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迢皮厚的跟什么似的,既然敢说,就不怕她笑,反正自己这辈子也就冉宁了——
“走了。”
差不多快九点,手机震起来,商楠一秒都没敢耽搁,刚咬进嘴的雪糕,嚼都没嚼,囫囵吞进肚里,激的她胃里一哆嗦。
就听冉宁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十分清透。
叫了声:“陆迢。”
“我...我不是陆迢,我是商楠。”
“...”
商楠喘了两口气,手捂在喉咙口“陆迢在训练,估计还得有一会儿。”
冉宁摇下车窗,定睛看着前方亮灯的大门——
“麻烦她回来,你转告她...我在大门口等她,谢谢。”
商楠表情一怔,在大门口?这是找上门来了?
“哎!那什么...要不你进来等呗,我跟门卫说一下。”
“不用了,我是开车来的。”
“哦...那行吧。”
电话挂断后,商楠好半天才回过神儿——
这什么情况?
不得了...陆迢要疯!
训练完回来,陆迢一进宿舍,就往卫生间冲,抱着马桶狂吐起来。
今天状态不对,旋梯做的还没以前多,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自己这一路忍的,都快要命了。
“没事吧你?”商楠问道。
陆迢头在马桶里,手冲商楠摆。
商楠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但凡干这一行,就没有没吐过的,别看现在一个两个都挺能耐,那全是练出来的,想当初谁不是小菜鸡,陆迢刚进队那两年,没少吐,别人之所以觉得她厉害,一是因为她拼命,二也是因为她能忍,人家从旋梯上下来,当场就不行了,她却还能一路忍回宿舍,路上遇见人跟她打招呼,这家伙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点头,直到冲进宿舍,一头扎进马桶里,她才破功。
有时候商楠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你就是当场吐了又能怎么着?何必非要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
但又一寻思,这人不就这样嘛,认死理,否则也不会为了一个人,魂牵梦萦这么多年。
工作如是,感情亦如是。
商楠靠在门边,慢慢悠悠的说了句——
“冉宁来了,在大门口。”
“呕!”
陆迢的喉咙眼像是装了自动开关,想停停,想开开。
刚还吐得昏天黑地,这会儿一瞬就停了,只是头还在马桶里,画面有点怪异。
商楠走过去,伸手想扶她,就见这人自己站起来了,一阵冲水声过后,扭头——
“你逗我?”
“我逗你干嘛?又没钱拿。”商楠见她活过来了,便把手机撂给她“你自己看,一个小时以前打的电话,说有事跟你讲,让我等你回——”
陆迢脸色骤变,不等商楠把话说完,拔腿就跑,兔子一样...不、比兔子还快。
商楠就觉得有阵风晃过鼻尖,眨了眨眼——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啊,这就不晕了。”
市中心到飞行基地,少说两个小时,这个点又是下班高峰期...她刚刚来的时候,肯定堵得厉害。
陆迢觉得自己特没出息,不算上学的时候,就拿重逢以后说,自己等她多少次?单看天气不好,都要去医院门口等她,有大事吗?没有,无非怕她被雨淋,太晚回家打不到车,惦记这人忙不忙,这么忙吃饭了吗?吃的什么?是真吃饱了,还是随便就巴两口?
有时候光想这些事,陆迢都能把自己想疯。
这些零零总总加起来,别说让冉宁等一次,就是十次也不过分。
可...人真找过来了,却又不舍得了,光想想这一路上的红绿灯,陆迢那颗心就开始绞着疼,疼的都不像自己的。
哼了声...你呀,也就这么点出息了。
冉宁靠在车边,车灯亮着,目光直直的望着华清一飞的大门口,直到看见一抹飞奔的影子。
矫健、挺拔、还有几分不可抑制的张扬。
冉宁心思一动,脚下便也不由自主的走去。
别看陆迢现在跑的厉害,实际上头晕恶心,脚下的步子全是飘得。
她从小门出去,迫不及待喊了声——
“冉宁!”
陆迢脚下一拐,身体却不受控的往旁边扭。
冉宁眼疾手快忙将她扶住——
“你怎么了?”
陆迢穿着无袖背心,身上湿漉漉的都是汗“没事,刚刚训练完。”
再一看,冉宁的手掌贴着自己的胳膊,陆迢下意识就要往回抽。
冉宁不解,拉住不松开“你干什么?”
