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研究员问到第四遍,姜也终于张了张嘴,沙哑地出声:“姜也。”
“姜也,”研究员问,“您确定您的名字是姜也吗?”
姜也眉头微微皱起,说:“不确定……”
“不确定?您还有别的答案么?”
“江燃……”姜也急促地喘息,“我可能是江燃。”
他看起来很痛苦,捂着左眼,浑身冒汗。有鲜红的血渗出绷带,滴在他的指缝,一滴滴掉落在地,仿佛一朵朵梅花盛开。
研究员拿出对讲器,说:“他状况不稳定,要继续问吗?”
对讲器传出一个男声:“没关系,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继续。”
“之前的问题先放一放,我们问点别的。先生,您感觉到痛苦吗?”
“是……”姜也大口大口喘着气。
“您刚刚用过止痛药,是什么带给您痛苦呢?”
“我有事情没有完成……”姜也喃喃。
研究员问道:“什么事,您需要完成什么?”
姜也没反应,研究员问了好几遍,他依然不回答。研究员又重新问起第一个问题:“现在,您确定好自己的名字了吗?”
姜也迟缓地点了点头。
“您是谁?”
姜也慢慢放下手,眼眶处斑斑血迹像火焰一样明亮。
“我是……”他一字一句道,“江燃。”
对讲器响了,里面的男声似乎不太满意,“怎么还是他?神没有降临么?拆他的纱布。”
“你确定?”研究员很紧张,“这可是神的眼睛,看了我会疯的!”
“他植入第三只眼至今,没有人用肉眼观察过他的状况。你将是第一个直视第三只眼的人,这是你的荣耀,不要害怕,我们会记住你。”
研究员发着抖,缓缓伸出了手。视频里传出她紧张的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咻咻不止。视频里,姜也的左眼被打上了马赛克,而那女研究员的手已经伸到了姜也的眼前。她揭开了他眼上的纱布,大家看见女研究员微微睁圆的双眼。
“你看到了什么?”对讲器里的男声问。
研究员并没有任何疯狂的表现,只是无比地惊讶,“奇迹,这是个奇迹!实验至今,没有人能真正接收神的眼睛,所有被植入第三只眼的人都会从精神到肉体彻底异化。可是这位先生是个奇迹,”女研究员热泪盈眶,“他同化了祂的眼睛!”
“什么意思?”对讲器问。
“你们可以消除马赛克,自己看。”
对讲器里的人犹疑了半晌,下令道:“解除遮蔽,看看他的眼睛。”
视频中央,马赛克慢慢消除。屏幕前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呼吸,注视着姜也暴露在摄像头下的眼眸。他的左眼变成了瑰丽的金色,仿佛有碎金掺进了他的眼底,有种出乎意料的耀眼和神秘。现在的姜也双瞳异色,一黑一金。第三只眼没有让他变得非人,反而完全成为了人眼的形态,甚至别人看了也不会发疯。如今他就像一只警惕的异瞳猫,静静缩在角落。
“金色的眼睛……”视频内外,神梦结社和学院的人同时低呼。
对讲器里的人道:“神没有在他身上降临,他同化了神的器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对……我们被欺骗了,姓江的让我们误以为他早已在姜也身上回归,让我们认为姜也是被神选中的对象。我们错了,他去觐见神明根本没有成功回来,而我们助了他一臂之力。他和姜也之间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联系,降临的不是神,是真正的他!”
“江先生,”研究员继续询问,“听说您去了那座城,可以告诉我们,您看到了什么吗?”
对讲器发出警告,“不要再问了,立刻撤出房间。这个人有问题!”
研究员还没来得及走,姜也已经回答:“我看见了一切的开始,一切的结局。祂已经在千万个世界胜利,我们的世界是最后的阵地。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走?”研究员一愣,“您要去哪儿?”
