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骨轮回—— by晒豆酱

作者:晒豆酱  录入:09-22

“这就好。”秦翎放下茶杯,“虽说我和二弟不合,但子女无辜,柳筎也无辜。”
“你这就是心软,万一他们要害咱们的孩子呢?”钟言拍了拍肚子。
秦翎立马说:“那我必然生气,将来咱们的孩子要好好的,要无病无灾地活,别像我这样。”
元墨和小翠互相对视,少爷恐怕还不知道少奶奶是男妻呢。这时院门口又来了个丫鬟,看着眼生,像是秦烁院里的。
“怎么了?翠儿过去问问。”钟言说。小翠马上跑过去问,两人就在院门口交谈,那丫鬟说完就走了,小翠却没动,站在原地直跺脚,气得张牙舞爪,然后气呼呼地跑回来,一边跑一边撸袖子,恨不得马上拎着大棒去外头打一顿。
秦翎一见她这样,马上问:“我二弟又发什么癫狂了?”
“这回不是二弟,倒是那位二少奶奶,气死我了,明日我就去讨个说法。”小翠蹦豆子似的往外倒苦水,“二少奶奶已经醒了,可是醒来就一口咬定在后厨是被主子给推倒,这才动了胎气。这会儿二少爷、老爷和二夫人都在她那里,说明日要您去当面辩解。”
“这!”秦翎立马坐直,“天地良心,她怎么能胡乱攀扯别人?小言是何为人我再清楚不多,他平日里连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性情柔顺又不与人起争端……元墨,你把轮子椅给我推出来,不等明日了,我这会儿就过去!”
“唉,你别去,你给我回来。”钟言拉住了他,“你怎么这么激不得啊?”
“什么意思?”秦翎一气就气血上涌,喘气微快。
“我觉着柳筎是看出你的病忌讳动怒,在故意激你呢。”钟言有种直觉,柳筎的目标其实根本不是自己,她是直奔着秦翎来的,“你若是现在过去,她哭哭啼啼,你二弟不依不饶,你爹咄咄逼人,你二娘必定向着她的亲骨肉,你该如何自处?”
秦翎紧紧地抿住嘴唇,攥拳微颤,眼尾明显绷着劲儿,太阳穴都凸出了青筋。
“你怎么能以一己之力和他们抗衡?到时候气得咳血,那我又该怎么办?”钟言拍着他的后背,抚摸着他的心口。
秦翎喘了喘气,嘴唇都抿白了,脸色也不好看:“我知道这道理,我只是听不得她污蔑你。”
“你放心,她若是污蔑我就不会只有这一次,但事事的目标都在于你。如今形势不清,你别一头扎进网里,白白上了当。”钟言将他劝好,忽然一笑,“正好,赶在明日之前我再解决一件事。”
秦翎问:“什么事?你不能瞒着我,我与你一同解决。”
“好,这回从头到尾都让你看着。”钟言指了指墙根处的酒壶,“今晚我给你变个戏法儿,就用那个变。但前提是咱们院今晚不点灯了,都暗下来,那东西才能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言:秦宅内第一魔术师!

今晚的院里没点灯,暗得秦翎都不太习惯了。
晚间烛火用得快,特别是读书那几年,夜夜灯火通明,将屋内点得像白天似的,后来病倒后就再没那种时候了,屋子就和自己的心一样黯淡下去,再也亮不起来。直到后来成婚,秦翎才再一次见着了灯火通明,可点的蜡烛不再是读书用的白蜡,而是正红色的龙凤蜡烛。
从此之后这院里有了新的光亮,有了人气儿,日日泼水扫地,夜夜灯火长明。秦翎的心和眼目一起重新亮起来,早就忘了原来灯火全灭是这般清苦伶仃的情景,让人忍不住想要寻找温暖。
“好黑啊,小言你在么?”他坐在床边说。
“我就在你身后啊,这会儿怕不怕?”钟言都没更衣,跪在床上抱住了他。
秦翎摇头:“倒是不怕,只是觉着家里事情太多了,让你应接不暇。原本以为二弟成婚后你的事就会少,没料到二弟妹如此做事,将你推到风口浪尖上。后厨的人被下了木篾蛊,蛊虫还跑了一只,院里这壶酒也不对劲……这都是奔着我命数来的?”
