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小小一个院试, 京中派一些五品官下来便可以,但杨有许为了去邻乡祭祖,便请了这个差事,同时还能讨好尚书大人的二子一番, 两全其美。
本地巡抚严老一听侍郎大人都来了,自然也不敢怠慢, 一齐过来当这院试主考官。
严老年纪下意识觉得乔博臣官位不够, 便以为杨大人跟自己讲话,不过他年纪稍大些, 原本没闻出来,听杨大人这么一描述,倒是仔细嗅了嗅,道:“确实有回甘,不知是院外有摊贩在售卖何物?”
杨有许颇含歉意的看了乔博臣一眼,笑着说:“严老,您不知道,自从前年有书生在科考期间让外面的摊贩给里面扔食物,被乔大人发现后,便吩咐在科考期间,院外也要严防死守,不得有可疑人等出入。因此啊,依在下拙见,这味道应当是考生煮出来的。”
“这么一说,”严老想了想,道,“有些像豆子的清香,只是毛豆不会如此回甘。”
严老说完后,才发觉杨大人对那乔太守似乎有点客气,但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现在热糊涂了,出现了错觉。
屋内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各怀心思,乔博臣却满心都在蚕豆上——这定然是煮蚕豆的味道。
而且那蚕豆,现如今肯定只有自家才有!
乔博臣有些坐不住了,说自己要去巡视一番考场,便起身出了门。
严老偷偷瞥了一下杨大人的神色,见他依然面含笑意,还是有点不太敢确定杨大人对乔太守的态度。
院试考棚内有五间房供诸位监考官休息,这五间房通过长廊与考生号房相连。如果有提前交卷的考生,便可在长廊上休息。这长廊一面临墙,一面是考生们晨间站立的院子,透气通风。虽然依旧炎热,却比那闷的跟蒸笼一样的号房要舒坦的多。
何似飞就在这里打火煮了蚕豆。
乔影给他配的木筷挺长,便于从汤锅中捞出东西,虽然没碗,却可以用夹着腌萝卜的馒头盛着,着实算一顿‘美餐’。
何似飞甚至觉得自己把科考过成了郊游。
乔博臣顶着烈日走来时,就看到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盘膝坐在木板上,一边吃着那个头大小略微有些眼熟的馒头,一边夹着锅中的蚕豆。
真的,是蚕豆。
且此蚕豆遑论大小,亦或者是色泽,都同昨日他盘中的……一模一样。
这是他阿娘派人专程送给幼弟的!
乔博臣怔愣的看了片刻,旁侧的衙役乃至士卒都觉察出一丝微妙的不对劲——难不成有人作弊?
于是,他们循着本能追随太守大人的视线看过去。
却见那边并无号房,只是一个最早交卷的少年人在煮饭。
士兵只是为了维护考场秩序,见那少年不可能再作弊,便回过头去,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岗。
衙役却是要一直在太守大人这儿讨生活的,把大人的态度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于是他低声说:“大人,您觉得这书生有问题?”
乔博臣下意识点头。
衙役浑身一凛,当即就要拿人。
乔博臣见他准备过去,低声斥道:“做什么?”
衙役吓了一跳,连忙道:“大人,他、他不是有问题么,小的去抓……”
“有何问题?考场规矩还用我教?他既在这里,定然是交过答卷的,煮饭并不违规。”
说完,便让衙役退下去巡逻了。
但‘煮饭’二字仿佛一把钥匙,‘嘎吱’一声打开了乔博臣记忆的大门。
他忽然想到,前些日子,那位几天跟自己都说不上两句话的幺弟居然纡尊降贵,亲自给自己倒了茶,询问自己院试的科考流程,以及细节。
乔博臣当时受宠若惊,端茶的手都有些不稳,差点没当着自家儿子的面把茶盏给打翻了。
于是他分享了不少院试的经验,不管是自己多年前科考的经验,还是近些年监考的经验,全都说了。而他那仿佛万事万物都入不了眼的幺弟就这么听他说废话,还一杯一杯给他添茶。
乔博臣之所以对此事能记忆犹新,就是因为他当时喝得多,不消片刻就想要解手,可又不好当着幺弟和儿子的面说自己去茅厕,只能苦苦的憋着。
他当时憋的整个人面容抽搐,偏生幺弟聊到了兴头上,一个劲儿询问:“院试可以煮饭?怎么煮,你们衙役给他们准备锅碗瓢盆吗?煮饭的水怎么办,谁来打?”
