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他?还要倒贴钱,把自己大儿子嫁出去???
这是什么荒谬的事!
文昌伯抓起?手边的茶盏,恨不得一下子掷出去把人砸死拉倒。
然而关键时刻还是理智拉住了?他?,尽管他?恨不得将这个坏了?他?儿子名声的人拉出去千刀万剐下油锅,但他?不得不为伯府的名声考虑。
他?不止有沉礼一个儿子,还有朱姨娘生的沉书、沉梦,和吴姨娘生的沉仪。
沉礼的名声若是坏了?,也?会影响到其他?子女的嫁娶问题,更会影响到伯府在外的立足。
此刻宴席上发生的事,一定已经?流传了?出去。要么让沉礼剃度出家,要么让他?出嫁,这是唯一能保全沉家名声的办法。
就算对方再怎么是个混不吝,只要他?肯娶沉礼,沉礼都不会被千夫所指。
这世道就是这样?,所以文昌伯不但不能对沈曜做什么,还得把他?供起?来。
文昌伯沉沉地?吐出口郁气,开始了?丧权辱国的和谈。
一个时辰后,沈曜大摇大摆地?由伯府下人领着?出府,和来时的两袖清风不同,他?的衣服鼓鼓囊囊,里头揣着?几张银票和地?契,全是他?新晋的岳丈大人慷慨相助的。
沈曜出了?大门,又绕道去了?偏门。
领他?进?去的婆子焦急地?等在那里,见他?来了?气呼呼地?把准备好的银两往他?手里一塞,拿眼?横着?他?道:“你在伯爷跟前乱说什么呢你,有没有点?脑子?要是把我攀扯进?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沈曜掂了?掂手里的银两,混不吝地?笑道:“能有什么后果,不就是你身后的朱姨娘要倒大霉呗。”
“你……”婆子嘴唇哆嗦,一脸惊呆地?看着?他?。
沈曜不甚满意地?撇了?撇嘴,“不行,这个数少了?。”
“哪里少了??!事先说好的不就这么多吗!”婆子惊愕地?道。
沈曜露出了?一个无赖的笑:“我说少了?就少了?,这点?儿银子只是我答应做事的报酬,可不包括我答应保守秘密的。”
婆子气得够呛,“你这人好生无赖!哪儿有你这样?事成之后又加价的!你无耻不无耻?”
“你们找我这样?的地?痞无赖合作?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今天。”沈曜赖了?吧唧地?道,“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的名声已经?够臭了?,只是不知道,你家姨娘能不能承担得起?谋害嫡长子的罪责?”
“你……你这是血口喷人!你没有证据!”
“若没有人引我进?去,我如何能摸进?大公?子休息的厢房?这内院里大小事,不都是归你们朱姨娘管吗?”婆子想说什么,沈曜打断她继续道:“再说了?,我反正就咬死了?说是你家朱姨娘指使的,你又能奈我何?有没有证据不重要,重要的是外面的风言风语,会不会像我说的那样?到处传。”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可别?忘了?,我们的身后是伯府,跟我们作?对,你就不怕神不知鬼不觉地?丢掉性命吗?”
“吓唬我呢?你觉得你会怕吗?跟我谈打打杀杀,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要谋财害命尽管来试试,老?子兄弟多得很,我看看是你们的拳头硬,还是我的命硬。”沈曜拎着?婆子的衣领,像拎鸡仔似地?一把将她拎了?起?来,吓得婆子面无人色。
“你们可别?忘了?,我现今也?是伯府的人,这还是拜你们所赐呢。要是我死了?,谁来娶你们的大公?子?我反正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不怕与伯府作?对。只要你们敢动我一下,我保证朱姨娘风光大计,一定传得人尽皆知!”
婆子被他?放开后,吓得立马就想逃命,却被沈曜喝止住了?。
“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呢!”
