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雷廷声音低沉:“我……在害怕。”
这话让伊文海勒人都懵了一下。
“……害怕?”
他茫然地看雷廷,心说你小子以往干那么多大事我可也没见你害怕过……现在你说你害怕?
但雷廷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因此,伊文海勒放稳了声音,问道:“害怕什么?”
“你知道的,超能实体能影响所属种族或组织没错,但反过来,这联系同样成立。”
雷廷叹息道,他英俊的面貌在深夜的沙漠里显得晦暗莫名。
“所以,与其说超能实体是能操纵种族的‘神’,不如说祂们只是一个工具、一台机器、一枚开关。
“或者……从来都只是文明在自己操纵自己,而‘爱人’的破碎,也是人类的集体选择……”
他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轻易从中找到了新太阳系的恒星,如今还未被文明感染的它离得实在不远,正愉快地散发它的亮光,循轨道飘游于星空之中。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算不得凶手,也谈不上完全无辜。”他说。
“你又在别扭了。”伊文海勒冷酷地指出这个事实:“你小子能不能清醒一点,别再天天用这套自省自责的逻辑折腾自己?知不知道有些话在一般人嘴里出现能说明他们是明智的,在你嘴里就只能像是皇帝在发罪己诏?”
“?”雷廷也是一惊,立即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眼都少见的瞪圆了:“皇帝?骂谁呢叔叔!我可不搞封建帝制那套!”
“好吧,那是我的问题,抱歉……但是看你小子这反应,你控制联邦这么多年,就没几个想立从龙之功的家伙给你来个‘黄袍加身’?”伊文海勒有点迷惑:“不对吧,这不是联邦那群人的风格……”
“他们有人试过。”雷廷诚实回答。
“然后呢?”
“我给了他们一个月时间做准备。”
“结果呢?”
“然后把钓出来的全杀了。”雷廷淡淡道。
他说着,缓步沿沙丘顶线向前,任由沙子灌进带护腿的凉鞋。
伊文海勒跟在他身后,一盘明月勾勒出两人晦暗的剪影。
月光清澈如水。
“人类好不容易摆脱了几千年的封建主义,作为由人类全境资源培养出的人才,我有责任义务消灭他们。”雷廷说。
他被束起的漆黑长发在夜风中飘扬,发丝刮过风里,风缠绕在发梢。
伊文海勒在被他挡过的微风中微微眯眼,轻声道:“你没说完所有实话。”
“……”
雷廷沉吟。
一时间,他表情一本正经,嘴上也没说什么。
但在心里,他回想起当初的心情。
那时候的他,刚又炸了几个星球,杀了几百亿人——看,多荒诞,这话竟好像轻盈得可以用一串数字,甚至几个字去概括。
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首府星后,他在水滴花园2202号呆坐了两小时,然后就投入了新的工作:即使联邦大部分事务都有副议长与议会处理,作为议长的他自己也有‘不能让人代劳’的工作要做。
结果没几天之后,他正在批改着指令系统里堆积如山的公文调令,突然接到一群人联袂来访的请求。
……半小时后,他的血压就在那些家伙拐着弯子的暗示中上升了一点。
别说怎么只有一点——要知道,那可是普通‘S级’拼了命都做不到的事。
他杀死一个常人眼中如神般的高阶超能者,可以简单到像是掸去一缕灰尘,更何况,那时的他还有‘不动’去控制情绪。
但在那时,无论是感性还是理性,他都充分意识到了……人类吃饭玩乐的桌面上,还有太多灰尘,仍待扫净!
因此,他当时就在心里对那帮蠢货飙了句脏话。
——想在星际时代的人类文明里搞独裁那套是吧?统治者和特权阶层当惯了想真做‘贵族’是吧?
——傻X!骨灰都给你们扬了!哥们儿说到做到!
表情一本正经的联邦议长微微眯眼。
他暂停步伐,深邃而宁静的目光注视着天边明星。
几个呼吸后,看着一道从远方飞来的赤红火光,他道:“……好吧,我承认,我有点私人情绪。”
伊文海勒饶有兴味地笑了:“只是一点?”
“只是亿点。”雷廷的声线平静。
他看着火光降落在这沙漠中,炸出一蓬巨大的沙雾,对他们来说刚刚分别没一会儿的科塔雷斯从中走出,赤红长发在夜里飘扬。
他脸上带着真情实感的惊喜热情,还有恰到好处的亲近,张臂快步上前来,然后突然一转握手:“晚上好晚上好!好久不见你们两个了!”
