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件水蓝色的牛仔套装,怎么不穿了?”
冉宁目光炯炯有神,看的白黎心发虚。
“呃...没有啊,我送去干洗了。”
那件套装水洗都不知多少次,什么时候需要干洗了?冲这话…冉宁就能确定,她对商楠是真的有意思,要不然一件衣服有什么好瞒的?
默默叹气,白黎是成年人,她们就算关系再好,涉及感情的事情自己也不好说,况且她正上头,就算说了,她未必肯听,听了也未必能放心里。
算了,只要商楠没这个意思,等白黎这个劲儿过去,自然也就放下了。
....
两人从住院部出来,迎面碰上往里走的许茂森。
男人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即使擦肩而过,也能闻见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味,他身后跟着四个人,两个肌肉粗壮的墨镜男,两个带着工牌的中年妇女,无不例外都对那男人点头哈腰。
医院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这么有排场的倒是头一次见,冉宁下意识朝那两人的工牌上扫了眼——是月嫂啊。
“白小姐?”许茂森停住脚“这么巧啊。”
白黎没想着他会记得自己,毕竟一个大老板整天日理万机,自己一个小护士,仅一面之缘,话都没说两句,哪会有什么印象,好比现在,要不是他搞这么多人瞻前马后,自己估计都不记得他是谁。
“你是...”
“白小姐贵人多忘事啊,先前咱们见过的,在我爱人的病房。”
“你爱人?”
“叶绒。”
“哦~”
白黎拉长声调,佯装一副才想来的模样——
“叶姐啊。”
许茂森笑了笑,他这个年龄,身材没有发福,头顶也没秃,又潇洒多金,再加上这种自以为温煦的笑意,着实会让人破除距离。
不过...也就是小姑娘会着他的道儿,白黎自认为自己的年龄应该不在‘小’这个范畴。
许茂森递去名片,名片四周镶着金边。
这种东西,白黎在她爸那儿也见过,一群大老爷们钱多的没地花,整的一套虚头巴脑的东西,她爸的早让她妈没收了,也不知道扔没扔,就算没扔,八成也找不到在哪儿了。
她爸不喜欢这些事,可谈生意又免不了要逢场作戏。
说这东西有面儿,带出去可以送人,至于送谁...什么人喜欢金子啊?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白黎舌尖勾了勾后槽牙,接过名片笑的一脸人畜无害——
“哟~金子的。”
说完,往太阳底下一照,还晃眼。
“许总,海润餐饮的白南光,您认识吗?”
许茂森一怔“略有耳闻。”
“哦,那就是听说过。”白黎点点头“那是我爸,亲爸。”
白黎不是个高调的人,但她也不介意偶尔高调一回,把金片子原还给他“许总,这玩意儿我家多的是,就不要了。”
许茂森脸色变了变,不像刚刚那么自然了,但也还是收放自如,接过自己的名片,带着笑气道:“原来是白总的千金啊,是我走眼了,不过...你怎么会是护士呢,这可伺候人的活啊,白总也舍得啊。”
“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您还跟这儿老封建呢,护士怎么就伺候人了?要没有我们这些护士,打针上药就得你们自己来,那还不得出人命啊,再说了...我乐意为人民服务,我妈说了女孩子工作稳定就成,反正家里不差钱,有事儿他们也会帮我兜底儿,我算了算...等我哪天退休,还能白得一公司,挺好!”
白黎一口气说完,随即拉着冉宁,毫不客气——
“得,我还有事儿,就不和你瞎聊了,走了昂。”
信手阔步,头也不回。
刚走远了些,冉宁就听见白黎啐了句——“什么玩意儿!”
白黎是这性格,她觉得你好,你能被她夸天上,可她要觉得你不好,怼你的时候,也是往十八层楼底下怼。
不过,刚那人的确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拿一破名片招摇过市。
“你跟他认识吗?”
“他老婆在咱们医院生孩子。”
“老婆生孩子...他还...”
后面的话冉宁没说出口,倒是白黎扭头狠剜了一眼——
“夫妻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晚上——
冉宁在书房研究之前的手术方案,经罗院长一点拨,再看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地方的确是太过不足。
家里暖气烧的热,脚踩地板都是烫的,陆迢连长袖都没穿,索性短袖短裤的开始过夏天,窝在沙发上打完两局游戏,见冉宁还在书房,便有些坐不住了,推开门,拿着冲好的红糖水,装模作样的递过去。
然后拉过椅子,勾住冉宁的腰把人环住。
“别闹...”