“弑神。”
姜也忽然暴起,抓住那研究员的手,用力在床边的横杆上一掰。视频里传来清晰的骨头断裂声,那研究员大声惨叫,向摄像头的方向求救。姜也动作无比准确迅猛,他取出研究员胸前口袋的钢笔,咬下笔盖,笔尖刺进研究员的太阳穴。研究员大睁着眼睛,瞬间不动弹了。
警报声蓦然响起,病房上方的灯转为红色,门禁自动锁死。姜也拗断了研究员的手骨,硬生生把尺骨掰出来,用力插入墙板。电路被破坏,警报声戛然而止,观察区瞬间断电,屏幕里一片漆黑。监控是独立用电,没有受到影响,自动切换成夜视模式。姜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病房门边,低着头靠墙默念着:“张怀民、聂子修、高俨……楚南星……”
夜视模式下,他的左眼熠熠生光,恍若一粒鬼火。
走廊外响起脚步声,有个雇佣兵轻轻打开门,枪口伸进门里。姜也出手如电,一脚踹住房门。房门把雇佣兵的手臂死死夹住,雇佣兵高声惨叫。姜也夺走他的手枪,抵着门砰砰射了四下。门上一下多了四个大洞,姜也松了脚,门缓缓打开,外面堆着四具中弹的尸体。
姜也依然默念着:“张怀民、聂子修、高俨……靳非泽、李妙妙……”
他忽然卡了下壳,表情迷茫了一瞬,然后从头开始背诵。
“张怀民、聂子修、高俨……楚南星……”
视频里,他走进了黑暗的走廊。三分钟后,实验室发生爆炸,画面里猛烈震动了一下,白光闪过,监控黑屏。
监控中心一片寂静,霍昂瞠目结舌,姜也的身手简直超出想象。
“姜什么?小也刚刚说他叫姜什么?好像不是姜也啊。”霍昂问。
沈铎面沉如水,姜也的情况太复杂了,他也不知道内中缘由。被异常生物影响确实会精神异常,轻度的表现为焦虑、失眠,重度的则可能发疯、暴躁、神智失常,像姜也这样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他打了个电话,让学院去查姜也背诵的那些名字。
有个队员过来说观察病房发现了新东西。他们前往姜也待过的观察病房,队员把手电打向姜也总是缩着的那个墙角。光斑照出满墙的名字,密密麻麻犹如虫蛀的孔洞,上面全是“靳非泽、李妙妙”。刚才沈铎和霍昂只是粗略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这黑暗墙角里的端倪。
名字刻得很细,明显是用指甲刻的,到后面,还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似乎是指缝磨破了,仍在锲而不舍地刻。原来姜也总是缩在这墙角,是在刻这些名字。
靳非泽站在墙角,黑暗笼着他的脸,看不清楚神色。众人只感觉他身上似有股阴沉的无声风暴,似乎只要接近他就会被撕碎。
李妙妙几乎哭成了泪人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找来一个塑料盒,把墙皮一块一块抠下来带走。霍昂拍了拍她肩膀安慰她,又转头问沈铎:“小也为什么刻这么多名字?”
沈铎也皱眉,“不知道。”
霍昂又喊靳非泽,“小靳……”
“闭嘴。”靳非泽冷冷道。
靳非泽慢慢明白了,和姜也共振的不是太岁,不是大黑天,不是洞神,而是江燃。所以姜也可以继承江燃的记忆,可以获得江燃的技能。江燃进入了娄无洞的最深处,没人知道他做了什么。总而言之,他没有完全被神吞没,甚至借由第三只眼入侵姜也。
这就是他所谓的“回归通道”么?可靳非泽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如果他能够回归,又何必道别,又何必说“永无归途”?
