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问有人吗?”钟言敲了敲门。
“有。”先是一阵咳声,然后才是脚步声,从旁边的屋里出来一个老年人,身上的安保制服好像穿过十几年了,墨绿色都洗成了暗黄。钟言身后是王大涛,他先说:“请问安保处的经理在吗?我们想调取一下昨晚一单元3号电梯的监控录像。”
“经理?我们这里就倆人,一个我,一个小谢。”老人走路有点慢,但身子骨还算硬朗,胸口的工作牌上有名字,高正信。
“原来是高老先生。”钟言先礼后兵,从古至今,所有人都吃这一套,“请问您……”
“你们是不是为了小果那孩子来的?”没想到高正信直接开口。
钟言和王大涛对视一眼,他们的鱼钩还没下,没想到直接送上门了。“是,您能简单地讲讲这回事吗?我们不是官方的,但受人所托。”
“我和官方的人说过,可没人信呐,坐吧,坐吧。”高正信说完喊了一嗓子,“小谢!调录像!”
旁边的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出来之后翻开抽屉,拿了一把钥匙。他看着挺年轻,玩着手游,对其余的事情貌似都不关心,也没兴趣和别人聊天,中等身材,只是个人生活卫生可能不太好。
从钟言旁边走过时,能闻出他身上很长时间没洗澡的味道。钟言仔细一看,他胸口的工作牌是“谢达”两个字。
“我不懂电脑,平时都是小谢管机房,他懂。”高正信喝了一口浓茶,“你们是受谁所托,重新调查小果的事?”
“一个……小果的朋友。”钟言撒谎,“我们的雇主深知沈果的为人,坚信他不可能干出那样没有人性的事。”
“我也这样说啊,可咱们都没证据。”高正信的惋惜之情溢于言表,可见,他是很喜欢沈果的,巴不得沈果转正,然后把谢达换下去,“那孩子马上就要过试用期了,干干净净,爱说爱笑,而且还懂电脑。楼里的小孩儿都很喜欢他,谁知道就出了这种事……那天我也帮着205找孩子了,你说奇怪吧,楼上的储藏间我其实去过,但是没有人,可早上警察再去,就找着了。反正我是不信,他是枉死啊,所以才阴魂不散。”
“您见过他的魂魄?”钟言可算问到想问的事情了,只是不确定高正信肯不肯说。
“见过。”没想到高正信说得十分痛快,“那天晚上是我巡夜,小谢在办公室歇着。我按照从前的老路线从一单元开始,巡完一层就从另外一边的楼梯往上一层。咱们这楼太旧了,感应灯也不是很好用,但打着手电,十几年下来我也习惯了。”
“走到二单元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好像有人跟着我。”
“大概凌晨一点多,时候虽然说晚,但楼里有些住家也是这时候回来。楼里的居民情况你也能看得出来,好些人都是双班,要上夜班。可是这人是上完夜班回家还是一直跟着我,我能分得清。”
“那声音就在我后头,和我隔着两个楼层,手里也有一个手电筒,悄默声儿地跟着我。”
钟言打断了一下:“那您怎么确定跟着的就是沈果呢?”
高正信又喝了一口茶,那一口黄牙就是他天天喝茶的证明。“因为他实习期都是我带着他巡夜。他胆儿小,可我往后也不能每次都陪着他,为了训练他的胆量我就让他和我差两个楼层,跟在我后头。这样我俩都能瞧见对方的手电筒光,他心里就踏实了。”
“有没有可能是看错人?”王大涛问。如果真是沈果,他死得那样凄惨,被扔下去之前还在苦苦哀求,哭着说‘不是他’,那么这怨气成恶鬼之后不可能不伤人。
“不可能,这种隔两层楼巡夜的默契只有我俩有。”高正信说起来很是后悔,“多好的孩子啊。”
这就奇怪了,普通人见着鬼肯定害怕,可这位不仅没怕,钟言还能看出他非常遗憾,巴不得再见两次。
“后来他一直跟着您吗?您不怕鬼吗?”钟言问。
“后来又有两次,但是他都不吭声。鬼?我为什么要怕?小果生前就和我很好,况且又不是我害死他的,冤有头债有主,他就算找人偿命也找不到我一个老头子身上啊!所以你们瞧,我遇上他三次,他只是和生前一样跟着我巡夜,没有害我。可怜啊,他都死了还惦记着巡夜呢……明儿一早,我再去烧点寒衣给他。”高正信还挺有自己的鬼神观。
“也是,人正不怕影歪。”钟言点了点头,先和老人家套套近乎,听了这么半天,他也该提点要求了,“那您巡夜的时候,有没有在连廊或者楼道里,见过小孩儿?”
