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约在附近的大学球场,艳阳高照,天空晴朗,王伟哲来的最早,正在旁边儿压腿。
“我听学委说联考平均分出来了。”他对周羡青道:“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周羡青看他神秘兮兮的,难得捧个场。
“这么难的卷子,全年级平均分都在倒退,咱班平均分居然跟去年期末考试差不多。”王伟哲兴奋的说:“这跟哥几个的临时抱佛脚的成果是分不开的!原来努力真的会有收获!娟娟姐已经准备在周一的课堂上表扬咱了!”
周羡青换上球衣,目光微微逡巡。
“二班考的怎么样?”
“唉,聊这个可真让人不爽啊!”王伟哲前弓步转后弓步,“二班的均分又比咱高一点五,我就不明白了,就他们班那个风气,怎么着就能回回都考那么高的分儿啊?”
“靠董海那群人拉呗。”周羡青说。
“就是说,他们那几个做附加题每次跟开了挂一样。”王伟哲说:“主卷分一般,附加题嘎嘎拉分,也算是一种技能,慕了啊!”
“你光慕有什么用,人家是学霸,学霸跟学霸玩儿,不会带咱们学渣玩儿的。”周羡青面无表情道。
此话一出,王伟哲愣了一下。
“青哥,你怎么酸溜溜的?”他说:“以前你明明可不屑董海他们了。”
“我现在也不屑!”周羡青倏地起身,他泄愤似的抓起篮球起跑,跃起,狠狠地将球砸进篮筐。
“哐咚”
整个篮球架都在震动。
王伟哲杵在原地眨巴眨巴眼。
他感觉到周羡青的情绪不大对,但他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这时,崔星远远的抛了过来。
“青哥!!老王!!”他大声喊道。
“我靠你怎么才来啊!”王伟哲手舞足蹈,他感觉就周羡青目前这状态,他跟周羡青待一块儿危险的很,着实需要一个人来缓和一下气氛:“青哥等你都等急了!”
“唉!你们俩猜猜看,我刚才撞见什么了!!”崔星丝毫没有Get到他的焦灼,挤眉弄眼,满脸神秘。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周羡青原地投了个三分球,面无表情道。
“我爸今儿去外头上门诊,我刚去给我爸送手机,你们猜我在新区分院看见谁了!”崔星说。
崔星的老爸是宁城附属医院普外科的医生,每周末会去宁城附属医院新区分院上半天的专家门诊,新区分院是宁城郊区的一所新三甲医院,在医院这事儿可小不了,王伟哲愣了一下,忍不住追问道:“谁啊?”
“沈贺白。”崔星说:“咱沈哥。”
他话音未落,就见周羡青手一歪,篮球脱手,滚出界了。
“砰砰”
篮球接二连三的弹了几下,渐渐滚远,周羡青却像没看见一般,三步并作两步的奔将上来。
“沈贺白在新区分院做什么?”他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崔星翻了翻眼睛回忆,“但我记得那地方是肿瘤科病区的入口,他好像在找人,我当时忙着给我爸送东西,就没太在意。”
“哎哟!你怎么能不在意呢!这种事情,事后肯定要打听一下的嘛!”王伟哲龇牙道。
“那我后来又给你们约了打球,急着赶过来就忘了!”崔星还怪委屈的,“那现在这球——还打么?”
王伟哲直接看向周羡青。
“还打个屁啊。”周羡青的眉头紧蹙,他弯腰就去拎包:“打车去新区分院!”
“唉?”崔星说:“那儿离得还怪远的嘞,打车要四十来分钟呢!沈哥不见得会一直留在那儿吧,咱要不联系他一下省的扑个空——”
“你以为他会跟你们说实话吗?他在我家住这么久了我特么都是第一次听说‘医院’这俩字,还是从你嘴里!”周羡青人暴躁的不行,已经窜出去老远,“不管你们去不去,反正我要去,你们看见孙志成就告诉他一声,我去新区分院了!”
王伟哲和崔星对视一眼,撒丫子开奔,紧随其后。
“青哥!要去一起去啊!!!”
仨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径直上了高架,一路上,王伟哲和崔星“叭叭”个不停,一个跟孙志成发语音,一个跟汪依依发语音。
周羡青全程沉默,他一手托腮,凝望着窗外,神色复杂至极。
他的脑海中正在反复浮现起沈贺白这几天的厌世模样,对什么都兴致缺缺,敷衍,冷淡,令他误以为那是一种刻意的疏远!