“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婆子已经?被吓得体面全无,崩溃地?跺着?脚。
沈曜这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很简单,我听说大公?子故去的母亲给?他?准备了?一张丰厚的嫁妆单子,我要那张单子上面的东西一分不少地?随大公?子嫁过?来。若是少了?一个铜板,哼,你们就等着?我的报复吧。”
婆子看他?的眼?神像在看鬼神一般,这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连大夫人给?大公?子准备的嫁妆单子都知道?
伯府小哥儿(三)
瓷器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朱姨娘院里的下人都吓得噤如寒蝉。
“简直岂有此理!这该死的泼皮无赖,竟敢威胁到姑奶□□上了!张管事,你?怎么找的人!?”
张管事吓得一抖, 出?来躬着身回话:“回、回姨娘的话, 小的、小的也是照您的吩咐找的,只是、只是没想到, 他?竟这么厚颜无耻。这些个下九流的人物做事都没个底线, 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本也不好相与。”
“那你的意思是怪我咯?”朱姨娘发飙道?。
“不不不,不敢不敢不敢!”张管事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夫人消消气, ”朱姨娘身?边最得脸的婆子是她的陪嫁,姓马, 她给朱姨娘端了杯茶,细声问道?:“夫人打算怎么办?”
朱姨娘尝不出?滋味地?抿了口茶, 硬邦邦地?道?:“还能怎么办, 你?没听那个死泼皮说的话吗?我这刚打算劝伯爷,让梦姐儿顶了礼哥儿和侯府结亲, 这时?候要是传出?对我们?娘俩不好的传闻, 那还有个屁的指望啊!”
朱姨娘说着,眯了眯眼:“伯爷未必不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但木已?成舟,他?也只能放弃礼哥儿。可要是外面出?现对我们?不利的传闻,那可就不一样了。就算是为了伯府的名声, 伯爷也绝对不会轻饶了我, 我不能冒这个险。”
马婆子没说反对的话, 在她看来也是这个道?理:“夫人说得在理,这时?候确实不宜节外生枝。”
想到要顺沈曜这王八蛋的心意, 朱姨娘气得一掌狠狠拍在了木扶手?上。
“好,现在就让他?先得意几天,等我们?梦姐儿嫁去侯府,看我不碾死他?!”朱姨娘恶狠狠地?道?。
原本以为,把?礼哥儿的亲事搅黄,让他?低嫁就可以顺势吞掉一部?分他?的嫁妆,毕竟那么多的嫁妆,全部?带去那个泼皮无赖家根本不值当,就是伯爷也不会乐意。
现在好了,她别想打这笔嫁妆的主意。一想到损失这么多的银钱,朱姨娘心里就一抽一抽的疼。
“这个死泼皮,倒是我们?小瞧了他?,把?伯府的事打探得这么清楚,怕是一早就盘算好了。”
这是好不容易巴上了达官贵人,不仅想着吸几口血,还想着撕块肉下来啊!
