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正的态度也免不了在江上阳的笑脸相对之中软了下来,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江上阳旁边,笑道:“江少,不介意我蹭个饭吧?”
江上阳示意亚诺去拿新的碗筷,礼貌又得体,“当然不介意了。”
周武正好像真的就是来蹭个饭的,坐下来拿了碗筷就吃了起来,江上阳让人多上了两个菜,他也没客气,闲话也不多说就先吃了两碗饭,估计是这几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一顿正常的饭都没有认真吃过了,江上阳瞧着还莫名觉得怪可怜的,你说这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的,人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周武正当然不知道江上阳的内心在想什么,吃饱喝足之后,这才开口,语气沉重:“江少,来看看李爷吧。”
江上阳一愣,“李爷怎么了?”
周武正抹了一把脸,表情都沉了下来,“前些天的事情你也听到不少了吧,我们就别卖关子了,我昨天见到了李爷……他情况不太好,想见见老朋友,我刚去请了昆爷和刘爷,裴少那边我就不去了,江少你帮忙转达吧,行么?”
江上阳神色一动,周武正这语气态度,就跟李鸿天要交代后事似的,说不出的别扭古怪,“具体什么时候?”
周武正想了想,“赶巧不如趁早,就今晚吧,李爷说了,大家就聊聊,没什么大事。”
江上阳顿了一瞬,点头,“行,我跟裴少说一声,没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就走一趟。”
周武正对他笑了笑,但很勉强,最后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好像他们是好兄弟似的,“谢了,江少,这些年……”他顿了顿,“总之,希望这些破事赶紧过去吧。”
江上阳点头,表情毫无破绽,“会过去的,周哥你别想太多。”
周武正又弯了弯嘴角,这个表情……怎么看怎么样伤感,像是要做什么重要的决定似的,江上阳看得心里更加古怪,觉得李鸿天这一邀请……似乎不对路啊。
周武正说完事情之后就告辞走人了,但是刚走了几步,他忽然回过头来,说:“江少,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江上阳想了想,“也有二十多年了。”大概是他七八岁的时候,周武正就被李鸿天收养了,小时候裴曦还和他打过架,打得他嗷嗷叫,江上阳就负责中间调停,等到再大一点,有了势力的隔膜,大家的来往就变得少了,到了现在,就愈发陌生了。
周武正沉默了一瞬,然后慨叹:“原来这么多年了……”他看着江上阳,认真地说:“注意安全。”
江上阳愣住,回神的时候只能看到周武正离开的背影了。
第二百五十章 山峦倒
周武正刚离开没多久,江上阳的通讯器就响了,还是独属于裴曦的那个通讯器,江上阳心道这妖孽的通讯打得真巧,然后点了接听。
裴曦满是阴森森的语气在另一头响起:“小太阳……”
江上阳本来还想跟他说一下关于李鸿天邀请他们去聊一聊的事情,一听裴曦这语气,江上阳就纳闷了,这是谁又踩中这只妖孽的逆鳞?江上阳不解地问:“怎么了?”
裴曦的口气是明晃晃的阴沉,“你和周武正的关系——”他拖长了字节,说不出的诡异,“挺好的啊。”
说是这么说,但是裴曦的话听起来完全不像是褒义的,江上阳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和周武正刚见了面?”
“……”裴曦那头登时就没声音了。
江上阳便淡淡扫了亚诺和西森一眼,作为他们团长的忠实拥戴者,这么及时通风报信也真是够忠心的……
而被江上阳的眼风刮过的亚诺和西森也是不由地缩了缩脖子,他们面面相觑——呃,他们团长好像都知道这件事了,那么通讯器里编辑好的短讯息还要不要发了?