“小孩儿?怎么可能……”高正信连忙摇头,“别看我们楼破旧,从前是一点儿事都没出过,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撞邪了似的……”
是,确实是撞邪,钟言拿出手机:“我看和您挺有缘,聊得来,能否留您一个联系方式?今晚您再巡夜,能否和我保持视频通话?细节越多,我们越能帮沈果小同志翻案,虽然他人已经走了,可总不能背着这个罪名,要清清白白地离开人间。”
这一番话直接说到高正信的心坎儿里去了,这几天他听着邻里街坊议论小果,心口就很堵得慌,于是二话不说加了联系方式。刚刚加完之后,隔壁房间的谢达出来了:“监控找到了,过来看。”
要不是非要去查,钟言真不想去他的房间里看,特别是看到谢达满是泥垢的指甲。
隔壁房间应该就是监控室了,墙上一共有10台小电视,主要观察方位是楼里的重要通道,随时还能转换,但清晰度并不是很理想。监控录像很长,谢达并没有帮他们剪辑出来,只能慢慢调试时间去找,王大涛负责这个过程,而钟言看着那把布满可疑痕迹的椅子,就坐不下去。
他虽然是鬼,但他爱干净啊,小时候也有一段脏兮兮的悲惨生活,但娘亲教会他洗澡更衣。
飞练一直很乖,知道在外面办事所以不找麻烦,钟言便有时间静下心来,和王大涛一帧一帧地找。终于,他们找到了朱玲玲进入电梯的节点,王大涛立刻开启声音,放大了图像。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画面开始抖动。
抖得厉害,甚至看不清楚电梯厢里发生了什么。上一刻还是朱玲玲按下10层的按钮,拿出手机刷页面,下一秒,朱玲玲已经走出了电梯。
“等一下!”钟言立刻喊停。
王大涛赶紧把视频暂停了。“怎么了?”
“这是4层,她一开始按了10层,没有任何理由中途下去。而且当晚她刚刚下班,情绪非常不好,恨不得立刻回家躺平,所以她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了?”钟言自言自语,又问,“楼梯口有监控吗?”
谢达躺在旁边的折叠床上,点着手机屏幕打游戏:“没有。”
好吧,钟言再转回来:“继续播放。”
王大涛按下了播放键,电梯门还没关上,还能看到朱玲玲走出电梯门的背影,随后画面又闪了两下,朱玲玲已经倒在了地上。
到此为止,整个过程播放完毕。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什么都没查到,钟言还是有些失落。他们离开了安保处,但并没有直接回家,反而是先去了一趟一单元3号电梯。
伴随着电梯上行,钟言打开手电筒,照在了楼层按钮“4”上。
上面什么都没有,没有黏液。
“想找指纹?”王大涛问。
“你有高见?”钟言反问。
“我干这行比你久,肯定有高见。”王大涛指了指下面的两个按钮。钟言立刻明白了:“多谢。”
如果朱玲玲是在电梯外遇害,那么必定是有人将她叫了出去,或者有人跟着她一起上了电梯。4层住户坐电梯很常见,所以指纹肯定早就消失了,但2层和3层的或许还有保留。特别是2层。
朱玲玲是在1层进入电梯,那么那个人如果上来,只能是2层或3层,而住在3层的用户还有可能用电梯,2层的就很少了,直接走楼梯最方便。这就是钟言不擅长的领域,对付鬼他可以,探案这事,王副队更擅长。
回去之后,王副队带宋听蓝下来取样,在2层和3层的电梯外下行、上行按钮分别取了几枚指纹。但这种事没有官方的人来查,朱玲玲又昏迷不醒,不可能大规模地筛查住户的指纹进行对比。
看来,一切都要慢慢来了。
但老天似乎没有打算给钟言慢慢来的机会,到了傍晚,萧薇那边没有一点消息。钟言打了个电话过去,才发现萧薇的手机已经不在服务区了。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入煞了。
“糟糕,萧薇可能有麻烦。”钟言说完又立刻拨出另外一个号码,“梁修贤怎么也不在服务区了?”
飞练正在他肩膀用小拳头捶打,给钟言按摩:“梁修贤的仙家跟着萧薇跑,他肯定和萧薇一起入煞了。”
“那我还放心些。”钟言松了一口气,梁修贤这人看着不着调,实力不可小觑,他甚至能从飞练娘亲的煞里逃走,肯定有他独特的遁走法术。外加萧薇身上还有她姥姥的老仙,一般的煞还真是伤不了她。
“对了,你们谁会大数据搜索?”钟言扭头问。
欧阳廿攥着手机,犹犹豫豫地过来:“就只是搜索吗?我每天都抱着手机买东西,我哥以前总骂我……能帮上忙吗?”