马婆子温声道?:“像他?这样的赌徒,为了钱财可以搏命,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不过姨娘可以放心,既然他?是这样的人,礼哥儿嫁过去之后,怕是也过不了几天好日子。姨娘的目的,也算达成了。”
听马婆子这样说,朱姨娘心情这才舒畅了几分。
果然人的快乐还是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一想到礼哥儿未来将要遭的罪,朱姨娘便觉得现下自己受的气,也不算什么了。
“赌徒就是个无底洞,别指望他?们?迷途知返,不把?家产败光,他?们?是不会收手?的。就算礼哥儿坐拥金山银山,也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到那时?,他?们?怕是过得连乞丐都不如。”想到这里,朱姨娘捂着嘴险些笑出?声。
就算为了看到那一天,她也不能让这门亲事出?现任何问题。
一天之后,伯府长公子要订亲的消息,便如插上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京城。
前一脚才听说伯府大公子喝醉被醉汉轻薄,后脚就听说他?要订亲了,懂的人都懂这里面是怎么回事。
不少人为伯府大公子感到惋惜,听说是世间少有的美人,素有才名,本来可以嫁进?侯府这样的富贵人家,结果却……唉,真是造化弄人。
那醉汉,也是害人不浅。
不过事已?至此,倒没有人说伯府大公子不该嫁。
沉礼在房中枯坐了一日,伺候的下人跪坐在他?跟前,哭着求他?吃几口东西。
可沉礼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是真的吃不下。
酉时?文?昌伯大踏步走了进?来,对沉礼仍是没什么好声气:“看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你?以为这样,为父就会心软吗?我告诉你?,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四月十五你?就出?嫁。就算你?不愿意,也得给我嫁,这事容不得你?胡闹。”
沉礼心中本就坠坠,听到这话更是沉到了谷底。
四月十五……距离现在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这般匆忙,就像是急着让伯府与他?撇清关系似的。
沉礼按捺住心中的痛,深吸了口气站起身?道?:“父亲不用担心,我会乖乖出?嫁,绝不连累伯府分毫。出?嫁之后,我与伯府就此恩断义绝,以后生死荣辱,再无一丝一毫的瓜葛。”
沉礼说这话,就是在斩断自己最后那丝淡薄的亲缘。
他?知道?自从娘亲死后,自己就失去了亲人的关怀,唯一的父亲还与他?渐行渐远。
父亲心中有很多东西,而他?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与其?这样,不如一刀斩断来得痛快。父亲既看不上他?,那就与他?一别两宽,他?当从未生过自己,自己也当从来没有过他?这个父亲,这样更好。
文?昌伯听到这话只觉他?愚蠢,结亲对象是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还把?唯一可以依托的娘家给得罪了。
放狠话谁不会,难道?断绝关系将来后悔的会是他?吗?
文?昌伯冷哼了一声,说了句“随你?”之后,便拂袖而去。
沉礼跌坐回原地?,呆呆地?看向窗外。
三月初,为什么还是这么冷?
冷得他?浑身?发抖,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意。
沈曜提完亲后,送走媒婆一人孤身?走在路上,忽然前路被人挡住,紧接着跑出?了一帮手?里拿家伙的仆役。
沈曜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问:“请问有什么事?”
陈泊屿面色铁青,也不与沈曜废话,直接道?:“上!”
仆役们?随即便一股脑地?扑了上去,原是想给这个癞蛤蟆敢吃天鹅肉的地?痞流氓一点颜色看看,可没想到流氓力气竟那么大,一挥拳就能把?人掼到墙上,明明只有一个人,反倒是把?他?们?这群人打得落花流水。
“不愧是赌场最厉害的打手?。”陈泊屿这话,说得阴恻恻的,实贬非褒。
沈曜却很爽朗地?接受了他?的夸赞,“见笑,只是带这么点虾兵蟹将,可赢不过我。”
“那侯府公子呢?”陈泊屿说完,抽出?一把?匕首,直接向沈曜刺去。
沈曜站着没动,看准时?机一侧身?,擒住陈泊屿的那只手?。陈泊屿反应也很快,反手?又朝他?刺了过来。
和仆役们?不同,陈泊屿应当是习过武,且他?对沈曜恨之入骨,出?招又快又狠。
沈曜不断侧身?躲过,在与陈泊屿拉开距离后,一脚踢中了他?的手?腕。
“额!”陈泊屿痛叫一声。
沈曜有分寸,没把?他?踢骨折,只是得肿上半日。他?拧着那只受伤的手?,将陈泊屿的胳膊一折,把?他?压在了墙上。
仆役们?大惊:“大胆!放开我们?二少爷!”
“侯府公子,也没什么了不起。”沈曜在陈泊屿耳边轻声嘲讽,气死人不偿命。
陈泊屿气怒不已?,“你?这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
“嘘~公子慎言,你?可别忘了,我现在是伯府的准郎婿,杀了我,那你?可就要和伯府结仇了。”
陈泊屿见他?还敢在外攀扯和伯府的关系,更是气得脸色铁青:“卑鄙下流!你?不得好死!若不是你?使出?那种下作手?段,礼哥儿怎么可能会嫁给你??”
