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太热,车上那人,请你去车上等。”
周寄疆顺着江家大小姐视线,望见一辆黑色劳斯莱斯,这辆车能瞧出来价格绝对比周围那些要高一个档次,且停放位置很巧妙,在一群车辆中央。细节可见地位。
他想起那些江家人与之寒暄时,若有若无善意提醒过他,只说那辆车其中有个人,是江家嫡出大少爷,病弱,却不好招惹,连江老爷都拿他没辙,让周寄疆尽量离远些,若是得罪了,连江听潮都很难保他。
周寄疆微微敛眉,望向江家大小姐,他不太明白那位大少爷找他有何事。说来,他本身就与江家没什么交情。
虽是没什么交情,但江家人交际能力似与生俱来,令人赞叹不已。
没多久,江家大小姐还是将他招呼着拉上车。
顾及什么,江家大小姐给他副驾驶位置,没让他去后座,上车前又小声嘱咐道:“后座坐着我哥呢,他性情古怪,不好相处,你若是难以忍受,喊一声,我立马过来。”
她口中她哥简直是洪水猛兽,反之,周寄疆是砧板鱼肉,即将任人宰割。
周寂疆觉出几分好笑,无奈望着她。
与此同时,后座车门蓦然开了,令人稍微能窥见点儿奢华真皮座椅,劳斯莱斯的皮质独具一格,颜色也特别漂亮,看得出皮料反复浸染过颜料。
只能说不愧是江家嫡系待遇了。
周寂疆记得自己以前末世小世界抢资源也阴差阳错得了辆劳斯莱斯,那时候他挺喜欢劳斯莱斯星空顶设计,每次被追杀累了,他就找个荒野地方躺在车里面,盯着车顶“磅礴繁星”,真皮座椅填充柔软,他难得能短暂松懈紧绷神经。
现在……
周寄疆听到背后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低沉笑声,很悦耳。
还有几分说不清熟悉。
江家大小姐却是被这声低笑,弄得骨头发寒,她知道她再胡言乱语,就要完蛋。
她连忙转身跑去另一辆玛莎凯蒂,跟她某个表妹挤着去了。
她走了,便只剩下周寄疆一人立在黑色劳斯莱斯身侧,他握着车门,正要进副驾驶,便听见后座传来声音。
“出去。”
也不知与谁说。
周寄疆犹豫一番,走了两步,刚刚好在后座位置,然后他一回头,就看见驾驶座司机眉开眼笑握着几张红票子走出来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后座车门直接拉开,伸出来一只手,将他整个人扯进去。
被拽进密闭空间,背后"嘭"一声车门关上了,往后一靠,脊背也抵在车窗,退路完全被阻断了。
事发突然,周寄疆第一反应竟然是感叹,这辆劳斯劳斯坐着比他以前抢来那辆还更舒服,果然还是价格不一样啊。
然后他象征性挣扎了两下。
结果他还没看清眼前人,又被扯了过去,撞进男人温热胸膛。他如一头扎进水里的鸟,扑腾翅膀,鼻腔里都钻进佛寺焚香与淡淡中药味,溺水似的,呼吸都窒了。
“乱动什么?不是认出我来了吗?”
“是啊,看出来了。”周寄疆见挣扎无用,索性挪动着,把下巴蹭进对方肩窝,彼此呼吸贴近,身体毫无缝隙,他微闭着眼,终是长呼出一口气,道,“看不出来吗?我欲擒故纵呢。”
“我就知道。”男人胸膛震颤,那点低沉笑声,似乎隔着薄薄布料,传递到周寄疆心尖。
沈清时多聪明啊,哪里猜不出来。
周寄疆极需要安全感,而他不是争抢性子。
通常,他只会静静站在原地望着你,眉眼如墨画,沉静温和。他朝你伸出手,对你心下所思所想,又佯装不知,实则心里门清儿,只是等着你去主动去握他的指尖。
“明明什么都知道……”沈清时低低嘟囔,“怎么我就被吃得死死的。”
周寄疆偏头,听到含糊不清一串声音:“你在说什么?”
“没事。我刚刚把你拉进来吓到你了吗?”沈清时道。
不说这件事倒也罢了,周寄疆颇为无奈:“哪有一见面,什么话也不说就把我扯进来抱的?”
他要不是一开始就听出来那嗓音熟悉,还不把对方当疯子变态直接一脚废了?他在原本那个末日世界为了不变成“活猪”还学了挺多拳脚功夫,如果动手,一招一式都是下死手,对方绝对非死即残。
“久别胜新婚,我想你,这不是很正常?”沈清时揽着他,鼻尖蹭着他后颈肉,呼吸喷洒,要不是车里开着空调,都有些热了。
突然,沈清时动作一顿,侧目:“你这伤怎么回事儿?”