乔博臣作为主考官之一,对其细节确实可以称得上一声了解,可幺弟这么连珠炮似的问下来,再加上他腹内憋涨,整个人迷迷瞪瞪、茫茫然然,原本半柱香能回答的问题,硬生生拖了两柱香的时间。
直到幺弟听得满意了。
当时乔博臣好不容易疏解后走出茅厕,心道自家幺弟十指不沾阳春水,对院试好奇也就罢了,怎么对煮饭这么感兴趣呢?他想吃什么让厨娘煮,再不济请大厨回家做也可以啊!
此前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在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乔博臣忽然福至心灵的想到四月下旬那会儿,爹娘飞鸽传信曾说,幺弟可能同一贫寒出身的书生交往密切,不过那书生考完府试就会回乡,只要他看住幺弟,别让幺弟追到那书生家里去即可。
乔博臣喃喃:“四月府试,八月恩科……这,这少年难道就是爹娘信中所述之人?”
不然他为何能吃到自家蚕豆、馒头?
就连那煮蚕豆的锅子,乔博臣前两日好像都在幺弟手中见到过——是幺弟特意出门买的。
这可真是天大的消息。
自家那用鞭子甩长公主嫡子、讥讽遍整个京都青年才俊的幺弟,居、居然有朝一日,能为了一个少年做到如此贤惠……
真真是,大开眼界。
乔博臣现下还不知道,幺弟给这少年送的,不仅有锅子和食物,还有熏蚊虫的艾草、薄荷叶等——这些稍微粗心一点就想不到的,他那个看起来飞扬跋扈的幺弟都准备齐全了。
要不是当时时间不够,他幺弟还想让这少年拿两身衣服出来,给自家仆从用药炉熏一熏,穿身上后可以防止中暑。
乔博臣此刻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不断搔啊、挠啊的,心头痒的紧,想上前仔细看看那少年的模样,却又非常有职业道德的想:这里是考棚,他作为主考官,可千万不能跟考生有任何关系牵连。
他得避嫌。
于是乔博臣只是将那少年的侧脸轮廓记在心里,便缓步离开了。
离开前,他眼尾余光还扫到那少年摊开的书篮里……装着几样他昨日在家刚吃过的蔬菜……
肯定都是他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幺弟准备的!
