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他赎罪。
就像钟九罹的皇后,为了钟九罹死后的功德,选择代他下令杀戮……自己却因此获罪于天,经历入魔天劫,最终魂飞魄散。
而什么样的罪孽,又需要玄微真君这样的化神期强者,在这火山炼狱之中赎罪整整3亿2768万年?
江辞月闭了闭眼,过了许久才问道:“师尊,你曾说过自己毕生之中只会有两名弟子,第一个是我,第二个,就是你一概不知的这个人——因为在他收徒之时,其实你已经身死了,是吗?”
“是。”
“这个人名叫段折锋。”江辞月轻声道,“他对我说过,他不要来世,只求今生。”
第70章 撼轮回(7)
江辞月从火山炼狱中离开之际,有人问他:“其中的那位老前辈呢?还是不愿意出来吗?”
江辞月沉默片刻,答道:“他是自愿在此,你们不必相劝。”
众人面面相觑,但见江辞月都已经离开,也就只好紧跟上去。
此时此刻,这片地府已经不复初来时的阴暗。
随着天柱倾覆,仿佛重云散开,有千万年来久违的日月之光照彻而下,恍如将天空照破了数道裂隙。
四散的魂魄向着世间每一个角落飞度而去。
所有人都在望着这一幕。
有人低声说:“地府即将不复存在,那位老前辈如果还不肯走,恐怕要被掩埋在地煞之中……”
江辞月回头望了一眼地狱,似乎答非所问地说道:“待我将师弟带回来,一切都会明了。”
他不再留恋,大步向前走去。
日出之后,鬼门关自动消弭于时间。
在此之前,江辞月成功带着山海绘卷穿过鬼门关,回到了阳世的沦波镇中。
此时的沦波镇沐浴在晨曦之下,再无昨日夜间的阴森氛围,只有空荡荡的街道回荡着风声。
江辞月展开绘卷,找回到众人的身体,然而……
周颦惊恐地发现:“我回不去啦!!!”
穿越者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嚷起来:
“完蛋了,我怎么没呼吸了?!”
“谁把老子杀了!”
“怎么会这样,掌门真人救我——”
“怎会如此?”
江辞月俯下身,将指关节凑近众人的身躯,接着发现他们果然已经失去了生机。
这也就意味着,山海绘卷里的穿越者们成为了无根浮萍——没有了肉身,就只能做孤魂野鬼,再修炼的话就是和钟九罹一样的鬼修之道了。
江辞月眉头紧皱,看向山海绘卷里——
只见众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围坐成一团,叽叽喳喳地说道:“应该是昨晚那群妖魔,在穿过鬼门关的时候发现了我们的禁制,顺便就把肉身都毁了吧……”
“都怪我们没有元婴期的修为,不能元神分离,被鬼王强行抓走了魂魄,只留肉身在原地。”
“那以后怎么办啊?”
“等着魂飞魄散吗?”
山海绘卷里,这群小人捂着脑袋,一个个十分颓废的样子。
江辞月看着他们摇了摇头道:“你们将死未死,乃是生魂,还不至于魂飞魄散。这样吧,如果有想回到阳世的,暂且居住在纸人力士中。”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小声讨论片刻,不断点着小脑袋,好像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却答道:“那还是算啦。”
“纸人不能吃,不能喝,不能做爱做的事……不如留在山海绘卷里呢!”
“咱们先二次元修炼一会儿。反正穿越都穿越了,不差这一回了。”
“绘卷好啊!绘卷安全!等以后段总毁灭了世界,有外面的三次元顶着!咱们终于可以安心喝奶茶了?”
最后一个小人儿话音刚落,就被众人慌忙捂住了嘴巴。
白济:“别!剧!透!”
江辞月:“……”
这群穿越者,真当堂堂元婴真人是个聋子不成?
江辞月沉默片刻,看着这群生动的二次元小人儿,说道:“今日回去之后,将你们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向我道来。”
众人兵荒马乱。
白济倒是知道他们躲不过这一劫,就乖巧地点点脑袋,又说:“可是泄露天机的话,会挨天劫——”
“天柱倾覆之事,我都承担了下来,自然没有畏惧过天劫。”江辞月沉吟片刻后说道,“山海绘卷乃是神器,你们居于其中,又已经不是肉体凡胎,想必天劫不会那么凶猛。不过,你的思虑未必没有道理。不如等我晋升化神期后,再与你们彻谈,想必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欣喜,并带着几分对未来的恐惧。
他们没有想到:剧情比想象中的节奏要快了这么多,江辞月都已经想着晋升化神期真人了,那岂不是……他即将接近玄微真人的级别?
