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巷的这间公寓成了杰森的安身之所,他每天回到这里如同倦鸟回归巢穴,或许这才是对的,犯罪巷的老鼠就适合呆在这儿。而且这间公寓也不算糟糕,暖气和热水都很好,装修也不错,旁人不愿意住在这儿的原因,或许是楼下租住着一群流莺。
她们的年纪参差不齐,样貌也大多平平,不少人还对药物上瘾,不是什么大人物的手下,只是凑巧在一块抱团取暖,猫女偶尔会照看她们。杰森不在意她们的职业,有时还会帮她们赶走难缠的客人,作为回报,她们容忍了这个看似离家出走的青少年每晚做噩梦的尖叫声。
直到在一个周五的夜晚,杰森抱着杂货回到那儿,他怀里的纸袋里装满蔬菜和速食食品。女人们今晚没有打扮,她们素着一张脸,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嘿,”她们中最大的那个问杰森,“你有看见克莉丝吗?”
“没有。”杰森迟疑地站定。
“操,”女人说,她狠狠吸了一口烟,烟雾吐出,她脸上的皱纹在路灯苍白的光下更为明显,“她不见了。”
“或许她只是受够了这个傻逼城市。”
“不会,她没有钱,她身上的钱还不够在纽约付一个月的房租,”女人把烟头按在地上用脚尖碾灭,“她没有学历,没有脑子,他妈的还有药物成瘾,她能去哪儿?地狱吗?”
杰森沉默地捏紧了纸袋,他和女人一起看着路灯下苍白的影子,“她最后出现在什么地方?”
“昨晚这里吧,街上出现了个大人物,昨天有人找上门,要……我们替他干活,”女人烦躁地回望一眼公寓楼,“我们没什么钱,好吗?我们不替大人物干活是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怎样对待女孩……我拒绝了,或许我错了。”
她拍拍杰森的肩膀,“回家吧,孩子,我们要走了,你也不能留在这里,人们看见了你和我们混的不错。”
“我没有家!”杰森厉声说。
女人上下大量他一眼,哼笑道:“随便吧,孩子,反正你得走了。”
“谁?”杰森问道,“谁是那个大人物?”
“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
“你就这么看着你的朋友送死吗?我们都知道在这座该死的城市失踪意味着什么——”
“我在努力阻止你们送死!”女人回头嚷嚷,“你能做什么?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能有多少人,警察是不是和他们一伙,你能告诉蝙蝠侠——但三个月后!那个人渣又重新出来了!那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哦,”杰森说,“我可以做到蝙蝠侠做不到的事。”
女人似乎想张口争辩,但她只是摇了摇头,疲惫地笑了笑,“黑面具,”她轻声说,看了一眼杰森的纸袋,摇摇头,“别试图做傻事,孩子,这座城市会吃人。”
杰森迈上楼梯,上面的屋子放着他凯夫拉纤维的装备和枪。
“相信我,”他记起那根撬棍,鲜艳的斗篷和仓库里女人的烟,“我清楚这点。”
尼诺·佩蒂特重返法律界的事情上了新闻,报纸对他褒贬不一。布鲁德海文发生了几场爆炸,夜翼忙于此事没法脱身。而令人吃惊的是,蝙蝠侠也离开了哥谭,非常匆忙,布鲁斯·韦恩的商业活动也因此取消。
这是杰森的最佳时机。