陆迢不好意思:“都是汗”
“汗怎么了?有毒啊。”
冉宁手拉的更紧,眉间微蹙,瞥了陆迢一眼。
陆迢被这眼神看的没了‘骨气’,乖乖的..不再挣扎,目光定在她身上,再度失神——
冉宁穿了件米色衬衫,被车灯照的发白,消瘦的肩,窄细的腰,柔顺的头发扎起来,规规矩矩的垂在脑后,望向自己的时候,微微颔首,眉目成画,鬓发如云。
像极了...高中时候。
陆迢心跳的厉害,喘了几声“你怎么来了?”
闻言,冉宁流露出几分不自然,羽睫低垂,轻声道:“你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陆迢心口一滞,想到昨天...冉宁的外公外婆,莫名发虚——
她扯着领子,习惯性的往脸上抹了把——
“谈、谈什么?”
“我——”
冉宁刚说一个字,救助队的警报器哇哇作响。
陆迢回身看了眼,再转过来的时候,目光里多了倔强与坚毅,掷地有声道——
“冉宁,你如果是想说让我不要再找你,那不可能,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
“不是的,你瞎想什么呢!”冉宁皱眉,将她打断“你先出任务,等你回来再说”
“好,任务结束给你电话。”说完,陆迢朝着大楼跑去。
看着她的背影,干净真挚,意气风发,什么都没变,还跟九年前一样,冉宁何其幸哉,九年了...她们都没有迷路。
“陆迢!”
陆迢闻声回头,下一秒,眼前的人扑进怀里,将自己一把抱住,冉宁把脸埋在陆迢的肩窝,不轻不重的蹭了蹭——
“你要专心,我等你平安回来”
冉宁眼眸含水,语调绵软,这一抱,不仅抱在陆迢的身上,更抱在了陆迢的心上。
怎么还能松得开?
冉宁刚推开她,倏地——后腰被一股力量紧紧箍住,眼睛撞在陆迢肩上,霎时一黑。
陆迢的手比冉宁重的多,恨不得把怀里的冉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冉宁心脏狂跳,耳边拱着陆迢独有的气息——
“等我回来。”
十五层的走廊里,冉宁站在病房门前一言不发。
她的对面是一个三十六七岁的中年女人,女人个子不高,骨架消瘦, 肩头两侧的骨头凸出, 身上穿着的短袖洗到脱发黄, 脚下的船鞋,也破了几道裂口。
女人脖颈处青筋暴起,捏着报告单的手攥到指甲发白, 她在抖, 整个人不可抑制的在发抖。
“小涵妈妈——”
“你别说话!”
冉宁戛然而止, 喉咙里仿佛砂纸刮过, 晦涩难忍。
小涵妈妈走到病床前,俯下身子在女儿的脸上摸了摸,爱怜道:“中午想吃什么?妈妈去给你买。”
小涵躺在枕头上, 异常艰难地抬起眼皮,小姑娘没什么力气, 短短一句话, 中间断开好几次——
“我想吃汉堡,还想喝可乐, 可乐、可乐要好多好多冰, 喝...喝完我还能咯嘣嚼冰块。”
小姑娘面部浮肿, 脸色黢黑, 两只眼窝深深凹陷,巴掌大的脸就像窟窿, 她的头上还带着假发, 棕黄色的小卷, 一缕一缕搭在肩上。
“好,你等着,妈妈这就出去给你买。”
女人刚要直起身,一只干瘦的胳膊,从被子里探出,拉着妈妈的衣角,轻轻地扯了扯,小涵太虚弱,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能耗费她不少精力。
“算了..妈妈你别去了,我好像现在吃不下,等能吃的时候再买可以吗?要不然冰块就化了。”
小涵费力道:“妈妈,我什么时候能出院?我身上好疼,我想回家...”
女人的眼泪夺眶而出,急忙背过身揩去,转过头来,不停地亲吻女儿的额头“不疼了不疼了,咱们马上就出院。”
小涵眨眨眼,她实在没力气再多说话。
女人哄着女儿,看着冰凉的液体注入她的体内,直到孩子不再喊疼的睡去,她才站起身来。
脚下有些摇晃,转过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冉宁——
“小涵睡了,冉医生我们出去说吧。”
冉宁垂眸,不敢看她,应了声:“好。”
她们一走,病房里另外两床家属,立马朝小涵看去,顿时捂住嘴,偏过头哽咽起来,他们在这病房里呆的时间越久,心里看的就越清楚,再好的身体,一旦沾上癌这个字,就别想侥幸,两个大人互视一眼——
这孩子没时间了。
只是这泪,是为谁流的呢?