可现在看来,那未尝不是一种心情欠佳的状态呢?
一个人出现在医院意味着什么?
能意味着什么?!
肿瘤科......难道沈贺白他——
第31章
宁城附属医院是宁城的百年老三甲了,因为效益好,近两年在白塔区开设了新区分院,并将许多创新实验室都转移了过去。
肿瘤科作为国家重点培训专科,癌症靶向药的课题已经从实验室阶段走向临床两三年了,今年二期药物获批,肿瘤科在全国征集了三百多个符合条件的病人参与药物试验。
二期药物的临床试验副作用微乎其微,其本质算得上是志愿者的免费药物治疗,可对于入选观察对象的要求极其严苛,包括不仅限于肿瘤分期、既往病史家族史、基因变异与否及一般情况等等等等,报名者千千万,一筛再筛,一选再选,沈贺白觉得自己的父亲能被选中,实在是上天的一种眷顾。
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年轻人,若非是被现实毒打到无所适从,实在是不应该不坚持唯物主义,相信什么命运之类的言谈,沈贺白每每念及此都会生出几分自嘲的心绪。
但是一种疾病沿着父系的血脉基因往下传,也很难让人不觉得这是一种命运,所以医学前沿才会逐渐的将癌症的言论归功于基因编码的错误......
是一种很强大的东西,活着的人为了对抗他带来的影响,倾家荡产,几近搬迁,殚精竭虑最后......仍然要面对未知的结局。
沈贺白呼出一口气。
他在周家住了两个多月,跟方蔓的通话频率基本是一周一次,一方面方蔓担心影响他学习,另一方面,方蔓也并不能腾出太多的精力来陪他闲聊,属于每周报一个平安的状态。
沈贺白不是不担心父母,只是过度的无用的担心抒发出来除了会增加双方的负担以外,并不会有任何的增益。
比起担心,他用功读书,为自己博一个好的前程,才更显得有用。
所以他一直在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尽可能的最大化的利用他的时间,他越快的推进他的学业目标,他就能尽早的承担起家庭的责任,成为家里的顶梁柱。
但是昨天,一直在给他报平安让他不要操心的方蔓突然给他发消息说让他有空来医院一趟。
他的电话拨过去,依稀听见旁边有医生在说。
“这个东西固然跟先天性携带的基因有关,跟生活作息还有饮食模式也有很大关系......混乱的作息会削弱人体免疫力,不规律的饮食更是会加速和催化这样一个过程......”
方蔓没有怎么跟他细谈就挂断了电话,语焉不详。
沈贺白的精神内耗就是从那个电话开始。
爷爷确诊到去世只不到半年,而从爷爷去世到爸爸确诊,期间也只隔了不到三年,这是明明白白的家族史。
他陪爸爸去看病的时候,医生看着他,眼神里多少带了点忧心忡忡,说了句,家里人也要注意,多体检查查。
沈贺白当时上初中,他问方蔓情形,方蔓只是垂泪,不欲多谈的模样,他就自己上网去查,查了许多,心也就越沉。
由于起病隐匿,能查出来的诊断期别大多不会早,但爸爸跟爷爷的区别就在于,还没有到药石无救的地步。
手术做的很大,腹腔里的脏器被切了大半,后续又化了疗。
那一年,他们家就持续笼罩在一层阴霾迷雾之中,仿佛死神的羽翼遮天蔽日,压抑至极。方蔓根本没工夫管沈贺白,每天忙碌于照顾爸爸的饮食起居,沈贺白一个人准备中考,也是那时候,他逼着自己学会了操控情绪。
他将所有的焦灼情绪化为了勤奋,中考考的相当不错,他的成绩和志愿带给方蔓一丝笑容,但很快,重大的打击如浪潮袭来——爸爸的病复发了。
明明化疗的全部疗程都还没有结束,血指标却如同雨后春笋般,缓慢而稳定的上涨。
就连见惯了各色病人的医生在看到化验报告时都眉头紧皱。
“第一个疗程就耐药......预后不会太理想,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医生说着,又看了眼沈贺白,“小伙子,没事多做做体检。”
那是沈贺白第二次听到这样的叮嘱。
这无异于是下达了死亡通知书。
印象中,他的父母双亲都是本地的教职工,工资不高,却琴瑟和谐,父亲写的一手好字,人也很温和,是单位里的老好人,什么事都乐意帮别人一把,他们家中没有一个冷血动物,试问又怎么能直白的对爸爸说明这些呢,实在是太残忍了。
方蔓的崩溃像海啸般冲击着沈贺白的理智,那一刻,失去亲人的恐怖和对未来的无望胶成一股绳索,死死的缠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他不能崩溃。