他破坏了黑面具的三个据点,西恩尼斯对此气急败坏,但他甚至没法够到杰森的影子——在小丑死亡后,他留下的地盘被其他人瓜分,哥谭的药品生意也迎来了大清洗。在目前哥谭所有活着的反派中,黑面具是杰森最讨厌的人,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贪婪无度又冷酷无情,还因为西恩尼斯是个以别人痛苦为乐的变态。
事情的脉络随着黑面具的败退渐渐清晰了起来,很遗憾,男人没死在杰森的火箭炮下,但这并不影响杰森闯进他的据点搜刮一空,毁掉他手上的新型毒品——那些东西,老天,能让已经尝够各种药物的人再次上瘾,就连试验版本的效果都让人趋之若鹜,而成品则正在研发中。
人体实验。
没人在意哥谭的街头是否丢失了几个连身份也做假的流莺,她们的父母不在意,朋友们无能为力,警察们不在意,慈善家们不在意,甚至有人觉得城市里少一些这样的病毒,会有更光明的未来。
但是去他妈的,杰森在意。
第四个据点,在哥谭东区的最西面,那栋大楼明面上坐着医药生意,可只要潜入地底部门,立马就能发现不对。
杰森蹲在大楼对面的广告牌后面,他在耐心等待交班的时期。
新罗宾就是这时候出现,那孩子选了一条和杰森相似的潜入路线——当然了,蝙蝠训练。他看上去很瘦,很小,这也可能是因为杰森比过去高出了太多,视野不一样的原因。广告牌的灯光印在那只鸟儿的披风上,杰森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活动下手脚,跟了上去。
他过去也常这样,穿着那身鲜艳的披风,在哥谭的夜空翱翔。蝙蝠侠不再反而是难得的自由时光,或许人都会有这个阶段,在世界的丑恶尚未对你露出獠牙时,你雄心勃勃,渴望大展拳脚,世上没有你害怕的东西,你相信你能战胜一切。
那真孩子气。
杰森跟在那只聪明小鸟身后,哈,他选择了制造小混乱把警卫调开——真聪明。这幢楼的人实在太多,除了黑面具的打手还有不知情的普通人,使用杀伤性武器只会让自己束手束脚。那只鸟儿自言自语,“干得漂亮,罗宾。”
“干得漂亮,罗宾。”
过去这句话是杰森最棒的兴奋剂,他没有迪克那样惊人的杂技天分,所以他选择加倍训练。他没有尼诺那种能轻易说服旁人的口才,所以他学会用别的方法来达成目的。训练很苦,很累,但只要能得到蝙蝠侠的肯定,那就是值得的——
罗宾潜入办公室,杰森隐约听见机关启动的声音。
他努力想要缓和呼吸,可这太难了,蝙蝠侠和塔利亚的告诫不起作用,他盯着这个穿着他衣服的孩子,这个占用了他的位置,享受他父亲和兄长关爱的孩子。眼前泛起绿色,杰森苦涩地想到,妈的,或许他们是对的——尼诺关心他,迪克在意他,布鲁斯爱他,他们都爱他,可他还是摧毁了自己的人生。
有什么理由不去选择一个更好,更有礼貌,更能和人友好相处的罗宾呢?
布鲁斯会给新罗宾做爆米花吗?迪克会带着他一道夜巡吗?尼诺会让他睡在沙发上吗?
杰森举起枪。
“什么——”那孩子连忙回头,一发子弹在他脚边炸开,孩子连退三步,握住长棍,保险柜里的文件已经被他妥善收好。
“哦,天啊,天啊,你……”罗宾表情复杂,杰森阴森地举起枪同他对视,孩子脸上写满面具遮不住的震惊和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要杰森说,他觉得那是惊喜。
操,他知道把自己送去把蝙蝠侠面前的孩子肯定不正常,但他没想到是这么不正常。
“把东西交出来。”他快要失去耐心了。
罗宾的眼神一直在杰森胸口的蝙蝠上打转,这让杰森露出个带着恶意的笑容,“哦,不想让蝙蝠标志被玷污,晚了小鸟,蝙蝠侠早就玷污了他的标志,你真该好好看看,我是来——”
“复仇的?”那孩子摸摸脑袋,试探问道。
妈的,什么鬼!
