人的命令,他沉默片刻,还是遵照吩咐拿起方子,认命道,
“是,属下去去就回。”
他谨慎异常,哪怕青天白日,也顾虑院落地处街尾拐角,多少还是僻静,比不得闹市人来人往,于是从里面把门仔细锁好了,才借着轻功直接翻墙出去。
旁观了全程的柳栐言哑然失笑,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小题大做,他自己一个人闲着没事,就择取了一些菜叶喂食那群被篱笆围起来圈养的小鸡,后来看鸡崽吃食看腻了,又蹲在那耐心地翻动晾晒着的满地的药材。
柳栐言自娱自乐地等了一会,便听门外叩叩的响起敲击声,他拍拍手站起身,笑吟吟地走过去开门,
“怎么回来的时候这么乖,还要敲门进来。”
他刚开院门,话音都未落,就从余光看到一道寒光气势汹汹,朝着他的面门猛然劈下,柳栐言脑中空白,感受到压迫的身体快过想法,在第一时间出于本能往后退开。
但那快速逼近的物体是柄长刀,即使柳栐言已经后撤一步,还是被刀尖在手臂上深划出一道口子,柳栐言趁着这个当口又退几步,下意识抬手捂住,鲜红的血液却还是转瞬就从伤口涌出,将周围的布料层层染透。
作者有话说:
朱莲悦:拾一会不会被欺负啊
单钰:承午兄会不会失宠啊
小姐姐同叹气:唉,愁人
栐?被砍一刀?言:…二位,看看我?
ps:大家元旦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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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柳栐言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时间跟停住了似的, 只看得见那把亮白的利器在视野里晃动,而在两息之后,剧烈的疼痛终于顺着手臂席卷而上,激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差点当场弯下身去。
也许是某种自我保护, 柳栐言对前世最后经历的那场事故没有任何关于伤痛的记忆,于是作为一个成长经历还算平安顺遂的中医医生, 柳栐言能够想起的上一次受伤, 大概还是在档案室整理资料时不小心被纸边划破了手指。
比起曾经刀口舔血、哪怕身负重伤也不会吭一声的柳承午, 他的主人则耐痛极低,平时给个小擦伤涂抹碘伏都战战兢兢的,更不要提被长刀划出这么深的口子了, 从未受过什么大伤的柳栐言疼得用力拧起眉间, 却又不得不分出精力留意来敌,就见两个面相凶恶的壮实大汉一前一后地堵在门口, 其中靠前那个手中握了把沾血的长刀,显然是方才突然攻击之人。
那人见自己挥刀落下却被避开, 当即抬脚踢开半掩的院门, 语气惊奇地呦呵一声,
“你一个走街串巷卖药的,躲起来竟还挺快。”
柳栐言捂着胳膊, 紧紧盯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为首的大汉不以为然地率先往里,反手将刀背架上肩头,他见柳栐言面色不善地缓缓后退, 便用一种戏耍猎物的语气冲柳栐言嚷道,
“你不要这么紧张, 爷爷我今天来呢,就只是管你要一条胳膊,你要是识趣点乖乖配合,咱们哥几个就都能省点力气,你要是不识抬举,想着找办法逃跑嘛,”
明显不是良善之辈的男人一边说,一边狞笑着将刀背示威地颠了两下,
“那可就莫怪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让你无辜做个冤死鬼了。”
柳栐言凭白遭难,本就因为疼痛忍耐的辛苦,听了这话脸色立马变得更冷,难以控制地生出强烈的厌恶。
原主不会武,但总归是混迹于江湖的医仙,柳栐言凭借他的内力和身手,这才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躲开,而若除去这些,把前世的他全须全尾的放在这里,方才怕是根本躲闪不及,要结结实实地挨上那一刀。
何况他还没完全打开门就被袭击,想来不仅是他,对方也不可能有时间看清,是以那劈头盖脸的一下与其说是看准了落点才来,倒更像是没有丝毫顾虑随意砍的,要是被击中的人运气差点,说不准当场就会丧命。
柳栐言在脑中飞快思索,但都想不出自己为何会摊上这种事情,毕竟对方称他卖药,连声大夫都懒得叫,应当并不知晓这具身体医仙的身份,不该是某个柳栐言没能想起的仇家前来报复才对,可如果对方将他当作是寻常人,柳栐言又不认为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间医者,会惹来贼人这般的觊觎,甚至还直言要废掉他一只手。