他连夜上网搜寻了很多专家在线问询,偶然间发现了宁城附属医院的靶向药志愿计划。
那些对于一般人而言严苛的条件,父亲居然意外的都符合。
这无异于是湍急河流中的一根救命稻草。
沈贺白平静的跟方蔓商量了这件事。
从确诊到治疗至今,家里的积蓄所剩无多,而爸爸去宁城治疗,方蔓不可能两个城市来回奔波,沈贺白必须转学,他们必须举家搬迁至宁城。
方蔓决定带张褥子和简易生活用品,咬咬牙驻扎在病房,这样可以省下一笔租房子的钱,可沈贺白要上学,不能如她一般讲究,无奈之下,她想起了那个幼年时的手帕交,如今嫁入豪门成为富太太的姜琳。
方蔓不是个喜欢求人欠别人人情的存在,然而此时,也不得不拉下脸来。
诚然姜琳的态度极温和,她依旧反复叮嘱沈贺白,要懂得看人眼色,不要给人添麻烦,另外,就是要好好保重自己,有什么不舒服随时跟妈妈说,不要不当回事,因为妈妈恐怕顾不上你了。
沈贺白明白她的意思。
方蔓也在担心他被基因所诅咒。
可又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一切呢?
沈贺白固然沉稳,可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些老年人都尚且做不到看穿生死,更不用说他。
他是惶恐的。
他每天唯一能做的,就是规律作息,养生,锻炼,竭尽所能的规避一切可能损害身体的因素,他活的像个机器,他的自律是为了让这句身体能尽可能的延长使用期限,最大程度的发挥价值作用,尽早的成为为方蔓分担责任的屏障。
活着真的很不容易。
“到了。”司机说:“小伙子?”
沈贺白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到目的地了。
他仓促的付了车费,奔向肿瘤病区。
“沈乘书?这个病人刚刚转去ICU了。”吧台的护士说。
“什么?!ICU!”沈贺白冲口而出。
“对,你是他什么人?”护士问。
“我是他儿子,那是我爸爸!”沈贺白急声道。
“那你快去ICU病区瞧瞧吧,他刚刚血压和血色素就一直在往下掉......”护士的面色趋于凝重,也没有多言,只是给他指了个路。
沈贺白面色微变,掉头就跑。
他走后,护士站的两个护士探出头来,各自叹了口气。
“这就是16床的儿子吗?长得真帅啊。”
“听说成绩还特别好,16床的太太每次提到他都滔滔不绝的。”
“本来还以为是吹牛呢,没想到是真的,唉,怪可惜的,爸爸得了这种病。”
“听说是家族遗传呢,爷爷也是这个病走的,也不晓得他以后会怎么样。”
沈贺白一路奔到ICU。
重症监护病房禁止探视,门禁闪烁着红色的光,沈贺白在门口找到了失魂落魄的方蔓。
“妈。”他哑声喊道。
他的声音在安静空旷的等待区里回荡开来,让方蔓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么久没见,沈贺白这才发现,妈妈瘦了很多,皮肤也不复从前的光泽,眼下都是黑眼圈和细纹,像一束枯萎了的花。
他上前去,母子二人抱在了一起。
“他们说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方蔓泣不成声,“之前没有先例所以只能对症处理,走一步看一步......”
沈贺白抱着他,许久低低的“嗯”了一声,拍了拍方蔓的背。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会没事的”这种话太过虚伪,他说不出口。
他曾经也这么听爸爸说“爷爷会没事的”,没过多久,爷爷就走了。
现实就是残酷的。
“妈,你还有我。”他默了许久,干涩道。
“我想知道你爸爸他怎么样了......我不知道该问谁去!”方蔓泪如雨下,浑身颤抖,“他要是一进去不出来了怎么办......你岂不是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妈!”沈贺白的瞳孔骤缩。
如果是那样的话......如果是那样的话......
是不是意味着这么久以来他的隐忍,他的自律艰苦根本都是无用的!是错误的!他合该用这些时间来陪伴他短寿的父亲!而不是去计划一些虚无缥缈的毫无意义的未来!!
他错过了,大错特错了!
