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莎漂亮的面容沉入海底,尼诺低下头来,看着她的脸孔逐渐转向狰狞,没人能在濒临死亡的时候保持体面。
“不必替我操心我的复仇了,女士,我即使沦落到要和路西法交易,我也会从坟墓里爬起来拖着你丈夫一起下地狱——”尼诺撕破了他那张一直伪装的面具,康斯坦丁把他教成了一个骗子,但他在遇见康斯坦丁之前就动过了杀心。
“我会提取你全部的记忆,凡妮莎,我会找出金并最隐秘的弱点,我要让他失去所有最宝贵的东西,日日看着你的灵魂煎熬——你们怎么敢对我的爱人下手!”尼诺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大,哪怕他清楚沉入水底的凡妮莎并不一定能听清他的话。
女人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太好了,看来灵魂的契约有隔着距离送达他的威胁。
他在海面上狼狈地蹬着腿,喘着粗气,嘴里尝出了咸味,不知道是他的眼泪还是海水。放眼望去四周是茫茫的大海,他在海面上孤身一人,像他小时候坐在哥谭的房顶上那样孤独,身下有个不那么无辜的女人正在缓缓死去。
凡妮莎·菲斯克该死吗?
尼诺能毫不犹豫地回答该死,她见证了威尔逊·菲斯克最阴暗的一面,她清楚菲斯克想杀了马特却依旧无动于衷,她是最能影响金并状态的女人。尼诺有办法把她的灵魂利用得和生前一样好。
她不该死吗?
她没有亲身参加任何犯罪活动,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她爱她的艺术工作,人生唯一的岔道就是品味奇差地爱上了威尔逊·菲斯克。
愧疚是世界上最有效果的毒药,它能让一个男人穿起蝙蝠的战衣成为哥谭的西西弗斯,能让盲人时隔多年依旧为没能实现的正义痛苦,它能让最高傲的战士下跪,能让最善变的小人勇敢。
尼诺飘在海面上,他是个有工作的成年男人了,但这时还是想嚎啕大哭——为摇摆不定他自己,为那颗被愧疚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心。
蝙蝠把他拉进风险名单是对的,给他摆放的位置也是对的,他狠不下心当个恶人,永远在软弱中犹豫,冲人刺去的刀子总会砍在自己身上,这辈子只配当个和风筝人齐名的小角色。
他也没法当个好人,他做不成英雄,蝙蝠侠的相救,康斯坦丁的教导,马特的爱意,杰森·陶德遭遇非人对待后依旧想要拯救别人,而尼诺在经历这一切后依旧坚定地把凡妮莎置于死地——
他烂透了。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谁会看透后还爱着这样的人?
尼诺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咬到那儿渗出血丝来混杂着脸上的泪水,他痛苦极了,这样下去等不到救援他就会先脱水。可他还是抖着手解开了自己的救生衣,胡乱在海面上划动四肢——他看不见凡妮莎!
灵魂链接越来越微弱,尼诺的神色也越来越惊恐,他犹豫太久,海底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漩涡和暗流可能把人拖向任何方向。他深吸一大口气,钻进海面之下,水流带走了他指缝拽着的救生衣——
一道黑影划过。
那是个巨大、凶猛的野兽,有着噬人的巨口和人类的躯干,像是神话显现在眼前,古神的血脉,夏威夷鲨鱼神卡莫的长子游荡在深海里。
鲨鱼王,纳纳赛。
黑影将他托起,一艘小船发出响亮的鸣笛声,康斯坦丁垮着脸,在寒冷的海风中裹着他那件脏兮兮的长风衣。尼诺内心百感交集,一时想要为康斯坦丁搭救松上一口气,一时想要疯狂质问男人复杂的感情关系,一时又有点为趴在鲨鱼王身上害怕——说真的,鲨鱼吃人,对吧?