“闭嘴!小鬼!”杰森喝道,第二枚子弹擦过孩子的脸,留下血痕,那孩子动也没动,真有种,“让我看看,一只穿上死人衣服的小鸟——如果你不把东西给我!我发誓哥谭很快就要有第二只死鸟了!”
那孩子叹了口气,操,这绝对不是正常反应,“呃,你知道,我想我们有合作基础,你看,你想搞垮黑面具,我也想——所以,这位……我应该怎么称呼你?但我想我们能合作。”
“红头罩——我不和孩子合作。”枪口顶上了罗宾的眉心。
“不好意思,”罗宾竟然感到了冒犯,“你成年了吗!”
“当然,”杰森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和小鬼在黑面具的办公室争论这个,“我已经到了能喝酒了年纪了,小鸟,滚回家去,然后再也不要出来。”
“哇……你知道你刚刚的语气有多像蝙蝠侠吗?”他迎着杰森的枪口走了一步,露出牙齿来,思索道,“你是哥谭本地人吧?你难道不知道红头罩这个名字……”
这个孩子已经在他面前提到蝙蝠侠了,如果他再提到小丑,杰森现在就要把他打出屎来。他不管新罗宾是不是孩子或者阿尔弗雷德,尼诺会不会为这个暴怒——妈的,这孩子值得。
“——红头罩这个名字一定是因为你的,呃,红色头罩吧,很酷,很有……创造力,”那孩子把纸质文件递出,诚恳道,“拿去吧,这位红头罩先生,我想我们下次会有合作的。”
这个孩子似乎根本听不懂滚回家去的意思。愤怒的绿色再一次冲垮了杰森刚刚的那种诡异的平静,他把这都归结于孩子身上。
“你根本不知道你要面对什么!”他厉声道,“不该有罗宾——你觉得穿着鲜艳的衣服在夜晚打击犯罪是个好主意!去地狱问问其他人!你觉得这很有趣,哦,孩子,死亡一点也不有趣!”
“咔哒”一声,那是杰森扳动保险的声音。
“我发誓,”他轻声说,“死在我手上可能是你最好的下场。”
“你说得对,杰(jay)——蠢蛋(jackass),我是说,”罗宾吐出一口长气,“但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
杰森的手突兀地一抖,绿色的愤怒被身份意外暴露的恐惧击退,甚至忘记了刚刚那孩子拿脏话骂他。杰森怀疑地看了看孩子诚恳的脸,又在这短短几秒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程——不,他不可能暴露。
“不然你要怎样?”他继续举着枪,冷笑道,“打算告我吗?”
“不然我就要打电话给我的律师了,你知道尼诺·佩蒂特吧?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当事人被击毙,他会非常生气,”孩子重复了一句,“非常,非常生气。”
“哦——他只是个律师。”杰森计算了一下自己到窗边的距离。
“他曾经亲手击毙过犯罪嫌疑人啊,哥们,”孩子耸耸肩,“欢迎来到哥谭。”
“……”杰森迟疑地收回枪,他迷茫地看着泰然自若的罗宾。
……说真的,他只死了半年,不是三十年,对吧?
为什么他开始要看不懂哥谭了?
作者有话说:
笑死,我是真没想到番外一这么长。其实正文我当初也和朋友说我只打算写20万字来着!这就是没有大纲的后果吧!完全控制不了字数啊啊啊啊!!! *感谢在2022-12-11 17:13:39~2022-12-17 21:5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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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杰森追杀黑面具的旅程终止在哥谭码头。
黑面具刚刚点着火的小艇被杰森摧毁了启动装置,毁容的男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同时得罪了蝙蝠家的所有小鸟和哥谭地下的新秀红头罩。他所有的供货渠道都被摧毁,那些被当作实验品的流莺和流浪汉被GCPD统一归置,权衡利弊之下,他选择试图用利益打动红头罩。
“孩子,”他说,在起伏的小艇上张开双臂,“别告诉我你就这么轻信了蝙蝠。”
红头罩举枪的手纹丝不动。
“你和他们合作——让我滚蛋,谁是下一个受益者?那必定不是你,企鹅和谜语人都渴望吞掉我的地盘,蝙蝠追在你屁股后面——哦,他们不想你杀人,对吗?”