江上阳不知道两个佣兵保镖的想法,只是对通讯器另一头的裴大BOSS有些无奈地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是我胡思乱想吗?”裴曦似乎被他的反问打破了气场,刚才那种森然诡异的气息已经消失了,又变回那个爱在江上阳面前撒娇的裴三岁,口气都是绵软委屈的,“明明是他对你图谋不轨……”
江上阳好笑,“你在南联盟国呆了十一年,连中文都用不好了么?什么叫做图谋不轨?”他和周武正打生打死的时候这妖孽还不知道在南联盟国哪个旮旯里猫着呢。
裴曦不服气,哼哼唧唧地道:“他没有对你有企图,好端端的提醒你注意安全做什么?”
西森和亚诺连这样的细节都给他报告了?江上阳不由得有多看了他们两眼,看得他们心惊胆战的,这才把视线收回来,江上阳无奈地道:“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回想起周武正刚才的那个伤感的表情,明明还很年轻,却已经像是个日暮西山的末路英雄了,他有点心情复杂地道:“大概是,鸿帮这次真的不行了吧。”
明明自己就是间接出手搞倒鸿帮的,但是裴曦倒是一点儿都不觉得有什么感慨,反而还道:“难道鸿帮要不行了,小太阳你不应该是为我高兴吗?”
江上阳的满腔感慨瞬间就被打散,只能抽了抽嘴角,道:“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为了防止裴妖孽继续胡搅蛮缠,江上阳明智地转移话题:“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李鸿天那边?不去的话我就一个人去了。”
裴曦啧了一声,“亲爱的,我有可能让你一个人去闯龙潭虎穴吗?”
“……”江上阳无视掉他的暧昧情话,道:“刚才我就想问了,李鸿天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会请我们和四大帮那几个人去聊聊?”之前不还是中了毒卧病在床么,难道是裴妖孽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裴曦却哼笑一声,道:“老狐狸横行了一辈子,到头来被一只小狼崽子给摆布了,你说好笑还是不好笑?”
“……不好笑,”江上阳扶住了额头,“他们又闹什么幺蛾子了?”他本来以为李鸿天会有反击的机会的,怎么突然就这么快兵败如山倒了呢?
江上阳想不明白,裴曦却也没有跟他解释其中的纷纷扰扰,只是道:“艾莉回来了,暂时住我们楼下。”
艾莉回来了?意思就是李鸿天那条线已经没有价值了?江上阳的脑海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全部都归于沉寂,他皱着眉头有些迟疑,“我没想到……第一个会是李鸿天。”
“反正早晚都要倒,也没差多少,”裴曦漫不经心地道,并不把这件事十分放在心上,最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再勇猛的猛兽,也斗不过设了陷阱的猎人,小太阳你说对不对?”
“……”天知道对不对,但是江上阳此时此刻却很清楚一个事实——
这一次,鸿帮真的完了。
江上阳是在晚上去赴李鸿天的邀约前才知道鸿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
鸿帮在被腾虎帮和骇浪组同时两面夹击之后,转眼之间就丢失了大半地盘,说是腾虎帮和骇浪组没有预谋才是奇怪的了,但是还不等鸿帮补好这个巨大的损失,收拾这个棘手的烂摊子,结果鸿帮内部就有两个高层叛变,不仅带走了鸿帮剩下二分之一的弟兄们去投靠骇浪组,更把鸿帮的一部分机密卖给了黑堂,做了完美的一手墙头草生意,愣是在李鸿天和周武正的震怒之中保住了性命还成功投靠了新东家,鸿帮这次已经不是元气大伤的问题了,基本上是连根基都没有保住,只余四分之一的势力或许比北联盟国9区的其他小势力都还要大一些,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惜在这个关键时期,压根就是已经表明鸿帮气数已尽,之后是必定被蚕食鲸吞的未来了——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悬念。