“下班了...”
陆迢歪过头有一下没一下的亲,一路从肩头亲到脖颈,手渐渐地不老实起来,冉宁低头看着身前拱起的衣服扣子,不自觉的攀住陆迢的肩,主动迎合起来。
“你又喝冰的...”
“就喝了一小口。”
“鬼扯,感冒我可不管。”
冉宁反客为主。咬。向陆迢,直到这人抽疼似的吸了口气,她才松开。
陆迢的嘴被自己咬的通红,离近了看,就像烂熟的樱桃,冉宁心念微动,手指在上面揉了揉——
“疼不疼?”
陆迢摇头“不疼。”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无形的水雾氤氲其中,冉宁就这么看着她。
陆迢摸了摸这人的头“我怎么觉得你有话要说?”
冉宁在陆迢面前,藏不住心思,见她问,就把脖子上的红印亮给她看。
“罗院长看见了,她说是不是过敏,让我回头找点药膏擦一下。”抿着嘴角,手在领子旁边勾了勾“我觉得罗院长肯定知道,这怎么可能是红疹,一看就是...”
“害怕了?”
“我没害怕,我是...”冉宁低了低头,小声低喃“我是心虚。”
冉宁垂下头,她是真心虚,要是罗院长知道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带坏陆迢?
会不会不同意她们在一起?
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世,每一样都是扣分项,就算是男女之间谈婚论嫁,自己也应该是被婆家嫌弃的选项吧。
“又胡思乱想了?”
“没...”
“你觉得你瞒得过我吗?”
“陆迢,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我听听看。”
冉宁揪住陆迢的背心衣角“不要让罗院长伤心,可以吗?我会一直爱你,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我的家庭你知道的,能和你有今天,我已经很知足了,做人不能太贪心...”
陆迢笑了,笑的很勉强,她想说几句轻松点的浑话,可望着眼前冉宁真诚的目光,却又张不开嘴。
是谁说她不好的?是谁把她变得这么自卑?
多好的一个姑娘,明明可以走一条更简单的路,却因为自己的招惹,迈进这样艰难的情感?她不该困扰,不该自卑,因为真正不好的人,是自己。
“陆迢...”
陆迢眼睛红了,别过头不想让她看见。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冉宁捧着陆迢的脸,眼睛也跟着泛红。
陆迢猛地低头去亲她,大力撬开她的牙关,搅动她的唇舌,发狠的决绝,直到嘴里尝到一股铁锈味。
冉宁低呼出声“疼。”
却听见陆迢含住自己的唇角,囫囵说:“你可以贪心,可以贪心...”
与此同时,另一处的家属院,屋子里的灯还亮着。
罗玉书捏了捏眉心,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翻开旧相册,里面的照片寥寥无几,这些年忙工作,一家人嫌少能聚在一起,大部分照片都是过年的时候拍的。
不知不觉,这孩子什么时候就长大了?
视线一瞥,望见手边的老花镜,又笑了笑...能不长大吗?自己都已经到了两眼昏花的年岁。
隔天,陆迢去到医院。
正赶上他们开例会,就在外头等了等。
大概二十分钟,会开完。
陆迢一眼就看见跟在罗玉书身后的冉宁了,目光停了几秒,才挪开。
“妈。”把手里的优盘给罗玉书“东西给您送来了。”
“嗯。”
罗玉书见她还站在,就问“你还有事?”
“呃...没事儿了。”
陆迢点了下头“我走了。”
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又看了眼冉宁。
“等等——”
“嗯?”
罗玉书问道:“你是不是买房子了?”
冉宁心下一惊,满眼诧异,这事罗院长不知道?
陆迢挺淡定嗯了声。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都不跟人商量。”
“多大事?不就买个房子嘛,您之前不也想让我买一套的。”
罗玉书没多说,扭过头反而冲冉宁指了指陆迢“你看看她,这么厉害,我可管不了啊。”
猝不及防点到自己,冉宁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看着罗院长,无措的扯扯嘴角。
医院超市。
陆迢买了盒牛奶,让工作人员加热。
等冉宁刚过来,就把牛奶给她,让她暖手。
“你没告诉罗院长你买房啊?”
