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也眼神一滞,“你知道无头……”
“没错,”沈铎从容道,“我知道。”
张阳很严肃地说:“小伙子,他说的都是真的。我还买了本他们学院最新发表的学术专著,叫什么来着,”他低头翻手机,“哦,对,《108个世界历史未解之谜》。曹操为什么是重瞳?黄帝为什么有四张脸?因为他们喝了异常生物的血!”
姜也:“……”
总觉得沈铎是个骗子。
“且慢,先听我说完,”沈铎继续道,“11月16日下午5点整,一个叫刘蓓的女性无头尸体在沙河北面河滩被人发现。11月18日下午6点34分,你在育阳中学公交站台遇见了她。11月19日中午12点07分,香山北路的交通监控拍到她被挟持进一辆面包车,从此下落不明。11月20日晚上22点19分,我到达深市公安局,在法医中心见到16日发现的那具无头尸,并把它带到一个秘密仓库。尸体由专门人员进行解剖,解剖之后,我们在她的身体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姜也神情凝重,“黑色的长毛?”
“你很善于观察。”
“体内也有?那到底是什么?”姜也感到惊诧。
沈铎没有回答,“这些是国家机密,我不能再告诉你了。姜同学,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信任我。我没有什么很有效的办法证明我们不是那些无头怪物,毕竟那些生物似乎很擅长角色扮演,而你我从来没有见过面,你也无从判断我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沈铎。我只希望你能勇敢地打开门,配合我们的工作。”
“包裹打开了。”一个调查员喊道。
监控画面里,戴着手套的调查员打开了包裹,从里面提出一个乌黑的东西,捧到沈铎的面前。姜也更加清晰地听见了口哨声。
“录音机?”沈铎端详眼前的玩意儿,“还挺老的,这旧货市场淘的吧。是卡带了?”
录音机?姜也盯着监视视频。
沈铎拍了拍录音机,口哨声停了停,果然开始继续播放,里面传出一些人的对话。姜也还没来得及听清楚,沈铎已经把录音机给关了。
“带回去。”他抬起头,又对姜也说,“姜也同学,我相信那些无头鬼怪没有我这样卓尔不群的幽默感和真诚的心。”
这次他面朝着猫眼摄像头说话,他已经发现了姜也用猫眼看他。这个名叫沈铎的男人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西装革履,模样英俊,笑容非常具有亲和力。
李妙妙以颜值的高低判断人的善恶,小声说:“他看起来是个好人,能相信吗?”
姜也沉默地回过身,去冰柜里提出蛇皮袋。
李妙妙有些惊讶,问:“你要干嘛!?”
姜也对靳非泽说:“这件事与你无关,谢谢你的帮忙,肢解的事我担了,我妹妹你帮忙照顾一下。”
昏暗的灯光下两人对视,姜也神情镇静,一如既往的冷淡,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他素来这般,像一块化不了的霜,不太冷,却也没有什么温度。
靳非泽审视他,“即使他们查清楚人不是你杀的,肢解尸体也会被判侮辱尸体罪。”
“没关系,我们不能再连累你。”姜也说。
靳非泽歪了歪头,笑着说:“姜也,你是个好人呢。”
姜也打开防盗门,楼道的光汹涌而入,像一道璀璨的光幕。
“为英勇的年轻人鼓掌。”沈铎笑吟吟地从兜里掏出证件,亮给姜也看。他低头看蛇皮袋,问:“这是什么,你要提供给我的新线索么?”
姜也把蛇皮袋交给他,沈铎接过手。姜也平静地说:“我想你来是问我刘蓓和我说了什么,她向我表白,我拒绝了,然后她在我的背包里留了张纸条,让我不要回天麓公馆。我没有在意她的警告,今天傍晚,我和我妹妹在天麓公馆遭遇二十三只无头尸袭击,其中包括我的继父李亦安。我们开车出逃,又遭遇后备箱里的无头尸袭击。我为了保护自己和妹妹,把这具无头尸肢解了,它现在在这个蛇皮袋里。”
沈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楼道里一片沉默。显然,肢解无头尸这个行为把他们震住了。
“我妈妈失踪了,请你们帮我找到她。”姜也说,“我不知道肢解一个没有头的人犯不犯法,我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配合一切调查。我妈妈的事,拜托了。”
沈铎意味不明地打量了姜也两眼,对身后的张阳说,“麻烦查一查姜也妈……”
“姜若初,身份证号440300197411010045。”姜也说。
“姜若初的下落。”沈铎说。
张阳打了个电话,半晌之后收到了回复。他一脸复杂地说道:“我同事说你妈在你的公寓里。”
第9章 羽衣呗麾
沈铎做了个手势,两个西装男举着枪,一左一右靠在姜也公寓门口两边。另有一个西装男提着工具箱上前快速开锁,只听见喀哒一声,他比了个OK的手势,右边的人推开门,小心地走进门里。
几个人有条不紊地进入姜也公寓,其中一人打开了玄关的灯。公寓不大,里头的东西一览无余,他们检查了卫生间、厨房和床底,也没有放过门后的角落,什么人也没有发现。一个人在姜也的沙发垫子下找到了信号的来源——姜若初的手机。
姜也想起昨天靳非泽说有个女人从他家出来,现在看来,那个人不是刘蓓,而是他妈妈。
沈铎把姜若初的手机装进透明收纳袋,问:“姜也同学,你知道你妈妈的手机密码么?”