何似飞知道方才肯定有人在盯着自己,不过这里是院试考棚,周围士兵和衙役遍地,被人盯着很正常。
并且,作为考生,在被衙役和士兵用目光打量的时候,最好不要打量回去,不然万一对方觉得自己心虚,再带出去检查、审问一番,太折腾人了。
毕竟,在考棚中,对方是有这个权利的。
于是何似飞安心吃自己的蚕豆,直到将锅里的都吃完,这才熄了火,将锅中之水倒入旁边的水渠,再添了非常少的一点点水刷洗锅子。
他葫芦里带的冷水都是烧开后晾凉的,可以直接饮用。
在大夏天何似飞也懒得喝热水,于是便昂头灌了一口冷水,将所有东西收好,再用帕子盖上,往后一靠,闭眼休息。
第一日考题简单,何似飞早早答卷结束,在走廊通风处吃了顿好的,还睡了一觉。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醒来后好些人都打了赤膊,一眼扫去,整个走廊白花花一片肉。
第二场考题增多、难度加大,何似飞写完草稿时人已经非常饥饿,啃了腌萝卜和馒头后,又有些昏昏欲睡,午间稍微眯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只觉得又闷又热,于是嚼了片薄荷叶,开始誊抄答卷。等他交卷时,已经汗流浃背,头发基本上都贴在脖颈上,黏糊糊的。
待何似飞在走廊里吹吹风清醒一阵后,将剩余蔬菜煮完。
直到天色擦黑,整个考棚亮起火把,他就近找了士卒说自己要如厕,于是便同昨日一样,在士卒目光不偏不倚的注视下……上了厕所。
现在想想当时县试宁肯憋着都不小解的自己,真真是矫情。
第三日,何似飞先换了身备用的衣服,将葫芦里冷水倒出些许,擦了脸和脖子,缓解在号房里闷了两日的黏腻感。随后开始审题,看着这题目,何似飞心猛地一跳——今儿个居然比昨日多了诗文题目外,还多了一道策问!而且这道策问居然跟物价增长有关,果然应了那太守全集上的内容。
何似飞先把自己前几日问过的物价记录在草纸上,打算稍后再分析,得趁早上清醒先作了诗,不然中午热极,汗流浃背,浑身不舒坦,就写不出好诗作了。
写完诗文后,何似飞抓紧时间答其他题目,可今儿个的题目着实太多,还差两道策问题没写,他腹中已有饥饿之感。何似飞只得停下,就着馒头和腌萝卜,啃了一根黄瓜。其他需要水煮的蔬菜昨日下午都在走廊吃完了,这些东西放几日便蔫儿,早些吃完较好。
这一场考试何似飞写到了太阳落山,幸好他前两日没怎么用蜡烛,今儿个正好全用完了。
何似飞检查无误后摇铃交卷,此刻他书篮里已不剩太多东西,轻飘飘的,被汗水浸湿的眼帘和脚步却是沉甸甸的,让何似飞有非常不真实之感。
第94章
乔影陪何似飞写过策问、做过算科、考过府试, 是知道他的答卷速度,此次满心以为似飞贤弟能在半下午就交答卷出考场,却不料一直在考棚外等到了黄昏时刻。
在外等候着的百姓不少, 一个个都满怀期待的候着自家儿子、少爷、哥哥、弟弟等出考棚。
可这座几乎占据整整一条街的庞大考棚却始终蛰伏,别说大门一直处于关闭状态,就连考棚里都是一点响动也无,要不是镇守在门口的铁甲士兵, 从早候到晚的百姓恐怕会萌生出一种‘这考棚里没人’的错觉。
直到太阳歪斜,日光渐稀, 众人才听到门附近有些许响动。
门内传来“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九声叩响,门外两个侍卫这才一手扶刀,一手拉开考棚大门。
前排的百姓向前探身、中间的百姓伸长了头、再往后,就得一边垫脚一边伸头, 都想看看哪家公子第一个出来的。
乔影来得早,站在了第一排, 此刻他完全忽视了自己那有些酸麻的双腿, 笑容熠熠、目光灼灼的看向缓缓扩大的门缝。
“是罗公子!四年前的府案首!”有百姓将这位公子认了出来。
“可是罗织府罗家的罗京墨公子?”
“正是这位!”
罗京墨这四年到底没白游历, 为了了解草药的生长环境和生长习性, 他常常登那人迹罕至之山、游荒无人烟之野,体力和耐力都得到了长足进步;加之他今年十八岁,正是男孩筋骨初长成的黄金阶段。这酷热难耐、宛若蒸笼的号房环境对他来说倒算不得什么。
而且他精力旺盛,看到今日题目数量众多, 连午觉都没睡,一直在奋笔疾书, 故能第一位出考场。
随着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 罗京墨甫一抬头,便看到了人群中那个最亮眼的存在。
恰好, 那个身姿挺拔、略微瘦削,笑容却异常灿烂的少年也正看着他。
罗京墨心跳都停了一拍。
此刻,周遭的士卒衙役、无数百姓仿佛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他眼中只剩下那位正对着他笑的少年。
罗京墨记得这少年,或许,准确来说,是这位哥儿的相貌。
“乔影。”他在心底喃喃。
——上月,乔知府携带幼弟和儿子祭祖,他曾隔着人潮、远远的瞥了一眼。那日,他同样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这位姿容绝艳的哥儿。
“还不快走?”