但尼诺只是终于丢脸地放声大哭,反正康斯坦丁也见他哭过很多次了,他捂着脸,身下的鲨鱼僵硬地绷紧了肌肉,尼诺在啜泣的间隙不成声地祈求。
“救救她,我不想让她死。”
“操他的上帝耶稣啊——”康斯坦丁嫌弃地提起尼诺的领子,对着大概是他前男友的家伙下了指令,“救人去吧,亲爱的。”
作者有话说:
康斯坦丁:这号算是真的练废了jpg 可恶,我这个更新速度这个月真的能完结吗?可是这个月我的完结贺图都要出来了!! *感谢在2022-10-04 22:28:24~2022-10-07 23:0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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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哥谭了。”尼诺看了一眼海面。
亡灵开始变多,在飘着小雨的海面上游荡,像一出上世纪的黑白恐怖片。康斯坦丁带来的这艘船应当是男人从某处偷来的,船主在冰箱里塞满了啤酒,德国牌子,充满了尼诺和康斯坦丁都不欣赏的苦味。于是他们用着这儿唯一的电磁炉烧起了开水,他的导师难得的像一名英国人一样泡起茶来。
凡妮莎在卧室里熟睡,鲨鱼王将女人从深海里捞起来,在她窒息前,心肺复苏急救将她从地狱里带回人间。
“别再来一次,凡妮莎,”尼诺跪在甲板上面无表情地同女人对视,他的眼睛周围还带着痛哭之后的红肿,“再来一次,我保证你会死在菲斯克前面。”
凡妮莎浑身湿透,面色惨白,她虚弱地撑起身子,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真的让尼诺松了好大一口气,差点和凡妮莎一起晕厥过去,好在他撑住了,保留了自己最后一丝体面——他是说,假使他在康斯坦丁面前还有这东西的话。
电磁炉上的水开了,蒸汽盘旋上升,茶包在杯子里沉浮。
尼诺抱着一种异常平静的心态接过了这杯茶,甚至还探出身子问了问鲨鱼王是否需要。人在冲破自己的底线之后会归于随遇而安,起码尼诺现在心里没法再泛起任何波动,即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达克赛德降临此地,或者宇宙一半的人口即将消失——他也要心平气和地喝完这杯茶。
康斯坦丁靠在旁边的沙发上,没骨头似的瘫着,他抱着他那杯热茶,偶尔才想起来喝一口。老骗子今天格外沉默,或许被尼诺的情绪崩溃再一次震惊,这才大发慈悲地没有开口嘲讽他。
但这也就是老骗子最大的宽容了,在尼诺记忆里,他们之间的相处很难找到什么真正的温情时刻。康斯坦丁的拥抱比豪猪还要稀少,比蝙蝠侠的笑容还要珍贵——好歹有罗宾在身旁时布鲁斯真的会露出微笑。
但这给了尼诺一种奇异的安全感,这一年来,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他所珍视的,他所害怕的,都一道快马加鞭被卷入无情的命运洪流。他晕头转向,踟蹰着,不清楚未来究竟会怎样变化,命运会善待他吗?还是会给他一耳光?这一切的不确定中,只有康斯坦丁还是康斯坦丁,是尼诺过去时光的锚点,老骗子照样骗人、喝酒、抽烟、赌博和魔鬼勾搭不清,一如既往地拥有混乱的感情关系。
“说吧,”或许尼诺注视康斯坦丁的时间真的有些太长,男人不耐烦地叹气,“想问什么?”
“……嗯?”尼诺刚刚抽回思绪,还有些不清楚状况。
“抓紧时间,小鬼,”康斯坦丁挑挑眉,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你不会想错过这次机会的。”
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尼诺的心脏,他张张口,天啊,他真的有一肚子问题想要询问或者质问他的导师。无数纷杂的思绪涌上嘴边,竟然让尼诺一时竟不知怎么开口,于是他挑出他最想知道的那一个——
“所以,”他诚恳道,“你和鲨鱼王又复合了吗?”