杰森冷笑一声,“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动手,西恩尼斯。”
“我知道你有种——红头罩,我知道你是什么人,”黑面具的声音低下去,像条毒蛇一般还海风里游荡,“抛弃他们,选择我,我们会是很棒的一对合作伙伴,我们联起手来,对付其他人,就像小丑死去后——”
子弹击穿了黑面具的膝盖。
口径很大,他的膝盖骨几乎在片刻就炸成了粉末,骨头渣子和鲜血一道从伤口潺潺流出。带着红色头罩的年轻人抬抬枪口,毫无诚意地开口:“抱歉,我对小丑过敏。”
他在黑面具的惨叫中偏了偏头,“你刚刚说到哪儿了?”
“你想要什么!”黑面具厉声问,“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让给你货源!我的人脉,我的资源,我掌握的资料,我保证我死后你得到的好处绝不会多过现在——该死的,你究竟想要什么?”
杰森想,他想要黑面具的死,想要他的鲜血涂在这块土地上,想要他的骨血被受害者碾在脚底——血债血偿,这句古老的话语流传至今,自然有它的道理。
“你还记得你抓走过多少女孩?”于是杰森这样问他。
“——怎么?那里面有你的亲人?我抓走了你的女朋友?”那个下令把药剂注射进女人身体的男人在杰森脚下卑微得像是一条狗,他俯下身子祈求,“我可以给她补偿,她想要什么?我不知道她是你的人,我……”
“她不是。”杰森打断她。
他现在甚至有点记不清那女孩的样子。因为她总是化很浓的妆,总是在夜晚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但他还记得她是唯一不爱穿高跟鞋的那个,穿着球鞋,有一头漂亮的金发,在一众女人中格外突兀——杰森找到她时,她那头漂亮的头发在她发作时被扯得稀稀疏疏。
杰森清楚,黑面具也清楚,女人也清楚。
她以后很难在哥谭生存下去了。
海风中有鲜血的味道,漆黑的大海像是粘稠的黑泥,黑面具喘着粗气凝视着他,杰森背对的方向有只蓝色的鸟儿在高声喊叫,西恩尼斯的求饶,夜翼的喝止和罗宾的劝阻交织在一起。杰森则依旧举着枪,这一刻他感受到无数亡灵与他同在——算了,他心想,肩膀一松,他不再执着答案了。
枪声响起,一道蓝色的身影从天而降,黑面具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叫,子弹穿过恶人的脊髓,在那儿开了个血淋淋的大洞。这并非是杰森的枪法发挥失常,而是夜翼让他强行扭转了枪口,他暗骂一声,企图让夜翼滚开,他再给黑面具补上地狱的门票。
他已经长得比夜翼高上许多,也壮实了一圈,过去只能仰视的兄长现在他可以低头望去,但夜翼仍单手将他再次掀翻——这次是为了救他的小命。
直升机的轰鸣声从头上响起,子弹如同雨幕一样淹没他们,夜翼死死地抓住杰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悬崖底部的人抓住那根蛛丝,可没人人会把稻草和蛛丝挡在身后。血腥味愈发浓烈起来,那是夜翼的防弹衣被子弹撕破,杰森咬紧牙关,他让两人向后倒去。
海水漫过两人的躯体,这儿是货轮的码头,吃水极深。海水冷漠无情,平等地对待善人和恶人,没经历过的人或许很难理解夜间的大海,但杰森几乎在入水的一刻就想起来了刚刚在棺木里睁开眼的恐慌。
这儿太黑了。
码头上的灯光只够照亮靠近海面的那一丁点水域,黑色的海水平静下暗藏着波涛,像是那时要淹没杰森的泥土一般窒息。子弹擦过他们身侧,撕裂海水,凯夫拉纤维和他们的皮肤肌肉。海水中只有一抹亮色,夜翼制服的蓝色,这抹蓝色在杰森眼中逐渐黯淡,朝离他远处的海底去了——
疼痛一直是刺激杰森前行的道具,盐水呛进他的肺部,口中气泡慢悠悠地浮向海面的光源,伤口再次撕裂,血水顺着海潮的方向流去,但杰森只是尽力伸出手。