“我要像你这么有钱,我买得比你还狠。”钟言羡慕地说,“你和小明一组,帮我在网上搜索点儿东西。”
施小明抱着方便面冲了过来,拿出了高三复习的劲头。只有宋听蓝在旁边微微叹气,就自己帮不上忙。
两个小时后,天彻底黑了下来,又过了几小时,在蒋天赐喝完第二碗粘稠的中药并且吐出了一大半之后,高正信的消息来了,而此时此刻刚好是午夜12点。
钟言同意了视频通话的邀请,只见屏幕中的高正信已经站在了一单元的门口,朝他们晃动着手电筒。
“我现在准备进去巡夜了,你们可要看仔细,一定要帮小果翻案。”高正信对着手机说,“而且这附近没有孩子,有孩子我早就发现了。”
钟言、飞练、蒋天赐和王大涛同时不言语。
屏幕当中,高正信的肩膀上垂着两条灰白色的小细腿。
显然,一个小孩儿就在他肩头坐着。
作者有话要说:
钟言:这一天天的,真累。
飞练:给师祖按摩!
第102章 【阴】楼蛞蝓6
画面不大,只能瞧见小孩儿的腿,而且孩子穿了短裤,光脚,看不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紧接着画面一转,高正信将手机翻转过来,钟言这边的画面就只剩下一单元的楼道入口,以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我现在开始巡夜了啊,你们看仔细点儿。”高正信用手电筒晃了晃眼前的台阶,这条路他走了十几年,从来没出过错。
“那个……高老先生,麻烦您再把手机转向您。”钟言说得很隐晦,总不能直接和人家说你背着一个。同时蒋天赐已经站了起来,系上了袖扣准备出门了,楼下有鬼出现,傀行者该开工了。
“啊?”高正信显然没懂,他们不是要看夜巡吗,看自己干什么?但还是将手机转了回来。
钟言这边的屏幕里再次出现了高正信的脸,只是他肩膀上的小孩儿,不见了。
好了,现在钟言心里有了个谱儿,最起码这栋楼里,有一个小孩儿的鬼在晃荡。他立刻朝蒋天赐挥了挥手,意思是先别轻举妄动,吓跑了的话更不好捉鬼。
蒋天赐又坐了回来,原本想趁着自己这会儿没幻觉又不头疼将事情解决了,可只好看向手机屏幕。
“看什么呐?我这儿要开始巡夜了!”高正信皱着眉,“现在能走了吗?”
飞练悄悄地躲在师祖的长头发里,小声说:“要不要我下去看看啊?我现在小小的。”
“你别乱跑,小小的,也很危险。”钟言回答,转脸笑着对高正信说,“刚才屏幕不清楚,这会儿清楚了,您开始吧,我们这边看着呢!”
“得嘞!”高正信又把手机转了回去,来来回回的,他的耐心都快没了。而随着他迈上台阶,今晚的夜巡算是正式开始,一层的感应灯本身就不太好使,外加高正信本人走路不稳当,钟言这边看过去又是花屏又是抖动。
“就是从这里开始的。”高正信一拐弯,走进了一层的连廊。
画面当中,其实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光圈。这个光圈就是高正信手里的手电筒光照范围,本来周围的能见度就很不好,再加上光圈不大,整个屏幕中大部分都是盲区,凡是黑暗的角落皆是未知。而已知的范围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处处流露出一种破败感。
而这种破败里掺着专属于城中村的无奈和叹息。
住在这里的人不是不知道楼里不对劲,不是不知道二层有凶案,不是不知道各层都丢了孩子,而是他们只能住在这里,没有别的房子可以住,更拿不出出去租房的预算。楼梯上的水泥裂了缝隙,打不死的杂草从缝隙里野蛮长出,角落里的塑料袋就是本层连廊的暂时垃圾桶,明早才会有人倒垃圾。
这些,钟言都看在眼里,更加厌恶那几个装模作样的假道士了。连这里的人的钱都骗,迟早让他们还回来。
高正信从101号的门前开始走过,右侧就是围栏,左边就是挨家挨户的临廊窗和推拉式防盗门。
“这时候没有人啊,就我一个。”高正信走着走着开始聊天,“要说这工作也挺无聊的,唉,谁想上夜班呐,不都是生活所迫。”
“楼里上夜班的人多吗?”钟言这时问。他虽然在楼里住过,但那段时间深居浅出,根本没时间注意其他居民。
“多,挺多。”高正信一边走一边晃手电筒,同时将109门口的两双鞋往里头踢一踢,“我年轻时候就经常被上夜班回来的人吓着,后来,就习惯了。”
“沈果他夜巡的表现怎么样?”钟言的视线跟随光圈的晃动而晃动。