他脸上的血色一分分褪去,苍白如纸,极度的恐惧涌上来,冰封了他的血管,令血液停止流动。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有人大喝一声。
“沈贺白!”
第32章
这一声清朗,脆生,让沈贺白无端的响起那天周羡青在淡马艺术中心随性而吹起的一段笛曲,以所向披靡的力量撕开所有阴霾,照亮他的一片小世界。
他回眸,看见走廊尽头,光亮聚集处,周羡青就站在那儿。
男生穿着一件球衣,气喘吁吁的,头发被凤吹的东倒西歪,俊秀的面孔汗津津的,却不给人以污秽感,反倒清澈的像一块沁了水的玉。
沈贺白有点儿蒙住了,他完全没有料到周羡青会出现在这里,如神兵天降一般。紧接着,王伟哲、崔星和孙志成几人陆陆续续的现身,在周羡青身后排成了一个阵列,崔星手里还拿着电话。
“歪?一姐你别催了!找着了找着了,对对对,我们看见沈哥了。”他“叭叭”的汇报着。
沈贺白:“......”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周羡青就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来,深吸了一口气,似是要诘问什么,舌头却先打结了。
“你——”他目光迅速转动,脑子也跟着转过弯来了:“你没事是吧?那里面的是——”
“我爸爸。”沈贺白低声说。
周羡青怔了怔。
那厢,王伟哲一行人也跟上来,叽叽喳喳道:
“沈哥,你爸咋了啊!”
“你爸生病了吗?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啊!”
“阿姨你别哭啊,阿姨你等等......一姐你别嚷嚷啦我在找纸巾呢!”
他们的七嘴八舌让过于死寂的气氛活络了些许,仿佛枯寂的坟墓周围生出一些杂乱却生机勃勃的野草来,周羡青的声音如同主心骨般插进来,他沉声道:“你爸爸什么情况?”
沈贺白抿了一下唇,“不知道。”他将方蔓搂得更紧了些,“也不知道问谁。”
周羡青的眉头蹙了一下。
“崔星,这儿你最熟!”他说:“来解释一下。”
“怎么就我最熟了!”崔星龇牙咧嘴,被王伟哲推了一把,“ICU是重症监护啊,医生肯定都在里面忙着抢救啊什么的,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你们,忙完会出来交代的。”
他说出“抢救”两个字,方蔓显而易见的哆嗦了一下,差点儿站不住,周羡青跟王伟哲一左一右的去掐崔星的游泳圈。
“哎哎哎别掐别掐,我打电话给我爸!我爸能联系里面的护士,能问着情况!”崔星说。
王伟哲在崔星屁股上拍了一下,“还不快去!”
崔星一溜烟跑去打电话了,周羡青的眉头依旧蹙着,他转身望向沈贺白,动了动嘴唇。
他想起了自己在自己的脑内小剧场里脑补出的那一大坨一大坨的剧情。
家里有亲人重病,是个人都不会有心思吃喝玩乐吧?沈贺白那么隐忍克制了,他却还在使小性子,冷暴力对方,真是自以为是到了极致。
他十分歉疚,可“对不起”这三个字现在显得尤为不合时宜。
他举手拍了拍沈贺白的肩膀。
“别这么沮丧。”他说:“出了什么事都还有我们呢——呸呸呸,才不会有事!”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腮帮子,动作把方蔓逗笑了一瞬。
“你这孩子......”她说:“谢谢。”
“不谢啊。”周羡青说:“方阿姨,我应该谢谢你把沈贺白带来我家给我认识才对,你们都是好人,好人会有好
报的。”
届时崔星奔将过来道:“哎!我爸刚打电话给ICU主任啦!”
所有人的头都抬了起来,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怎么个情况?”周羡青大声问。
“那个,C4床,我是说沈哥的爸爸!白细胞太低了,说是药物反应,怕感染,所以直接进无菌病房了,之前因为氧饱和度低,怕肺栓塞,现在生命体征现在稳住了,就是可能要在ICU多观察两天。”崔星说:“唉我也不懂是啥意思,我爸说如果这么说你们听不懂的话,就告诉你们一声,现在还好!状况都在可控范围内,不用太担心!”
“是吗!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方蔓泣不成声。
“那——要在ICU里观察多久呢?”沈贺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面色依旧僵硬,“ICU的费用......”
“费用什么的,你不用管。”周羡青倏地捏紧了他的肩膀,认真道:“有我呢。”
沈贺白侧目看了他一眼,神色略略复杂。
“反正也不能探视。”孙志成道:“就不要一直杵在这里了吧?我看阿姨脸色也不太好,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先?”