他抱紧了夜翼。
海潮拍打着他们,杰森无力再游回之前的码头,身为义警的兄长在他幼时高大可靠,在他成年后体重也并未减轻。当然,杂技演员也需要肌肉,他的肌肉来自每晚的千锤百炼,而不是什么健身房的爱好。
灯光在远处成为一条线,杰森废力地把夜翼沉重的躯体拖上岸,他的动作不会比拖尸体更有耐心。可尸体不会死死抓住他的手,尸体的表情不会这么难过,尸体也不会对着他的脸一阵猛咳。
“呃,滚开!”杰森嫌弃地推开夜翼的脸,按理说他这时该潇洒走人,但一颗子弹卡在他肩膀那儿,海水很冷,他的肌肉又疼得要命,所以红头罩只是躺在夜翼旁边的地上,让自己慢慢流血。
“谢谢。”夜翼说。
“不客气,”杰森取下头罩,他里面戴的多米诺面具让夜翼笑出声,又因为牵动伤势痛呼,“你也救了我,我们扯平了,下次我就放你在海底等死。”
“那很公平,”夜翼翻了个白眼,“我真讨厌黑面具。”
“说出一个在哥谭不讨厌他的人。”
“哈哈,很幽默,”他们头上没有星空,只有被光污染后的昏沉夜空,夜翼轻声说,“我是说,活着的所有反派里,我最讨厌他。”
杰森听见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血液流过血管的声音此刻震耳欲聋,他自己的发声器官却如此陌生。
“那包括死了的人呢,你最恨谁?”
夜翼静静地望着夜空,他们身下的血水能把地面染红,但他们谁也没去在意。绿色的火焰在燃烧,拉撒路池水的副作用阴魂不散,杰森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渴望疼痛能给予他更多的清醒。
“小丑。”夜翼说。
“为什么?”
“为什么?”夜翼古怪地笑了一声,“他杀了我弟弟。”
“罗宾?你是说?”杰森反问道,“但反正你有个新的了。”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夜翼厉声,那种熟悉的格雷森脾气又回到了他身上,“你什么都不知道!”
杰森的声音更大,也更刻薄,他冷笑道:“你没有杀了他!醒醒,好人先生!哥谭人都知道,尼诺·佩蒂特杀了小丑!”
“——我也杀了他!”
这句话在海风中被人吐出来,让杰森耳边迎来了长时间的寂静。他能听见海风吹过海面,能听见海浪拍打地面,唯独听不见他和迪克的声音。
“……你不可能是认真的。”他嘶哑着喉咙说。
“这是真的,”夜翼用手遮着脸,“他夺走了我一个弟弟,我以为他又要夺走另一个了!我崩溃了……或许,罗宾让他心跳复苏。”
杰森从没见过迪克这个语气,像是古希腊的魔法咒语,把红头罩石化在地。
他和迪克过去谈不上多亲近,当然,他们的关系也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只是黄金男孩有颗太大的心脏,心脏里装满数不下的人,他谈及泰坦那些伙伴的时刻远比谈及杰森多,杰森只勉勉强强能在他心脏那儿单脚站立。
尼诺曾经笑谈,说这是家人相处的必经之路,他向杰森讲述他和迪克漫长的冷战史,为什么双方都认为对方是布鲁斯偏爱的那个。年轻的律师翻着白眼,那时他与迪克都已经成熟到能将这件事作为笑谈和挤兑布鲁斯的筹码,于是杰森也心怀庆幸——再多一点时间就好了。
时间是最平淡,也最有效的魔法。
它能磨平身上的棱角,能冲淡过去的痛苦,能让杰森成为展翅翱翔的鸟儿,也一定能让尴尬的兄弟握手言和。
只是他没能等到那天,他一直运气不好。
“我不后悔杀了他,但我也很高兴他没死……我不知道,我只是很庆幸他没能再杀死罗宾一次。”
这太多了。
杰森颤抖着站起来,他蠕动嘴唇,有些话杰森·陶德或许能对迪克·格雷森说出口,但红头罩一定没法对夜翼说出口。
“头罩——哇,等等,”夜翼高声叫道,杰森不明白他怎么还有精力,“你要去哪儿?”
