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说:“说什么玩意儿,我来给靳家大少爷送行的。”
门卫一愣,“你们不刚派人接走吗?”
老刘也愣,“我这还没进门呢,怎么就接走了?”
两人懵然对视,电光火石间,同时意识到事情出岔子了。门卫连忙打电话给学院指挥中心,“不好了,靳非泽被人劫走了!”
实验室的安保队长迅速反应,带人骑上摩托追出门禁。装甲车目标大,他们不可能逃脱天眼。另一边,装甲车停在一处巷口,靳非泽被押下车,转移到另一辆黑色SUV。SUV上已经坐了三个神梦的雇佣兵,靳非泽刚上车,三个脸色阴沉的雇佣兵从他左右和后方掏出手枪,抵住了他的脑袋。岑尹坐上驾驶位,摘下头盔,车子的后视镜照出他戴着眼罩的苍白脸庞。
靳非泽悠悠道:“真丑。你都这么丑了,怎么还不羞愧而死呢?”
岑尹调整后视镜,“靳先生,你挖我眼睛这件事我就不计较了。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你杀了实验室的工作人员,你已经没有退路,你只能选择跟我们离开。”
车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条野狗,靳非泽好奇地把它看着,从自己口袋里掏了掏,扔了个圆溜溜的东西出去。那东西又圆又小,形似弹珠,岑尹觉得很熟悉。野狗汪汪叫了两声,低头把靳非泽丢的东西吃了,大家听见它嘴里咔嚓咔嚓的清脆响声。
“你丢的什么?”岑尹担心他又搞什么花样。
靳非泽笑盈盈道:“你的眼睛。”
岑尹:“……”
他差点要掏枪弄死后座这个疯子,想着还要靠他去禁区,才强行忍下怒火。他向装甲车摆了摆手,装甲车重新驶上预计的路线,而SUV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实验室在五分钟内追上了装甲车,双方在高架桥上交火。装甲车横在桥中央,里面的劫匪以车身作为掩体,朝两边逼近的学院和实验室部队开枪。战况激烈,装甲车怎么也不肯投降,双方陷入了僵持。
不远处的高楼天台,两个从金三角连夜飞过来的泰国帮手擦着枪待命。霍昂站在栅栏边上,用望远镜眺望装甲车。
他道:“看不到小靳啊,估计在车里面。”
“他不在车里,”姜也摇头,“装甲车在拖时间。”
他打开手提电脑,用依拉勒的黑客软件侵入警方的道路监控系统,调出装甲车五分钟前的行进录像。八点零一分,装甲车停在了一条巷子的南面入口。装甲车的后方处于监控盲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八点零三分,装甲车重新启动。姜也调出巷子北面的道路监控,两分钟后,巷口北面驶出一辆黑色SUV。
姜也指着这辆车,道:“走,我们去追它。”
另一边,学院作战指挥中心,沈铎和姜也同时调出了巷子北面的监控录像。
“沈老师,你有什么发现?”学院领导问。
小也那孩子聪明,肯定能发现神梦的伎俩。沈铎在心里叹了口气,算了,就不让学院过去给他添乱了。
“没什么,”沈铎道,“再加派两个战术小组,突击高架桥。”
卫星追踪那辆黑色SUV,锁定在首都郊外一座烂尾楼。楼体是光秃秃的水泥坯子,外部还有没有拆除的脚手架。霍昂打头,其他四个人在他后方弯腰行进,五个人无声无息地靠近入口位置。他们在烂尾楼外发现了黑色SUV,里面没人。霍昂向后方做了个手势,三个雇佣兵分散开,各自从左右偏门进入烂尾楼。姜也跟着霍昂身后,两人绕后进入。
后门守着两个雇佣兵,正凑在一块儿小便。霍昂给姜也使了个眼色,姜也点了点头,收起狙击枪,拔出疯狗突击刀,和霍昂一起摸过去。二人同时捂住两个雇佣兵的嘴,刀刃刺入他们的咽喉,顿时血溅三尺,两个雇佣兵裤子还来不及提就圆瞪着眼死了。