第270章
时光的倒错,从这一刻开始展现出一种微妙的荒诞。
雷廷和伊文海勒,他们刚经历过的事是科塔雷斯仍未可触碰的未来。
这多么奇妙,又多么……古怪。
像是一个魔幻又荒谬的故事,它字里行间填满‘宿命’二字,但那命运又是人自己创造的东西,是已然刻写于时光之中的既定事实。
已确定的命运无法被改变。在以往——或以后数千年时间里,无论是能力还是机遇,可以干涉时空的人虽然凤毛麟角,但绝不为零。
就连人联,也曾通过已经成熟的量子力学体系尝试过干涉时空。
但时空穿越时的风暴足以轻易摧毁一颗岩质甚至金属质星球,更何况脆弱的人体?即便是伊文海勒,他要是没有‘不动’的力量——即使那只是对阳光临摹的拟影——也得死在时空风暴的重压里。
每个想改变过往的人都死了。他们的死相大多不怎么安稳。这样的人虽然少,但要是拉长到宇宙时空的尺度下看,也算得上能证明智慧生物的本质是记不得教训了。
“怎么了?”
科塔雷斯问着,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那是件灰白的麻布袍子,前胸和下摆沾了厚厚的石灰,雷廷看到他腰带里夹着把石锤,还有铲头的大锥,好像来之前在做什么分割石块的工作。
“没什么。”雷廷说,语调里带着他一贯的平和,可在场另两人都听得出一种沉重怅惘,伊文海勒更是如此,听着雷廷的声音,他心中忽然浮现出一幕来。
-暖黄灯光下,年轻高壮的黑发小伙子丧气地低头,他手里捏着两块立体式电子板组件,它们银黑的结构本该可以互相卡合,却有什么地方出了细微的差错,导致无法完全吻合。-
那是伊文海勒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雷廷这副模样,和平日里自信昂扬的模样全然沾不上边,虽然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但那天之后,伊文海勒深深记住了这一幕。
因为他意识到,雷廷不是台机器,更不是座铁打的雕像,这年轻人能扳起一座钢山,把万物夷为平地,但他也有他做不到的事,或者疏漏,再或者其它什么——总之,他有他无能为力的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那也是二十多将近三十年前的事了。到如今再从雷廷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那又是因为某个齿轮里误留了颗直径两毫米的细小螺丝。
但伊文海勒没有开口去问,他只是往前一步,站在雷廷身前,遮蔽了科塔雷斯的视线。对方火似的发尾被风沙裹着往他这儿飘。
“又见面了。”他说,神态让人想到挺括的礼服,还有衣襟上华美带光的绣花:“时间有限,科塔雷斯,后来的那个你有些没告诉我们的事……”
“你们说,”科塔雷斯从善如流,不再去看好像想到了什么而失神的雷廷:“但我不保证知无不言。”
这话倒是太实诚了。以至于雷廷都动动眼睛看了过来。
“为什么你们要控制地球文明?”伊文海勒问。
说真的,他其实不怎么在乎这个——控制不控制的,重要吗?事实已经达成了……他甚至不在意这件事能给人类带来多少利益,毕竟那些都是已过去的事,对他而言的‘现在’,还在遥远的未来。
但科塔雷斯的回答,让他谨慎了起来。
“因为银河文明,只要想安全存活,就必须向‘星’靠拢。”红发青年笑道,笑容里带着些许悲哀:“不是‘银星’,而是……‘星’。你们知道的,那个‘星’。”
这话里隐藏的信息量,过了‘S级’和‘解限体’的脑子一遍,释放出了一场惊人的爆炸。
伊文海勒的呼吸都暂停了片刻。他结合过往到现在所有信息,尤其是雷廷告诉他的那些,惊声问道:“这里不是被‘卡’的武器瞄准了吗?靠近‘星’,难道不是在更进一步自取灭亡?
“等等,你们引导地球文明……是在让这一切靠近‘星’?”