康斯坦丁做了一个“我他妈已经受够了”的强行忍耐不悦的表情,尼诺看见不远处的海面上猛得窜上来三角形的鲨鱼鳍,老骗子比了个粗鲁的手势,并没有正面回答,“你可以直接去问纳纳赛。”
尼诺刚想探出头,就又听见康斯坦丁补充道:“通过我把你丢进海里方式——往好处想想,尼诺,或许他还有兄弟姐妹对你感兴趣呢?”
鲨鱼鳍垂头丧气地沉进海底。
尼诺缩缩脖子,堪称乖巧地坐回凳子上,“不必了,我是很传统的那种人,呃,一根就够了。”
康斯坦丁呛咳了几声,好笑又无语地瞧了尼诺一眼,“咔哒”一声点燃了丝卡香烟。
熟悉的味道弥漫开,这下更像是尼诺的童年时光了。
这种莫名的气氛给了尼诺莫大的勇气,让他开口时多了几分理直气壮,“你在预言里见过我的未来,康斯坦丁——那是什么样的?”
男人缓缓吐出烟来,“我不能说,尼诺,我教过你预言的规则。”
“好吧,”尼诺烦躁地挠挠头,“我换个问法——马特还好吗?菲斯克死了吗?”
康斯坦丁还是摇头。
“是你让我问你问题!你的魔法呢!为什么不让我见到自己的命运?”尼诺尖刻地嚷嚷,他有点生气,哪怕他自己也清楚这愤怒挺无理取闹,但他就是忍不住,在康斯坦丁面前忍不住。
魔法师反问道:“别像个孩子,你早就过了可以愚蠢天真的年纪了——要是我回答你死的是默多克呢?你要怎么做?”
尼诺的脸在一瞬间丧失了全部血色,他艰难地吞咽口水,“马特不可能死,他……我不会让他死。”
“哦,得了,孩子,”康斯坦丁裹着他的旧风衣在尼诺面前走来走去,“我说的是假设,假设,未来瞬息万变,死的人可能是你的瞎子小男友,可能是你在纽约的那几个前同事,可能是菲斯克,或许就是你自己——你回到纽约,砰!一颗子弹!我就要去给你收尸啦!”
“你的一切举动都会导致事情无可避免的滑向那个既定的结局,假如你为了避免默多克的死,或者其他随便什么人的死亡去改变——命运不是这么简单的游戏,尼诺,这只会更加糟糕,”男人喘了口气,端着茶杯,说出的话语十分残忍,“我太了解你了,你没法接受身边人的死亡,你压根不适合预言魔法。”
尼诺穿着粗气瞪着康斯坦丁,他绝望地问道:“难道我就该什么都不做?等待命运的发生?”
金发男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操,说真的,你从小就不是什么聪明孩子——”
“哇,”尼诺挖苦道,“谢谢夸奖,这真的激奋人心。”
他被康斯坦丁拽着胳膊来到了甲板上,海浪起起伏伏拍打着船体,他们前进的速度不算慢,伴随着船尾处白色的泡沫,远处已经出现尼诺熟悉的城市轮廓。天色刚蒙蒙亮,哥谭的点点灯光尚未黯淡,就被阳光唤醒,这本是温馨的画面,而他身边男人却依旧冷酷无情。
康斯坦丁夸张地指着城市:“你瞧,你现在他妈的在给布鲁斯·韦恩打工,同时你还参与了哥谭□□的运营,光是我听到的消息,你猜你现在在黑市上的身价有多少?金并给了多少钱让丧钟来杀你?默多克能不能把你藏进翅膀下?黑面具恨毒了你,菲斯克最爱的灵魂在你手上,他恨不得刮干净你身上每一点肉。”
“听起来有点可悲。”尼诺客观地评价自己的处境。
“你已经踏进命运的洪流了,尼诺·佩蒂特。”这一定是康斯坦丁人生中少有的正经时刻,魔法师不常这么告诫人,旁人的死活与他无关,尼诺猜想也许在十年前哥谭雨夜的短暂相处中,他们俩都还是有那么一点浅薄的真心在的。
“你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往前走,”魔法师指着哥谭黎明寂静的码头,“去处理你头疼的案子,去拿着那个女人的灵魂走向牌桌,记着我教你的东西,赌一把正义女神这次会不会站在你身边。”
“……你知道正义女神忒弥斯是蒙眼的吗?”尼诺胡乱比划着,哀声道,“作为律师,干我们这行的一般觉得这意味着她瞎。”
尼诺顿了顿,“或者这意味着她和马特一样。”
康斯坦丁没所谓地弹弹烟灰,“那你也可以掉头就走,离这滩狗屎远远的,找个没人认识你的不错城市待下去,我不会为这个笑你。”
尼诺清清嗓子,真诚发问:“比如洛杉矶?房价没纽约那么高,犯罪率没哥谭这么高,还能见到太阳?”