化神期真人能通天地之造化,当年玄微真君也是在此时窥探到了天机。
白济欣喜地思考道:也许,真的有机会将剑宗拉拢到他们这一边!穿越者协会客卿长老江辞月!哇塞无敌了!
而此时,随着妖魔如海潮一般退却,阳世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秩序。
峭壁之上,众人苦寻不到的无赦魔尊——段折锋本人,正在淡淡地低头望着整个沦波镇。
他身旁,六尾妖狐恭敬地低垂着脑袋,现在还轮不到他说话。
只见罗刹隐上前一步,说道:“尊上,六道轮回已毁,该往生的、不再往生,该永劫沉沦的,也偷渡世间。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笼络了不少鬼修,想必能为咱们的大业更近一步。”
“不错。”
段折锋漫不经心地回答着,双目之中有金色的波纹不断闪动,他低声道:“玄微真君依旧未出地狱,想必是他自愿如此。”
“那个老儿?”罗刹隐面露些微狰狞之色,“要不要属下去帮他魂飞魄散?”
“不必了。往事已矣,我和他互不相欠罢了。”段折锋轻描淡写地转换了一个话题,“我让你办的另一件事如何了?”
罗刹隐答道:“那些‘穿越者’么?已经都杀完了,肉身精气也干净了,只能成鬼修。千里眼看过了,应当还在绘卷里住着。尊上,属下担心他们会透露一些不该透露的……为什么您要将他们留在江辞月那边?”
段折锋翘了翘嘴角,低声道:“没什么别的意思,给小师兄解个闷。”
今世,他的计划只会更加紧凑。
这些穿越者所谓的经验,已经是毫无用处了。而且有天机在前,想必也不能泄露什么重要的情报出去。
不如给江辞月留着……做奶茶。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缓缓行进。
到了此时,他早已没有回头之路,既然连江辞月都已经分别,那就更不必在意旁人的目光。
段折锋回过身,苍茫双目俯瞰着脚下这片辽阔的大地。
他的玄微天目不止看见了天柱倾覆,也看见了万千魂灵在人世中四散……
黎国先皇后,江辞月的生母的魂魄,先在皇宫中看到了长子江虔,他正威严地坐在朝堂上。
接着她看见了皇后腹中的胎儿,那是半妖的血脉,也是黎国未来的皇帝。
不过……何须担心呢?黎国在任何时候,都没有担心过皇帝是人、是妖。
皇后欣慰地笑一笑,接着飞度千里,也落在沦波镇中的檐角上,她看着:白发披散的江辞月身负山海绘卷,衣襟上悬着灵犀掌门人的令牌。
他手执那盏母亲亲手制作的琉璃碧火宫灯,忽见其中灯火幽微,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江辞月回头看去,只见晨光照耀着屋檐一角,其下有精美的风铃微微颤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像是谁的殷勤叮嘱。
随着阳光升起,一切都重获寂静。
江辞月回过神,雪白的身影隐没在人潮如海之中,继续走向他的下一程。
一位远古的半人半神——噎鸣的魂魄,不辞千万里之遥,远度徐州、青州、幽州之地,来到不周山缺。
他见到不周天柱的遗迹,见到烛龙漫长沉睡后留下的痕迹,也见到这里重现的日月,幽幽叹息一声。
他知道:万余年过去,自己在地府中担任神职的同时;留在人间的烛龙也终于耗尽了寿数,寿终正寝,回归天地之间了……
只可惜,他们最终没能见上一面。
许久之后,只见噎鸣取出一支竹笛,站在废墟之上,为他的老朋友烛九阴吹奏起了一支古老的曲子。
那首曲子,烛九阴或许已经忘记了,但好在,噎鸣总还是记得的。
笛声悠扬,温柔地笼盖不周山渐渐复苏的大地。
一位姓段的大将军,带着他的巾帼夫人,重回燕国故地,却只见段府人去楼空,早已没有了人烟踪迹。
街边巷陌,百姓们民生已久,似乎只有说书人还在津津乐道,诉说当年圣上清缴段二爷府邸的故事。
当年的段氏小少爷段折锋的踪迹,似乎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夫妻二人的魂魄既是悲伤,又是愧怍,遥遥看向段家宗祠之中,却发现段折锋的大名,早已从家谱中勾去了。
巾帼夫人说:“当年我追随夫君而去,却未曾想过家中幼儿失去双亲,又该如何平安长大……终究是亏欠这孩儿良多。”
将军则道:“既然我们一家并未在地下团聚,想必锋儿依旧活着,也有了他自己的缘法。自他出生起,我都没有见过他一面……不能圆父子之缘,实在遗憾。若有来世重叙父子之情,那就好了。”
而后,二人就在祠堂之中,深深对拜。
夫人道:“来世还愿与将军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将军笑道:“与君千岁,终有一别。夫人先请。”
二人再次拜别,随后释然一笑,魂魄飞散向天际,从此不复再见。
此时千万里之外,段折锋一身蓑衣,独立江上,随着千里水波悠悠而远。
身后有一只小凤凰在穷追不舍,却始终追不上他。
段折锋劝道:“走吧,我接下来要做的事,与你无关。”
小凤凰眼泪汪汪,扑棱着翅膀道:“……爹!”