“胆子不是很大,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孩儿。春节时候他请了十天假,说去散散心,回来之后还给我和谢达带了小礼物,说保平安用的。”提起沈果,高正信的第一反应仍旧是惋惜,“你们说这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小果就比小谢小两岁,可是人家就懂事好学,还讲究卫生。你们可不知道小谢啊,和他住一个宿舍我一个老头子都受不了。现在还不热,等到大夏天的时候……”
说着他停了下来,开始爬楼梯。但即便他没说完,钟言仿佛也闻到了那股味道,能想象出夏天和谢达在一个屋里是什么惨状。
楼梯上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高正信可能腿脚不是很好,走走就要停下来歇歇。
走到拐弯处时他停下了,下意识地用手电筒往下照了照,但是身后空无一人。
“瞧我这记性,现在还没到二层呢,我和小果那时候都是一二层一起巡查,到了三层是我独自往上,他在原地等着,等我上了五层我俩再一起走。”高正信一声叹息,拐弯上了二层的连廊。
手电筒的光一晃,他又停住了。
走廊的另外一端,有个小孩儿。
仍旧看不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白上衣,白短裤,光着脚踢毽子。
“喂!谁家的孩子!”高正信先喊了一嗓子,钟言刚要制止他,但是没赶上,只见那孩子听到高正信的声音后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怎么回事?这么晚还有小孩儿在外头……”高正信快步走向二层连廊的另外一端,只是跑了十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楼里已经丢失六个孩子,谁家的家长这么放心,这时候不锁门?
可是等到他跑过去之后,只有风声吹过,看不到任何活着的东西。
钟言和王大涛对视了一眼,这高正信真是太心大了,换成别人掉头就跑,他居然还敢过去。不过这也是他能干这份职业的必要条件,否则干不了这么久。有时候,一个人迟钝些总比灵感太敏锐要好。
“你们刚才看见那小孩儿了吗?”高正信站在原地晃手电筒,“这可真是撞了邪了,从前从没晚上见过小孩儿,怎么你们一来我就见着了?”
“您继续巡夜,走您的,这或许都是我们的线索。”钟言说。
高正信还打着手电筒照楼道的角落,不死心似的。“这谁家孩子啊,找着了我一定得好好教训一顿家长。”
连续照了十几次之后高正信才开始继续爬楼梯,走向了三层的连廊。周围仍旧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偶尔能听到的动静就是谁家的男人在打呼噜。
这种楼房的隔音效果都非常不好,别说是震天响的呼噜声,谁家炒个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钟言的眼神一刻不错地落在屏幕上,走着走着,忽然间手电筒黑了。
屏幕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高老先生?”所有人警惕起来。
“咳咳,在呢。”高正信咳嗽了两下,“咱们先关一会儿手电,等我走过这块儿再打开。”
没了手电筒,屏幕里能看出的东西只剩下一个轮廓。这就是不找专业人士的后果,永远有突发状况,可是,如果是傀行者这些人直接夜巡,未必能查得出问题来,特别是小孩儿的魂魄,极有可能一冲就散了。
小孩儿的魂魄虽然怨气大,不好送,但如果不是阴生子这类,恐怕扛不住蒋天赐的四级傀行风刃,更别说钟言的三级饿鬼道场。
“您别关灯啊,关了灯我们看什么?”王大涛抗议,“您把手电先打开。”
“不是我不想打开,而是这段路不能打开。”高正信的语气不像开玩笑。
“您还是打开吧。”王大涛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他看向钟言,眼神里写满了“这人是不是有所隐瞒”?
“好,这可是你们说的,我一个老头子反正无所谓……”高正信嘟囔着,显然就是有所隐瞒,随后咔吧一声,是他打开了手电筒的开关。
光圈重新回到屏幕当中,视野中多了一圈明亮,这时候能清晰地看到三楼的连廊了,两侧是不知道谁家不要了的破花盆,还有人在晾衣架上挂晒的腊肉。
这有什么不能看的?钟言想,莫非是高正信已经产生了某种变化,他不愿意见光?就在这时候,屏幕那边传来了非常轻微且陌生的响动,嗡嗡的,像是小小的螺旋桨开始工作。
“这是什么?”飞练也听到了。
钟言摇摇头,看来就是这个声音让高正信不想开手电筒。这是不是高正信故意而为?他在隐瞒什么?