愣在门内的罗京墨被士卒推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视野里那位乔小少爷已然收了笑容、敛了目光,一脸的失望。
罗京墨心头也泛起阵阵失落,在士卒的催促下,赶紧抬步跨出。
乔小少爷恐怕在等别人吧。
罗京墨如是想着。
他最后朝乔影那边瞥了一眼,便在管家的安排下上了自家轿子,回家歇息。
何似飞是第三个出来的考生。
考棚到大门口这段路不长不短,他已经把自己从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中抽出来,虽然精神依然恹恹,但眸中已经蕴含了些许神采。
这院试当真折磨人。
气候闷热,号房狭小——四月考府试时蜷缩着睡还能保暖些,现下这个天气将自己汗涔涔的身子蜷成一团,何似飞后半夜几乎是睡不着的。
更别提,这一头长发总会黏在出了汗的皮肤上,让人想忽视都不容易。
最残酷的是热成这地步,还不许出声发泄、不许同任何人交谈,还得熬完一夜后再集中精力写答卷。
这些全叠加在一起,对人的精神都是非常大的折磨。
但在何似飞看到乔影时,那双冷淡到生人勿近的双眸骤然回暖,唇角也不自主的勾起来,他下了台阶,毫不客气的将书篮递给‘晏知何’,并且接受了‘晏知何’的搀扶。
“知何兄候了多久?”
乔影看到第一个考生被轿子接走,第二个考生一出来就一副随时要晕倒的样子,他爹赶紧背了他离开。故此,在见到何似飞时,便主动扶了他一只胳膊。
“没多久,你、你这衣服都要被汗水浸湿了。”乔影一边说一边随他走出人群。
在后面看着自家小少爷一顿行云流水动作的乔初员已经目瞪口呆。
何似飞是在那等闷热的环境里呆久了,大脑对这一直黏糊在身上的衣服已经习惯,现下听知何兄这么一说,赶紧从他怀中抽出手臂。
“我现在一身的汗,又好些日子没洗澡擦身,知何兄也不嫌弃。”
乔影本想说自己就没嫌弃过啊。
但指尖还存有方才捏过似飞贤弟手臂的触感,登时心头狂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考棚侧门外是一列等候着的牛车和马车,一看就是门口那些百姓提前雇着给自家少爷准备的。在何似飞同乔影刚走过的时候,就有个背着考生的中年人将其放在牛车上,紧接着车夫一扬鞭子,牛车掉头缓缓离开。
“我倒是忘了喊轿子。”乔影说。
何似飞莞尔:“知何兄能来接我,已经让我喜出望外。再喊了轿子,那小弟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乔影不可避免的呼吸骤停一瞬,惊骇之余,差点左脚踩右脚摔在原地——反倒是被似飞贤弟给扶住了。
乔影就着何似飞的胳膊站直,惊魂未定的想——
他、他是发现了自己哥儿身份么?
这、这意思是要来家里提亲吗?