为小涵,为小涵妈妈,更为他们自己。
门外——
女人抹了把脸,强作镇定的举起手里的报告单,明知道结果,却仍然咬着那一分倔强不肯放弃——
“冉医生,我知道你是好医生,我只信你,你告诉我...这个不是真的。”
冉宁面色凝重。
自打学医的那天起,教授就对他们说——医学生首先要对生命敬畏,先拥有一颗敬畏之心,而后才能学习治病救人,最后肩负起救死扶伤的大任,我知道你们中间有许多拔尖人才,也知道你们有满腔热忱,倘若你们今天学习的是别的学科,我相信有天出了校门假以时日,凭借你们精湛的医术在工作岗位上,一定会有所成就,会被称赞、被拥簇、被感激,你们势必以此为荣,更加珍爱医生这个职业。
但...你们不是别的学科,你们是肿瘤学,它无常、善变且残忍,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走的时候风卷残云,你看着它来,看着它走,却对它束手无策,你们将来会治愈病患,但也会看着病患离你们而去,我希望...假如有天当你们束手无策时,不要灰心,不要受困于此,要始终铭记那颗敬畏生命的心,要不忘初心。
那时候年纪小,并不能领会教授话里的深意,直到这天真正来临,冉宁才懂得...教授的苦口婆心以及那番话里深深的无奈。
作为医护工作者,冉宁极力将自己摆在天平中心,尽可能不感情用事,哪怕身处情感旋涡,也能保持理智。
可她搞错一点,冷静不是冷酷,理智不是漠然。
望着眼前这个瘦骨伶仃的女人,冉宁难以开口...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才能让这位母亲可以好受一些。
屏息一口气,向前迈进半步:“小涵妈妈,我很抱歉,我...”
“你不要跟我说抱歉!我不听!你就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冉宁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你!是你说的,再观察一个月就能出院了!现在怎么会这样?恶化是什么意思?我不接受!我不接受!!”
女人一把扯住冉宁,死死地掐住她的手腕,说出口的话却近乎哀求:“我们已经听话锯了腿,你说的那些注意事项,我每一样都有好好遵循,我真的没有、没有...小孩子馋嘴,不该吃的东西,我一口都没给她吃,她好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吃呢,冉医生你再救救她,我求求你了,我就这一个女儿!”
女人的声音太大,整个走廊都回荡着她的哭喊声,一时间大家都涌了过来,原本在病房里拍摄的摄像组,也走了出来。
癌症病房,医患关系,新闻人向来最洞察先机,这个制造热点的绝佳素材岂能放过?摄像师立马扛起镜头就怼了过去。
不等画面入框,一只手伸出将镜头挡住。
摄像师一愣:“虞记者?”
虞晴凝着眉:“这不是计划拍摄的内容,别拍了。”
摄像师:“可是——”
虞晴不冷不淡地抛去一眼,十足震慑:“听我的。”
女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掐着冉宁手腕的力道也愈发加重。
几个高个子的男医生,慢慢向前靠近,怕女人情绪过激做出伤害行为,想要把人拉开。
“我的妈啊!”
跑过来的白黎,见到这种场面,心里猛地一紧。
冉宁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让大家别过来。
随后,伸出另只手,握住女人的肩头,想要给这个女人,一点点力量,哪怕这力量微不足道。
“我就这一个女儿了!她爸一听她得这个病,就要把孩子扔在医院,我死活都没同意,第二天她爸就跑了,这几年我一个人打工挣钱,再苦再累我都没怨言,我就想让我女儿活下来!只是活下来...都不行吗?我求求你们了……”
冉宁悲悯,可她只是医生不是神,在疾病面前,能做的也只有尽力而为,已经尽力了..剩下的是天意。
“对不起。”
女人松开了冉宁的胳膊,像是认命...无力地瘫倒,就这么瘫着...不笑、不说话、也不叫喊...
泪如雨下,哀哀欲绝。
“老天爷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得这个病的不是我啊,我女儿还那么小!还什么都没见过...”
女人最后哭晕过去,被几个护士搀起来送去病房休息。
不多时,大家也就散了,骨肿瘤科室,十五层...就这个走廊,像这样的事情,几乎每个月就要有一次,不说司空见惯,但也见怪不怪。
“冉宁!”白黎急忙上前扶住她。
冉宁摇头:“没事。”
白黎不信,拉过她的胳膊,捞起袖子,上下五道手指印通红。
“还说没事!”