“这钱是爷爷留的,剩下的是我的工资,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
“...”冉宁想说她,但好像她也说没错。
果然,经济独立就是好。
“你怎么下来了?”陆迢抬抬眉毛,故意问。
“不是你让我下来的嘛。”冉宁瞥了眼她,罗院长还没走呢,她就说肚子饿,要去超市买吃的,还连说三遍,自己又不是傻子,能听不出来“你呀...你是不是吃豹子胆了~”
“还真是~”陆迢拿肩膀顶了顶她“不要意思,让您受惊了。”
话落,一道闷闷的声音,蓦然从旁边插过来——
“受。精?谁受。精?”
白黎转头看向冉宁——
“你吗?陆迢有这功能?”
白黎顶俩熊猫眼,从架子上扫了七八袋薯片,头一转,就去了收银台。
陆迢“她怎么了?”
冉宁摇头“不知道,这几天都这样。”
白黎值班,夜里突降大雪。
清晨去觅食,看见小公园那边堆了个两个大雪人,白黎看的喜欢,拿出手机拍照,刚要发朋友圈,却瞧见一个小点在角落立着,她放大照片,立马抬头。
商楠穿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站在四角亭的柱子旁边抽烟。
她手指夹烟,地上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白黎已经忘了自己下来干嘛,看见她,两只脚便不由自主的迈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
商楠眼微眯,手指一动,烟灰落下,她也有点诧异,这一大早的,这人怎么会在这儿?
想到之前,两人的不欢而散,商楠下意识的想回避,并没有接她话,而是说:“你的衣服我送去干洗了,回头我同城闪送给你,还有地毯,我买了个新的,明天吧,应该就到了。”
说完,熄灭手里的烟,点了点头“我走了。”
商楠刚往前迈了两步,倏地又僵住,不可思议的看向白黎——
“你...你...”
白黎哭了,捂着肚子哭。
陆迢在想...她妈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取向的?
到底有没有真的发现,其实陆迢自己都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普遍情况下母女之间出现这种感觉, 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似乎没有一个确切的点, 那时候自己既没谈恋爱, 也没什么来玩特别要好的女生,每次来找自己的,除了家属楼里的那几个, 就是学校里的, 而且都不是一个, 都是好几个一块来, 无非大家看动画片,看漫画,玩滑板, 就再没别的了。
陆迢撸了撸自己的头发,可能也不是非要谈恋爱被抓到才能被察觉, 这种事情, 心有灵犀吧,再加上她妈学医的, 思想上本身就要比旁人开化一些。
唯一有印象的, 初三暑假, 母女俩去逛街, 罗玉书指着一条裙子问陆迢:“暑假不用穿校服,穿裙子吧, 这件就挺漂亮的, 你那衣柜里全是短袖短裤。”
陆迢记得当时自己垂着头, 怎么都不愿意试,就站着原地。
罗玉书叫了她两声叫不动,伸手拉她也拉不动,自己就像脚底生钉似的,怎么都不肯动。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我不喜欢。”
可能是见自己实在抵触,她妈也就没再坚持,不过...她妈说了一句话——
“你怎么一点都不爱美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成天就想穿漂亮衣服,你姥姥裁一件裙子,我跟宝贝似的恨不得捂怀里。”
“穿裙子就是美吗?人得是合适什么才能穿什么,您喜欢...不代表我也喜欢啊。”
“那你喜欢什么?”
“我就喜欢我自己的样子。”
现在想来,陆迢也不知道那会儿自己胆子怎么那么大,也是她妈好说话,这要换别的家长,估计早开骂了。
可能她妈当时想说的不是‘你怎么一点都不爱美。’而是‘你怎么跟男孩子一样。’
陆迢呼了口气,望着外面繁杂的世界——
人有千面,物有万象。
不存在谁对谁错,只是一种选择。
....
过道的灯亮了,一回身,商楠开门进来。
两个夜猫子,一个比一个能熬。
商楠通身寒气,给陆迢扔了根烟——
“想什么呢,这么晚还不睡。”
“你好意思说我,这几天回的越来越晚了。”
陆迢没抽,捏在手里把玩。
忽然,嘴角勾起,看了眼商楠——
“你说,我出柜怎么样。”
商楠拢着火,点着...吸了口,没什么太大反应,这人的脾气性子,不会一直憋着,而且她也舍不得冉宁无名无份——
“你想好了吗?”