星空中似乎有什么在闪烁。一时间,科塔雷斯没有说话。
他只是在风沙中转头,眼中映出大漠上清冷的银月,它逐渐被风沙掩蔽,浪涛般的黑色地平线另一头也变得模糊不清。
一场沙暴来了。
“是啊。”
他说,语调比起叙述与回答,更像是在叹息。
“一座‘星’的试验场与武器基地,里头储存了大量那个玩水晶玩到出神入化的水生文明信息……有些东西让银河系里的文明早就定型了,你,我,所有生存在银河系的文明,注定被环境引导而靠近它们。不是‘星’就是‘水晶’,没有其它。”
“那么,想想……这里可是‘星’的地盘。”
红发青年说。他回头时,长发都淹没在了沙雾里。
沙暴如天车航行,滚滚压过三人所在之处,沙丘因此推移,从天空中往下看去,这场风暴像是一抹柔软的波浪扫过沙海,吞噬了一切。
月光消失了,但发自人身自己的光还在。淡银色的星尘笼罩了三人,轻易排开漆黑沙暴,撑起了一道半球形安全地带。
科塔雷斯注视那些星尘,眼中噙着空茫的懊悔与怅然。
就像他每一次注视周天星辰时一样。
“你们能想象到,在‘星’的地盘,超出限制与规划的变成它敌人的样子,是什么结果吗?”他问。
伊文海勒下意识张口:“死……”
“不。”科塔雷斯说,“是毁灭。全然的毁灭。”
“这就像一个沙漏。”他比划了一下:“每有一个文明突破界限引来打击,就会有一粒沙子从上到下。你很难知道下头那个圆锥空间什么时候被填满,但你清楚,等到那一天,无论是沙漏被倒转,还是外框直接崩塌,对沙子本身来说,这都不是好事。”
“……所以,关于那个时限,你知道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
科塔雷斯苦笑道。
“我们谁都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的朋友,我们只知道它终究会满:毁灭日必将降临,正如人终有一死。那或许是下一秒,或许在宇宙那有限的生命中‘永远’不会来,但它的确存在,而且永世长存。”
“你凭什么说它永世长存?”
“凭‘星’文明同样长存。”科塔雷斯语出惊人,“它并没有毁灭,它只是离开了……你能明白吗?
“我们现在所处的宇宙并非失去了它的君主,它只是暂时不被管辖。
“我为银河群星而越俎代庖,这不证明我拥有真正统领这一切的权力,所以我甚至从来不想自己能真正成为一个‘皇帝’……我只是在试验,朋友,我窃取他人的实验场,启动了一场新的实验计划,成了谁都能活,失败了谁都要死。”
伊文海勒微微张嘴。
在这样沉重又尖锐的信息中,他差点以为自己的防护罩没把自己笼进去,信息灌入他的口鼻、刺痛他的双眼,在皮肤和黏膜上擦出漫长的血痕,然后塞满他的气管与肺泡。他因此而几乎窒息,直到雷廷按住他的肩头,把他往后拉去。
他看到宽大的黑色肩甲与披风,还有披风上隐约反映出细微光色的、星尘排列般的纹路。
那是由‘星合金’编织出的偏光花纹,是人联的徽章,由于不近看就看不出来,所以至今为止,大概只有亲手制造它的雷廷,还有伊文海勒本人——再或者带回它给他们的‘爱人’,知道它的存在。
但它知道他们每个人。淹没在黑暗中的星辰,它知道他们每个人。
“在未来,我彻底稳定银核状态,让它变成了可控的能量源。”雷廷说。
这话好像和上一个话题八竿子打不着,但科塔雷斯因此而震动,他快步往前:“你说真的?!你能不能……”
“不能。无论是时间还是时空的屏障,亦或者我本身的能力,都不允许我在这个时间点复刻那样的行为。”雷廷说。
他面色平静,英俊面貌这次倒真冷硬地像一座雕像了。
“这或许证明‘星’对银河的控制并没有那么严密,但……”
他面色肃然,仔细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一字一句道:“‘火酒’,我的朋友……我希望,在近一万年后,你仍记得这些事:如果在银核武器停摆后,银河仍然遭受了未知的星际级灾难打击,就让你留在主物质界的分身去银核,对里面喊:‘Raytine’!”