“呃,坏处也不少,我不推荐有你这种眼睛能看透灵魂本质的人去洛杉矶……”
“——所以路西法真的在那儿开酒吧,而你最近见过他,”尼诺望着海浪之中忽隐忽现的鲨鱼鳍,无辜地眨眨眼,“哦,你和他复合了?”
“闭嘴,不然我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鲨鱼。”
魔法师面无表情。
“字面意义上的。”
尼诺紧紧闭上嘴,失去俏皮话的调剂后,他失魂落魄地站在船头。即使是他这种冷心肠的人,也无数次想抓住宇宙后编织命运丝线的人质问——为什么这样对他?为什么总把残酷的选择放在他这种小人物面前?为什么未知道路里唯一已知的事物就是眼泪和不幸?
为什么从没人告知他选择的后果?上帝作证,尼诺算不上什么野心家,一年前他的梦想还只是拥有一家自己的成功律所,谁知道一年后他就得对付金并了!
“好吧,”他冲着哥谭的黎明喃喃自语,在寒风中丧失风度地打着哆嗦,“我应该先去洗个澡,再换身漂亮西装。”
对于纽约警局的布莱特警长来说,最近这段日子可真不好过。
不久前,他们和夜魔侠、蜘蛛侠配合着把威尔逊·菲斯克送进了监狱,然而这还没过三个月,上帝诚心让他睡不好觉,FBI又把菲斯克放出来了!就因为菲斯克供出了一个名单,他们就能让他住进豪华酒店里!天知道那酒店多少美金一晚上!
除了道德上受挫,他的事业也不怎么顺利。
金并的案件很大影响了他的仕途,先不提放走尼诺·佩蒂特的事——这让他被局长骂到狗血淋头。与威尔逊·菲斯克牵扯很深的两名律师,哈,马修·默多克和富兰克林·尼尔森,他的大学同学们!
况且这些年来他一直坚持在给尼尔森默多克律所介绍案子,这更成了他参与的铁证。
人群游行,抗议,威尔逊·菲斯克暂时居住的酒店下挤满了愤怒的人,有时候布莱特光从那里经过,都觉得一阵伤心。
他辜负了这群人。
可无论良心怎么谴责,他都没法改变不幸的事实,更不幸的他还是得上班,面对这份工作最痛苦的地方——无穷无尽的文书工作。这真是糟糕的一天,早上来上班的时候咖啡洒在了衬衫上,他刚洗的。报告写完后还没来得及保存,电脑就自动重启了,他半天的努力化为虚无,就连打印机也卡纸缺页,仿佛天生来和他作对一样。
当最新的实习警员敲响他办公室的大门时,布莱特已经濒临崩溃。
“有人死了吗?”他瞪着眼。
“没……没有,但是……”实习警员结结巴巴。
“那就出去!”