“兴许是,兴许不是,但不管是不是这都由不得咱们,只需好好对待就好。咱俩只要在一块儿就不怕这些。”钟言小声地说,还能听到元墨和翠儿在外头咕嘟咕嘟煮甘草水,“如今阴兵被灵龟挡了,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再过一个月咱们陪小妹去看灯会吧,我还没看过呢。”
秦翎转过身,额头相抵,唇齿相贴,分开后点了点头:“好,我给你多买几盏灯,回来点上挂在屋檐下头,往后咱们的院里要永远亮堂着,喜庆着。记得我上次去灯会还是很小的时候,秦瑶特别小,被嬷嬷抱着去的。”
“这回咱们偷偷带她去,让她快快乐乐地玩儿一场。”钟言打定主意,忽然听到院外“啵”地一声,像是什么木塞子飞了的动静。他连忙下床,拉着秦翎到窗边去看,只见那壶盛着烈日红酒水的酒瓶子旁边多了一个木塞子。
就是平日里塞住壶嘴的那只,这会儿也没人碰它,它自己倒是蹦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秦翎小声问,窗边的大缸里两条泥鳅也不消停,时不时往外蹦跶一下。
钟言被泥鳅的动静吓了一跳,唏嘘不已,鬼吓不到他,这玩意儿居然可以。“那壶里的东西……如果我没猜错就根本不是酒水,而是另外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秦翎看向了酒壶,酒壶原本是深色,放在墙根下方很不好区分,只是他眨眼的功夫那酒壶好像就不见了。
怎么回事?秦翎揉了揉眼睛,完全不敢相信。院里并没有别人,为什么小小的酒壶一下子就不见了?他很想再仔细看看,但是院里太黑什么都看不到。这时候天上的月光就格外管用了,临近窗棂的这几块砖看得最为清楚,秦翎再次看向墙根,试图寻找到那边的动静,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外头的窗沿上。
他们没听到开门声,元墨和小翠都在屋里没出去,春枝她们在睡觉,院里没人,那这只手是谁的?
“大哥……外头好黑,我好害怕啊。”
声音从窗下传来,秦翎身子一震,左手牢牢地抓住了钟言的手腕。他明知道这声音是假的,是欺骗自己而来,可还是忍不住揪心。
“大哥怎么还没睡?”说话的人从窗沿露出小半张脸,完全就是秦泠小时候的可爱模样,看着天真无邪,眼神充满童真。就在这时水缸里的泥鳅蹦得分外高,几乎要跃出来了,窗外的小孩儿两只手都搭在窗沿上,晃着脑袋开始叫人。
“大哥怎么还没睡?大哥要不要找我来玩儿?”小小的秦泠摇头晃脑,纤细的脖子快要顶不住他那颗头颅。顺着他的下巴往下看,他的脑袋是四五岁小孩儿的大小,可是脖子只有一根手指那么细。
这样细的脖子插在酒壶的壶嘴里头,显然他连身子都没有,脖子以下就是两条细细的手臂,手臂再往下就全在酒壶里头了。月光照向他,在地上留下了非常怪异的影子,像个摇摇欲坠的不倒翁。
秦翎仍旧处于震撼当中,这情形太过古怪了,就好像有人剁了秦泠的身子,只留下一个脑袋和手臂,剩下的骨头、血肉、内脏完全塞进了一个小小的壶里头。他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中了这东西的障眼法,这身子畸形的活物也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弟弟,可看着那张脸他还是会恍惚,会分不清楚。
这究竟是什么?是谁要拿这种东西来杀他?