“没什么事。”
“哪里没有事?”沈清时敛眉,他沉默时,丹凤眼尤其犀利,手也挽起身侧人黑色长袖,“脖子便算了,怎么这里也都是……”
许是车里空调开久了,沈清时手凉,贴在滚烫身体,逐渐让周寄疆皮肤浮起细细密密疙瘩。
“躲什么?”沈清时手背一翻,将他整个手掌都摁在膝盖了。
周寂疆低垂眼眸,发现沈清时挽起他黑色长袖,指腹从他手背到腕骨再蜿蜒到肩膀,细细抚摸他丑陋伤疤。
他喉结上下滚动,说:“其实真没事儿,不疼。”就是疤痕看着吓人,他也没觉得那些疼痛刻骨铭心,忍过了也就算了。
沈清时仍旧摸着他身躯上那些痕迹,好像这样摸多了,过往疼痛就能从那些疤痕里破茧而出钻进他掌心,被他分担去一些了。
周寂疆一开始想躲,后来适应了,却觉得那冰块似的温度,把他从热汤里解救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
周寄疆手搭在他手背拍了两下,扯了扯衣服遮住,蓦然又将头转向一边,这一眼,他就定住了。
他抬眼,迎着刺目日光,望见了江听潮。
江听潮不似公司里那样西装革履,今日穿了件平价红色T恤,日光刺眼,他快步朝这里走来,如第二个太阳。
这个太阳就这样屈指敲了两下车窗,等周寄疆摇下车窗,又弯唇浅笑:“抱歉,来晚了。”
说完竟然是连车里另外一人也未打招呼,他伸手就要拉开车门,让周寄疆下来谈话。
然而指节泛白,指甲都在车把手滑了两下,却不见车门有松动。
江听潮抬眼见周寄疆身后那青年人,只见男人凤眼微眯,指间夹着根烟,未点燃,置于唇齿轻咬,算作解馋。
江听潮也听说过沈清时久病,一具躯壳生来不能抽烟,偏偏此人嗜烟草,医生多说无益也就不再管。
由此可见,此人强势顽固,目标准确,有时偏向虎山行,不到目的绝不罢手。
江听潮眼神防备。
他归属于江家旁系,与这位家族继承人也只能有几面之缘,这几面,无非是祭祖遥遥相望。
其他时候,就是从各种长辈口中寥寥听过几句感叹:“江家继承人,不足三十,生肖蛇,此人病弱俊美,心肠凶狠,做事情很决断。虽瞧着言笑晏晏,但笑声始终保持着冷漠态度,跟所有人保持距离,不会相信任何人。”
这些话翻来覆去念叨了十多年,更别提这两三年江家继承人手段愈发狠辣,更让那些长辈忧心忡忡。
也正是因那些年有意无意听了那些个话,此刻,江听潮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嫡系沈大少爷忍了洁癖,竟然会让人随意上车。
思及此人秉性,他难免心乱如麻。
第一反应是让周寄疆赶紧过来,别给人玩了。
半晌,他挤出句:“江大少爷,君子不夺人所爱。”
沈清时在商界摸爬滚打锻炼出了一颗好心脏,他波澜不惊,似笑非笑:“你喜爱周周是你的事情,周周也并非你掌中之物,何来夺人所爱之说?”
“说来,于江家二十几载,首次担这‘君子’二字,我倒是觉得稀奇。”沈清时挑眉。
你来我往,剑拔弩张,蓄势待发。
周寄疆:“……”
他没忘记来这里初衷是要询问有关于旧主神事情,下意识要回转过头说些什么。
“如果可以,和你一直在一起——”电话铃声却比他更快打破这气氛。
电话铃声是一首小众歌曲,是周寄疆那位医生挚友给他选的,说来,似乎还是首情歌。他每次要换,那位医生挚友都会变着法儿改回来。
物是人非,他心绪复杂,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竟是失手接了。
“周周,怎么还没回家?”那边低低喊他,亲亲密密。
周寄疆不消抬头,便知晓那头顶满灌压迫感是从何而来。
暗潮涌动,气势汹汹,皆化作齑粉。
他们奇迹般将攻击性,一致留给了电话那头。
周寄疆也想起来他嫌租房麻烦,暂住在这位医生挚友家里。
他旧时还傻傻觉得挚友贴心,却不想这是另类监视,为了更好观察改造变态项目的实验对象。那些好在遭受背叛之后,都成了悬在头顶的剑。
“我还有事。”他抿唇,“不回来了。”
“今日是你生日。”那边放缓了声音,“真的不回来吗?”
