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飞快地化为黑雾,重新融入半空中的魔器里,罗刹隐的神念也从这里消失,回到了他远在北域的真身之中。
而元神伸手一招,将玉牌收回,然后就拎着六尾妖狐,再度化为一道流光融入了黑云之中。
这场大雨终于停歇,如来时一样突兀,令人猝不及防。
阳光终于穿破黑云,得以重新照在奉都的土地上。泥泞的街道上,行人依旧稀少。
数百名官兵匆匆忙忙地将段府包围,先贴上了封条,严密包围着,却不敢轻易踏入一步。
一位老妇上前问道:“官爷,这是怎么了?”
官兵恶狠狠答道:“段家那个二爷出事了,圣上大怒,要将他抄家哩。我呸,段大将军没了才几年啊,他的后人原来一直寄人篱下,这家人真不是东西!恶有恶报,活该!”
修改了一点。
大雨突如其来地停歇,段府依旧被官兵包围着。
段家出了事,皇帝听到段旻的自首后雷霆大怒,如今朝廷就等着清算他们。
可是,段将军仅剩的独子,他们却始终找不回来了……
此时,远处有一座酒楼,二楼中,有两个黑衣少女眺望着段府。
隐隐看见了黑雾散去,她们才敢小声说话。
“雨停了,段府好像也进得去了。BOSS是不是已经杀完了?”
“好恐怖啊!姐QAQ,我又想上厕所了……”
“BOSS还没完全黑化呢,现在只是对仇人以牙还牙,你怎么就怕成这样?别忘了我们穿越组的口号是什么!”
“额……‘好感靠攻略,魔尊度蜜月。只要胆子大,剑宗放产假。’——不是,姐,我怎么觉得这口号不太对劲啊?”
“有什么不对劲的,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总能让BOSS感受到人间自有真情在!只要玩命去刷好感度,但凡他爱上一个人,自己就会放弃毁灭世界的想法,书里都是这么说的!”
“我不是说这个,我就是觉得咱们这口号起的不对劲……搞的跟魔尊和剑宗成了一对似的,又是度蜜月又是休产假的……”
“啊?你脑洞也太大了吧!”
同一时间,风停雨歇后,一只矫捷的燕子轻盈地掠过街道、飞过城郭,落入了郊野忠义祠中。
它重新化身为一名老妇人,快步来到厢房门口,小心地敲了敲门:“公子醒了吗?”
门边的另一位老妇人道:“公子刚才就出来了,说是想趁着雨停了,在院子里走一走。”
两位老人低声说了一会儿话,得知段旻即将被皇帝清算,都极为高兴,迫不及待要去通知段折锋。
此时,段折锋正坐在后院石凳上,面前还蹲伏着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
他虽然还蒙着眼纱,但视力已经复明,此时若有所思,遥望着天际那残余的赤色烟霞,手指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抚触着狐狸的毛皮。
只是……
他每动一下手指,那狐狸就肉眼可见地哆嗦一下,除了那一块地方的毛被撸得服服帖帖以外,浑身上下就没有不炸起来的狐毛。
容雩六神无主、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落在这神秘莫测的魔尊手上,会发生什么样的惨案。
按照魔君罗刹隐的说法,魔尊想怎么用它就怎么用它,直接拿来当炉鼎,吸干了恢复实力也不成问题。
——炉鼎能有什么好下场啊!!多半是耗尽真元、精尽人亡吧!
容雩心惊胆战,又想道:狐族的前辈们说过,只要媚术修炼到家,哪怕沦落为炉鼎也可以变双修。只要生得足够美、足够楚楚可怜,谁都不舍得吸干我……
想罢,它一咬牙,干脆变幻身形,直接变了个千娇百媚的少女,楚楚动人地趴伏在段折锋身边。
段折锋手指一停,低头看了过去。
可怜六尾妖狐使出了浑身解数,连性别都变了,衣衫半解、风情万种,又媚眼如丝、柔情似水地说:“请尊上垂怜……”
段折锋面无表情:“变回去。”
容雩:“啊?”
段折锋:“谁让你变人的?给我变回去。”
容雩冷汗涔涔,连忙听从命令,“哧”的一声漏了气,从大美人变回了小狐狸。
它泪眼婆娑地想道:苦也!尊主竟然更喜欢狐狸形态的我!人不能操狐狸,至少不应该……
泪珠子啪嗒啪嗒地从小狐狸眼眶里掉了下来。
它认清了现实,转了个身背对段折锋,撅起了屁股,将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翘起,小菊花瑟瑟发抖。
段折锋:“?”