江上阳拿着李鸿天亲手写的请柬,下班后就在半路和从家里出发的裴曦汇合,一起来到了李鸿天所在的李家大宅,上一次他们双双携手而来还是因为李鸿天的小女儿、艾莉的朋友李嫣然的生日宴,那会儿的李家多么辉煌热闹,李鸿天又是多么意气风发,可惜到了如今,李家大宅却是死气沉沉又暗藏危机,夜幕之中,连灯光都似乎比以前暗了很多,门可罗雀的景象显得特别凄凉,再无当日连接待的门童都比旁人要昂首挺胸的场景,江上阳看到这般景象,心里颇为百般不是滋味,不是替李鸿天觉得悲哀,而是他想起了十一年前裴家大乱过后江家被逼着和裴家断绝关系,不得不从此不再插手裴家的恩恩怨怨,可是在好一段时间里,江家都像是瘟疫一样被人人避退,好像沾上江家人就是等于和裴家挂钩,然后被当时的三帮四派集体封杀清洗,江上阳素来被众星捧月,连裴曦偶尔都看他脸色,本身又是个长袖善舞的性格,几乎很少人会给他难堪,那会儿江上阳却是难得体会了到哪儿都被人频频闪让避如蛇蝎的感觉,现下细想起来,再联合如今鸿帮的凄凉场景,未免就有几分慨叹了。
裴曦拽了拽他的胳膊,不满道:“亲爱的,你盯着那个家伙做什么?!”
“嗯?”江上阳想得不少,但其实也就发呆了几秒钟,闻言立刻回神,然后才注意到周武正亲自出来接他们了,身上还是一套唐装,显得儒雅斯文,但实际上这个鸿帮原本铁板钉钉的继承人实际上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还比李鸿天更为来得会装蒜,江上阳虽然很少吃过他的亏,但北联盟国9区里吃过他亏的人几乎坟头都长草了,所以即使他好心提醒了江上阳注意安全,江上阳心底也是不乏对他的防备的,只是周武正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扬起了对待外人的笑脸,只可惜裴曦这个小心眼儿抢了先,完全不打算让他和周武正接触似的。
“周哥啊,”周武正比裴曦和江上阳都要大几岁,江上阳这么个称呼法,裴曦也这么叫了,只是他的语气一向又散漫又玩味,怎么听怎么不对味,不像是尊称人家一声哥,更像是在挑衅或者调侃似的,他慢悠悠地道:“怎么劳动你亲自出来接我们两口子了呢?”
周武正刚走到他们跟前,就听到裴曦不阴不阳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表情变得有一瞬间的微妙,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儒雅有礼,要不是脸色憔悴,旁人还真看不出来他这个鸿帮继承人的名号已经摇摇欲坠,倒是也不失李鸿天这么多年煞费苦心地栽培他,他笑道:“裴少说笑了,你和江少都是贵客,别说走一趟,就是走十趟来接你们也是应当的。”
只可惜裴曦一心觉得他对自家小太阳有什么不良企图,完全没觉得他这恭维的话多么顺耳,三下两下应付完对方就不想搭理了,江上阳背地里无语至极,但还是出面打了个圆场,让周武正领着他们进去了,至于跟着他们的一队佣兵们也进去了一半,剩下一半留在门口,明晃晃的小动作反倒是显得光明正大,周武正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只隐晦地提到其他三大帮的人都来了,可见他们是多么迫切地想要把剩下的鸿帮瓜分掉。
说实话,第一个在这场战役中倒下的居然是四大帮中资历最老的鸿帮,这点恐怕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只怕是李鸿天自己当惯了老大哥,以前仗着资历也是让裴劲英也没对他甩脸色的,到了如今,反倒是让其他三个势力不约而同地先防了他一手,然后你踩一脚我踩一脚,阴差阳错地就把李鸿天第一个给蹬下去,细细算来,也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啼笑皆非。
李鸿天下了请帖,只说来聊一聊,也没说请他们吃饭,所以裴曦和江上阳一进门就直接被请到了李家大宅的主厅里,刘毅强、陈昆和元伍依旧各自占了三个方向的位置,相对而坐,默不作声地在喝茶,江上阳若有所思——看来,这三个势力刚把鸿帮扳倒了,这马上就开始闹分裂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李鸿天
骇浪组和腾虎帮的利益关系绝对是岌岌可危一碰就断的,黑堂刚和骇浪组闹翻,两个势力完全是水火不容,所有人的保镖都留在了主厅外面,但是那股压抑的气场倒是一点儿都不低于千军万马同在的感觉,所以当裴曦和江上阳联袂而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三方势力的头儿各自相顾两相厌的场景,倒是显得他们这一对未婚夫夫的气氛格外和谐了,而裴曦和江上阳的出现也冲淡了现场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周武正礼貌周到地请了他们夫夫俩入座,正好坐在了刘毅强和陈昆中间,元伍的对面,侧对着主位。