“但是尼诺·佩蒂特打来了电话!说他的当事人要报警!他说他的当事人处于被威尔逊·菲斯克长期胁迫的情况下,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但手上有关于菲斯克行贿、杀人、买卖军火毒品和涉及利用地下帮派操控政治的基本证据——”
布莱特深吸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加浓咖啡一饮而尽,实习警员还在用一种混合憧憬、好奇和一点厌恶的语气发问:“哇,那可是尼诺·佩蒂特,听说他是公认的最不想对庭的律师之一,他是不是也有点——”
年轻人压低声音:“有点地下的关系在?这样竟然还能光明正大地出入斯塔克大厦和韦恩塔,他手上一定有把柄在!”
布莱特头更疼了,咖啡都没能治好的那种。
他接过电话,里面是尼诺那种熟悉的,过分礼貌但疏离的声音,这意味着尼诺完全不会对他客气。
“布莱特!好久不见!”男人的语调明亮轻快,“刚刚的年轻人有把我的诉求转交给你吗?”
布莱特按住太阳穴,“听着——菲斯克的案子不是那么简单。”
尼诺的声音竟然听上去该死的很委屈,“可我已经向法院递交诉状啦,毕竟我可怜的当事人凡妮莎,她急需法律还她一个公正,菲斯克应该赔给她这些年的精神损失。唉,布莱特,对这个可怜的女人有些同情心好吗?”
布莱特开始认真思考把这通电话转接给默多克的可能性,毕竟他见过尼诺在盲人面前乖的像只猫的样子。
“我当然希望菲斯特滚进监狱!”他压低声音,“但这个案子已经移交给FBI了!佩蒂特,你知道程序是怎么运转的!而且为什么菲斯克的爱人会突然成为你的当事人?”
“你没必要知道这个,警官,”尼诺在电话那边笑了笑,“动作快点吧,不然我的媒体朋友可等不及啦。”
布莱特捧着挂断的电话,面色凝重。
很好,起码在他解决这个烂摊子之前,他是暂时不用继续做文书工作了。
作者有话说:
虽然知道这篇很糊啦!但还是想要多多的评论!各位,请…… 下章马律师出场,各位,我真的是甜文写手…… *感谢在2022-10-07 23:00:05~2022-10-10 00:1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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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吉的脚步总是那么好辨认。
他最近体重减轻了些,可能是因为繁忙的工作,也可能是因为和他金发律师前女友复合的原因。弗吉迈入教堂的大门,心跳比平时快得多,带着一点咖啡的味道。
他们律所附近的那家,深度烘焙的豆子加双倍的鲜奶油,是马特绝对不会去选择的类型。
当弗吉踏过陈旧的地板又走入湿冷的地下室时,马特正费劲处理他后背的一大块淤青,这是昨晚刚刚留下的伤痕。菲斯克正在重整他的地盘,光凭借马特一人,是没法在短短几个晚上就重新击垮他,可马特觉得自己干得还算不错,起码那些想重操旧业的人,得先在内心权衡这值不值得得罪地狱厨房的恶魔。
弗吉推开门,他额头上渗出汗珠来,语气充满惊喜:“马特!尼诺回来了——你后背是怎么回事?”
弗吉苦笑:“每次见你,你身上都带着新伤。”
马特重新套上毛衣,遮住身上所有的伤痕:“老样子。”
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的同时仿佛卸下了身上的发条,脸上的每一根细纹,身上的每块肌肉都舒展开来。尼诺的安全回归在他本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有效减轻了被夜魔侠丢去警局罪犯的伤情。在佩蒂特律师消失的那段时间,马特打人的力度,用弗吉的话来说,像是要把所有人的脑袋像西瓜一样敲爆。
“布莱特也给我打过电话。”
“操,”弗吉咧开嘴,“对着你大骂尼诺?”
“更像是希望我立马去纽约警局把人带走。”马特微笑。
弗吉搓搓手,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你身上还背着嫌疑呢,哥们,别忘了,不是每个警察都是布莱特。”
“哦,没人比我更清楚这点了,”马特嘲讽道,“不如你猜猜还有谁不是菲斯克的人?”