柳栐言暗自猜测,边让自己保持冷静,他不动声色地撇了眼青素的院墙,即便眼下是在危急关头,还是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想着柳承午为了他的安全,都特意落好锁再翻墙出去了,结果他这个主人却半点防范都没有,听到有人敲门就当是对方回来,会像这样不疑有他的、亲自将歹人给迎进屋内。
好在这两个闯入者蛮横归蛮横,但并不是专门培养出的杀手,要是换作柳承午的同行来完成这事,估计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连门都不用麻烦柳栐言去开。
不过就算如此,这两人既然敢在大白天选择入室行凶,下手还一点分寸都没有,对于他人的死活无动于衷,想必也该是江洋大盗之类,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有几条人命,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主。
只可惜柳栐言日子过得太过舒坦,以至于警惕心低的惊人,即使原主多的是能够用来自保的毒物,此刻也没有一样带在身上,于是倒变得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只能想办法拖延一下时间,好等柳承午送完方子回来,
他努力忽视从手臂传来的南风知我意一阵阵的痛感,试着将那两人的注意引开,
“可我与二位无冤无仇,为何非要砍下我一只手不可?”
那两个大汉听后对望一眼,不怀好意地揶揄起他来,
“谁让你自己欠下了风流债,还让人家记恨到非得花钱买你的手不可,我们兄弟俩呢,就只是拿钱办事,你可不要把这事怪到我们头上。”
他们嘴里说着莫怪,神色却格外放松,看起来根本不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抱有负罪感,柳栐言没心思去管这两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暂时也没法细究这个所谓的风流债到底是从何而来,他咬着话里的几个字,忍不住重复道,
“你们是说…有人花钱买我的手?”
柳栐言弄明白起因,哪怕觉得荒唐无比,也只能先把疑问搁置一边,开始尝试讨价还价,
“那他出了多少,我给你们双倍的价。”
可怜柳医生上下活了两辈子,还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不得不说出这么俗套的台词,他在心里强忍尴尬,偏生这两个罪魁祸首居然一点都不领情,他们上下打量过柳栐言,毫不掩饰脸上的轻蔑,
“还你出双倍,你有这么多钱吗。”
柳栐言心说我可比你们以为的要有钱多了,面上倒还是尽职尽责,尽量扮演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大夫,可他刚想开口再添几句,就被对方接下来的话给噎住了,
“行啊,你要是真拿的出双倍的钱,爷今个儿就发发慈悲,给你留半截胳膊。”
他们好似觉得自己的话十分有趣,说完竟还一齐哈哈大笑起来,柳栐言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两人,懒得打断对方针对自己的讥讽,不过还没等他们笑够,就有一道黑影突然从高空急速落下,生生刺进其中一人的脚面,强行将他的笑声梗了回去。
柳栐言下意识低头去看,就见一把通体玄黑的匕首直接穿透那人的脚骨,锋利的剑身全数没入,只剩护手和剑柄露在外头,像根钉子似的将他牢牢钉在地面,迫得这人发出惨烈的嚎叫,柳栐言尚未做出反应,投掷此物的原暗卫已紧随其后,快速落于自己身前,急急唤到,
“主人!”
无比熟悉的声音一经入耳,便使柳栐言终于松懈下心神,向来人借了几分力气,他在对方的护卫中低低喘息,这才发觉自己心跳实在快的厉害,竟是在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
柳承午迅速检查过主人的安危,当即被那一大块已经让血迹染透的衣料逼红了眼睛,他目眦欲裂,翻涌而出的杀气几乎在瞬间失去控制,如有实质地威慑四周,柳栐言心里一惊,赶忙伸手拽住这人衣领,忍着周身的疲倦下令到,
“承午,留活口,他们背后有人指使。”
柳承午被主人阻拦,总算因此恢复了些许理智,他勉力咽下喉咙里的血腥气,低下头应了声是,
“属下明白了,主人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