这头六尾妖狐多半有病。
段折锋拎起狐狸的后颈皮,将它提了起来,探究性的神色吓得容雩心脏骤停。
正在这时,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江辞月过来了,一眼就望到段折锋的背影,快步上前道:“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大雨刚停,路上坎坷不平,很危险。这是什么?”
他看到了小狐狸,第一眼只觉得这毛团子长得过分可爱,随即心中一动,生出了对狐族的警惕心,就待开天眼查看妖气。
在野外,狐狸和黄鼠狼是两类最易成精的妖物,修行中人多半会小心对待。
小狐狸四肢下垂,尾巴蜷缩着护住白花花的小肚皮,乖乖被段折锋拎在半空中,两眼可怜巴巴地张望着他。
不敢动,不敢动。
段折锋将它放了下去,接着对江辞月说:“刚才我在房中听见有狐狸在叫,就出来查看,发现它被困在陷阱中,于是顺手救了下来。”
江辞月闻言后,有些诧异:“中了猎人的陷阱所以求救么?但我看它身上好像没有伤口。”
段折锋沉吟片刻,缓缓道:“它……是脑子受伤。”
容雩:QUQ
江辞月看了一眼小狐狸吓到呆滞的表情,叹了口气:“也罢。”
多半只是灵智初开,那就不追究这狐狸身上若有似无的妖气了。
一会儿,院中又响起了脚步声。
两位老太太齐齐现身,先向段折锋行礼,然后汇报了段府已经被查封的消息。
江辞月听后,微微点头:“段旻果然伏法,这样才算是了结了。但段府里又是怎么回事?”
“有一位不知名的大妖,把段府里面的人都杀绝了……”老太太满怀恐惧地说,“蔡氏和它的雏鸟都被杀了,魂魄已经被收走,我、我不敢多看,也不知道真相如何。”
小狐狸动了一下耳朵尖。
段折锋的手指轻轻抚过狐狸的后背,它立刻又一动不敢动,呆滞地坐在原地,仿佛什么也听不懂。
“蔡氏难道还得罪了其他妖怪?”江辞月眉头蹙起,有些不放心地说,“有没有可能牵连到你?”
段折锋道:“我深居简出,没有这种可能。倒是蔡氏没有了功德的庇佑,想必是遭到了仇人的报复。”
江辞月点点头,又道:“接下来,你准备回段府吗?”
“不回去。”段折锋道,“那里于我只不过是人生逆旅,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当今之际,我倒是想四处走走,或许会寻访名医,设法治疗我的眼疾。”
江辞月听到这里,突然欲言又止,措辞了一番后说:“你的眼疾……我师门或许会有办法。”
江辞月来自灵州的灵犀山,超然于物外的修真门派,亦是修仙界地位崇高的一处洞天。
他本人师承灵犀掌门玄微帝君,是后者唯一的弟子,也是灵犀山的守教大师兄。
“这次下山,是因为十年之期已到,灵犀山门将开,我要引领中州境内与师门有缘之人,带他们上山踏入仙途。”江辞月说,“路过这里时,我听到了枯井下有声音,这才因缘际会地遇到你。算起来在这里已经停留了三天,我也差不多该启程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我们就结伴同行。”
听完他的介绍,段折锋并没有吃惊的表情,就点头说:“好。”
江辞月看他神色平静自若,眼帘上的黑纱仍然醒目,不由将声音放缓,温声道:“我师尊是化神期真君,道法可参化自然,一定能治好你的。”
“我相信你。”段折锋笑了笑。
只是简单的四个字,江辞月不知为何就心跳加快了一瞬,将目光别开:“……我去准备座驾。”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那边的两位老太太也走了过来。
她们再次齐齐向段折锋鞠躬行礼,又说:“公子平安无事,段府的恶人也终于得到惩罚,我们两个心愿终于得以了结,该向公子辞别啦。”
段折锋微微点头。
江辞月问:“你们欲前往何处?”