“玩笑开过了,”何似飞清清朗朗的声音响起,“带我回客栈休息一晚,明日一早给知何兄仔细赔罪。”
他现在连‘知何兄莫怪’都不说,便是明知对方不会因此生气。
乔影的心情还是因为何似飞后面那句话渐渐回落、沉底,目光中也带了几分懊恼。不知是懊恼何似飞怎么这么笨还看不出他的哥儿身份,亦或者是懊恼自己被一句玩笑话就彻底扰乱心湖。
悦来客栈里,乔初员已经布置好了小少爷让府中厨娘用乌鸡汤煮的丸子和蔬菜,清淡鲜甜,入口温热,正适合何似飞这种三天来没好好吃饭的人。
何似飞原本还想沐浴一番再睡觉,但人的精力终究有限,他前两日没怎么睡好,今日坚持到此刻已经极为不易,吃完后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乔影见他外衫和鞋履都没脱,明明已经睡在了床上,膝盖却还仿佛被那号房禁锢着打着弯,心疼之余,终究还是不忍心就这么放任他睡着。
何似飞这一觉舒坦的睡到了卯时,醒来时屋内昏暗,他身上盖了薄衾,除此之外,外衣和鞋履也被除去。他点了灯,发现屋内还有两个冰盆,此刻已经消融了一大半。
即便并非古代土著,何似飞也知晓这冰块得有多来之不易——古人制冰无非两种方法,一是利用硝石溶于水时吸热,周围水会凝结成冰;二则是建造冰窖,将冬日之冰储存起来,以备来年用。
他老师曾说,外放出京,在任三十余年,除了俸禄外,每年夏日可得冰块两盆,他一般只有在热得受不了时才会申请。不过老师也说了,两盆是朝廷份例,倘若自己管理的州府富饶,自然有大把的商贾悄悄进献冰块等稀罕物。
毕竟商贾有钱,悄悄造几个冰室,只要不被检举查处,便无伤大雅。
而此刻,何似飞屋里就放了两盆冰。
何似飞:“……”
他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知何兄家里的基业。
何似飞要了热水,洗澡后才开始回忆自己前三日答卷的情况。
基本上所有题他心里都有数,唯有那最后一道策问和算学的结合题——题目大意是近年来罗织府菱角和鳜鱼两物价格的变化、造成此现象的原因以及对未来物价的精确预估。
何似飞在读了《乔博臣太守全集》后,又对罗织府当下物价做了实地询问,按理说此题已是十拿九稳。
但问题在于,昨日下午他打草稿时,想到了自己曾经记录过的行山府的物价,便又拿出来做了横向对比,丰富了自己对‘造成此现象原因’的描述,却不知会不会算跑题。
不过,说实在的,罗织府和行山府府城距离相近,商队来往密切,行山府盛产菱角和鳜鱼,这些一向能在罗织府卖个好价格。但如果行山府某年年景不好,那么罗织府这些东西的价格也会受到影响。
何似飞洗完澡后便没再继续思考这个问题,总归答卷已经上交了,他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只是绞干头发后,多点了一根蜡烛,将自己昨儿个的策问重新默写一遍,打算等回去后让老师过过眼。
用过早饭,何似飞出发前往罗织书肆,他记得自己昨儿个说要给知何兄赔罪,晚上吃汤菜丸子时还跟他说今日依旧在书肆见面,不过他忘了知何兄到底答应没。
总归,不管答应没,他这趟书肆还是得去的,找不到人还能给知何兄留个拜帖。
何似飞这边得了好吃的好喝的,另一头同样在考棚坚守了三日的乔博臣太守终于得了空回家——按照规矩,太守因为评过府试答卷,故不得参与院试评卷,以免其为文风相熟者评高分。
乔博臣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再备些容易消化的吃食,他可得好好吃一顿,再梳洗沐浴一番。
厨房准备的很快,素和肉丸子烩菜,即便是清汤寡水煮的,乔太守依然吃了个精光。
乔博臣对儿子说:“这丸子是北地口味吧,不像是咱们家厨娘能想出来的。”
乔南星严肃的颔首:“爹爹,的确不是,是小叔叔让厨娘做的。”
提到幺弟,提到厨娘,乔博臣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蚕豆和那大馒头。他突然问了句:“咱家蚕豆还有么?”