元伍抬起眼帘看向他们,裴曦低着头在把玩他家小太阳的手指,只有江上阳很客气地对他点点头,又对刘毅强和陈昆打了招呼,就跟平时出门撞见似的,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是刘毅强和陈昆此时内心诸多想法,也没有给江上阳撂脸子,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裴曦没有得到他的注意力,有些不高兴了,在江上阳的手心挠了挠,江上阳不轻不重地跟他说了一句“别闹”,裴曦这才消停了一些,江上阳说完之后一抬头,又看到元伍的眼神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眉头轻微一挑,元伍便把目光移到了他面上,居然笑了一下,只是看起来这个笑容颇为怪异,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常笑的关系。
没多久之后,周武正就把一个同样坐在轮椅上的人推了进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登时就都不吭声了。
周武正送进来的自然就是鸿帮的老大李鸿天了,可惜一段时间没见,这个先是传言中毒倒下、后是鸿帮的根基被挖得七乱八糟的老者已经从精神擞擞的霸主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老人家,头顶上的短发白成一片,脸上都是满满的堆积的皱纹,脸色暗沉衰败,仿佛缠绵病榻多年即将命不久矣,别说旁人,就是在场的几个龙头老大都忍不住心里一惊,李鸿天是他们一群人之中年纪最大的了,最早建立起北联盟国9区里的大规模势力,熬走了一群小帮派,熬死了当年称王称霸的裴劲英,熬到现在还在跟四大帮平起平坐,他的资历无人能够比拟,可惜一直就是缺个出头的机会,他也人老心不老地一生都在谋划,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他抖擞算计的一面,这会儿猛地一见,才惊觉这个见证了北联盟国9区风风雨雨的活历史是真的老了,甚至看起来都快要死了。
刘毅强和陈昆也就比李鸿天小了几岁,年纪都大了,这么一瞧,心里顿生一种兔死狐悲之感,连之前明争暗斗看到鸿帮倒塌时的兴奋感都被冲没了。
周武正把李鸿天推到了主位上,已经变得瘦骨嶙嶙的李鸿天还是坐得直直的,可也掩饰不了已经佝偻了的脊背,他正想开口,但是主厅的大门因为外面的一群保镖在护主而没有关闭,冷风倒灌进来,他立刻就呛了一下,嘶哑地咳嗽了起来,那咳嗽声听起来像是老风箱破了似的,特别刺耳,周武正有点忧心忡忡地替他拍拍后背,然后又端了一杯热茶让他喝下去缓缓,其他人也不催促,就这么看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鸿帮主人以这般风烛残年的模样奄奄一息地在他们面前虚弱下去。
咳嗽慢慢地平息下来了,室内重新变得安静起来,李鸿天慢吞吞地喝掉了半杯热茶,精神气儿似乎也因为肚子里暖和的温度而振作了一些,耷拉着的眼皮子也比之前要睁大了一点,他的目光慢慢地巡视过在场五个人的姿容神态,很认真也很仔细,就在这方寸之地里,坐着几乎把控了北联盟国9区的几大人物,现在北9区的官方乱作一团几乎群龙无首,如果他们几个在场的再出了什么事,整个北9区就可以说是彻底大乱了,真可谓是一个炸弹下来就崩塌了一个区的节奏。
这也应该是自从裴曦回归北9区之后,四大帮连同裴江两家坐得最齐整最正式的一次了,审判者的第一次晚宴上,元伍没来,后来的慈善拍卖会,他们几个就没怎么碰面,只是各自在抢着拍卖裴劲英的遗物,到了前段时间的裴曦和江上阳的订婚宴,人是来齐了,可是那个场面也不好提什么,唯独只有这一次,首度聚齐了当年恩恩怨怨的主要人物,气氛那叫一个微妙。
李鸿天把他们都打量了一遍,这才清了清嗓子,慢慢开口道:“好久不见了,诸位。”
李鸿天这一开口,立时就打破了室内诡异的气氛,空气都似乎从凝固变得重新流动起来,陈昆看向李鸿天,难得当了第一个出头鸟,“李哥你这是……怎么了?”