周寂疆其实没有生日,他生下来就是孤儿,末日里哥哥一开始会给他过,后来哥哥被人吃了,他就再也不过生日了。
一个人的生日,其实真没什么意思。
后来这位医生挚友盯了他片刻,笑着说:“我过生日也没人给我庆祝,不如你跟我一起过吧,两个人一起过生日,那就有意思多了。”
后来他们果然度过了很多个很多个生日。
只是今年以及以后都不可能了。
周寂疆想起以前难免失神,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电话那头在提出问题却不见反应后也发觉几分端倪:“周周你在哪里啊?”
这句话太生硬干涩,颇有咄咄逼人之势。许是对方自己都咀嚼出不对劲来,很快圆场——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很晚了,你在一个人在外面也没人说话……”
此话不出还好,劳斯莱斯里坐着旁边那个以及车外杵着那个,眼神冷漠,却是笑出声来。
“没关系,有我与周周逗乐。”
“无妨,周周有我。”
江家人都是一个比一个人精,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对上各自目光——
彼此敌意都在特殊情况下交融并且对向了另一个人。
江听潮止不住皱眉。
沈清时望着他,眯了眯眼,仍旧咬着烟笑,浑然看不清眼里底细。
不多时电话那头沉默几秒,终于发出声音来。
“那就麻烦你们照顾周周,届时送回了,我怕周周在外面待着不太适应,他没什么朋友,以往都是跟我一起……”
江听潮想到什么,脸色不太好,没回话。沈清时却是扬眉,倒是没想到这人面临这等情况还能不慌不忙应对,话里话外无非是宣示主权。
正要说什么,却是身侧周寂疆冷不丁开口了。
“我待在外面,挺好的。”他毫无留恋道,“挂了。”
说罢就摁断了电话,不去理会旁人是何想法。
沈清时不知事情经过,自然不会随口乱说或妄作评论,他只是伸出手在周寂疆背后拍了拍。
周寂疆胸腔里那颗因被背叛而狂跳的心脏,稍微安定些许,随即他抬眼望向江听潮,干脆利落:“你参与过项目,知道所有事情经过,所以告诉我,旧主神到底是谁?”
他此番来这里就是要问这个答案。
江听潮在车外站着,烈日当空,阳光照在他头顶,他抬手擦了擦汗,或许是后知后觉知道他与周寂疆全无可能了,他眼神前所未有清明。
车内空调冷气扑在他小腿,钻进裤管。
江听潮觉得凉快,周寂疆在车里久坐却觉得冷。
他听到江听潮无奈道:“你其实早就猜测到了却还是来问我。”
“别逃避了,”江听潮道,“你知道你的医生挚友就是旧主神,就是末日里的秦川。”
秦川。当年在末日他没有异能,秦川便趁虚而入以男朋友之名保护他。
这两个字,周寂疆在前段时间听过,实际上,他曾经好多年没再想起过了,在他波澜壮阔一生中,这个人未留下浓墨重彩一笔。当然,或许少年时期他还会为这个人对他的痴迷控制欲感到极其困扰。
他后来被追杀,躲着所有人,也与秦川断绝了关系。一是怕连累秦川,二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秦川认为他救下那些普通人“活猪”是引火烧身,就把他关起来了,也不让他去研究丧尸之事。
“你如若做了那些事,我护不住你,你会死。”他曾经单膝跪地,紧紧抱住床上周寂疆肩膀,说,“可你不能那么自私,死在我眼前。”
周寂疆后来逃了,又是一番波折,他还是做了那些事。不过,他似乎死也没有死在秦川面前,那时候他们关系淡薄,从此以后没有再见面。
他就以为翻篇了。
没想到秦川执念颇深,从末日深渊爬出来都要重新找到他抓住他,非要用那些小世界惨痛经历磨平他棱角,让他变成软柿子老好人。
“……”
这都算是什么事儿啊?!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我回来了(鸽子探头
◎最新评论:
江和沈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更新更新!
更新更新
终于更了!
来惹来的
但是我觉得磨平棱角的周周在每个小世界都好惨呀
好看求更!
欢迎回来!好想你啊! 你不更文,我怎么买文,我不买文,怎么会有营养液,你说咋办吧!
咋没评论呢?
-完-?