姜也把突击刀插回后腰,重新端起狙击枪,蹑手蹑脚进入入口。
“你长得太显眼了,我们需要为你易容。”岑尹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要的东西呢?”是靳非泽的声音。
“在这里,你检查一下。”
姜也和霍昂对视一眼,二人止步,藏在集装箱后面。姜也斜斜探出枪口,瞄准镜瞄准前方。靳非泽坐在一把靠背旋转椅上,膝盖上放着个铝制银色手提箱,正面无表情地转着圈圈。岑尹在桌上摆出一溜化妆道具,还有备好的硅胶人脸和假发。他们周围站了十数个人高马大的雇佣兵,个个背着枪,西装底下包包鼓鼓,一定是穿着防弹衣。
靳非泽问神梦结社要了什么?姜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其他队友在二楼就位,居高临下,占据制高点。霍昂的手表一闪,是他们传来的消息。
阿猜:【人太多,得加钱,二十个百分点。】
瓦伊:【Add money too.】
霍爷:【信不信我先一枪崩了你俩。】
瓦伊:【English please, can’t read Chinese.】
霍爷:【他妈的加钱你就能看懂?】
Argos:【加。】
阿猜:【小老板牛逼。】
瓦伊:【Cool.】
前方枪声突起,岑尹厉声喝:“遇敌!撤退!”
霍昂大喝:“别让他们带小靳跑了!”
阿猜和瓦伊向下方扫射,神梦有两个雇佣兵躲闪不及当场身亡。岑尹用队友的尸体挡子弹,迅速藏进承重墙后面。阿猜和瓦伊不断挪动位置开枪,营造出二楼上面很多人的错觉。底下的霍昂三枪点射,一枪一个人头。神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下子折了五个人。姜也瞄准岑尹的藏身位置,他一露头就开枪。靳非泽身边空了,神梦的人都藏了起来,只有他一个人闲适地靠在转椅里。仿佛他不是那个被劫的囚犯,而是这个地方的老大。
“靳非泽,”姜也大喊,“过来!”
霍昂也喊:“跑过来,我们给你掩护。”
有个神梦的雇佣兵探出头来要开枪,霍昂一个点射,打地鼠似的,把人给逼了回去。
岑尹额头青筋暴突,低声问:“他们有几个人?”
他边上的雇佣兵数了数枪声来源,冷汗直流,道:“不知道,可能挺多的。”
岑尹道:“不可能。姜也要救人,就不能找学院,怎么可能弄来这么多人?你们两个,”他点了两个人,“从消防通道上二楼,去看看。”
靳非泽单手撑着下巴,眉眼弯弯,“小也,你是来救我的吗?”
姜也道:“听话,过来。”
靳非泽露出忧愁的神色,“如果我不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姜也道,“过来!”
靳非泽遥遥望向他,侧脸笼在阳光下,明媚而俊美,“我过去,你就会去找你妈妈,然后死掉,死在我找不到你的地方。”
“靳非泽!”姜也咬牙。
他没有猜错,靳非泽的意图真的是帮他找妈妈。神梦结社要算计靳非泽,靳非泽顺水推舟,将计就计,恐怕还意图顺便在路上结果岑尹。可恶,这个笨蛋,他以为世界上他最聪明,岑尹难道是傻子,难道不知道他多么危险?聂南月说神梦结社有控制凶祟的手段,岑尹肯定有后手才会找上靳非泽。靳非泽和他们合作是与虎谋皮,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小也,在家里乖乖等我吧。”靳非泽笑着道,“你会想我吗?会有多想?”
姜也没有回答他,只道:“我数五下。”
靳非泽神色不改,一点儿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姜也已经开始数数了,“五。”
靳非泽一动不动。
“四。”
霍昂看靳非泽根本不想过来,低声道:“他不过来怎么办?”