“嗯。”陆迢点头“虽然说我是女生,但我觉得...就算是女生,也不能不负责,是我先喜欢的冉宁,我先招惹的她,哪怕之后我们分手又重逢,也都是我主动在先,既然是我开的头,那这个尾也应该由我来收。”
商楠眼微眯“听你这话,怎么...受什么刺激了?”
陆回过身,靠在门框上,摇了摇头“也不算受刺激,三十而立嘛,生活总得有点变化,我得让自己肩上的担子再重一点,这样冉宁就能轻松一些,最主要...我不想她知足,我想她贪心。”
自己说完自己都笑了。
“我是不是有点狂啊。”
“是挺狂,不过很有魅力。”
商楠把烟掐断“你既然想好了,那你就去做吧,反正你俩天生一对,只要你们不动摇,就谁都干扰不了。”
这些年能让陆迢掏心掏肺说些心里话的也就商楠了。
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你是喜欢女生吧。”
商楠没接话。
陆迢继续说——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讲,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下,白黎呢...是有点二杆子劲儿在身上,偶尔可能还会发发癫,可她真真儿是一个好姑娘,仗义、率直、有爱心,这些你应该都是看在眼里的,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她,但你别讨厌她,别理就行,时间长了...她自己就放弃了。”
“不过...你要是也喜欢她,我希望你别错过。”
话说到这份上,商楠也把心扉敞开,一样一样的回答——
“我喜欢女生..天生的,之所以一直没告诉你,是我的一些私人原因;至于对白黎...她的确是个好姑娘,很可爱也很讨人喜欢,但我跟她不可能,我已经在晾她了,大概用不了多久,她应该就放弃了。”
“还有,我挺喜欢你和我掏心窝子的,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人,我并不孤单。”
陆迢有些心疼,自己还是第一次从商楠嘴里听到孤单两字。
“爱很简单,你千万不要想的太复杂。”
商楠不用自己劝,她肚里的道理比自己要多得多,其实...有什么难得呢?
这世上再冗长复杂的道理,最后还不都是九九归一。
那天,白黎捂着肚子哭。
商楠都傻了,陪着她去了趟卫生间,才知道是大姨妈来了。
都是女人,都来例假,怎么白黎的反应就这么大?
白黎说:“我本来不是今天,都怪你...你要负责。”
商楠有些无奈,试图和她讲道理:“这是生理现象,没有我,你也会来。”
白黎就耍赖,拉着商楠的胳膊不肯松手。
后来...商楠把她送回家,又给她煮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
白黎把面条吸溜完,汤也喝干净。
她问商楠:“要是你喜欢一个人,会怎么办?”
“会放心里。”
“那要是不想放心里呢。”
“那就不要喜欢了。”
....
思绪回拢...
商楠头疼的搓了搓太阳穴——
到底什么时候...她有这心思的?
打算出柜这事,陆迢没告诉冉宁,照她的意思,一会儿怕罗院长受不了,一会儿又担心罗院长把自己赶出家门,再不然就是怕她们母女俩反目成仇。
一出一出的,跟连续剧似的,可陆迢的直觉告诉自己,她妈应该不会怎么样,最多刚开始气一下,往后估计就慢慢接受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迢就是觉得,罗院长对自己的性向,有这个思想觉悟。
反正...她爸她妈,能搞定一个,都算自己赢。
卫生间的浴缸里,有人正在翻天覆地。
汗跟水,分不清。
一路缠斗不止。
冉宁咬着牙,泡在水头昏脑涨。
艰难的推了推陆迢“手机响了...”
陆迢停住,下一刻却又更猛烈的晃起来。
伴着手机铃声停住,冉宁也彻底失去抵抗,任她为所欲为。
事后,陆迢看手机,是她妈。
她把电话用脖子夹住,腾出两只手,给冉宁擦头发。
“嗯,行..知道了。”
刚挂断,冉宁就仰头,急忙问道:“罗院长说什么?”
“没什么,我姥姥来了,让我明天回家吃饭。”
冉宁没见过陆迢的姥姥,一时间脑子里对不上号,只闪过罗院长的脸,再皱纹多点。
夜深,两人盖一张被子,冉宁喜欢枕在陆迢的肩窝,这个地方又软又暖。
“我姥姥和我妈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姥姥比较猛。”
“你见过抽烟喝酒烫头的老太太吗?”