姜也蹙眉想了想,输入他妈的生日,错误,他又输入自己的生日,正确。点开图库,里面有一个视频。姜也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他手指微微颤抖,点开这唯一的视频。
李亦安出现在屏幕中,他穿着墨绿色的衬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是个相貌英俊的男人,明明是深市首屈一指的古董商,连首都那边的龙头老大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但他偏偏怕老婆。姜若初说东他不敢往西,姜若初站着他不敢坐下。出去参加酒会,无论是多重要的饭局,姜若初一个电话就能把他叫回去。姜也望着他,心里很是复杂。
李妙妙凑过来看,叫了声:“是我爸!”
李亦安望着镜头,笑容里有苦涩的味道。他缓缓开口:“妙妙,小也,当你们看见这个视频,一定遇到了很多你们无法理解的事情。不要惊慌,你们妈妈已经为你们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你们很快就可以脱离危险,重返正常的生活。妙妙,爸爸不在身边,你要听你哥的话。我已经把公司所有股份、家里的房产转移到你们的名下,你们有足够的钱完成学业,独自生活。
小也,去年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原意是想激励你收心学习,不要和你妈怄气。是我表达没有分寸,让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反倒激化了你和你妈的矛盾。你要相信,你妈妈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些年来,她饱受幻觉的困扰,前往世界各地寻找一座不存在的城池和一个不存在的人。你知道,你妈的心理疾病很严重,医生告诉我她罹患严重的分裂性人格障碍。有的时候她站在我面前,我根本不知道我眼前这个人是谁。我怀疑你妈妈被鬼上身,不顾她的警告,涉足到这个事件里。当我看见那些没有头的羽衣呗麾出现在人群里,我才知道事情远比我想象得要更加危险复杂。
他们已经发现我了,我迟早会失去自我,变成和他们一样的呗麾。妙妙,小也,如果你们看见我,立刻报警,不要靠近我,那不是我,那只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而已。小也,妙妙年纪小,天生没心眼,你要替爸爸好好照顾她。记住,千万要记住,不要去找你妈妈,不要追查这件事。你们的妈妈,已经不是她了。”
视频结束,画面消失,屏幕一片漆黑。
李妙妙茫然道:“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啊?我爸怎么了,妈又去哪儿了?”她的声音在颤抖,“怎么回事,我听不懂!”
姜也也心情沉重,感觉视频里的继父精神状态并不好,他的话不知道能相信几分。妈经常去看心理医生姜也知道,但他只知道他妈有焦虑症和长期失眠,人格分裂和鬼上身是什么意思?