冉宁抽回胳膊,又把袖子拉下:“真没事,我不疼。”
白黎揪着心口,一阵后怕:“你胆子真大,万一刚刚她要是——”
“不会的。”冉宁知道白黎想说什么“小涵妈妈不是那样的人。”
“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可人一旦激动起来,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白黎这话也没错,之前王主任有个病患也是这样的,锯了腿、做了化疗,家财散尽,可人最后还是走了,那人的儿子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趁着王主任查房的时候,亮了刀子,要不是有个男护工反应快,恐怕就要酿成大祸了。
“冉宁,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白黎看着冉宁,虽然这人脸上没什么太大表情,但自己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否则刚刚就不会制止大家上来拉人,如果说刚刚小涵妈妈真的动了手,冉宁也不会追究的,不但不会追究,还会心甘情愿的接受,甚至会觉得...她如果打了自己,自己反而能好受些。
她这个人,看着冷,心里比谁都热。
“白黎,我想出去透透风。”
“我陪你。”
“我想一个人。”
“好。”
白黎点点头,没有再强求。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难过?她在这医院待的时间比冉宁长,像这样生离死别的场面,见的比冉宁多得多。
刚工作的那几年,天天都想辞职,一想到那些活蹦乱跳进来的孩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变得骨瘦如柴,好一些的...几年、不好一些的...几个月,侥幸能挺过去的,却在六年七年后,还要面对二次复发的危险。
亲眼看着生命消失的感觉,很痛苦,那种精神压抑,常常会憋的人喘不上气。
这种经历,白黎有过,所以她明白...冉宁现在也是这样,但只要扛过去,往后...慢慢就会好的。
不是习惯麻木,而是更积极的迎接面对,早晚有一天,癌症一定会被攻克。
想了想还是没给她打电话,陆迢觉得既然要说,那就当面说,隔着电话,谁也看不见谁,万一再有什么岔子,那自己的处境又变得被动,不过...能出什么岔子呢?想到昨晚冉宁抱自己那一下,陆迢觉得有些事,应该差不多了,之所以这么小心,无非就是没听她亲口说出来,如果放在以前,自己或许会胸有成竹,可现在...不会了,不看着她的眼睛,不听她亲口说出来,就算心里有预感,也还是不敢明确地说一句有把握。
胆子是变小了,不过..没办法,谁让对方是冉宁呢?
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绕了一圈又回来,本身就像做梦,哪里还敢肆意妄为?
陆迢恨不得每一步都踮起脚尖来走,小心...再小心。
电梯门开,陆迢搓了搓脸颊,手掌心发潮,是不好意思也是紧张,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年轻,胸口小鹿乱撞。
刚走几步,看见不远处的摄制组,陆迢下意识避开,一扭头,瞧见从对面病房出来的白黎。
白黎冲她招了招手。
陆迢走过去。
白黎眼睛泛红,手里拎着打空的输液瓶。
“找冉宁?”
陆迢点头:“嗯,她在吗?”
白黎把空输液瓶扔进医疗垃圾桶,回身看向陆迢——
“你跟我来。”
白黎带着陆迢,走到安全通道,朝门那边扬了扬下巴——
“她在里面。”
陆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也察觉出了不大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白黎眨了眨眼,把眼泪憋回去:“十二床的小姑娘,冉宁从实习就跟着,是她的第一个病人,但今天报告出来了,癌细胞转移肺部,人不行了。”
陆迢眉心一紧。
白黎又说:“我劝她可能也没用,你去吧,这时候..她比较需要你。”说着,拍了拍陆迢的肩“去吧,抱抱她。”
隔着门,陆迢透过玻璃往里看,冉宁坐在台阶上垂着头,一副疲惫乏力的样子。
门被推开。
一道影子照下来,冉宁下意识抬头,看清来的人是陆迢,充血的眼球瞬间蓄满一层水波,再一低头,水波凝成水珠,滚出眼眶。
陆迢心被揪起,蹲下捞起冉宁的手握住,将人一拉抱在怀里——
轻轻地揉着她的头:“我回来了。”
最后一道防线被冲破,冉宁再忍不住了...手回抱住陆迢的腰,脸埋在她的肩窝,哽咽着——
“我已经很努力了,小涵叫我截短一点,我跟她说我可以给她截的漂亮些,我真的给她截得很漂亮...为什么..为什么啊?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
陆迢眼窝发烫“我知道。”
冉宁掏出口袋里的糖:“她说她最喜欢草莓味,还没吃完,还有这么多....我...”