“乐观点,”弗吉耸耸肩,“尼诺手上肯定有凡妮莎的把柄,起码菲斯克目前看来足够在意凡妮莎……”
“或许不是把柄,是灵魂。”
漫长的静默后,弗吉用力搓了搓自己脸,烦躁地在冬天的地下室解开衬衣最上端的扣子,“你在开玩笑,对吧?你知道这听上去有多像奇幻小说的反派吧?”
马特忍不住又露出笑容,即使他现在胸膛中恼怒和担忧结成了厚厚的一块,“是你把他招进律所的,弗吉,你来负责。”
弗吉不满地哼哼两声,坐在他对面打了个巨大的哈欠,连日的奔波让他累坏了。而马特只比他睡得更少,他昨晚只歇息了四个小时,今天还没喝上咖啡。尼诺的消息是最强力的兴奋剂,只用一通电话的时间,就赶跑了马特全部的困意。
“所以,呃……”弗吉吞吞吐吐,作为一个知晓马特青春期到现在全部黑历史的人,他很少在马特面前犹豫,这让马特有些好奇。
“好吧,虽然我发誓不再参与你们之间了,但我必须得问问你这个,”弗吉很快下定决心,“——你不去见尼诺就是因为这个?”
弗吉激动地挥舞双手,马特不确定这是因为他格外尴尬,还是他格外想揍自己,“他的手段或许是有点问题,但也没法律规定不能窃取人的灵魂不是?”
马特叹气,“弗吉。”
“你不能因为这个怪他,不,马特,你不能因为这个和他吵架。”
“我没有!”马特不得不为自己叫屈,他抿起嘴,“我们很好。”
“我认识你十年了,别给我来这套。”弗吉语调平平。
这就是拥有多年老友的唯一坏处,这会失去在他面前撒谎的所有可能性,尤其在马特还有为着夜魔侠的事撒谎的前科。
“我们只是有一点小摩擦……”他艰难地承认,“我没有怪他,我绝不会责怪尼诺,我只是有点……”
马特想了很久,才终于找到合适的单词来形容。
“困惑。”他说。
是的,马特想,就是困惑。想到这儿他难得的有些垂头丧气,他现在甚至没法理清此刻的心情,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着尼诺平安回来而庆幸,还是为着他的手段而头疼,或者他只是单纯为尼诺在菲斯克逆鳞上跳舞的动作担心害怕——
马特明白自己并不是个好男友。
可能他有点魅力在,学生时代,或者现在工作时,他能听见不少人对于他外表的赞美,再者夜魔侠的秘密身份或许也会让人想玩点欲擒故纵的神秘把戏——但他的缺点同样让人难以忍受。
他作息混乱,答应尼诺的十次约会可能有六次都得泡汤。他有奇怪的生活习惯,讨厌任何临期食品,讨厌刺激性强烈的饮料,讨厌柠檬,讨厌棉织品,只用固定牌子不会让他过敏的洗衣液——马特不是不能凑合,他在孤儿院长大,他当然可以,只是尼诺是每次都迁就他的那个人。
哦,对了,他还没多少存款,至今住在只有尼诺哥谭公寓一半大的老房子里。
马特不明白尼诺是怎么接受这一切的,尼诺那种挑剔,刻薄的态度几乎没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他就是那样平静温和地接受了马特的所有,然后热烈地爱着他。
艾丽卡想要马特成为她的同路人,棍叟希望马特成为勇猛的战士,教堂的神父希望他正直善良,他的同伴希望他成为可靠的队友——而尼诺,尼诺只是希望马特就是马特。
他该怎么去回应这份期待?他要拿什么态度去面对尼诺再次出现在他糟糕的生活里?
弗吉却没打算继续放任马特沉思。
“你得见见尼诺,”他总是理智的那个,“我们得和他一起配合,夜魔侠越早出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