“大哥你开开窗啊,咱们一起说话。你送我的那匹小马我还养着呢,咱俩一起骑啊。”小秦泠见屋里的人没有反应,自顾自地继续拍拍窗子,忽然间窗子开了,打开的人不是秦翎,而是钟言。
“终于让你出来了,饿了这么多天,你也饿坏了吧?”说话间钟言就扔出了一个东西,快得来不及看。那东西显然还不是死物,丢出窗口先是一飞冲天,夜空中响满了它扑腾翅膀的响声。伴随着这种响声,许许多多砖红色的羽毛掉落下来。
那只凤眼的大公鸡从天而降,尖锐的钩爪先一步落了地,眼睛周围的羽毛都吊了起来。尾羽炸开,像一面七彩的旗帜,红色鸡冠冲着头顶的天,只差一声鸣叫。
但这会儿是夜晚,雄鸡不鸣。虽然不鸣,它也没有少了半分猛烈的刚性,旋风般冲向了酒壶。
和雄鸡差不多高的酒壶被一脚踹倒,小小的孩童也随之跌倒在石板上。小秦泠哭着用小手抵挡雄鸡的猛啄,无奈他的身子过于稚嫩了,哪里禁得住暴雨冰雹般的袭击。一块块的肉从他的手上到了雄鸡的尖喙中,脸上的皮肉也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终于一下,酒壶咔嚓碎裂,带着浓腥的血水流了出来。
酒壶里头粘稠不堪,放眼望去全是孩童的脏器和没来得及发育的骨骼。骨骼都是软骨,半透明的,被雄鸡一根一根叼在嘴里折断,咽下。渐渐地,小秦泠没了气息。
而这场障眼法也消失了,哪有什么孩童残骸,地上只有一地鸡毛、一滩浓烈的红色酒水,以及一条半死不活的长蜈蚣。
长长的蜈蚣已经被雄鸡弄得没了往日的风采,可力量仍在。乍一眼看去它根本不像是虫子,倒像是一条小蛇。不同的是它到底和蛇不一样,巨大的头部是暗红色,带有独特的触角以及黑色的毒钩。再往下的背部是墨绿色,尽管是深夜可仍旧亮如涂油,看起来坚硬无比,其中还有纵棱贯穿。
它蜷缩全身,将淡黄色的腹部藏了起来,而最可怕的是每一节身子都带有一对儿脚,两侧生出数不清的黄色虫足来,深深地向内部弯钩。等到疼得受不住了它干脆伸展全身,开始翻腾挣扎,那些锐利的带毒的虫足全部扎进了雄鸡的羽根处。
甚至连毒牙都咬到了雄鸡的凤眼上方。
钟言心里不禁开始担心了,莫非自己算错了,这只鸡不是千载难逢的镇宅大公鸡?否则怎么会连一条大蜈蚣都斗不过。
刚刚这样一想,只见那鸡将头一甩,同时松开了喙子。伸展开的大蜈蚣被甩得老高,随后掉入了它张开的尖嘴里头。尖喙使劲儿一咬,上下完全闭合,虫身顿时一分为二。
其中一半被雄鸡吃下去了,剩下的带头的那部分还在地上卷动,只不过已经没了性命。
“成了!”钟言这时才说话,小翠和元墨立马开门跑了出去,先把鸡给抱了起来。仅此一战,雄鸡好似奄奄一息了,往日风采不再,鸡尾和鸡头也不再支棱,软趴趴地垂了下去。小翠一看,直呼:“主子,这不好了,它要死了!”
“放桌上,我看看。”钟言现下信了它是镇宅的,但或许是它这六年都没碰上过什么邪物,所以它只是仗着自己一身刚烈阳盛,没有半分斗鸡应有的灵巧。书案已经被秦翎清空出来,雄鸡往上一放就像死了一般,眼睛也紧紧地闭着。
“是中毒了。”钟言看了下它的伤口,“这蛊虫毒得厉害。”
“蛊虫?又是蛊虫?”秦翎可算真的见到什么叫斗蛊了,“那这是什么毒?可有药能解?”
“这是金蚕蛊的一种,不畏水火,若没有这种雄鸡很难除灭,凡人一碰即死。”钟言赶紧看向窗外,“金蚕蛊的制蛊之法是所有蛊虫里最为惨烈的一种,要将数百种毒虫放在大瓮当中,然后用烧泥密封。这一封就是数十年,为的就是其中几百种毒虫自相蚕食,开瓮后独存的那一条即为‘金蚕蛊’。蛊虫可用毒害人,凡是被咬中的人会胸腹痛苦不堪,浑身肿胀如斗,流血七天日夜之后暴毙。若将金蚕蛊置于烈酒当中就可以操纵障眼法了,相当厉害,连我也无法破解。方才我也看到了酒壶中的秦泠,无论心中怎样清明,仍旧看不透它的本真。”
“酒……酒中……那岂不是……烈日红?”秦翎忽然想起三弟喝过那酒,“三弟已经中毒了?”