陆迢更用力得抱着她,心底抽了抽,手掌轻轻捋着冉宁的后背——
一遍又一遍的说:“你做得很好了,不哭不哭。”
作者有话说:
贴一个婚后小番外——
某天,两人睡前聊天。
聊着聊着就聊到小时候的事情。
陆迢脑袋压着胳膊“我小时候偷过钱,每次从我妈包里。”
冉宁本来聊的都已经有睡意了,被她这话,瞬间勾起兴致“你偷钱?”
陆迢不以为然点点头。
冉宁“你偷钱干什么?”
陆迢:“买炸串啊,小区门口有人推三轮车,烤麻雀贼香!给我馋的呀...直流口水~”
冉宁眨了眨眼,凑过脑袋朝她看去,水灵灵的,天真可爱“那要是小时候你认识我,你会偷钱请我吗?我不吃麻雀,我要吃汉堡披萨还有薯条。”
陆迢眉毛挑起,一脸认真“这么多啊,可我最多只能偷二十。”小眼睛骨碌一转“但!我可以每天都偷二十,可以请你吃!”
冉宁捂着被子,笑得花枝乱颤:“那你现在最起码偷了六位数喽。”
不等陆迢反应,冉宁贴上她的后背,伸手摸摸陆迢的头“睡了睡了,我明天请你吃,你别偷了,怪辛苦的。”
其实,冉宁明白,陆迢只是想引起父母的注意。
陆迢的手掌温热, 轻轻地摩挲着冉宁的后背,从肩头到后腰,再从后腰到肩头...
一遍一遍,直到冉宁的气息均匀。
哭了一场, 舒坦多了。
冉宁把手从陆迢的腰上收回来:“好了, 我没事了。”
陆迢像没听见, 抱着人还不肯撒手。
原本在背后轻捋,以示安慰的手,现在有些燥热, 冉宁僵了僵脊柱, 一种酥麻的感觉, 由后背向四肢蔓延。
她想要推开陆迢, 但却发现推不动她——
有几分无措:“陆迢...”
“再抱会儿。”陆迢说的直接“我刚刚看过了,外面没人。”
大概又抱了几秒钟,冉宁实在坐不住了:“你松开...”
陆迢充耳不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冉宁觉得这人胳膊似乎又紧了些,耳边的气息也涌动起来。
咬了咬嘴角, 不算威胁的威胁——“你再不松开, 我喊流氓了!”
陆迢扯了下眉毛,嘴角一勾, 便笑出声:“你喊啊, 我倒要看看..两个女的怎么耍流氓?”
冉宁一把掐上她的腰, 用力拧了个圈。
陆迢吃疼立马松手, 龇牙咧嘴的抽着凉气——
“你要不要这么狠啊?肉都掉了!”
冉宁瞪她一眼:“活该!”
说完,起身便走, 手刚要推开门, 却又回头, 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你一会儿先别走,等我。”
随即,也不管陆迢应不应她,便走出门去。
陆迢站在原地,收起刚刚龇牙咧嘴的表情,掌根蹭了蹭左胸口,黑色T恤明显深了一片,是冉宁的眼泪。
印象里,这人还从没哭过呢,其实吧...她挺感性的。
小涵妈妈已经醒过来了,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
几个医生临时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讨论接下来的方案。
陆迢单手抄兜立在墙边,一只脚踮起,另只脚踩平,偶尔可以听见几句声音从医生办的门缝里传出来。
“吃糖吗?”
陆迢抬眼看去,是白黎。
白黎的手心躺着一颗粉色糖果,包装纸上印着草莓图案,陆迢接过,捏在手里定睛看了看,就听白黎开口说道——
“冉宁真的是个挺有心的医生,她知道化疗过后的病人,嘴里都是苦味,大人或许还好些,最起码能忍,小孩子就很难了,我们病房之前有个小孩,做完化疗的第一天,就到处找东西吃,吃什么都不行,都说苦,都说难吃,最后才发现,不是东西难吃,是她嘴里太苦,这还是冉宁想的办法,她那阵子刚实习,买了好多糖,只要碰见糖就买,买回来之后,挨个试,哪个味道甜,哪个味道酸,最后才选中了这个牌子。”
白黎又拿出一颗剥开放进嘴里——
“其实这糖很腻的,甜味特别重,跟那些真正好吃的糖比起来,这种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可就是这种甜到发苦的味道,才能把化疗过后嘴里散发的苦味压住,每回查房,冉宁就会抓一大把塞兜里,然后挨个病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