今日是休息日,按周寂疆惯习,他以往做完任务就会回医
今日是休息日,按周寂疆惯习,他以往做完任务就会回医生挚友家里进行一次单独心理疏导。
现在知晓了真相,他也不好上赶着被人家洗脑催眠。毕竟之前就被洗脑洗得厉害,就差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
周寂疆在后座思前想后,神魂恍惚,直到环绕在他腰间那手臂蓦然勒紧,搭在他腰窝那几根指节别着他的腰。
绕是千百次,周寂疆也习惯不了,他腰间那块地方特别敏感,忍不住一缩,刚好靠在身侧人胸膛,猝不及防扎进对方怀里。
江听潮脸色一变。
他此刻咸鱼似的在车外暴晒,来得太急,连把遮阳伞都没撑,若是撑了,还能在遮掩刺目阳光之时稍微遮掩些许难看脸色。
不过也还幸运,他垂眸看着车内人,车里人压根没看他。
周寂疆下意识侧头看向身侧,半张玉白面孔就那样撞进眼帘,距离太近,周寂疆连男人高挺鼻梁上那点痣都瞧得清清楚楚。
沈清时长得好看,是一种男性独有清冷锋利的好看。细看,他面部线条干净利落,五官周正俊美,这就算了,爹妈还给他生了一副丹凤眼,不说话时眉目冷峭,尤其唬人。
周寂疆停顿太久,仍然靠在沈清时胸膛,最后沈清时微眨眨眼,咬着烟对自己笑:“久别重逢,就这么想跟我亲近啊?”
周寂疆:“……”
首都三大豪门之一江家,稳稳当当富了好几代,最主要原因就是不缺青年才俊,里头每一个人基本上没一个木头疙瘩,话说得好听,事儿也做得漂亮。
单拎出去一个都能独挑大梁。曾经还有个老总戏言:哪怕江家随便挑出一个投生到他妻子肚子里,那都是给他们祖坟冒青烟了。
由此可见,沈清时作为江家继承人以及那群青年才俊领头人,那张嘴着实是天下第一能说会道,就普普通通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莫名就变了个味道,特别悦耳特别动听。
沈清时接着给他使了个眼色。
周寂疆一眼就看透沈清时眼里暴风雨似的欲望,这是想与他单独相处。
他抿唇,还是看向江听潮,犹豫片刻,却是江听潮朝他招了招手,主动道。
“没事,今日你也知道了很多真相,也需要时间消化——你先走吧。”
他也是聪明人,退一步,都给彼此一个体面,不过,他额外补充道:“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情,你也许会对我产生一些疑问,例如我在你那些小世界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等过几天我不用待在这儿祭祖了,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或者,我来找你。”江听潮在车外站着,额头覆着薄汗,他明明也是养尊处优,此刻整个人都快被晒化了却还笑着,“我还是想再事情尘埃落定之时,再争取一把,我想要同你在一起。”
江听潮从来热烈喜欢他,这份喜欢,向来是打直球。这总是让周寂疆想起简·奥斯汀《傲慢与偏见》里那句“用最激动的语言把我最热烈的感情向你倾诉”。
江听潮现在也倾诉了,不过他克制良好,没太露骨。
然而在人家男朋友面前求爱,这本身就够得罪人了。
奈何江听潮并非明知故犯,他对周寄疆与沈清时关系一无所知,稀里糊涂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自身情绪又汹涌,以至于连江家嫡系大少爷坐在车内是什么脸色,他都没管。
沈清时也就接受了对方这份“无意识挑衅”,睁着浓黑如夜一双凤眼,嘴角向上抬起着。
周寂疆及时挡住两者即将相撞目光,堪堪阻止这场星球爆炸。
江听潮盯着他侧身护住沈清时动作,后知后觉看向他的眼,周周以前那双眼睛就像是春日野外那抹浅碧,现如今经过沉淀,鲜烈的浓碧显现出来,震撼人心。
这是恢复记忆的周周,是从末日尸山血海里硬生生爬出来的周寂疆。
似有闷棍忽然一下子打入江听潮脑袋,滤清了梦,让他瞬时惊醒。
以前那些小世界周寄疆或许还会心软将他留在身侧就那样过上一辈子,这次绝无可能了。
末日里,周寄疆两脚踏在血泊中,面临生死绝境,他也未曾动摇过信念。后来很多小世界他被迫接受“变态改造”也依旧不曾理会过流言蜚语,坚持走自己的夜路。
周寄疆太“固执”,论起坚持,世上一个人也改变不了他,也毁不掉他那份信念。所以,江听潮想,周寄疆认为他们没戏了,那就是一点儿也没回旋余地。
“听潮……”周寄疆叫他名字。