“有道理。”王伟哲说:“我刚搜了附近有快餐店,走啊,去吃点儿。”
方蔓:“我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也得吃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王伟哲说。
“里面不是有崔星的眼线吗?”孙志成说:“去哪儿都一样。”
崔星:“怎么就是我的眼线了——啊对对对,就是我的眼线。”
“阿姨,您身体垮了,沈贺白的压力就更重了。”周羡青轻声道,他走到一旁,扶住了方蔓的另一条手臂,“对不对?”说完他冲沈贺白使了个眼色,“你怎么也不劝劝你妈,你平时怼我的时候不是很能说吗?”
沈贺白:“。”
他的目光微动,垂目轻轻扯了一下方蔓。
“走吧,妈。”
王伟哲说的快餐店还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快餐店,几个人大抵是担心沈贺白和方蔓尴尬,虽然都吃过午饭了,但还是每人点了一份家常菜的套餐,埋头搁那儿炫。
沈贺白在想一个问题,ICU不让探视也就不会允许陪护进去,那方蔓就不能继续在医院驻扎了,他必须得在外面租个房子,他不可能看方蔓一个人在外面当流浪汉。
但是宁城房子的房租普遍不便宜。
方蔓吃的不多,但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他,她用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轻声说:“谢谢你们。”
“啊?”
旁边儿的几个忙着炫饭的男高中生都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手足无措的把餐具扔的叮当响。
“没事啊阿姨,没事没事。”
“就是,说什么谢。”
“我们跟沈哥是兄弟!兄弟就应该互相帮助!有什么事儿您以后尽管开口!”
“贺白能有你们这群同学,我真的......很感动。”方蔓说。
“方阿姨。”周羡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说话,像是在埋着头思考些什么,此时忽然开口,“我刚问了我妈,我妈说我们家在西兰小区那儿有个房子,两居室,一居室租出去了,还有一居室,那个租客阿姨是个离异妇女,一直在找合租,一个月1200,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1200?!”
方蔓猛地抬起头。
沈贺白也愣住了,在宁城,1200一个月的房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老破小嘛。”周羡青耸了耸肩。
沈贺白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妈,那我跟你——”
“你就别去了,那个租客阿姨特别挑剔,特别注重个人清誉,完全不接受异性租客。”周羡青撇撇嘴说:“而且那小区离咱学校地铁要坐50分钟,你特意住过去干嘛?当妈宝男啊?”
沈贺白:“......”
“是啊,羡青说的对。”方蔓说:“你没必要过来,我一个人住过去就行。”她想了想,道:“羡青,帮我谢谢你妈妈,她真是及时雨啊,这个房租我——”
“房租不急。”周羡青说:“我们家又不缺那点钱。”
“不行不行,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方蔓说:“房租我先交几个月——”
“真不急,方阿姨。”周羡青想了想说:“这样吧,我跟沈贺白打欠条。”他扒了扒手指说:“沈伯伯的住院费,租房费,学杂费,伙食费,我回头一起算,反正沈贺白一时半会儿也离不了我,他嘛,一看未来就是个会有大成就的人,这些钱滚滚利息,以后也肯定能付得起,对吧?”
说完,他一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瞅着沈贺白。
他的眼神明亮,眼底的波澜说不清是挑衅还是挑逗,沈贺白怔了怔,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他觉得周羡青对自己的期望值过于高了,甚至比他自己对自己的期望值还高。
他扯了一下唇角,感觉被莫名的鼓励到了。
“没问题。”他说。
“成交了。”周羡青笑眯眯起来,转而对方蔓道:“方阿姨,我把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发给沈贺白,您下午就收拾一下去安顿好,这边儿医院的话,我让崔星加您微信,有任何异常情况,随时告诉您。”
“羡青......”方蔓热泪盈眶,“阿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帮我和你妈妈说声谢谢。”
大抵是为了安顿方蔓,沈贺白很晚才回来。
他有些疲倦,回到卧室,发现周羡青正坐在桌边等他。
室内的光线温柔,沈贺白推开门,两人对视了一瞬,下意识的同时开口。
“对不起。”
“谢谢。”
而后,两人皆愣住。
“你先听我说。”周羡青双手交叠,捏了一下手指,“谢谢什么的,没必要,房子啊租金啊,我们家都不是刚需,举手之劳而已,但是这句对不起,你必须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