李鸿天又闷闷地咳了一声,才撩起眼皮子望过去,道:“都到了这份上了,还用得着我亲自给你解释吗?”
就算和江上阳这款笑起来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的不一样,但是李鸿天也一向是笑面虎的类型,很少这么直接给人脸色看,看来是真的大厦将倾,也没必要虚与委蛇了,陈昆被他撂了脸子。倒也清楚此时李鸿天的心情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也没打算跟他这么没风度地杠上,讪笑道:“不用解释不用解释,李哥你多保重,保重啊!”
刘毅强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闻言,也立刻颔首道:“老陈说得对,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好了,其他玩意儿都能再折腾。”
李鸿天扯起嘴角,笑了笑,那笑容像是枯瘦的树皮的皱褶,让人看着就觉得不寒而栗,“我老了,偌大一份家业都给人做了嫁衣裳,也折腾不起来了。”
原本流动起来的空气再一次沉滞了,众人默然不语,像是陈昆刘毅强这样的人本来也不是什么脸皮薄的,只不过现下也觉得有了几分尴尬,大概是李鸿天的样子看起来太过凄凉了,仿佛在映衬着他们如果一息落败也将会这般永不翻身的景象,这么一比较起来,裴曦、江上阳和元伍这三个正值壮年的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三个老家伙偶尔看着他们时的眼神都有几分微妙的怪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缄默诡异的气氛又维持了半分钟,元伍这才放下一直端着时不时喝两口的茶杯,冷硬的面孔上几乎没有别的特别的情绪,声音也是冷冷淡淡的:“李世伯,陈安在我手里,你觉得是想杀还是想剐,都随你。”
此言一出,众人的表情都变得五花八门了,江上阳也是眉心一动,看向裴曦,可惜裴曦岿然不动地在摩挲着他手上的戒指,李鸿天来了,他也没有放开两个人交握的手,感觉到江上阳看过来的视线,他回了一个无辜的眼神,表示他也不清楚元伍那厮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陈安就是那个带了鸿帮剩下二分之一兄弟叛变、又把鸿帮机密倒卖给黑堂的叛徒,李鸿天和周武正的脸色都有了轻微的变化,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李鸿天虽然看起来要死不活的,反应得倒是不慢,很快就道:“你的意思是,肯把他交给我?”
元伍不紧不慢地道:“原本就是李世伯的人,交给你也不是问题,”他直接拿起旁边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的茶杯倒了八分满的热茶,浓眉之下,一双眼如同觊觎着肉食的野兽,“只要价钱合适就好。”
周武正登时就咬紧了牙根,冷哼一声道:“怎么,元先生还打算趁火打劫了?”
“这能叫做是趁火打劫?”元伍被质问了,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当然,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在高兴,“想要什么东西,就要给钱,这天下做买卖的都是一样的规矩,我也没有破坏这规矩,不是吗?”