姜也目光沉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摆上集装箱。靳非泽被那个小盒子吸引了,探究的目光遥遥投过来。姜也打开盒子,阳光照耀在里面的钻石戒指上,熠熠生辉。靳非泽的目光一闪,凝滞在星子般闪烁的钻石上不动了。
“想要吗?”姜也的声音平静又清晰,“想要就过来。”
作者有话说:
靳非泽:QAQ
钻戒都不要,霍昂震惊了。
姜也却不慌张,接着道:“这条路不是你的路,你不能一个人代替我走。”
靳非泽眼里的笑意淡了下去,像有一层冷霜积蓄于他的眼底。
“你妈妈说过,你会死的。”
“嗯。”
“你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么?”靳非泽道,“是离开我,永远离开我。你说你看到了过去和未来,你看到你走这条路的结局了吗?”
结局……姜也回想起昨天看到的梦境,悬空的棺木,扭曲的腕足,棺木里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年轻人。当姜也吊在铁锁上,眼睁睁看着棺木下落,也看见里面年轻人睁开的双眸。
一黑一金,无悲无喜。
那不是江燃,而是他自己。
原来在黑暗里行走的不是江燃,被注视的也不是江燃,脑海里无缘由闪出的那些画面,害怕着的、疲惫着的,统统都是他自己。江燃同步给了他他的结局,同步给他所有人所有时间所有世界的结局。而他即使知道他的结局是什么,也必须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集装箱那边静了一会儿,靳非泽听见姜也的声音。
“靳非泽,我们结婚吧。无论结局是什么,和我结婚,你愿意吗?”
弹雨如飞,他在枪战中向他求婚。
所有的光辉都聚集在那璀璨的钻石戒指上,映得靳非泽的眼眸光华璀璨,眸底的霜雪顷刻间消融。胸腑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是他作为凶祟的八年间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好像心脏在融化,成了溶溶春水。
霍昂感动得抹眼泪,岑尹牙关咬得咔咔作响。
靳非泽笑了,“小也,你真是个坏蛋。”
终于,他站起了身。
岑尹眸子一缩,大声喊:“靳非泽!”
姜也继续数了,“三。”
“二。”
靳非泽向姜也走去,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一!”
最后一个数字落点,靳非泽还没有走到集装箱那边,忽然有两个人从二楼啪一声掉了下来。阿猜和瓦伊摔得骨折,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神梦的两个雇佣兵站在二楼瞄准了霍昂和姜也,朝岑尹比了个OK的手势。
“不用怕,老大。这几个傻逼虚张声势,他们就四个人。”
瓦伊大喊:“霍爷救命!”
霍昂气得眼前一黑,这死泰国佬要人救命的时候中文说挺溜!
岑尹这才悠悠地从承重墙后走出来,道:“姜先生,还是应该叫你江先生?你和靳非泽当着我们的面谈情说爱,一点儿也不害臊么?”
岑尹丢给靳非泽一个药盒。
“这是新型的毒品,叫‘海神’,我特意为你挑选的,成瘾性极强,就算是你这样的凶祟也没办法抵抗。我给一些异常生物用过了,上瘾的时候我叫他们学狗叫,他们就全变成了乖乖小狗。吃了它吧,然后跟我上路。放心,你是我的贵宾犬,我对你会比对他们好。”
靳非泽打开药盒,里面的药丸哗啦啦雨点儿似的砸在地上。
他委屈的目光投向姜也的方向,“老公,有人欺负我。”
“别在我面前秀恩爱!”岑尹两枪打在阿猜和瓦伊的腿上,“霍昂、江先生,你们还不出来么?”
阿猜和瓦伊抱着腿惨叫,血流了一地。
霍昂骂了声操,举着枪从集装箱后面走出来,“不用这么区别待遇吧,凭啥不叫我先生?”