就在他疑惑时,那声响越来越大,画面再次暗了下来,好似手电筒又一次被关掉。但很快,屏幕的一角就出现了不规则的光亮,那是手电筒的光,显然高正信没有关上它。那这突如其来的黯淡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屏幕上的巨大阴影开始移动了,明暗的分界线勾勒出了它的形状,尖锐,细长,黑色。
像是某种昆虫的足,并且还有黑色的毛刺。
画面再一转,这回屏幕中心是高正信了,他的脸上和肩膀上各趴着两只食指长的黑色大蟑螂,又黑又长的触角不断晃动着,外壳油油发亮,每只腿上的小锯齿都能看清楚。
“你瞧,这蟑螂都把手机镜头挡住了。”高正信将镜头上的蟑螂扫下去,手机再次对准正前方,还没清晰几秒,又一只蟑螂振开双翅冲向了摄像头,不仅不怕人还被亮光所吸引,专门照着手机灯或人的脸冲刺。
钟言一阵沉默,他没想到高正信关闭手电筒的理由居然是这地方有飞天大蟑螂!
“三层是蟑螂窝,不管怎么杀都杀不干净。”高正信走在连廊里,时不时踩死一只,“城中村已经杀了十几年的蟑螂了,但每次杀完就干净两三天,这些东西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你们可别小看我们杀蟑的力度,这都是国家规定的,能除掉多少就除掉多少。杀蟑日那天,所有的居民最好留在家里,不要外出,街道的人会背着喷农药那样的工具到处游走,只不过喷出来的不是液体,全都是杀蟑的气雾。”
“气雾喷得到处都是,整个城中村都烟雾缭绕的,嘿,你们没见过吧,像喷了好多干冰,不比舞台效果差!”
“除了喷气雾,我们还得打开水井盖,当然沼气盖不能动。打开之后,就拿火枪喷,噼里啪啦地响着,一半身子都烧焦的大蟑螂乌央乌央往外飞,像火球似的。尾巴上的蟑螂卵一个接一个地往下掉,长方形的大卵。这时候小蟑螂觉出危险了,拼了命地提前孵化破壳,一个卵匣几百只,白色的,半透明。”
“你们以为这就完啦?早着呢,接下来才是最来劲的。整个城中村底下的蟑螂都得跑出来,因为下水道里全是杀虫剂,地面上能堆一层大蟑螂,扫在一起真是成千上万。可就是这么杀还是杀不干净啊……”
“等一下。”钟言一边听一边说,“您往后倒退两步。”
“哦哦,好。”高正信连忙倒退。
他已经走到了四层的连廊,这层发生的事故最多。402四年前丢了女儿,409前不久丢了张晓晴,地上摆着白米饭和布娃娃,都是用来招魂的,但是破碎的相框已经被收了回去。
“您把手电打在墙上。”钟言指挥。
高正信照做了。
屏幕里出现了一堵墙,深灰色,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特别奇怪的地方,只是中间出现了一道横裂。
王大涛这时说:“这墙有问题?我去看看。”
“有问题,有大问题,但你先别动。”钟言已经起了一身冷汗,倒不是害怕鬼怪,而是在物理建构上面这楼出事儿了。
他租下的房子散落在崇光市各处,但每一处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仅有善于藏匿的风水,更要了解每一栋建筑物的根基。面前这堵墙是整栋建筑物的承重墙之一,本应该完好无损的墙面竟然出现了一道横着的裂缝。
尽管它很细很长,不怎么起眼,但这说明了一个大问题。
这楼早就不能住人了!
这是一栋危楼,随时随地有坍塌的风险,而城中村的安全质检可能从未认真贯彻过,承重墙有问题居然无人发觉。更可怕的是,这种墙一旦产生天然裂缝就无法修补,钟言批风水,自然也懂一些建筑之道,它支撑的是整栋楼的“命脉”,一旦断了就是没了,补不上。
即便再修补,或者另外起一面墙,整栋楼的承重分布也已经发生了改变,本应该由这面墙支撑的重量早早被其他的承重墙分了去,而每一面承重都超出了它们的安全范畴。
更要命的是,这裂缝看着时间很久了,或许有个十几年,上面长出了厚厚的青苔。
钟言很是疑惑,这样的楼绝对撑不过十几年,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如果这栋楼在十几年前倒下了,这楼里的每个人都应该是冤魂,活不到现在。
可钟言和那些街里街坊打过照面,没看出他们阳寿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