“哼~”沈曜眯眸一笑,“所以你?就只会带人来堵我,打不过就在这儿无能狂怒是吗?我是卑鄙下流,可你?既然喜欢礼哥儿,那你?怎么没想办法护住他??”
“我……”陈泊屿张了张唇,脸色苍白。
“你?不敢,你?知道?你?们?侯府不会接受一个名声被毁掉的哥儿进?门,所以你?连提都不敢提。你?也不敢去见礼哥儿,你?不敢面对他?,不敢放下一切带他?走,我说的对不对?”
陈泊屿被逼红了眼,“住口!”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像我们?这样人家,看似风光,实际需要考虑多少事吗?为了延续侯府的荣光,每代人都殚精竭虑。作为受家族庇护的一员,我理应为侯府的未来考虑,不能因一己私利,就不管不顾地?乱来。”
“说到底,就是侯府比礼哥儿更重要吧?”沈曜松开了陈泊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这样选择也无可厚非,但是既然你?这样选择了,那你?就没有资格再来关心礼哥儿的事了。”
“你?……”
“若是怕牵连侯府,你?大可以选择与侯府断绝关系,带礼哥儿一走了之。”
陈泊屿一怔,“侯府养育我多年,我怎能做出?这样的事?”
“那礼哥儿犯了什么错,要嫁给我这样的人?”沈曜摊开手?。
陈泊屿咬牙,“所以说你?该死!”
“你?以为,问题在我这儿吗?有人嫉妒礼哥儿与你?的关系,想要破坏这桩婚事,才会设下这个局,我不过是局里的一枚棋子而已?。礼哥儿逃不过这劫,所以你?与他?终究会面对这个问题,这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是侯府二少爷,也有做不到的事。”
沈曜看了呆怔的他?一眼,“现在就算杀了我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会害礼哥儿又背上一个克夫的名声。你?既然没打算要对礼哥儿负责到底,就不应该这么不管不顾地?冲过来打我。若我是那小心眼儿,只怕要把?所有的怨气都算在礼哥儿头?上。”
“你?是出?了口恶气,可礼哥儿嫁给我之后会发生什么,你?想过吗?”沈曜说的都是原来的世界中真实发生的事情。
陈泊屿没有勇气为礼哥儿做抗争,又对已?经嫁为人夫的礼哥儿念念不忘,让他?的主君十分嫉妒。
再加上礼哥儿自从进?门后就不愿与之同房,各种怨怼之下,那个糟烂的男人开始对礼哥儿拳打脚踢。
沈曜不喜欢陈泊屿的态度,要么就认清现实,好好去做他?的侯府二少爷。何必纠纠缠缠,反而给别人添麻烦呢?
陈泊屿神情一片空白,像被抽掉了魂似的。
“以后礼哥儿就归我管了,你?若是真的为他?好,还是最好不要与他?相见得好。”沈曜手?搭在陈泊屿的肩上,说完留下呆若木桩的陈泊屿,自顾自地?离开了。
四月十五,沈曜如期来娶沉礼。
不管这门亲事外人怎么评判,鞭炮一放来恭贺的人都是乐乐呵呵的,文?昌伯和朱姨娘也穿得一团喜气,连连感谢宾客们?的到来。
沉梦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伸长脖子巴望陈泊屿的到来。
沈曜今日穿了身?喜气的正红色喜服,头?发精心打理过,看着猿臂蜂腰,特别精神。
他?是骑马来的,抬腿一跨就下来了,动作特别利索。
“哎呀?新?郎官看着真俊呐!”人群中有人感慨地?这样说道?。
“还真是。”不少人盯着看得目不转睛。
“嗐~”立马就有人酸道?:“长得俊又有什么用,听说是在赌场当打手?……”
“啊??”