“‘雷廷’?”科塔雷斯有些茫然,他重复了一下这个发音——
“不是‘雷廷’,是‘Raytine’,R-A-Y-T-I-N-E,这件事,你必须做到……”
一个沉重而虚幻的声音回荡。
近万年后的星际时代中,一颗荒芜星区的流浪小行星里,一团黯淡的红色凝胶逐渐活化。
它蠕动着发出光,赤红火焰蹿升起来,一个破碎的复制意识从中苏醒。
在它的回忆之中,一副模糊不清的人类面貌,与他的声音一同,渐渐变得清晰。
【……那里头会出来一个人,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它记起那个声音,完完全全,彻彻底底。
【他就是我,‘火酒’。你可以相信他的能力与理智,但不要信任他的感情。不过,你可以告诉他……
【……‘战争从未结束,阳星’。】
第271章
醒着就要思考,活着就要做事——身为雷廷从灵魂中分离的半身,本质只是另一个雷廷的‘阳星’深知这份道理。
就像他同样清楚,他其实并非一个独立的生命。
在作为‘阳星’而存在的同时,他是另一个人分裂的一部分。他以理性与冷硬掌控极端危险的力量。他是一枚镇天的印,是那个人撕碎内心的界限、烧熔吞噬过自我一切之后,从火烫的铁水里锻炼出的刀剑。他不承载过去,他开创未来。
在雷廷将主观自我与他切分后,虽然主体仍保留着‘阳星’的名号——毕竟它是由他人施加的名字,不可能真正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但‘阳星’也一样成了一个崭新的存在。他强大、稳定、冷酷、理性且毫不掩饰的极端化,继承了雷廷的音名‘Raytine’,整个儿看上去就像曾经这个名字会出现的每个场合那样正式又威严,也像曾经的雷廷那样忙碌不堪。
他拥有雷廷的所有记忆,只是没有相应的感情,因为‘不动’与情绪无关。
他知道,宇宙与历史曾经对一个年轻人提出了一个问题,而那个答案,叫‘阳星’。
——醒着就要思考,活着就要做事,面对问题,人总要给出解决方案才行。
但这也不像是一场考试——这怎能称得上是那样温和的行动呢?那么多人死了,以至于雷廷至今,也或许是永远,都无法遗忘之前的二十年时间。
鲜血染红双手,战火灼烧银河。
即使他知道,在考卷上写答案要讲道理,面对灾难则不需要。
万事来临之时,人大多不怎么在乎解决的过程。因为卷面之外的事主要看结果,‘解’后头的内容,永远没有‘答’后头的重要……但他也依然会因此而感到痛苦,并在放下之前一直痛苦下去。
而他们都知道,‘放下’这个词,在这件事上,本就不存在。
所以,‘阳星’被分离出来,作为一个解决方案,准备进行他近乎无止境的工作。
但现在……
“Raytine!”那个虚幻的声音响彻金辉之中:“战争从未结束——回来!你还有未竟之业!”
与此同时,遥远的亚布里萨克星域中,一场坍缩发生了。时空在刹那间破碎,弦音如波传递,炸响于银河诸星。
银核武器平台间黄金与赤蓝交织的能量洪流中,满天往来的机械下,一道扎根于生物组织盘桓的铁壁之上的庞大金色身影,忽然睁开了眼。
那是一座生物巨像,单只是裸露在外的上半身就高达十几万米,手臂像山脉一样,强劲的流线漫长。
在他起身时,金属如水波般柔软的吐露了他——无数粗壮的、与血肉结合的机械触须已彻底代替了他腰部以下的肢体,此刻,它们看似缓慢的挪动,在这宏伟的金属王座间流动飞行,像横贯天地的钢铁御带,也像束缚神魔的恐怖枷锁。
不久之后,巨神没入层层壁障,金属展现重重波痕。
最终,在环世界驻扎的各势力观测者惊恐的目光中,一副庞大的人形面貌浮现于整洁的金属屏障之上。
它冷硬严肃,目光平静,平稳有序释放能量的棱线网格将它切成无数小块,让它远看甚至显得像是什么太空像素画一样。
但那些棱线,它们并未因此而失去效用。
相反,它们辐射的能量,照得一粒‘火酒’熠熠生辉。
它转瞬间投入他的眼睛,在被焚烧殆尽的同时,也
‘阳星’沉默片刻,无所言语。
随后,他纵身向前,半身自那宏伟又整洁的金属架构、属于全银河的核心艺术中穿出。
他知道,有新的题目,被摆在了他眼前。
而他会解决它,向宇宙给出一个新的、如今还未可知其全貌的答案。
一如既往。
………………
…………
亚布里萨克的异变,让又一场时空的风暴出现,混乱的波痕贯穿时间轴线,在不同时间节点的不同坐标短暂爆发。
风波未平的银河因此而紧张,关注重心转向亚布里萨克星域。
巨像般的‘阳星’向银河分享了一些信息,同时递送出了一部分力量化作一柄长矛,让与主体具有深厚联系的康砺携带,前往亚布里萨克星域方向。
亚布里萨克的‘海域’也的确不愧是全银河物质界最先出问题的地方,即使现在它早已化作‘海主’并与之一同消散,但在它原本存在的地方,一个稳定的球形万向通道也被打开了。
那通道似乎链接着‘灵之底’,里头涌出大量敌人。
但值得一提的是,敌人中不止存在异魔与憎恶生物,也存在着大量看得出原本生命形态的生物,比如……
“异化的……巨噬虫?!!”