“必然是,否则那日他来,这只鸡也不会扑他。中了金蚕蛊毒的人在这鸡的眼中就和蛊虫没任何区别了。这些时日我都让院里多多点灯,为了就是不让蛊虫出来,因为它在大瓮里封存数十年已经不习惯见光,畏光才是它的本性。也多亏了这么长时间没让它出来,它才能在大瓮里养瘦了,力气折损大半,否则这只鸡恐怕还真镇不住它。想不到啊,这鸡恐怕还是个童子鸡,没什么真本事。”钟言立马指向窗外,“元墨,你把那半条蜈蚣挑进来,小心点儿。”
“是!”元墨小跑出去,取来一根小木棍去拨弄那半条,没想到蜈蚣已经死了仍旧可以咬人,一口就咬住木棍,竟然一口将细细的棍子咬断。这下元墨明白少奶奶为什么叮嘱要小心,这要是咬到手上,虽然自己不惧怕烈毒,可这一口手掌马上穿个洞。
再取木棍来挑,元墨终于把虫子弄起来了:“少奶奶小心,它凶得很!”
“我自然小心。”钟言取出袖口内的匕首,一刀将蜈蚣的头给剁了下来,剩下的身子扔进了大缸里去喂泥鳅。泥鳅直接从淤泥里钻了出来,宛如饿了几百年冲着虫子就去,明明是那么小的东西竟然一口一口地啃食着蛊虫,吃得津津有味。
而被钟言剁下的虫头已经被切碎,肉沫被刀尖挑起,慢慢地敷在雄鸡的眼周。被蛊虫咬伤,这鸡全身的伤口已经开始肿胀,摸上去滚烫,等到敷完钟言又说:“将它放出去。”
“不放在窝里养伤?”小翠问。
“它身上本就刚烈,又有金蚕蛊的毒性,需要地气中和才能解救。我能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就看它的造化。若它能逃过这一劫,往后它便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镇宅将军,若逃不过去,我也会厚葬它。”钟言擦了把汗,再一低头,半条蜈蚣的虫足都被泥鳅啃光了。
不亏是坠龙,啃都啃最有毒的地方。钟言看着元墨和小翠将鸡放到草地上,再回头和秦翎说:“三弟说这酒是师傅给他喝的,想必就是曹良的诡计了。”
“那我们明日要不要去找他?”秦翎问。师傅对他们的好又一次历历在目,那时候他怯于上马,是曹良亲自带他上去,教他如何熟悉马儿的性子。后来他还送了自己一张弓,每次打猎都带着自己去雪林。
可是秦翎又一次没看对人心,若真是他,曹良已经在背后筹谋了数十年的光景。
钟言也想立即去找曹良问个清楚,问不清楚就直接杀之。“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曹良背后牵扯的是何清涟,这背后有没有柳家的事我还不清楚呢。明日我先去回你爹的话,将柳筎的事摘清楚,正午过后,你请人把三弟叫过来,咱们想办法给他祛毒。”
秦翎一想,也对,三弟的性命安危更重要,也就只好点头答应了。只是这一夜他们都没睡好,秦翎再次感叹人心难测,仿佛只有在拉着小言的时候他才觉着踏实。他更不敢想,若是没有小言,自己、秦瑶、秦泠,他们这无人帮助的三兄妹要怎么过,只会成为别人刀下的亡魂。
第二日一早,院里没有雄鸡的鸣叫。
钟言睡醒后先去看了看泥鳅,淤泥当中已经没了蜈蚣的残骸,吃饱之后两条黑黢黢的泥鳅躺着不动,像是正在消化。两条红鲤鱼的鳞片颜色变得更深了,但鳞片下方的鱼肉从白色逐渐往金色变,很是令人惊喜。
这说明这两条灵宠已经初步养成了,它们认主,听得懂佛经,再加上也跟着沾了老龟的佛性,接下来只需要时光加持。但能不能化龙就要看它们的大造化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毕竟化龙是灵气飞升,要吸取天地灵性,周围数百里的灵气都将为它所用不说,还会引起滔天的暴雨。但这还是外部的条件,最重要的是这鱼有没有福祉。
老龟的精神比前几日又好一些,正用龟壳托着小龟在晒日光,两只乌龟听到钟言的脚步声过来了一起睁开眼睛,然后又一起不着急不着慌地闭上,一幅惬意模样,仿佛已经看透人间事。
那么外头那只鸡呢?钟言推开房门,打碎的酒壶和酒水已经被元墨和翠儿收拾了,外头一片洁净。那只鸡就在草地里面趴窝,看上去好像好了些,就是整个鸡头肿得没有鸡的形状了。
钟言慢慢地走过去:“呦,挺过来了?”