姜也也站起了身,从集装箱后面现身。
“说实话,”岑尹说,“我的目的只是合作,你们非要把事情弄成这样,我也很难办。江先生,你是这个世上离神最近的人,不如我们摒弃前嫌,一起行动?有你在,我又何必和靳非泽这个疯子谈合作。”
姜也沉默不语,脑子疯狂思考。对方包括岑尹,还有八个人,其中两个还占据了制高点,他们一下子落了下风,事情变得非常棘手。
怎么办?怎么办?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忽然听见二楼那两个雇佣兵发出惨叫。其中一人啪地一声落地,砸在阿猜旁边,幸亏阿猜眼疾手快,往旁边转了个身,否则就要被这彪形大汉砸在身上。另一个雇佣兵仍在惨叫,岑尹惊愕地抬头,发现一个黑发少女正八爪鱼似的趴在那雇佣兵后背,一口尖牙死死嵌入了他的肩头。
张嶷站在二楼悠闲地朝他们招手,“哎呀,小也,沈老师让我过来看看,最后我还是来了,毕竟你们看起来没我不行。”
岑尹脑后扑来一阵风,仿佛有乌云压顶,他霎时间毛发直耸,全身上下都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机。脑子已经反应过来,身体却不够快,他的右手已经被靳非泽擒住,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剧痛传遍全身,他不由得高声痛呼。靳非泽折断了他的右臂,举着他的手枪,连开四枪。靳非泽所有行动的完成只用了一个眨眼的速度,神梦的雇佣兵还没反应过来,其中四人已经中枪倒地。剩余两个见势不好想要撤退,被霍昂和姜也赶上,一人一个枪托直接打晕。
情势在一瞬间逆转,神梦全军覆没。
靳非泽丢了手枪,对姜也说:“我没杀人哦,他们还活着。”
四个中枪的家伙倒在地上惨叫,全部一般无二,都是拿枪的右手被打断了,连中枪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江先生,”岑尹惨白着脸,捂着自己骨折的右手道。“你想要找姜教授,不是么?只有我能给你提供正确的路线。还有一个入口在青海,羌族的猴头神,你听说过没有?”
张嶷在上面说:“此地不宜久留,沈老师说学院已经发现神梦在拖时间,而且查到他们的SUV了,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阿泽,要不你上我那儿躲一下?”
靳非泽拿起桌上的硅胶面具、假身份ID,提起神梦给他的铝制手提箱,又转身去拿姜也放在集装箱的钻戒。他道:“小也,跟我走。”
姜也皱眉看了他一眼,对霍昂道:“岑尹先交给你们。”
霍昂锤锤胸脯,“包在我身上。”
姜也骑摩托过来的,停在监控盲区。他把粉色猫耳头盔给靳非泽,自己戴上黑色头盔。
“去哪儿?”
靳非泽凑近他的头盔,注视他笼在里面的冷清脸颊,问:“你在生气么?”
姜也面无表情,“你在乎么?”
“当然在乎。”
靳非泽亲了亲他的头盔,长腿跨上摩托,双手搂住他的窄腰,胸腹紧紧贴着他的后背。即使已经上过床了,姜也还是忍不住全身僵硬,耳朵发红。
“你看。”他把右手亮在姜也眼前。
他五指修长,指节分明,无名指上戴着闪闪发亮的钻戒。
这枚戒指很配他。
“这颗钻石好小,”靳非泽挑三拣四,“我借钱给你,你去买个大的。”
姜也把他晃来晃去的手按下去,扣住自己的腰。
“去哪?”