“张怀民、聂子修、高俨……靳非泽、李妙妙……”
姜也的默念再次响在耳边。
原来如此。江燃回不来了,可他却能篡改姜也的认知。这就是姜也不断刻这些名字的原因,他想保持他真实的自我,他不想成为江燃,靳非泽和李妙妙的名字是他保持自我的密码,是他记忆深处最重要的锚点。
他想记住靳非泽、李妙妙,还有他自己。
靳非泽转身离开,“李妙妙,跟上。”
李妙妙抱起塑料盒,跟在他身后。
“你去哪儿?”沈铎皱眉。
他没有停下,颀长的身影没入门外的阴影,幽幽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回来。
“我的小猫迷路了,我去把它找回来。”
第89章 寻找姜也
姜也失踪快半年了,从东蒙草原地下实验室拿到的监控影像是学院获得的最后一条关于姜也的线索。学院把姜也的照片和信息发布给各地公安局,调动天眼系统追踪,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从那以后,姜也仿佛从人间蒸发,烟雾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姜也念叨的那些名字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全国有不少同名的人,但是要么是小孩儿要么是老人,履历都十分正常,一辈子没见过异常生物,连恐怖片都很少看。
这半年来,靳非泽身上的低气压肉眼可见,他的头顶仿佛笼着一团乌云,持续处于阴沉压抑的暴躁状态。姜也不在,没人能管制他,沈铎硬着头皮接手,连出任务的时候都带着他。然而只要是他去过的禁区,必然血流成河,一塌糊涂。沈铎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拖着电锯肢解了目标异常生物。
异常生物脖子上的动脉滋滋冒血,溅了靳非泽一脸。靳非泽很久没有剪头发了,发辫留长了许多,垂及肩后,用发绳松松绑着。乌黑的长发让他看起来像古画里走出的仙人,可他手里震动的电锯和唇畔的微笑打破了他身上的仙气,平添几分邪异,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煞。
沈铎伸出试图阻止的手,他微笑着回眸,和煦地问:“沈老师,您有意见?”
虽然带着笑,却充满血腥气。
“……”沈铎木着脸说,“没有,你继续,异常生物没有人权。”
靳非泽把电锯切入尸体的头颅,黑血溅上他的脸颊,他面无表情。
靳非泽非常不可控,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消失,学校找不到人,他买在姜也对面的房子里也没有人影。李妙妙被他寄存在张嶷那儿,张嶷每晚都戴着头盔入睡,生怕在睡梦中被李妙妙给啃了。幸好每次靳非泽失踪,过个三五天就会回来取李妙妙,倒也不算完全失去控制,各地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碎尸命案。沈铎压下了他三天两头失踪的事儿,派霍昂二十四小时跟着他。
六月份学院抓到一个神梦结社的信徒,这人是上次东蒙实验室爆炸的幸存者,在附近的医院用假名休养了大半年,临上火车的时候被学院截了,直接送到首都审讯。这人死不开口,学院有规定不能暴力审讯,沈铎一筹莫展之际,当天下午特勤处报告,犯人失踪了。
首都郊外,废弃工厂。
靳非泽在油桶里生了火,手里举着铁签,签子上赫然是一枚带血的眼珠子。他烤着眼珠,身后是牢牢绑在椅子上的犯人,左眼眶血淋淋一片。李妙妙蹲在一旁拉着电线,把电线头绑在犯人的手上。
“还不说么?”靳非泽手里的眼珠子被烤出了肉香。
“我真的不知道……”那犯人哭道,“我真的不知道姜也在哪儿。从实验室逃出来之后,我就和本部失去了联系,岑哥是不是死了我也不知道啊。”
“啊……”靳非泽忧愁地皱起眉,“你什么都不知道呀。”
“是啊是啊,”犯人一个劲儿地点头,“求你了,把我送回学院吧,我愿意坐牢!”
靳非泽微笑着,道:“妙妙。”
李妙妙拉电闸,电线即刻通电,犯人被电得浑身颤抖,脑袋滋滋冒烟。
靳非泽摆了摆手,李妙妙又把电闸拉回去,犯人瘫在椅子上,手指微微颤抖。
“什么都不知道,留着你有什么用呢?”靳非泽说,“不如去死。”
犯人颤声道:“你敢杀人?学院会制裁你。”
靳非泽笑了,道:“你一个神梦结社的,居然指望学院来救你,真是个废物。妙妙,拉电闸。”
李妙妙正要拉电闸,犯人高声道:“我有线索!”