赌场打手??那可是下九流中的下九流!这都能娶到伯府金尊玉贵的大公子,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啊。
人群中不少男人都艳羡地?看着沈曜,恨不得自己取而代之就好。
沈曜上前,对着文?昌伯恭敬地?叫了声“岳父”,又对着朱姨娘叫了声“姨娘”。
文?昌伯和朱姨娘两人见着他?的脸色都不是很好,这还没打过多少次交道?,沈曜在他?们?这儿已?经跟“煞星”这个词挂上钩了。
也不知道?他?们?伯府倒了什么霉,被这样的水蛭吸附上。
“来了?”文?昌伯不咸不淡地?招呼了一声。
“小婿来接礼哥儿了。”沈曜从容答道?。
可能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的沈曜看上去确实顺眼不少,不说的话还以为哪里来的公子哥,一点也没有初次见面时?,那畏畏缩缩又流里流气的样子。
沈曜接人很是顺利,看到一身?红衣盖着盖头?坐进?轿子里的沉礼,他?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到了家,两人在司仪的唱祝下拜了堂。礼成之后,众人拍手?起哄,要沈曜把?夫郎的盖头?掀开。这个朝代的哥儿嫁人时?,其?实可以不用盖盖头?,拜完堂后甚至可以和夫君一起敬酒。
沈曜嘴角翘了翘,想着要不要帮沉礼把?盖头?拿下来算了,没想到他?刚碰到盖头?,手?就被对方抓住了。
沈曜一怔,读懂了对方无声的拒绝。
宾客们?见状,反应过来纷纷打圆场:“害羞了,这是害羞了~!”
在哈哈大笑中,原本的尴尬氛围被冲淡了。
陈泊屿就站在门外,目睹着拜堂完成。无数次想拔腿冲进?去将人抢过来,但脚却像钉在地?面上,无法挪到分毫。
他?与沉礼之间,终究是缘分尽了。
沈曜这栋宅子,来自于他?岳父文?昌伯的慷慨解囊。不过宅子总体来说面积不是很大,只有三间厢房,带个小院子,位置也算不得多好,已?经差不多到了京城最边缘,这里的房子不像主城区的那样布局方整、密集,独门独户分散得很开,左邻右舍都是一些普通老百姓。
文?昌伯自觉给这样的房子就足够了,他?可没有用自己的腰包,去维持郎婿体面的善心。
将沉礼送入洞房,只需走几步路就到了。
沈曜进?门,等喜娘说完祝词拿着红包退下后,他?慢慢掀开了沉礼的盖头?。
果然,盖头?下是一双红肿干涸的眼。一个多月前还鲜活如月下仙人的脸,此刻神情麻木像一尊没有生气的木偶,面颊凹陷,似乎没有好好吃过饭,也没有好好睡过觉。
这一个月以来,他?一定?是日日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一想到要嫁给一个强占自己的人,就如烈火焚心一般焦灼煎熬。
沈曜轻哂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自嘲。
沉礼从伯府出?来,没有带伺候的下人和仆役,他?早就说过,出?嫁便是与沉家划清界限,既然都已?不是伯府大公子了,还当什么伯府大公子的做派。
只是那些嫁妆,都是他?娘生前给他?准备的,他?必须拿走。
让他?意外的是,他?以为朱氏会从中作梗,还做好了和她据理力争的准备,没想到这次朱氏竟然这么爽快。
难不成,是因为坑害了他?有了一丝愧疚之心?