“南方豫州有我们的一支后裔,早就想要请我们过去颐养天年,或许还有机会更进一步地修行。只是我们先前还没有报恩,才一直留在这里。”老人答道,“如今心愿已了,我们要一直飞往那里。山长水阔,今后可能无法再见,请两位公子多加珍重。”
江辞月与它们道别。
只见两位老太太相视一笑,把臂迈入林间小径。
随着欢笑声渐渐走远,忽然出现了两只燕子,在半空中盘旋了三圈,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飞向了遥远的天际。
少顷,段折锋和江辞月也将走出忠义祠,也最后上了三炷香。
功德之气氤氲而起,已经没有段氏子孙可以照拂,在巾帼夫人像悲悯的目光中,如春雨般笼向了整个奉都,润万物于无声之间。
江辞月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低头致以由衷地敬意。
他听见身旁段折锋道:“据说我出生之时,我父亲匣中的宝剑突然自鸣而折,这是不祥之兆。他们为我起名‘折锋’两字,是担心慧极必伤、刚极易折,倒情愿我做个平凡、庸碌之人。”
“你既不平凡,也不庸碌,是难得一见的大智大勇之人。”江辞月则说,“要是我能早点遇见你,也不至于让你在段府蹉跎了这么久。”
段折锋笑了笑,却不回答,而是促狭地问:“江辞月,你又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江辞月:“……”
段折锋:“她们说你的名字像个含羞带怯的姑娘家。”
江辞月:“胡、胡说!”
段折锋:“莫非你小时候——”
“是我母亲起的名字。”江辞月飞快地答道,接着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小,几乎要消散在风里,“我有个双胞胎哥哥,家里觉得双子不详,母亲为了保护我,对外说我是个女孩子,然后就……你在笑什么?”
“咳,我没有笑你。”
“……”
“……你最后一次穿裙子是什么时候?”
“段折锋!!!”
春日和煦,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
江辞月租了一辆马车,驱车来到奉都郊野,便解开缰绳将驮马放走,一边唤来了自己的坐骑,低声道:“委屈你几日。”
洁白的骏马低头吃了他掌心里的零食,温驯地蹭了蹭他,作为回应。
他们此行将要离开奉都,在冯翊郡中接两个人,然后沿官道前往京都郡,在那里接到剩下的人后,就可以返程回灵犀宗门。
此时,段折锋迈入马车,里面已经是布置好了内饰,正当中有一小茶炉,刚好让人舒服地放下双腿。
小狐狸也跟着蹿了上来,只敢贴在段折锋脚边,找了个角落,卑微地团起来。
为避免旅途无聊,车厢末尾有一个小柜子,里面本该放一些书籍,此时已经被贴心地换成了竹简——方便盲人进行阅读。
江辞月没有照顾过盲人,只能自己多琢磨一些琐事,这些竹简都是他清晨时亲自跑了几家书店淘来的。
须臾,随着一声马嘶声,马车缓缓开动了起来。
江辞月在外头坐着,大概一时没有进车厢的意思。
段折锋推开车厢上的小窗,一股清新的空气便夹杂着晨露,吹拂了进来,令他鼻腔微痒。
然后他想了想,对外面道:“江辞月,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江辞月隔着帘子道:“怎么了?”
段折锋:“十万火急——”
声音戛然而止。
江辞月吃了一惊,连忙掀开帘子,迈进车厢里面,问:“你没事吧?”
只见段折锋优雅地端坐在那,闻言后抬头,缓缓道:“我有个喷嚏打不出来,需要你想我一下。”
角落里,小狐狸立起两只耳朵,眼睛瞪大了一点。
它把自己挤得更小,方便给江辞月挪开位置。
江辞月坐在旁边,有两分迷茫地看着段折锋:“你打不出喷嚏,为什么要我想你?”
“民间流传,被人思念的时候就会打喷嚏,你没有听说过?”
“我自幼在灵犀山上,不怎么听说民间的事。”江辞月说到此处停了一下,“这个是真的吗?”
“是真的。”段折锋一脸平静且正经,“诗经有云,‘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原来如此。”江辞月于是低头想了想,“我想了。”
“真的?”
“真的。”江辞月突然又有几分困惑,“似乎不起作用。你真的不是在诳我么?”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呢。”段折锋慢悠悠地说,“应该是你想得不够用力的缘故。你刚才想我什么了?”
江辞月觉得这个话题有点不对劲,但他不习惯撒谎,老老实实道:“在想你的眼睛。”
“喜欢么?”
江辞月耳尖突然红了,停顿了好久,才道:“我不是想这个……”
“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想些别的。”段折锋很从容,“我不着急。”
心里知道段折锋看不见,但江辞月还是窘迫地将视线挪开,不敢看他的脸。
过了一会儿,江辞月果然想了些别的,说:“我看了你的生辰八字,你生日快要临近了吧?”