他说得好听,周武正却是不屑,“陈安那种叛徒,本来就应该交给鸿帮千刀万剐。”
元伍勾了勾嘴角,“那就真的不好意思了,”他提醒道:“现在,陈安在我手里,那就只能是我说了算了。”
元伍这边是打算狮子大开口了,陈昆那边见状,倒也忍不住凑过来掺和了一脚,要笑不笑地道:“其实我手里也有点李哥感兴趣的东西,就像是元先生说的,价钱嘛,都是可以谈的。”
“你们……”饶是周武正一向儒雅,遭此大变也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这两个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裴曦和江上阳当然不去凑这个热闹,完全就像是来看戏的老神在在坐在那里,也不吭声,同时刘毅强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口,只是皱着眉头坐在那里,活像是底下的椅子长了牙齿似的,怎么坐怎么一脸烦躁。
周武正被气得不行,李鸿天却忽然开了口,语气听起来还挺淡定的:“人和东西,你们想换什么?”
周武正一惊,“李爷……”
李鸿天摆了摆手,动作很轻,气势依旧,“让他们说。”
第二百五十二章 预料外
李鸿天一副“任你们漫天要价”的架势,陈昆以为是他在等着坐地还钱,毕竟现在的形势对于鸿帮来说还能够更糟糕吗?那还不如割地赔款,能留存多少就留存多少,好博取一线谋生之计,陈昆最近也是被逼得不行,先是赖以生存的武器线被掐断,然后是和骇浪组闹翻,在瓜分鸿帮的时候却又没有占到便宜,陈安送过来的机密就是一块烫手山芋,现在想用也不可能立刻能够用得上,只能慢慢蚕食,那还不如直接用来威胁李鸿天,以谋求目前最大的利益,眼看着元伍的野心膨胀得越来越大,又疑似和刘毅强在暗通款曲,万一下一个灭掉的就是他黑堂,陈昆哪里还有时间来徐徐图之?!
这一形势严峻,逼得陈昆这个素来只在背后放枪的人都忍不住对着李鸿天露出了贪婪的利齿,开价开得肆无忌惮,标准的趁你病要你命,李鸿天默不作声地听着,其他人也默不作声地看着,只有年纪算轻的周武正气得不行,但是李鸿天都没有发话,他就只能忍着,结果等陈昆开完价了,元伍就淡淡地道:“陈世伯说完了?”
陈昆心里一咯噔,难道元伍这反骨仔不满意他要的太多了?陈昆勉强笑道:“完了,说完了。”
元伍也没对他的做法点评什么,只是看向李鸿天,道:“那除开陈世伯的那份,剩下的我都要了。”
周武正倒吸一口凉气,“你!”简直欺人太甚!
陈昆和刘毅强的脸色也变得极差,他们是知道元伍狼子野心,但没想到他这口肉咬得这么狠!
裴曦倒是端坐着八风不动,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散漫又玩味,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谁,见江上阳眯着眼睛看着元伍,裴曦便收敛了一分笑,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别看着别的男人,然后被莫名其妙的江上阳瞪了一眼——关键时刻呢,闹什么?
裴曦被瞪了,也没有生气,反而还冲着他眨着眼睛飞了个媚眼,江上阳顿时狐疑——这妖孽该不会是已经设下了什么陷阱吧?
在场六个人,就有六个人的心思,李鸿天佝偻着背坐在轮椅上,听着他们在面前虎视眈眈着觊觎他身上残存的肉,然后扯着嘴角,无意义地笑了一下,他又咳了几声,然后不慌不忙地道:“就这样?”
李鸿天的姿态太过淡定了,反而让在场的人产生一种诡异的反差感,原本还在因为利益瓜分而剑拔弩张的元伍、陈昆以及刘毅强都下意识地朝着那个看起来已经没有反驳之力的男人望过去,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太稳了,不是那种岁月沉淀下来波澜不惊的稳,而是一种有底气的稳,他们忍不住疑惑——难道说鸿帮到了如今这种地步,还能够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