沉礼心中有疑惑,不过他?并没有太多心思去管。自从婚期定?下后,他?就一日一日枯萎了。
上花轿之前,他?趁所有人不注意,摸了一根簪子进?袖子里。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抱着多悲壮的心情,上的花轿拜的堂。
“你?早上起来到现在,应该没吃什么东西吧?”沈曜仿佛没有见到他?那冰冷憎恶的视线,泰然自若地?道?:“我去给你?端碗饭菜,你?先吃几口吧。敬酒就不用去了,你?就待在这儿休息,我一个人就行。”
说完,沈曜没有碰他?一下,直接转身?离开了婚房。
沉礼肩膀略略塌了下来,暂时?松了紧绷的神经,捏紧簪子的手?心里已?是一片潮湿。
沈曜果真给沉礼端了碗饭来,然后就出?去敬酒了。
沉礼看了一眼有肉有菜、堆得冒尖的碗,厌恶地?撇开了视线。
婚宴吃吃喝喝送走客人已?经很晚了,沈曜家里没有能帮衬的人,都是花钱请的附近村民帮忙备菜收拾。
待所有人走完后,沈曜才关门落锁,进?了里面那间婚房。
他?的目光先落到了桌上,果然,给沉礼端来的饭菜,一口都没动。
而沉礼等到现在已?是疲惫昏沉,忍不住靠着床柱打瞌睡,睡梦中还轻轻皱着眉。
“礼哥儿?”沈曜端着油灯,上前轻声叫醒沉礼。
沉礼睡得浅,一下就惊醒了。
就着昏黄的灯光看到沈曜人高马大地?站在自己面前,他?心里慌极了,好似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山羊,立马就将手?里的簪子亮了出?来。
“你?别过来!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就对你?不客气!”
沈曜看着他?拿簪子对准自己,手?都在不自觉轻颤,模样真是惹人怜爱。
他?一撩衣摆,在脚踏上坐了下来。
“你?不用对我这么防备,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沉礼半点不信,冷嘲道?:“难道?你?是想说,那天真的是因为喝多了酒,才碰的我?”
沈曜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不管你?信不信,那日我没有碰你?。”
沉礼愣住了,握簪子的手?都不自觉往下落了许多。
“……你?说什么?”
沈曜伸开两条大长腿,换了个大马金刀的坐姿,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的确是收了钱,答应要毁了你?的清白。不过我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让他?们?看见我们?躺在一起的样子而已?。”
“我说句实话,你?得亏是遇上我,不然换做其?他?人,恐怕没有这么走运。”沈曜微微侧过头?。
沉礼听得眉毛倒竖,“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咯?”
“谢谢倒不用了,”沈曜笑了笑,“这也算咱俩的缘分吧。”
沉礼紧紧地?咬着牙,“就算你?没有碰我,可你?也确确实实毁了我。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丢了清白之身?。你?这样做,与真的强占了我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名声被毁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我当时?除了假意顺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沈曜冷静地?道?。
“如果我说我不干了,他?们?又临时?换人来,到那时?会发生什么?”
“……”沉礼咬牙沉默了半晌,“那样的话,至少我恨的人就不是你?。”
沈曜低头?哂笑,“确实,可我没有办法一走了之。”
他?转过头?,看着沉礼道?:“你?一个正室生的嫡长子,却被一个姨娘逼得走投无路,证明你?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沉礼一时?语塞,垂下眸闭口不言。
“敢在府内联合外人谋害嫡长子,还是在伯府老太太六十大寿这天,甚至将你?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支开,就证明她平时?早就作威作福惯了,一手?把?持着府中大小事务,我说得对不对?”
沉礼还是沉默。
“她手?段这么粗浅,明摆着里面就有鬼。但你?父亲不但没有起疑,甚至连追责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转头?就与我商量起了婚事,证明他?对你?也不甚上心。可能,他?根本就是猜到了是谁做的手?脚,可还是选择了包庇那人。”
“够了!”沉礼再也听不下去,沉声打断了他?。“你?到底是想说什么?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沈曜耸了耸肩,“就算这次我帮你?躲了过去,可下次呢?你?姨娘把?持着内务,所有下人都听她的,连你?爹也站在她那边,你?孤身?一人如何能斗得过她?她铁了心要害你?,你?防不胜防。所以我就想,与其?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府里继续待下去,倒还不如早早地?就出?来自立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