江听潮僵直了后背。
“我其实知道你是谁。”周寂疆顿了下,继续说,“可我有男朋友了,我们不可能,对不起。”
他太直白了,原本沈清时双腿交叠松散靠在后座,黑色瞳孔盯着江听潮,眼神犀利,闻言,沈清时略微侧目,颇为意外。
周寄疆办事一向心慈面软。这样的人,遇见痴心人,更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沈清时虽是不满周寂疆被人觊觎,但心下其实也窃喜他找到了一个足够优秀的人。
他心下微叹,那些人他处理掉也就罢了。
却没想到周寂疆足够果决,不拖不欠,直接划清界限,拒绝了求爱者,也将“男朋友”这三个字当做定心丸直接给了他。
他也感觉……周周似乎在他不在的时候又成长了很多。
周周身上那层若有若无模糊雾气完全散了,逐渐露出了坚硬内里,而这内里并不惹人失落,而是更坚定更果敢。
主神公司与江家企业交往不深,沈清时不知道他们在主神公司经历了什么,只是觉得周寂疆合该就是如此,微露锋芒,如泰戈尔《飞鸟集》里那“黎明中一个积雪的孤峰”。
身后眼神——
周寂疆似有所觉,分神瞥了身侧人一眼。
沈大少爷便又朝他笑,眼里波涛猖獗,分明的写着人欲与兽性。
这家伙青天白日想什么,无庸赘述。
周寂疆第一次为自己那么了解沈清时而感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微妙憋闷。
不过还好,金钱和优雅的风度造就了绅士,沈大少爷这样的豪门贵胄在人前向来披着矜贵人皮,很快波平浪静,沉稳而不古板,极其善解人意道。
“周周,以后见倒不如今日把话挑明了,若是有不方便我听的事情,你们可以单独说。”
他通世故又善社交,宽厚和严格掌握得恰如其分 ,很快从容顶上男朋友头衔,体面给了周寂疆单独处理时间,只是私心多补了一句,附带微笑,“我没关系的。”
周寂疆盯着沈清时皮囊上精致虚假微笑:“……”
他伸手想把那表情揉皱了,只是想起车外还有人杵着,只能克制下来,道:“别瞎想,没什么事儿。”
沈清时可以展露出大方让他单独去跟别的男人说话,只是周寂疆心中却得有数。要想得到别人的热烈之爱,自己也应该热烈地去爱人。
抛弃男朋友,单独跟求爱者聊,算什么事啊?
周寂疆还是留下来,只不过下车,就站着跟江听潮平视,保持着沈清时一探头就能听到距离。
他跟江听潮聊了一会儿,无非是说一些关于改造变态项目的一些事。那些事大体跟他猜测相符。
世人都垂涎欲滴富贵生活,偏偏江听潮身为江家人,却年轻气盛一身反骨,并不想继承家里产业。他不愿靠家里,与父母大吵一架,跑出江家,又在兄弟介绍下去了主神公司当人力资源部总监。
也就是这时候,他发现主神公司在做什么“改造变态”项目,一开始他满不在意将其视为儿戏,直到后来小世界里那些被治疗者逐渐失控、自杀,他才惊觉此事不人道、不像话。
他们拼了命想要将那些变态恶人弄成仁人君子,强制性,未曾想过当事人是何等心情。
他们自视盛高,终于遭了反噬。
那些在他人眼里离经叛道“变态”被改造成标准好人之后,第一时间就是自毁。他们经历太多苦难,难以排解,以至于活不下去。
“所以你其实进入小世界,不只是救过我一个。”
周寄疆聪明过人,很快猜到事情真相——
江听潮或许进入那些小世界救过很多人,活下来却寥寥无几。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周寄疆想。或许是在那些小世界走来走去,看那些人泥沼中翻滚,怀揣希望努力生活,又被既定命运裹挟着推向了死亡,而他,无能为力。
江听潮沉默听着,突然问他:“有烟吗?”
周寂疆记得江听潮从来不抽烟,这人阳光灿烂,压根就不需要酒精跟烟草来给生活添点乐子。
他又想,他可能确实不太了解对方。江听潮见人总是眉欢眼笑,然而,如饮水者,冷热自知。
今日他却细微触碰到了那真实血肉,找寻到了江听潮深处那些东西。
这支烟就像是开场白。
周寂疆抿唇,很快回转过头,矮下身子,将头钻进黑色劳斯莱斯后座。
“给支烟。”他卷了点儿被烤热的空气回来,声音也哑,一手撑着车门,暑热沉沉罩住了里面的人。
美国心理学家说过:“爱欲需要激情,激情则来自原始生命力。”
沈清时跟他待着,就觉着灵魂深处那股阴暗面都要被揭开。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这样的周寄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