“疗养院。”
一路风驰电掣,二人直接去了疗养院。靳非泽个子高,即使戴上了硅胶面具,姜也还是低调地带他走员工通道。电梯上到22楼,他们到了靳老太爷的病房。高叔看见姜也和他身后身材高挑的“陌生人”,心知肚明这是谁,喊了几个保镖盯住疗养院的出入口,学院如果追过来他们好及时反应。
靳非泽提着铝制手提箱进了门,卸下头套。老太爷看见他,一下子精神了,拉着他的手说:“回来了,没事就好。”
“他还在被学院通缉。”姜也道。
老太爷叹了口气,道:“怪我,人老了,不顶用了,很多事力不从心。等我身体好一些,亲自给学院施压。小也,我听说你加入了天阍计划,把阿泽带在身边吧,正好避一避。去禁区,大概不会比留在这里更危险。”
靳非泽审视垂暮的老人,说:“你要死了。”
老太爷微微笑了笑,“是啊,阿泽,爷爷老了。”
靳非泽打开了手提箱,里面是四管冷藏太岁肉。
他道:“用这个,成为凶祟,留在我身边。你有千分之零点三的概率变成我,千分之一的概率变成李妙妙。如果你变成妈妈那样,也没关系,我会把你关进罐子里喂养你。爷爷,成为凶祟吧。成为凶祟,你就不会死。”
一时间,病房里所有人都有些惊讶。沉默蔓延,无人吭声。姜也盯着手提箱里的太岁肉,心中仿佛被锤子狠狠捶了一击,皮开肉绽,疼痛无比。他终于明白靳非泽和神梦做的到底是什么交易,靳非泽答应和神梦合作,是因为他想要太岁肉。
老太爷病入膏肓,只有注射太岁肉,才能让他以另一种形态留在人世。
靳非泽摸了摸老太爷瘦硬的脸颊,柔声道:“不要害怕,成为凶祟并不痛苦。我变成凶祟的时候,一点儿痛也感觉不到呢。”
姜也心中抽疼,靳非泽看起来聪明,其实是个傻瓜。他十岁被掏空内脏成为凶祟,人痛到极致,大脑会自动屏蔽痛觉,他自然感觉不到痛楚。靳非泽哪里是不疼,他是不知道自己在疼。
寂静的病房,只有机器滴滴作响。老太爷攥着靳非泽的手,滚烫的泪滴落在靳非泽的手背。
“阿泽,”老人拍了拍他的手,“其实爷爷的病老早就不太好啦。可爷爷不敢死啊,爷爷担心你,你是个没有情感的孩子,等爷爷走了,你就孤孤单单一个人了。不过现在,我放心了。好孩子,你现在懂事了,我不用再担心你了。”
靳非泽听了半天,精致的眉头微微皱起,“你不愿意注射太岁肉么?”
他不理解,明明可以不用死,明明可以不用离开,为什么不选择这么简单又便捷的办法?
“人这一生,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我已经到了要落下的时候了。”老太爷慈祥地微笑,“太阳要下山了,你又何必把它留下来呢?即使到了夜晚,也还有星星和月亮陪着我们阿泽啊。你还年轻,又是凶祟,将来还有很多很多路要走,带着爷爷太累了,把爷爷放下吧。不要觉得我是死了,是离开你了。爷爷没有走,爷爷只是停在时间之外,留在原地了。如果你想爷爷了,就回来看看爷爷。爷爷虽然无法再回应你,但你要记住,爷爷永远爱你。”
靳非泽无法理解,心中有一种陌生的疼痛,妈妈死去时那种感受又回来了,胸口好像破了个大口子,呼呼冒着风。他忽然不再喜欢爱这种感觉,他们说爱让人快乐,可为什么他的爱让他痛苦,痛到难以呼吸?
“你在说让我高兴的话么?”靳非泽深深皱着眉,“为什么我这么难过?”
老太爷抱住阿泽,轻轻拍他的后背,“因为阿泽爱爷爷啊。”
一个保镖敲门而入,“路口的监控拍到学院的人,他们往这里来了,预计二十分钟后到。”
老太爷推了推靳非泽,“你该走了。”
靳非泽问:“等我回来,还能看见你吗?”
老太爷笑着,没有回答。
姜也按住靳非泽肩头,说:“靳非泽,欠你的夫妻对拜,在这里还吧。”
老太爷眼睛一亮,笑呵呵道:“好好好,上次你们在侗寨拜堂,光看见小霍后来发的朋友圈,没看见现场,我遗憾了好久。快快,老高,把我的床摇起来。”
高叔把老太爷的病床摇高,为了热闹,老太爷让保镖也进来观礼。病房里喜气洋洋,高叔举起手机,一面拍照一面喊:“一拜高堂!”