那只鸡将鸡冠子一甩,投过来一个眼神。钟言对这种眼神最是熟悉了,这不就是瞪吗!
自己这是什么命啊,被乌龟瞪也就罢了,那只灵龟好歹听了几百年的佛经,你一只活了不过六七年的鸡瞪我干什么!
早知道昨天就不救你了,让你到一旁躺着去,再趁机拔了你全部的尾羽,做个毛毽子当着你的面踢。钟言跑到那鸡的面前,狠狠地瞪了它一眼,这才解气地去洗漱更衣。
等到秦翎用过了早饭,钟言才让他陪着自己去见秦守业和何清涟。这时候原本应当是最好看的景致,可如今院里没多少花,湖里的水都没有往年那么多。等到了秦守业的房门口他和秦翎都出了汗,过了半柱香后,朱禹才出来传话。
“少爷,大少奶奶,老爷和夫人让你们进去。”
钟言对朱禹也没什么好印象,反正都是秦守业那边的轻信,自然也不怎么理会他。等到进屋才凉快些,钟言往旁边看了看,屋里竟然都用上冰了!
这才什么时候啊就用了冰,也就是秦家有自己的冰窖,寻常人家只能热着。
见着了秦守业,秦翎离开了轮子椅,在钟言的搀扶下到了长辈的面前:“爹,二娘。”
“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爹吗?”秦守业显然已经攒了一夜的气。
秦翎慢慢抬起眼皮,不卑不亢地回:“父母之于儿女宛如天地,自然心里常记。只是昨日小言无辜,就算柳筎卧倒在床您也该听听别人的说法。后厨出了那样大的事,小言当时若不在场,柳筎的性命未必都能保得住。”
“胡闹,我看你是被她迷了心智!”秦守业气得站了起来,“你二弟如今接手家业,如果不是因为你是长兄而久久未曾娶妻,他这一脉早就开枝散叶,如今好不容易有了……”
钟言听不下去了,直言道:“我确实没碰柳筎,不信可叫她当面出来和我对质。”
“这个家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道理了!”秦守业直接摔了个茶杯,“虽说现在秦翎还未给你下休书,但你休想进我秦家的祠堂!往后族谱上也不会有你这个人!”
“什么祠堂不祠堂的?我不管那些事。再者说了,祠堂那都是死去之人供奉牌位的地方,您走得必定比我早,怎么就知道我进不去呢?”钟言最恨这些说辞,一个祠堂就大过于天了,来不来就拿祠堂、族谱压人,好像女人多盼望进那个烂屋子、烂本子,“我说没有就没有,您若是不信,那我也实在无奈。”
秦翎其实是有几分惊讶的,他以为小言这回来会好好解释,没先到他已经揣着迎难直上的心。不过这样也好,秦翎也担心他被困在家族威望和好名声之下,多少女人为一个好名声奔了一生,他宁愿小言不要这个,也要活得肆意快活。
钟言也是这样想,谁稀罕进你们秦家的族谱啊,怎么,我进去之后就渡了金身了?就家财万贯了?眼下他也就是怕将秦守业给气死,否则这把伶牙俐齿才不饶过任何人。
“还有,后厨的事爹和二娘都有所耳闻了,如今秦家被人下了蛊,这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后厨各位都看在眼里。与其拷问我是不是推了柳筎,不如想想去哪里请个高人回来,赶紧将后厨里的柳树弄走吧。”钟言再看向何清涟,“二娘,你说呢?”