“昨日还有些的,但娘亲说放久了会坏掉,于是儿子昨日便将其吃完。”
有理有据,乔博臣状似认同的颔首。
正巧这会儿夫人进来,乔博臣便说了句:“夫人可有吃幺弟让厨娘做的丸子?味道实在不错,若是能用鸡汤吊着,恐怕会更鲜。对了,咱家后院是不是养了一只乌鸡?”
这个问题乔南星也会,他回答:“爹,小叔叔确实让厨娘用鸡汤吊过两蛊,一蛊给了儿子和阿娘,另外一蛊,在你回来前,小叔叔把那个带走了。”
乔博臣:“……”
他已经想到这蛊汤最后的命运,沉默了一瞬,怕被儿子看出端倪,口不对心的道:“哦,果然还是你小叔叔懂生活。”
乔南星能被爹爹这句话糊弄过去,乔夫人哪能不明白相公的沉默?
她跟相公对视一眼,悄悄用口型说了句:“阿影有心上人了啊。”
第95章
天色渐暗, 乔夫人送儿子回小院,再回来时,听到自家相公正在哀叹后院养的那只乌鸡, 不禁失笑:“那鸡难道不是你买来给阿影玩的?这会儿心疼什么。”
此事说起来着实有些好笑。
四月下旬,乔博臣突然收到京中来信——飞鸽所传之信上不仅有娘亲亲自写的‘事态紧急,速启’,还封了家族传递密信时规格最高的红印火漆。
看到后登时吓得乔博臣一个激灵, 还以为自家出什么大事——比如亲姐因为先帝驾崩被送往尼姑庵。他双手颤抖着,眼泪差点就要‘吧嗒’落下。
乔夫人还是第一回见自家相公如此状态, 心中惊慌,看着他拆了十来次,终于将这火漆拆开,随后缓缓铺平信笺。
乔夫人攥着手帕, 等待那信中内容展开,一颗心都悬在了嗓子眼儿。
然后, 乔夫人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夫君从一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状态到平静, 再到咬牙切齿——“就为了叮嘱我, 让我看住幺弟别再乱跑, 用了家族最高规格的火漆封信!我……”
乔夫人确定自家相公没说出来,但做了口型的那个字是‘爹’。
身为儿子,到底不能言父之过,乔博臣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不过, 乔博臣即便再生气,还是按照信笺上所书——千万不要强行关押阿影, 他脾气倔, 你要以柔克刚,用他喜欢的东西‘拴’住他。
仿佛是真的担心他们兄弟阋墙, 阿娘列了好些乔影曾喜欢过的东西:斗鸡、武斗、斗诗……
乔博臣当时原话是:“看到这么多斗,我现在肚(dou)子疼。”
除此之外,老夫人最后还来了一句,说知道二儿子官位低,俸禄无几,已经安排侍卫加急送去八千两白银,千万好生照看幺弟。
乔夫人看到那个‘八千两白银’时整个人都愣了愣,她这辈子都没想过如此多银子。
而这么多钱却只是乔影留在他们家几个月的开销而已。
乔夫人不禁对这个弟弟愈发好奇,她不知道乔家那些腌臢事,只当乔影是乔家大人们捧在掌心长大的小少爷,真真是宠到了极致。
乔博臣前脚说自己肚子疼,后脚安排了侍卫去找乔影后,就出门去买鸡。
不然他能怎么着?
自家娘亲都写了幺弟喜欢斗鸡、武斗、斗诗,后两个他都不行,只能先买只鸡凑活凑活,到时幺弟不满意了,自己陪他写打油诗。
当晚,乔夫人就见自家相公牵着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白羽乌骨鸡回来了。
厨娘看到这只鸡,高兴的笑了笑,问:“老爷,今晚要杀鸡?”
乔博臣当时连忙把鸡抱怀里:“去去去,这鸡是你说杀就能杀的?给我好生养着!能不能留住幺弟的心,就看这只鸡了!”
当时大家都觉得这只鸡挺漂亮的,乔影应该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