“抱歉,你妈的手机我们要带走。”沈铎收走了姜若初的手机。
“那些无头尸到底是什么东西?”姜也问。
“一种异常生物,其他是国家机密,我不能说。”
“我爸妈遇见了什么事?你们能找到我妈么?”姜也又问。
“放心吧,寻找失踪人口是公安的事儿,你在家等消息就行了。”
“我要听实话。”姜也注视着他。
姜也的眼睛很黑,像漆黑的玛瑙石,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盯住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似乎无论说什么样的谎言,都能被他辨别出来。沈铎毫不回避地直视姜也的漆黑双眸,“实话就是我们一定会去找你妈妈。”
“你知道她去了哪。”姜也说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沈铎没有回应,只道:“你爸妈遇到的问题不是你一个高中生能解决的。你知道了也没用,你知道越多,就越危险。”
“我是他们的儿子,”姜也一字一句道,“我有权知道。”
沈铎软硬不吃,给了他一张名片,“剩下的交给我们吧,乖乖在家等,有什么问题找我。无头尸属于异常生物,不受国家法律保护,你肢解它不犯法。虽然不犯法,以后少干这种事。。我会安排两个保镖跟着你们,直到能够确认你们安全为止。”
说完,他似有若无地打量了立在门口的靳非泽一眼,快步下了楼。
李妙妙坐在原地默不吭声地掉眼泪,从昨晚到现在,她像被裹在麻袋里一拳打蒙了,茫然不知所措。
“咱妈还能回来吗?”她问。
姜也沉默。李亦安的视频透露的信息太少了,他甚至没有说姜若初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姜也知道他是故意的,他不希望姜也和李妙妙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姜也想起姜若初失踪前给他发的那些信息,她知道她即将要遭遇什么,她想在灾难来临之前再见他一面。
但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的心就像被谁扼住了,呼吸发窒。可李妙妙还在哭泣,即便他恐惧、悲伤,也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脆弱。十六岁的女孩子,遇上这样的变故,不崩溃已是不易。如果她唯一的哥哥也不知所措,她一定会更害怕。
“哥……”李妙妙喊他。
“会没事的。”姜也忽然说。
姜也的语调平稳又冷静,“你未成年,我刚成年,她不会放着我们不管。在她回来之前,我会照顾你。李妙妙,不要哭,和平常一样上学、吃饭、睡觉,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们一起等她回来。”
李妙妙盯着他,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她虽然成绩不好,但也不是天真的傻瓜。她知道她哥在安慰她,爸没了,妈下落不明,估计也是凶多吉少,她马上就要变成没爸没妈的孩子了。可她也知道,姜也比她大不了多少,他们甚至不是亲生兄妹,他根本没有照顾她的义务。
就算做不到像姜也一样冷静,她也不能拖后腿。
她用力擦了擦眼泪,说:“我不哭了。”
“还去我那儿睡吗?”靳非泽问。
姜也摇摇头,“沈老师派了保镖,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靳非泽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啊……可是我一个人好孤单。”
姜也面无表情,“抱歉,我们还有事,先不打扰你了。”
说完,姜也关上了门。
“李妙妙,”姜也说,“我有话跟你说。”
李妙妙努力稳定心绪,问:“什么?”
姜也打开电脑,“你看,这是妈的个人主页,上面列举了她最近几年的论文成果。她说她在滇西发现了一个信仰虚无的史前文明,这些部落的人坚信世间万物的运行遵从这种虚无神明的意志。你知道‘呗麾’是什么意思吗?”
李妙妙摇头。
“巫师,这是彝族的语言。”姜也继续道,“这篇论文之后,妈的其他论文全部被屏蔽了。”
“是不是网络不好啊?”李妙妙问。
姜也摇头,点开华南大学历史学院的主页,翻到了一条去年的通知,标题是《关于华南大学历史学院考古系解聘姜若初教授的通知》。姜也道:“妈去年就被解雇了。”
李妙妙惊在当场。
姜也迅速浏览着新闻,“妈的研究并不被学界主流支持,很多专家说她胡言乱语,还说她拍到的证据都是伪造的。这几年来一直是爸给她提供资金,去各地考察。”
李妙妙担忧地说道:“妈是不是搞研究搞魔怔了?她不是一直有焦虑症吗,天天吃药才能睡着。”
“刚刚爸在视频里提到了一个05年的事件,05年妈去了哪儿,为什么我根本搜索不到?”姜也浏览姜若初的个人主页,上面按照年份列举了她的论文成果,他发现她在05年到09年之间一篇论文也没写。直觉告诉他沈铎肯定知道内情,但是那家伙不愿意告诉他。
姜也头疼欲裂,闭着眼睛按太阳穴。
李妙妙也茫然,事情扑朔迷离,姜也尚且搞不明白,更不用说脑子乱成一锅粥的她。姜也打起精神找各种信息,李妙妙觉得自己要帮忙,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呆呆坐在一边。她盯着姜也面前闪烁的电脑屏,页面闪过来闪过去,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看到的全是她爸爸失去头颅的身体。她眼睛一酸,又想哭,怕被姜也瞧见,忙低下头看自己的腿。这时她忽然发现,她的连脚裤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了一道口子。
李妙妙“咦”了一声。
她旁边,姜也打开微信,点开爱吃糖的魔女的对话框。
Argos:【你到底是谁?我妈的事你知道多少?】
李妙妙说:“哥,我裤袜好像穿错了。”
“什么裤袜?”姜也随口问。
“我刚不是在学长卧室睡吗?他床头本来有双裤袜来着,可能是他女朋友留下来的吧。”今天遭遇的事太过恐怖惨烈,暗恋的学长有女朋友这件事对李妙妙的冲击小了不少,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她继续说:“刚好我自己也穿了一双,睡觉的时候脱在床上,起来的时候太急了,穿错裤袜了。怎么办啊,好尴尬啊。”
李妙妙絮絮叨叨说着,姜也左耳进右耳出。魔女没有回复,他皱着眉,往上翻信息,试图找出这人身份的蛛丝马迹。
“就是这款!”李妙妙忽然指着他的手机。
他恰好翻到了魔女发给他的腿照。
“就是这个丝袜,连裂的地方都一模一样!”李妙妙指着大腿,给他看腿上的裂口。
姜也终于回过神来,注意到李妙妙刚刚说的话。
照片里的丝袜花纹,和李妙妙腿上的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姜也的神色结了冰似的冻住了,为什么靳非泽会有魔女的丝袜?