“找江辞月去。我段折锋一生自负,从不需要任何人的宽容怜悯,更不稀罕世人的惺惺作态。”段折锋淡淡地说,“朱怜,你我此生无缘,本是一件好事。等日后世人清算之时……至少不会再连累到你。”
道家云:“山云蒸,柱础润,伏岑掘,兔丝死。”
即是指当下这种水汽蒸腾的湿润气候,云霭笼罩了方圆数百里的土地。
当地的百姓数次在天空中看见庞大生物的影子,它们穿行在云海中,偶尔有低沉的吟声回荡在天地间。
有人声称:“那是龙!都是龙的影子!是神龙正在天上聚会,一定是龙神爷要过寿了!”
不过,这等无稽之谈,并没有被官府所理会。
神龙消失于世间已经太久了,凡人们只剩下了典籍和口口相传的古老传说,谁也不认为神话里的生物真的存在于世间。
此时此刻,龙门山之北。
一场大雨过后,天空中似有一道黑影坠落于荒山野岭之间,翌日之内,竟形成了一座小小的湖泊,其上水汽朦胧,却静止不动,乃是一潭死水。
这座新诞生的小湖泊,阻拦了本该畅通无阻的山路。
但因为近日来气候多变,故而附近的人并不敢走这条崎岖山路,宁可绕道而行,所以也就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奇异之处。
此刻,山路旁的一处简陋凉亭中,正立着两个躲雨的人。
其中一人黑衣雪发,气度高华,没有穿什么绫罗绸缎,却还是像个微服私访的王公贵族,令人见之肃然起敬。
正是段折锋。
另一人看起来则像个来自北野的青年人,大喇喇地裸露着精赤的胸膛与腹肌,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在蓑衣下濡湿,虽然长得野性而凶悍,但此刻圆溜溜的双眼里满布着委屈,撒娇般向身旁的长者说道:“师父!这蓑衣一点也不舒服!”
说着,抖了抖满头乱发的脑袋,活像一只落了水的小狗。
而身旁的黑衣人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罢了,随你。”
仿佛得到了准许,青年人高兴地扒掉了蓑衣,像一只撒了欢的小狗般冲进雨幕里,踩着雨水中的泥坑玩了起来。
一会儿,雨幕渐渐变得稠密,雨声连绵不绝。
另一名蓝衫的行人走向凉亭中避雨,虽然是避雨,但走路不疾不徐,好像并不在意自己衣襟已经湿透。
他走进凉亭里,好像很意外这荒郊野岭中还能遇见人,轻轻“咦”了一声,然后饶有兴致地抱拳道:“萍水相逢,两位不介意我也凑个地方吧?”
“请便。”
段折锋看了他一眼,眼眸中似有金色游龙一闪而逝。接着他好像也发现了什么,似笑非笑地道:“兄台如何称呼?”
“敝姓龙,家中行七,叫我龙七就好了。”蓝衫人笑道,“两位如何称呼?”
“我姓段。”段折锋淡淡道,“那边是我弟子。”
雨幕中的青年人突然动了动耳朵尖,好像听到自己被提及,兴冲冲地又跑回凉亭,挺起胸膛道:“我叫丛影!你好!”
龙七后退了一步,有点不适应突如其来的热情,道:“呃,幸会。两位是龙门县本地人?”
段折锋不置可否。
龙七就问:“最近有没有看到天象异动?比如说,太阳天突然下雨,或者是暴雨突然停歇之类的情形?”
段折锋道:“天象倒没有异动,我不知道。倒是这条山路上的小湖,就是近日才出现的,很是奇怪。”
“对!我就是为了这个来——咳咳。”龙七收敛了一下激动的神色,“那两位有没有什么线索?譬如说,这湖出现的时候,是不是下雨天?天上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影子?”
两人还在打着哑谜。
丛影却听得不耐烦了,跳出来就道:“你就是想说,有一条蛟龙掉了下来,水之灵力消散,在此地化成了小湖吧?”