姜也和靳非泽在病床前叩头,老太爷望着他们漆黑的后脑勺,泪如雨下。
“二拜天地!”
姜也和靳非泽又朝窗户外的天空叩首,病房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夫妻对拜!”
最后,他们面对面拜下,头挨着头叩在一起。仪式简单到了极点,却又如此沉重,刻骨铭心。姜也握住靳非泽的手,两个人一起站起身。
老太爷拉着他们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好半天才缓过来,挥了挥手,“快走快走。年轻人,走得远才有出息。”
靳非泽轻轻俯下身,长发落在爷爷的肩头。他亲吻爷爷布满皱纹的额头,轻声说:“再见,爷爷。”
第112章 猴头怪神
风呼啸着从耳畔过,姜也带着靳非泽骑行在山路上。两边是火红的枫叶,连缀成一片火海。已近黄昏,橘金色的太阳沉入西山,薄薄的一片,像贴在天际的剪纸。靳非泽一路无话,也不戴头盔,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他不想戴,姜也随他,反正山路上也没有监控。夕阳如同火焰,烧上他们的脸畔。
骑累了,姜也停在路边。靳非泽下了车,立在栏杆处眺望远山。栏杆下是悬崖,一阵风吹过,漫山枫叶掀腾搅覆,如火焰腾卷,一浪盖过一浪,从远方奔腾着推过来。靳非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眼角眉梢金色跃动。光笼着他,看不清楚他眼底的情绪。
姜也从兜里掏了掏,拿出一片山楂片,撕开包装纸,递到他眼前。
靳非泽接过山楂片,慢慢嚼着。他好像生病了,尝不出甜味,满嘴的苦涩。
“爱你们没有让我感到快乐,我只觉得痛苦,”靳非泽抚摸着胸口,“痛到想把心挖出来。你们都是骗子,口口声声说爱我,却都要离开我。”
姜也站到他旁边,“我不会离开你。”
“骗人。”
“没骗你。”
透过墨镜眺望群山,天地似乎笼在阴翳里,太阳也如此黯淡。江燃说那个地方永无归途,意识同步,他能感觉到江燃的状态十分危险。远赴另一个世界的妈妈也毫无讯息,再也没有消息传来。的确,姜也自己也知道,他说的话让人难以置信。靳非泽偏头注视他,他的眉目被风吹得很冷,薄唇紧抿,透露出和平日不一样的坚决色彩。
“无论我去到哪里,都会想办法回到你身边。”姜也说,“靳非泽,我信你,你也要信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呢?那个地方那么危险,那个人和你妈妈都没有消息,你真的能回来吗?”靳非泽捧起他的脸颊,抚摸他冷峻的眉目,“祂要醒来,就让祂醒来好了。人死就死了,这个世界毁灭就毁灭了,没有你的世界,为什么要继续存在?大家一起死掉,不是更好么?”
“因为这个世界有你啊,”姜也抵着他的额头,嗓音低哑,“你活着,我们就有重逢的希望。”
“这次我要等你多久呢?”靳非泽问。
“不会很久。”
“要保证。”
姜也握着靳非泽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我保证。”
靳非泽低头吻他,“不可以骗我,否则,我恨你一辈子。”
他们回到道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张嶷把他们领到半山腰的山洞,白天学院的人来过一回,幸好他们在外面兜风没回来,正好和学院错过。
天师府拥有这整座山,山洞里全都供着三清祖师。张嶷把他们带到最为人迹罕至的一处,提着油灯进了洞穴。这洞穴还挺宽敞,里面有石床石椅石桌,张嶷的师兄弟送来一些洗漱用品,还有换洗的道袍。岑尹被关在洞外,李妙妙瞪着圆溜溜的眼,蹲在他面前一刻不停地盯着他,阿猜和瓦伊在里面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