正在这时,微信弹出新讯息。
爱吃糖的魔女:【我是你的亲亲小宝贝呀~】
姜也想起他和靳非泽的数次巧遇,那条新围巾,魔女朋友圈展示的奶茶和学校周边的美食,她处处受同学追捧的好人缘……姜也慢慢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从前他没往这处想,现在想起来,魔女和靳非泽之前的相似和巧合,一条一条都如拼图一般对得上。
李妙妙瞧见姜也手机微信的对话框名字,认出了这是他女友的ID。丝袜是他女朋友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靳非泽的卧室?只有一种可能,她哥女朋友脚踏两条船,同时勾搭她哥和靳非泽。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哥今天不仅撞了鬼,还被女朋友戴了绿帽。
“哥……”李妙妙小声问,“这条丝袜怎么办?”
“从阳台丢回去。”姜也冷冷道。
姜也和靳非泽家阳台是并排挨着的,一扔就能扔回去。她不敢吭声了,去卧室默默脱了丝袜,从阳台丢回靳非泽家。
另一边,靳非泽没有收到姜也的回复,手指一划,关掉了微信。他看了看被李妙妙叠过的棉被,走出卧室,打了一个电话给管家,道:“高叔,麻烦明天来一趟我家,把我的床换个新的。”
“阿泽,怎么了,睡得不舒服吗?”
“不,”他道,“别人睡过了,脏。”
沈铎接起电话,问:“院长,解剖视频您已经过目了吗?”
两千公里之外,首都大学异常生物研究学院的一栋大楼内,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人盯着前方的大屏幕。上面播放着法医解剖刘蓓无头尸的视频,法医穿着无菌防护服,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他拿起手术刀,一寸寸割开尸体的胸腔。里面长满了黑色的毛发,短的如硬刺,长的如头发,连内脏都面目全非,像个海胆球似的。法医正要取样放到显微镜下观察,手术刀割破内脏组织的刹那间,黑毛竟沿着手术刀刃向上攀延。法医吓坏了,手术刀落入了尸体的胸腔。胸腔大剌剌敞着的尸体忽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幸好有束缚带绑住了它。
法医当即朝监控摄像头做手势,拒绝继续解剖,撤离解剖室,视频到此结束。
沈铎解释:“法医说,这些无头尸是感染了一种霉菌,这种霉菌向上会经由皮肤粘膜进入鼻腔,继而感染眼部、大脑,向下会经由呼吸道进入肺部,还会通过血循环感染心脏。霉菌控制了他们的躯体,就像铁线虫控制螳螂那样。美国有一种叫‘Massospora cicadina’的真菌,它能够吃掉蝉的臀部,在蝉腹部繁殖孢子,这时候蝉已经死了,而Massospora cicadina却能控制它们死去的躯壳寻找配偶进行交配,完成传染。霉菌是真菌的一种,这种霉菌大概和Massospora cicadina差不多,后者控制死蝉,前者控制死人。”
“你是说,这些尸体从里到外发霉了?”
“大概是这个意思。”
电话那头叹息着,“真的是所谓的真菌么?这东西看起来有自己的意识啊。有人说它是神明的使者,阿铎,你相信么?”
“到底是何方神明,会用这么恶心的东西当使者?难道您也认为,南极极光里的城市幻影是神明的国度?”沈铎摇摇头,“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我相信我们的科学可以解释这所谓的超自然现象,我们目前解释不了只是因为我们没有打开黑箱。姜教授提到的‘折射现象’已经被证实,如果她所有的预言都是准确的,那么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明天我就会招募人手,准备启程。等到了那个地方,就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神明了。”沈铎顿了顿,“对了,阿泽出山了,这事儿您知道么?”