龙七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段折锋笑了笑,说:“这是当地流传的传说之一,据说功德深厚的蛟龙死后,尸身化山,灵力化水,可以泽被一方。”
“原来如此……”
丛影又忍不住插了嘴,舔了舔嘴唇道:“就是啊!我缠着师父过来这里,本来还想尝尝看天上龙肉的滋味呢!谁知道尸骨无存……”
龙七瞪圆了眼睛:“啊?放肆!!!”
段折锋却笑了一下,用指关节敲了敲丛影的脑袋,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凡间谣传‘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我徒弟一向顽劣,不过是说笑罢了。”
龙七却好像遭到了极大侮辱,一脸愤懑地瞪了丛影两眼,接着挪远了些,心中陡然有些怀疑这对师徒。
他借着看风景的名义,悄悄又睁开了第三层眼睑,露出了他真正的眼睛——一对龙瞳。
他悄然观望,却只见段折锋身上并无灵力,不像是修真之人;而丛影的身上则笼罩着浓重的妖气,看来是刚化形的一头妖怪。
——一只妖怪,拜一个人类为师?
好像很有故事的样子。
龙七重新凑了过来:“嘿嘿,段先生,你和丛影是怎么认识的?”
丛影刚想开口,段折锋却制止了徒弟,转而看向龙七道:“没什么出奇。”
龙七自然知道自己是被敷衍了,却不肯轻易放弃,觍着脸说:“那两位准备去哪里啊?”
段折锋道:“往龙门山见一位故人。”
龙七一拍脑袋:“巧了!我也是来龙门山参加一名长辈的寿宴,顺便问问他最近的异动是怎么回事!不如我们同行吧?”
段折锋似笑非笑,道:“萍水相逢,却直接相邀同行,兄台就不怕我们起了歹心?”
龙七哈哈一笑,面露自负之色,说:“不是我吹,而是我们龙……我们龙家个个身手不凡,世间少有能打得过我的!谁敢对我起歹心,那可真是找死。”
一旁的丛影跟着乐呵起来,没心没肺地说:“天上蛟龙都会掉地上,尸骨无存,只剩一滩水呢,更何况是你。”
龙七突然有些尴尬,说:“那个那个……想必是意外。”
丛影舔了舔嘴唇,转而揪住段折锋的衣襟,小声说:“师父师父,咱们答应他吧!”
段折锋便笑了起来,低声道:“莫撒娇。”
丛影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对深渊似的黑眸中,满是不谙世事的邪气:“天上龙肉,要聚会呢……嘻。”
第72章 定风波(2)
在龙七邀请之下,一行三人结伴而行,于山路间缓步慢行,看层林尽染的风光,倒是颇有几分意趣。
眼看距离龙门山还有一段山路,天色却很快暗了下来,他们便就近找到了一处废弃的山庙过夜。
其实这山庙此前并没有废弃,供奉的是本地的土地公。
然而土地公黄昏时望气,只见山上有一道龙气、一道妖气、一道魔气,径直奔着自家山庙来了,骇得险些当场大小便失禁,也来不及收拾包袱细软,哧溜一声就钻进地里逃了。
于是,当一行三人走到时,就见到这座山庙中,供奉土地公的雕塑昏暗无光,明显是已经被放弃了。
龙七还颇觉奇怪:“这龙门县也不是很穷啊,在这里当土地公应该是一份肥差,怎么会没有土地公?”
段折锋看了一眼供桌上的香炉,见其中香灰还散发着余热,便似笑非笑道:“想是出一趟远门吧。”
龙七叹了口气:“唉,自从那天杀的魔尊推翻了轮回命数之后,各地神职多少都乱了纲常……死人的魂魄徘徊世间,土地和城隍到处乱跑……”
话音刚落,龙七只觉得臂上一阵生疼,大叫起来:“喂!你咬我干什么!松口!松口!”
只见丛影“嗷呜”一口就咬住了龙七手臂,尖锐的牙齿直接咬出了血来,直到被段折锋拍了拍脑袋,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口:“哼!”
龙七莫名其妙:“我招你惹你了?你这个疯子!”
丛影嘴唇上都是血迹,舔舐了一下唇角,双目中是邪气凛然的危险神色,直直盯着龙七:“你的血真甜。”
这一刻龙七心中一怵,过后才暗自安慰地心想:只是个疯疯癫癫的小妖罢了,我堂堂龙族嫡系血脉,怎么能怕区区一个小疯妖……
过了一阵,龙七自动缩到了山庙一角,距离段折锋二人远远地,也不再上前自来熟地搭话了。
段折锋也不以为意,教训自己徒弟道:“我教过你,做‘人’时不能随意用牙去咬。”
刚才还嗜血的丛影,委屈地低下了脑袋:“呜,师父,人的手忒也麻烦了……十个手指头软绵绵的,远没有爪子好使。”
段折锋警告道:“翌日见了江……你师娘,给我把爪子都收起来,否则我就替你剪干净。”
丛影双眼里含了一汪眼泪:“哦!”