“嗯。”段折锋道,“你应该比我大不了多少。”
江辞月点头道:“四个月。”
“那就是错过了你的生日。”段折锋道,“今年还得等上很久。”
江辞月道:“修行无岁月,不必讲究这个。”
“可惜。”段折锋忽然道,“我刚才应该再骗你一下年龄,要是我比你年长,就该你叫我‘哥’。我想听这个……很久了。”
“我比你年长,怎么能颠倒次序?”江辞月板着脸,“而且什么叫应该再骗我,你——你骗我?!我想你和打喷嚏根本没有关系?”
段折锋:“……”怎么突然反应过来了。
眼看着他嘴边的笑意按捺不住了。
江辞月明白自己是上了当,大恼:“你、你——”
段折锋笑了起来:“嗯,我坏。”
“我不理你了。”江辞月恼怒地甩了袖子,撩开车帘,气咻咻地走了出去。
角落里。
“叽。”
小狐狸笑弯了眼睛,却不敢发出声音,连忙用大尾巴将嘴巴紧紧捂住。
“很可爱吧?”段折锋觑了一眼狐狸。
被看了一眼,容雩浑身上下寒毛炸起,不敢动了。
段折锋淡淡说道:“他若是一直这么可爱就好了。”
车帘突然又被打开了。
江辞月仍然板着一张脸,表示自己还在生气。他将一团东西丢进了车厢里,说:“盖上。”
段折锋接过东西一看,是一张华丽柔软的皮毛。
江辞月嘴上说着不理人了,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个喷嚏,怕他着了凉,就将行李中的那张皮子拿了出来。
春寒料峭,盖在腿上倒是刚好。
车厢内是暖融了起来,可惜他没忍住,惹江辞月生气了,一时半会哄不进来。
段折锋叹了口气。
角落里的小狐狸也不笑话江辞月了,觉出了他的好,有些艳羡地看着那张暖和的皮毛。
段折锋又瞥了他一眼,短暂地笑了一下:“喜欢?”
容雩不敢过去,也不敢不回答,轻轻点了一下头,又连忙摇头,示意自己不敢。
段折锋的手拂过手中柔顺的皮毛,低声道:“你们狐妖的皮,确实不错。”
——这张皮子,当然来自段府中的那只狐妖。
容雩:“……”大、大……大侄子?!
容雩:Q口Q!!!
狐狸腿迅速地哆嗦起来,尾巴毛根根立起,整个毛团瑟瑟发抖。
吓哭了。
马车在春日的山路上行进了一天。
夜里,须在山中露宿了。
好在修真门派也不缺一些小手段,江辞月从锦囊中倒出了几张符纸,掐诀将它们又变成了数个力士。
——先前在城镇中,不方便使用种种神异手段,免得被外人看到后徒生事端。如今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自然就无所禁忌了。
纸人力士们各司其职,清理出了一小片空地,而后扎起顶小帐篷来,又生了篝火。
食物当然是没有的,江辞月拿了两粒辟谷丹出来。
段折锋叹了口气:“你总是缺那一分情趣。我看旁边有条山涧,让力士去打些水吧。”
纸人力士很快去取了山泉水来。
江辞月不太懂,只看着段折锋烧了一壶热茶,靠在一旁杏树下慢悠悠喝了起来。
满树杏花含苞未放,在春风中羞答答地摇曳,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
段折锋在树下喝了两杯茶,黑发如瀑,衣袂翩然,有几分悠然仙人的味道。
江辞月不觉间多看了一会儿,听见段折锋道:“可惜,再晚来一个月,这杏树就该结果子了。”
几个时辰过去,江辞月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的事儿,道:“用不了多久,城中就有杏子卖了。”
两个人漫无目的地聊了一会儿,很快便日暮西山。
江辞月起身说:“天黑了,你去休息吧。我就在这里打坐冥想,同力士一起守夜。”
段折锋没有拒绝,洗漱后便进了帐篷。
夜色很快降临,山中层林如浪,寂静而神秘。
杏花的香气逐渐变得浓郁起来。
帐篷外,可怜巴巴露天睡觉的小狐狸突然动了动耳朵,睁开一双兽瞳,瞳仁微微收缩。
它嗅了嗅空中的味道,似乎明白了什么,很快又躺了回去。
只是毛茸茸的大尾巴动了动,盖住了自己的鼻子。
江辞月正处在冥想之中,神思参悟于天地自然之间,渐渐感到自己被一阵香风包围。
那香味甜腻而诱人,令他心中燥闷,想着要做点什么才好。
但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迷茫地睁开双眼。
他发现自己好像又躺在段折锋那张塌上,厚实的锦被隔绝了外面的空气,让人头晕目眩,只能愣愣地看着段折锋赤裸的胸膛、熟睡的脸。
突然,段折锋抓住了他的手,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摸到了对方的眼睫。
指尖被撩动的痒意,令他心跳鼓动,口干舌燥。
而段折锋低声笑问:“喜欢么?”