“知道。”
“他怎么能出山?其他各家的老太爷都同意了?”
“阿铎,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院长,我想你应该知道阿泽的危险性。”
姜也说的谎沈铎早已识破,这个冷静自持的年轻人不会做出碎尸这种疯狂的事儿。
沈铎没记错的话,靳非泽有家族精神病史,是从他妈那儿遗传下来的。靳非泽刚生下来的时候,他妈精神分裂症发病,说靳非泽被脏东西冒充了,眼前这个靳非泽不是她亲儿子。后来她的精神病越来越重,甚至不停强调,她已经用电锯把靳非泽杀了,脑袋藏在冰箱里,四肢藏在地板下面,身体埋在花园。可靳非泽杀不死,死而复生。靳非泽的爸爸靳若海无可奈何,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靳非泽十岁那年去探望他妈,精神病院发生非正常事故,靳非泽和他妈妈都凭空消失。直到三天后的一个深夜,浑身是血的靳非泽独自出现在自家门口,怀里抱着他妈妈的断手。
这个事件之后,这小孩儿渐渐不大正常了。亲戚给他买的玩偶被他肢解,藏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家里的阿姨跟他爸爸说,他晚上整夜不睡觉,好几天不吃饭也没有任何异常。家里谣言四起,议论纷纷,说靳非泽的身体里住着邪魔。按照学院以往的经验,靳非泽很可能已经不是靳非泽了。
特殊生物研究学院高层本想人道毁灭靳非泽,靳家老太爷掌握着一票否决权,死也不同意这个提案,甚至在他儿子靳若海面前上吊,逼迫靳若海放弃这个打算。靳非泽十岁,学院高层达成共识,把他送上龙虎山。从那以后,靳非泽一直住在山上,从未下过山。
“去年四月,龙虎山老天师的葬礼,若初亲自拜访龙虎山,说服各方掌门人放他下山。”靳若海道,“如果他在山下发生任何问题,就算老爷子再次上吊,我也会批准安乐死的提案。”
沈铎问:“哦?我很好奇,姜教授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他们?”
据他所知,那些宗派的掌门人个个比茅坑里的臭石头还硬。他们是数千年来人类抵挡异常生物道统的传承者,在没有科学的年代,他们的先祖凭借经验总结出风水术数、奇门遁甲来应对这些超出常理的非自然生物。
1979年上面牵头成立宗教协会,这些老家伙才走到一起,冰释前嫌,跨越教派和信仰的隔阂,在首都大学创办特殊生物研究学院,联合起来系统培养专门的技术和战斗人员。
他们是这个行当里的泰斗,很少听得进别人的意见。他们决定靳非泽要在山上了此残生,那么靳非泽一根毛也下不了山。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沈铎听见靳若海缓缓出声:
“她带了八副铁棺材,送给各派掌门人。”
那是冷雨霏霏的四月,天师府120岁的老天师张君吾羽化登真,棺木停在上清观,各界人士登上丹梯送别老天师。靳若海代表靳家前往,他的父亲——89岁的靳家老太爷执意要跟来送他的老朋友,让保镖抬着他的轮椅上山。包括少林、武当的宗教界其余几大派皆已到场,一些声名不显的民间团体和常年隐居的家族也派了人前来悼念。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绵绵细雨中,一个穿着黑大衣的女人撑着伞上了山。
她的身后跟了八副钢铁棺椁,三十余个彪形大汉淋着雨把这些铁棺椁抬到上清观前。冷雨溅在黑沉沉的棺身上,钢针似的光亮逼人。那女人抬了抬伞,露出明艳如火的红唇和精雕细琢的眉目。秀丽的山水压不住她酷烈的美,她立在雨中,纵然一身黑,也像热烈绽放的花。
靳若海听见她开了口,不咸不淡的语气,声音穿过雨幕,清晰而悦耳。
“若初拜见各位老前辈。”
“姜教授,”武当山的知衡道长上前,扫了眼雨里的八副棺椁,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林寺的檀慈方丈念了声佛号,道:“老衲没看错的话,这难道是‘压尸棺’?”
大家面面相觑,彼此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从前的人含冤横死,百姓为了防止尸体死后不宁,诈尸还魂,就在棺材上压上秤砣,免得停灵期间凶尸出棺。再后来有的人为了方便,用生铁打造八寸厚的大棺椁,足有千斤重,直接把凶尸封在里面。当然,这些都是迷信,现在大家崇尚科学,这些死而不腐的凶尸被认定是“异常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