何清涟这才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钟言多想,她的眼神流露出一些疲惫和憔悴,看似没怎么睡好,精神不济。
“二娘病了?”钟言不禁脱口而出,这样子摆明就是生病。
“晚间太热,所以睡得不好。”何清涟语气平平,“柳筎的事是不是你所为?如今你和她都怀有身孕,嫉妒之心也是难免。”
“我不嫉妒她,她怀的是秦烁的孩子,这有什么可嫉妒的?”钟言挺直腰板说话,“现下我已经解释清楚,这就带着秦翎回去喝药,还望爹和二娘保重身子,年底等着抱孙子吧。”
说完,钟言头也不回地扶着秦翎上了轮子椅,听着秦守业在后头的谩骂离开了这屋。在路上他遇到张开,便将张开带回去,等秦翎安置好他马上问:“问出来了吗?”
张开点点头:“昨晚快马加鞭跑了一夜山路,终于赶在天亮后到了,我拿着曹良的画像给村里的老人们看,他们已经不记得二夫人的青梅竹马长什么样,认不出是不是画中人。但是有个人说了个挺重要的事,他说那小子背后有块儿黑色的胎记。”
“好,看来咱们得想个办法让曹良脱一脱衣服了。”钟言话音刚落,元墨打着伞将秦泠带了过来。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元墨打了一把红伞去接,秦泠不明就里地来了,进屋就问:“长嫂和大哥这样着急,唤我来做什么?可是身子不舒服了?”
“这倒不是。”钟言摸着枕头肚子说,“你大哥新得了一种茶水想要叫你尝尝,翠儿,上茶。”
“谢长嫂,我还真觉着这一路口渴了呢!”秦泠拱手谢过,从小翠的手中接过茶水,咕咚咕咚喝下半盏后开始品味,十分不解地问,“怪我的舌头不灵,怎么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翠儿是不是弄错了,直接给了我一杯白水?”
钟言一听,心里顿时凉了半载,连甘草水的味道都尝不出来了,毒已经攻心,怕是没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言言:你们瞅啥?
龟和公鸡:瞅你咋地?

秦泠从长嫂的眼里看出了不对劲:“怎么了?长嫂有什么事不和我说?”
这事要如何和秦泠说呢,他还小,这时候忽然告诉他,你已经命不久矣,蛊毒攻心,钟言实在说不出口,但是他更不知道如何和秦翎开口。秦翎虽然和秦泠不是一母所生,可一直都将他当作亲兄弟,如果让秦翎知道了……
但世事难料,正当钟言发愁如何开口时,秦翎已经到了门口,他看着小弟和小言的神色,对屋里的寂静无声十分不安。
“怎么样,尝出来了么?”秦翎问,肚子里却仿佛喝了一整壶的凉药,身子冷津津地往外冒冷汗。
“什么尝出来了吗?”秦泠还当他是问这茶水,等到钟言想要制止他开口说话已经晚了一步,“大哥你也太欺负人了,这明明就是一杯白水,哪有什么好茶?好啊,你必定是把好茶叶偷偷藏起来了,想等到消遣的时候和大嫂分享,不舍得给我们了。”
“你再喝喝。”秦翎三步并两步地到了弟弟的面前,着急到亲手给他再倒一杯。甘草水是自己亲眼看着小翠和元墨从清晨就开始熬制,小火慢炖,数十根甘草熬成这样浓浓的一壶。而甘草味本就明显,尝到口中不可能毫无知觉。
秦泠不明所以地又喝了一口,咂摸咂摸滋味:“还是没有味啊,大哥,这到底是什么茶水这般神奇,你们都能喝出来,唯独我喝不出来?”
“再喝一口,再喝一口。”秦翎还是不肯放弃,与其说放弃,不如说是不敢承认。秦泠一向听大哥的话,赶紧自己倒一杯喝了个精光,可喝完之后还是摇摇头:“没味道啊……大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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