靳非泽举着铁签子走到他面前,他盯着自己被烤熟的眼睛,露出恐惧的神色,说:“你别杀我,我说,我都说。你有没有听说过‘螾’?”
“不要卖关子,”靳非泽笑容和煦,“我的耐心不多哦。”
犯人连忙道:“这种虫子我知道的也不多,听社里的人说是经文里虚构的,但他们居然在现实中找到了。神梦有很多赞助人,都是些大老板,他们一直觉得神可以帮助他们实现愿望,你知道的,什么治愈癌症,长生不老什么的。那种虫子,螾,听说可以不吃不喝活很久很久,就算把它切成两截,它还能自己把自己拼回去。上次岑哥去娄无洞,就是想从无脸新娘身上找这种虫子。他们说,用这种虫子举行经文里的仪式,还可以和神沟通。神梦在江州有个分部,就是那里传来消息得到了螾,我……我可以把那个分部的地址给你,还有他们举行仪式的时间。”
“这个消息还不错。”靳非泽点头赞许。
“求你了,把我送回学院吧!”犯人眼里燃起希望。
靳非泽眉眼弯弯地笑,“你好天真啊,我有说要放过你吗?”
犯人一愣,不可置信道:“你出尔反尔?”
靳非泽慢条斯理地打开一瓶矿泉水,浇在他头顶,又随手丢了串着眼珠的铁签子,用湿巾擦了擦手,扔到犯人身上。他转身离开,李妙妙拉起了电闸,电线通电,犯人在椅子上不停颤抖,眼泪唾沫横流,尿也失禁。靳非泽嫌弃地用手帕捂住口鼻,带着李妙妙离开工厂。等学院赶到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一具被电死的死尸。
不过幸好,霍昂送给李妙妙的兔兔发卡上装了微型窃听器,他们已经得知神梦的分部位置。卫星地图显示那个位置是个偏远的废弃别墅,沈铎准备出发,上级却传来消息,要他暂时停止寻找姜也。沈铎十分震惊,问为什么。秃头领导摇摇头说:“按照上面那个大佬的意思,姜也现在独立于学院,优先于学院,我们的行动会影响姜也。我们只能按兵不动,除非姜也主动联系我们。”
沈铎眉目沉了下来,“小也被植入第三只眼,上面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我不清楚,”领导摸了摸自己的秃头,“不过我总觉得,他们对此早已有所预料,而且他们不认为这是件坏事。”
靳非泽已经带着李妙妙出发了,因为擅自杀害犯人的事儿,学院正秘密通缉他,但沈铎刻意隐瞒了犯人交代的坐标信息,学院一直找不到人。现在上面不让行动,沈铎只能寄希望于靳非泽和李妙妙了。不管上面到底有什么计划,姜也都不应该独自待在外面。不过,靳非泽和李妙妙毕竟是凶祟,尤其两人脑子都不太正常,一个疯一个傻,实在是很不靠谱,沈铎派了霍昂偷偷去跟着他们。
按照犯人交代的时间,七月八日深夜十二点,靳非泽带着李妙妙到达了天台。他们站在一堵矮墙后面,遥遥偷窥前方的混乱。那是一群在念经的大妈,念的经文既不是佛经也不是道经,听不出是哪国语言,嗡嗡嘛嘛蚊子叫似的。
难听,靳非泽无端觉得暴躁,想把她们都杀了。
她们念经念到一半就开始绕圈爬行,一个个四肢着地,跟虫子似的。圆圈中间的红烛红光大盛,一时间天台泼了血似的,映得那些大妈脸膛通红。中央的小小祭台上还供奉了一碗泥土,泥土一直在簌簌地动,里面不知道有什么。