“你又逗我?”
“我没逗你,真的,我姥姥贼能喝酒,而且年轻那阵儿烟不离手,后来年纪大了,被我妈训的现在已经戒烟了。”
“罗院长还训你姥姥呢?”
陆迢眉眼调笑,语调温柔,言辞轻快“一家人,也不算训,爱之深责之切嘛。”
说完,亲了亲冉宁的额头——
“要是有一天,我妈训你,你会跑吗?”
“跑去哪儿?”
“跑...让我找不见的地方。”
冉宁本来枕在她的肩窝,听到这儿,忽然就撑起了身子——
“你是不安了吗?”
“有点吧...”
陆迢拉住冉宁的手,胸口倏地一重——
“我不会跑,我会躲你怀里,让罗院长多训你一点。”
“好,安心了。”
人常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陆迢她姥爷走的那年,正好七十三。
虽然姥爷不在了,但饭桌上也还是盛了姥爷的饭。
老太太有习惯吃饭喜欢喝点酒。
“八十多了,您当您还小呢,喝什么酒呀,给您倒杯茶,我这儿有大红袍。”罗玉书说。
“我不要~”老太太捂着杯子“市面上哪有真的大红袍,都是假的,我就喝我的酒,黄酒怕什么,老家人喝了一辈子,不照样活到九十九,赶紧去给我烫了拿过来。”
罗玉书拗不过老太太,只能把酒拿过来。
今天人齐,老太太高兴,挨个都上了酒,说这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陆国洲酒量不行,喝一点就上头,陆迢没量...这点就随他。
其实父女两挺像的,早些年陆国洲还没发福的时候,两人更像,尤其是下巴颌儿...都跟铅笔刀削出来的一样。
她爸比较严肃,陆迢相对罗玉书,也比较怕她爸,但她爸又怕她妈。
她们家的生物链,属于一物降一物。
饭吃一半,陆迢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去卧室接。
老太太眯眼一瞧,立马心里就有了话,等陆迢接完电话回来,摸摸她的头,笑说道——
“对象啊?”
陆迢一怔“不是,队里的。”
“嗐,跟姥姥有什么不好意思说,有对象就有呗,有照片吗?让姥姥看看...长得好不好。”
陆迢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没想的老太太会问,不过刚刚的电话真是队里的。
“呃...姥姥...”
“妈,吃饭吧,别光喝酒,喝多了您又不舒服。”罗玉书把话接过来打断。
老太太哼了声——
“你就会说我,天天忙,忙的家都不着,孩子的大事情,你关心了多少,我说你们夫妻俩啊——”
“妈!”
老太太立马摆手——
“得得得...我不问了,反正啊...这辈子我能管的也就是你爸,剩下的没一个省心的。”
饭后,陆国洲喝多了,脸红脖子粗的看人都重影,回屋立马躺倒。
老太太撇撇嘴“喝的还没我多呢~”
晚上的时候,陆迢陪老太太看完天气预报,等老太太进屋睡觉后,她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
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
“妈。”
罗玉书在处理工作,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
陆迢把牛奶放桌上,转身关门,但人没走,站在罗玉书身后,目光若有所思。
良久后——
“妈,我有事想和你说。”
“我现在很忙。”
“就两分钟。”
“一分钟也不行,你不要在这儿耽误我的时间,我每一秒钟都很重要。”
罗玉书笔头不停,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陆迢抱着胳膊,在原地站了会儿——
“好,你忙吧。”
人出去后,罗玉书停下笔,本子上的字龙飞凤舞,她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等出去看时,陆迢已经走了。
罗玉书摘下眼镜...不由地蹙起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
还在做梦,冉宁就觉得怀里钻进来个人,熟悉的气息,若有似无的亲她,她就跟着迷迷糊糊的回应。
一瞬间酥麻的感觉袭来。
就在快要清醒时候,这种感觉忽然消失,陆迢一手捋着她的胳膊,一手掖好被子,没几下就把人又哄睡过去。
陆迢失眠,睡不着。
看着怀的熟睡的人,她心里发烫,从来没有哪一刻,会让自己想要流泪,那种说不出来哪里难过,可就是委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