当舰队与一道浪潮般的漆黑太空虫群遭遇时,康砺大惊失色了属于是。
要知道,作为雪球滚起来能对星空实行生物灭绝的灾厄种族,巨噬虫如今能与其它文明和平共处,主要依靠的就是‘建筑师’这个女王的强大与稳定性,还有……在后者的刻意维持下,它们的数量也实在太少,少到只够维持女王的行宫。
而明眼人都知道,这个种族一旦失控,事况将绝非普通的‘灾难’可以形容!
但紧随涌泉般溢出的虫群之后的,更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在那些形形色色的敌人开始自相残杀时,第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了。
那道身影最初并未被战场上的任何一人发现。
直到一道锐利星光撕裂苍穹——那漆黑中闪烁银白星光的力量,与某人相似又不同的力量,在太空中显出一种薄锐又温柔的弧形——
——并在转瞬间,不分敌我的清空了半个战场的星际空间。
远处,正在一艘损坏飞船上战斗的康砺被心中的某种呼唤从专注中惊醒。
他一手持金光塑造的长矛,另一手持金色更浅一些的长剑,架住面前一只巨噬虫的爪刀,一矛给它捅了个灰飞烟灭。
随后,他在战场中央转回头去。
隔着交错火线,他看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诡异身影,从万向通道前无声浮现。
那是一道似人非人的身影,它身形修长,体格不大,仅只是正常猎户人能有的模样,但一头比身体更长的、披风似的灿烂金发在黑暗中飘扬,其中夹杂着澄澈星光。
“星流……”
有人喃喃诉说这个名字。这个曾谱写自己传奇故事的名字。
这个给人带来巨大压力的名字。
那道身影似是能听见一样。它缓慢偏头,‘看’了过来。
直到此时,康砺才发现——
——它灿金的长发下,并没有属于‘人’的面貌。
那里存在的,只是一片虚无的黑暗,还有一道时有星光明灭的正圆光环。
“呼……!!”
沙漠中,伊文海勒猛地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他竟然有点走神,一种隐晦的危机感让他心神不宁。
“怎么了?”雷廷问。
他当然不可能忽略伊文海勒这样的异状。
“……我感觉……”
伊文海勒若有所思的呢喃。他很难形容自己心中的感觉,那像是一种比常态更进一步的焦虑,也像是一种令人心惊的……
“……威胁。”他说,“我感觉到了威胁。”
“它从哪来?”
“从来处来——”伊文海勒顺口接道,在看到雷廷无语的表情时反应过来,目光偏移了一下:“好吧,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我是说,我不知道。”
雷廷知道他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因此也没追问,只是调整坐姿,在沙丘上仰望月空。
这会儿科塔雷斯已经离开了——这个时代的他是个雕塑家,在地球另一边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两人在清晰感知到时空变动时,也没有阻拦他离开,而是留在渺无人烟的沙漠里,看着玉盘似的月亮,还有他们肉眼就能看到的环形山细节。
雷廷一直在向伊文海勒讲述那些环形山以后的故事,伊文海勒则是静静倾听。在风暴初歇至逐渐清明的天地间,他们好像难得的找到了一丝宁静。
风沙吹拂在他们身边,因为超能力量的存在,它们并未能真正靠近,给予他们像对常人那样尖锐或重钝的伤害。
往后他们就不再说话了,直到风暴来袭,黑暗将他们从时代的狭缝中卷离,要带他们离开现在,走进另一段历史。
但在风暴中,一场动荡发生了——时空的摇荡在互相吸引。虽然如有实质的冲击被伊文海勒拟造的‘不动’尽数排开,但他们还是震惊地发现,千百道裂痕自黑暗中蔓延开来。
无数画面在其中闪烁,当裂痕与伊文海勒模拟的‘不动’互相冲击时,两者竟都未能抵消对方,而是陷入了深深地僵持!
雷廷神色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