霍昂也到了,趴在另外一边的窗户那儿,偷偷观察着,还掏出单反来录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靳非泽一定想不到他在这儿,霍昂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豪。
单反拍着靳非泽和李妙妙,还有他们前面不远处的森森红光。霍昂聚精会神拍着,忽然间,靳非泽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青年冷漠的脸庞隐在阴影里,只那双眼亮着鬼火似的光,有点邪异的感觉。
靳非泽脑子有毛病霍昂是知道的,当初在太岁村霍昂还差点被靳非泽搞死,所以姜也要是不在,他从不自己接近靳非泽。姜也是他小兄弟,他也支持小靳和姜也谈恋爱,但这不意味着他和靳非泽能成为朋友。
他心中一悚,突然麻麻的,有种不祥的预感。被发现了,有点尴尬。虽然不是朋友,靳非泽应该不会害他吧,他们可是同一战线的啊。眼一眨,却见断墙那儿空空如也,靳非泽和李妙妙都不见了。
下一刻,他电话铃响了——
“我是个帅哥,我没有烦恼~~帅哥就是没烦恼~~”
歌声嘹亮,冲破云霄,横刀似的切入咪咪嘛嘛的诵经声,大妈们瞬间顿住,扑了胭脂般的血红面庞齐齐看了过来。
霍昂手忙脚乱地掏手机,低下头一看,来电显示:靳非泽。
作者有话说:
沈铎:脑子蠢才没烦恼。
第90章 校园怪谈
天台上一片死寂,空气里似有霜花在凝结。霍昂好不容易摁灭了铃,可是他的所在已经被发现了,一个大妈直起身,指着他的方向嘶声尖叫,其他所有人一窝蜂冲了过来。霍昂顾不得靳非泽在哪了,扭头夺路就跑。
他跑了之后,靳非泽向祭坛走去,手里还拿着手机,上面是霍昂电话的拨号界面。他朝李妙妙抬了抬下巴,李妙妙抄了块石头,把那盛着土的碗砸碎了。泥土溅落一地,里面爬出了许多条黑虫,形状长得十分像蚯蚓,身上两侧却有无数细小绒毛,似是它们的小足,支撑它们的身体蠕动着爬行。
靳非泽给李妙妙一块山楂糕,李妙妙把一块山楂糕放在地上,几只虫子爬上了山楂糕。李妙妙随地捡了个塑料盒子,把爬满虫子的山楂糕装了进去。盖上盖子,只见这些虫子吃完山楂糕,似有默契一般聚集在盒子的右侧,恰是南面。
等霍昂遛完大妈跑回来的时候,靳非泽和李妙妙已经不见了。霍昂只能把地上的东西拾掇拾掇,连同那些满地乱爬的恶心虫子一起带回了学院。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沈铎用放大镜观察盒子里的黑虫。
霍昂没好气地说:“有屁快放,不要卖关子。”
“这虫子叫‘螾’,古书上说它通体墨色而多毛,以毛为足,可行千里。它第一次出现是在一本叫《鬼荒经》的书,上面记载‘掘地三千尺,水旱土尽,万物绝而螾生。’古人认为这种虫子是侍奉神的引路使者,不喝水进食也能活,而且可以活很久,即便断成两半也能复生。《鬼荒经》说楚国有个人挖到了螾,煮熟了吃,从战国活到宋朝。还有人跟着螾走了上万里,真的见到神明隐居之处。《鬼荒经》对神的居所也有描述,传说那里‘野草荒树,似此界又非此界,巨物行其间,高可摩天,不可仰观’。有学者认为,那里是应该受到不明意志影响的地方,很可能是异次元空间。不过,更多人认为《鬼荒经》是伪书,因为里面记载的东西一看就是假的。”沈铎神色沉沉,“没想到,这世界上真的爬出了螾。”
“所以呢?”