江辞月豁然睁开双眼,懊恼地将手背贴近脸颊,脸上的热气还在蒸腾。
——怎么会在冥想当中睡着了,还做了……做了一个荒唐的怪梦。
他低头看了一眼,接着不知所措地站起身,揪着自己衣襟,向山涧的方向走去。
他可能需要冷水。
突然,他听到自己身后有动静,吓得豁然回头。
——只是纸人力士而已。
江辞月松了口气,吩咐道:“你们继续在此守夜。”
纸人力士没有思想,只懂接受命令,当即停留在原地站住了。
夜幕漆黑,杏树的枝丫在哗哗响动。
江辞月走后,从树洞里突然探出了一个脑袋,然后是一具曼妙而赤裸的半透明女体从树干中飞了出来。
赫然是一只树魅。
这一类山中精怪不会害人,灵智不高,总是跟从本能行事,常常在春天散播自己的花粉。有时,阳气旺盛的男子路过,吸入了花粉就稀里糊涂地中了幻术,与树魅一夜云雨过后,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春梦。
由于本性纯良、又几乎没有妖气,树魅偶尔也会作为修道者的侍从。在野外,则双方相安无事,彼此不会主动出手。
这只树魅甫一现身,本来想趁机溜进帐篷里,却突然感到一股妖气锁定了自己。
帐篷外,小狐狸睁开了眼睛,咧开嘴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它心道:不知死活的小妖精,劫色劫到你不能惹的人身边来了……
生怕吵醒了帐篷中的段折锋,容雩轻巧地跳起,将瑟瑟发抖的树魅一脚踩进了土里!
六条尾巴的阴影在地上蔓延的瞬间,小树魅已经是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它只是山中寻常精怪,连成年男子都打不过的那种。这一行看起来正气凛然的修行者,两个男人都俊得它走不动道,其中那个凡人还养了一只看来胆小如鼠的狐狸……谁他妈知道这狐狸居然会是六尾妖狐啊!你堂堂大妖的脸面何在!!救、救命啊!!
容雩伸出狐狸巴掌,将树魅翻了个面,也不敢吃这小东西,怕段折锋知道了不高兴,干脆将它又塞回了树洞里。
一边干活,它一边心酸地想道:哪里来的小妖精,给爷滚啊!我堂堂六尾妖狐,主动脱光了给尊主做炉鼎他都不要,你丫的竟敢用魅术,真是色胆包天!
将树魅丢回去后,小狐狸又蹑手蹑脚回到帐篷前,继续给里头的段折锋守夜。
突然,它身形一僵——
尊主呢?
不远处。
段折锋披了一件外衣,循着潺潺的溪水声走了过去。
江辞月仅穿着中衣,正在溪流中打坐冥想。
春日夜间,寒意尚未减退,冰凉的溪水和缓地冲刷过他的下半身,令他心绪平静。
几个大周天过后,心中的燥热已经平复下来,江辞月却忽然听到岸边的树林中有声音。
“谁在那里?”他回过头。
“是我。”段折锋站在岸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看见是他的瞬间,江辞月突然感到一阵心虚,很想找个什么地方躲起来——但还好,段折锋应该看不到他脸红的不像样。
江辞月衣衫湿透,长发婉转贴在后背上。他佯装镇定地站起身,淌着溪水走向岸边,一边走着,一边运使法力。
雪白的水雾自他身上缭绕,然后消散。
他像个趁着月夜偷溜上岸的鲛人,还毫无自知地红着脸,心虚地偷看了段折锋两眼。
段折锋不做声,江辞月就以为他什么也看不见。
江辞月拿起岸边的外衣,问:“你怎么过来了?”
段折锋道:“你半夜突然失踪,就是偷偷来这里沐浴?”
江辞月支支吾吾的:“我……突然有点不舒服。”
段折锋说:“你应该和我说一声,否则我当然会担心。”
——担心啊……这是被人牵挂着的感觉吗?
江辞月想象着段折锋艰难摸索着来找自己的场景,而自己还在想方设法地隐瞒实情,顿时感到无地自容,羞愧地说:“对不起。”
段折锋略一挑眉,问:“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突然道歉?”
“我……”江辞月心虚不已,“我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