片刻后,天色黑了下来,山庙外竟来了两个凡人。
这两人赶着山路进来,明显是被先前的大雨耽搁了行程,直到天黑才赶到地方。
见到山庙之中阴风阵阵,两人明显十分害怕,犹犹豫豫地径直前往供桌前,噗通一跪,献上了一盒瓜果点心,祈求道:“山神爷爷,俺们村又被淹啦。这最近天上黑风不断,还老实下雨,庄稼苗都淹死了,求求您显个灵,让这黑云都散了,别再下雨啦!”
说罢,诚心诚意磕了一百个响头,直磕得头昏脑涨。
一抬头,却见那山神雕塑后面,竟然好似有一个人影在飘摇,吓得两人互相搀扶着大叫了一声。
但再定睛去看,却找不到人影了。
两人随后不敢多做停留,又闯进了夜色里。
凡人走后,从雕塑后面就走出来了龙七。
他翻开供桌上的食盒随意看了一眼,拿出一只桃子啃着,笑道:“这腾云、降雨明明是四海龙族的事儿,他们来祈求土地公有什么用?”
丛影不答,却跟着从食盒里取出一把瓜子儿,笑嘻嘻跑到段折锋旁边:“师父!”
段折锋却不接,他又不是小师兄,向来不太爱吃零嘴。他看了一眼馋嘴的小徒弟,叹了口气道:“吃了人家的供奉,就有了因果牵连,要替人家消灾才行。”
丛影想了一下:“龙七也吃了!他先吃的!”
龙七:“……”你是小孩子在甩锅给兄弟姐妹吗?
龙七将桃子啃完,抹了一把嘴,也有心想要给“小疯妖”丛影一些震慑,便笑道:“不就是收回雨云吗?这个容易,不用等到明天,只用一炷香时间,我保管让这龙门县所有的雨都停了。”
说罢,他像个神秘高人般一笑,拢起袖子斜靠在柱子上,双目紧闭,这就入定了。
片刻后。
龙七已经元神出窍,飞出了山庙。
“……”
丛影问:“师父,龙族都是傻子吗?当着我们的面就元神出窍,也不怕我把他吃了。”
段折锋扶额。
此时,龙七的元神已经化为原形——赫然是一条长达数丈的青色蛟龙,头上龙角尚显稚嫩,腾云驾雾地飞到了空中。
他见到龙门县上空果然云雾缭绕,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近期常有黑云出没,老祖宗谓之不祥。
有几个龙族亲戚丧身于其中,引发了全族震动,他这一次来就来拜访王海郡龙君前辈,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没想到途中就见到真有蛟龙陨落,尸骨无存,只剩下一汪小湖泊,更遇到了段折锋和丛影这段神秘的师徒……
龙七甩了甩脑袋,先将这些事情抛之脑后。
他运起天赋神通,试图将空中这些云雾统统驱散——以四海龙族多年来翻云覆雨的经验来说,降雨不太容易,收雨却是轻而易举的,只需要将附近的云层统统驱散到别的地方去就可以了。
然而,正当龙七聚精会神之际。
突然间,身后的黑云之中,轰然响起了雷声,其中有一道冲天妖气直直向着他扑来!
龙七大惊失色,龙身还来不及回头,就突然感到一阵剧痛!
黑云之中,竟然伸出了一只巨大无比、干枯恐怖的爪子,一把就握住了他的龙尾,死死扣住之后,就要向黑云中拖拽进去。
龙七拼死挣扎,本能地从口中喷出大量水汽,试图冲散这片黑云。
然而他的挣扎竟然毫无作用,只是略略将云层削薄,勉强看见黑云中隐藏着的身影:这是一坨恐怖无比的黑影,浑身上下覆盖着凌乱、干枯的黑色羽毛,从羽毛中淅淅沥沥地滴着恶臭的黑血,仿佛一座即将腐烂的血肉之物,勉强还以羽毛维持着躯体的形状。
——这是什么怪物?!
龙七大骇,拼死在云海之中翻腾,然而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怪物的巨爪。
眼看自己将要被整个拖进黑云,龙七心道:吾命休矣!
这一刹那间,突然有一道身影跃入了云层。
半个身子已经没入了黑云的龙七定睛一看,竟然是丛影这个小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