“神梦结社养这些虫子,大概是想要和神沟通。”沈铎说道,“不过阿泽应该是用它去找禁区了。”
“去禁区?小也会在禁区里么?”
“你记得他说的么?他要弑神啊……”沈铎低声说道,“他必然要找到祂的居所。”
“他?还是她,还是它?”
“……”沈铎吸了一口气,“我说的是太岁。”
“太岁那种东西?那小也为什么不回太岁村,或者去那个娄无洞?”
沈铎摇摇头,“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太岁村和娄无洞仅仅是禁区,是此界和彼界的交界处,但并不是祂的居所。橘瓤成千上万,谁也不知道通过太岁村进入何方。只有螾指向的地方才是祂的国度,而那个世界,一定比禁区、比其他世界危险百倍。”
沈铎的电话响了,是首都公安局的同事打来的。
“沈老师,找到了疑似姜教授的人。一个礼拜前,江州高速公路的监控拍到了一张模糊的影像。”
江州,郊外。
螾把靳非泽和李妙妙引到水西高级中学门口,李妙妙把玻璃瓶打开,那些虫子一个接一个地爬了出来,进了这所学校。螾指引神的隐居地,姜也要追寻神,就一定会来这里。
学校已经废弃多年,教学楼的墙体斑驳残破,有的地方黑漆漆一片,好像发了霉似的。远远望去,墙上还有许多涂鸦。楼梯入口不知被谁用鲜红的喷漆画上了符咒,靳非泽绕着学校栅栏走了一圈,发现每个入口都被画了符咒,每扇门门口都被人压了涂了血的铜钱。
一般来说,符咒和铜钱都是镇鬼的,特别是用朱砂画的符和用童子血涂的铜钱,镇鬼的效力还不错。可是他们用油漆画符咒,铜钱上的血也不是童子血,完全无效。
毋庸置疑,有人来过这。画符的笔法相当拙劣,应该是不懂行的新手干的。
靳非泽看了看周围,水西中学很偏僻,周围没有摄像头,马路牙子边上倒着几辆共享单车。有几个人骑自行车来了这里,可他们没有骑自行车离开,要么是用别的交通方式走了,要么是根本没出来。靳非泽倾向于后者。
如果有人失踪,最近一定有报案或者新闻。
他打电话给高叔,半个小时后,他的邮箱收到了一个视频。
点开视频,镜头里是白天,主角是两个青年。他耐着性子看视频,这两人都是本地人,也是哔叭哔叭网站的探灵UP主。他们已经探索过许多据说闹鬼的地方,视频的播放量相当高,一度登上哔叭哔叭网站的榜首。这次他们把目标定在了水西高级中学,传说这所私立中学十年前连续有七八个孩子自杀,此后不久,水西中学就倒闭了,成了如今的废弃楼宇。
“大家好!”自称小白的清秀男孩晃着手里的铜钱,兴致勃勃道,“这个是我买到的古铜钱,看,上面还有血迹,花了我几千块大洋,听说只要用这种带血铜钱,就能起到镇鬼的作用。”
他把手机摄像头对准另一侧,他的同伴大王正对着手机上的图片往墙上画符。大王身边是他们雇的临时工,阴天还戴着墨镜,不怎么说话,不过人很勤快,正在把他们的摄像设备和道具扛进教学楼。
“大王在画的就是传说中的大雷金刚符,有它在,厉鬼会变得很虚弱。”他又亮了亮他们带的桃木剑和道袍,“然后我们就可以抓鬼了!”
大王说:“画好了。妈的这玩意儿真难画,我没画错吧。”
“还行,”小白说,“你很有鬼画符的天赋。”
“滚。”
两个人嘻嘻哈哈进了教学楼,小白对临时工说:“麻烦您帮我们去装一下监控摄像头啦。”他把地图递给他,“装在图上标识的地方就行。”
临时工点了点头,扛着摄像头走了。
小白看他高挑的背影,小声道:“他身材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