“这不关你的事,蓝鸟。”
他只是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捂住伤口,摇晃着朝他的安全屋走去。
有那么几秒钟,他脑子里出现庄园柔软的大床,还有阿尔弗雷德惯用的洗衣液的味道,很快,这些又被他抛至脑后。
他做不到。
“确定那是他吗?”提姆这么问道。
“不能还能是谁?”尼诺哼笑,夜翼和红头罩的对话被在蝙蝠洞的大屏幕上公放,视频的另一个主人公倒在医疗床上昏睡。
“额,我不知道,”提姆耸耸肩,他耷拉着眼皮,“手持双枪的复仇天使?”
“哥谭不会有这玩意的,”尼诺·佩蒂特叹了口气,“我们只会有恶魔借尸还魂,人和植物共生,长得像蝙蝠的巨型怪物,来自平行宇宙的杀人蝙蝠侠和疯狂杀戮的机器人。”
“……你知道,”提姆缓缓放下咖啡杯,“即使是我,有时候也会觉得生活在这个城市真他妈操蛋。”
阿尔弗雷德在两人身后重重清嗓子,提姆缩头闭嘴不言,瞧着尼诺帮昏迷的夜翼写完文书报告。他悄悄戳戳尼诺的脊背,低声问道:“你觉得布鲁斯发现了吗?”
“神谕说他还在和塔利亚玩捉迷藏。”
“这很奇怪,她没必要躲他,”提姆沉思道,“布鲁斯肯定发现了什么——你说恶魔之女会藏着什么?另一个恶魔吗?
尼诺不以为意,他低头给身在纽约的男友发消息,“我不知道,毁灭世界的计划什么的吧——操,我明天要去拘留所!”
“尼诺少爷。”
“我的错,阿尔弗雷德,”尼诺飞快低头挨训,“别操心这个,布鲁斯能搞定,只要他记住和塔利亚上床的时候做好安全措施——”
“别。”提姆抱着杯子惊呼。
“你一定没见过他俩相处的时刻,我不介意布鲁斯和性感危险的女刺客约会,只是我没法再承受一个挑战我睡眠质量和心理素质的孩子——顺便说一句,你们每个人都像是恶魔来到了人间,”尼诺望着满脸不忿的提姆,他挑了挑眉,“想象一下,一个孩子,无论性格是像布鲁斯还是塔利亚——”
“别,”提姆拿饼干塞住尼诺的嘴,他诚恳道,“别讲鬼故事。”
“求你了。”
杰森短暂休息了几天。
他或许把没法安睡的原因推给肩膀上的子弹,但他心中其实清楚,是和夜翼的对话像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脊背。
入夜,他安全屋里的床垫凹凸不平,随着他的翻身,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旧日的残片随着他的呼吸,在夜色的掩护下,肆无忌惮地冒出来,散落在他安全屋冰冷的地板上。
他想起韦恩庄园里的长毛地毯,下午静悄悄的,所有的声音都被地毯吸走,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细小的灰尘飞舞。他蜷缩在图书馆的沙发上,像一只安静满足的猫,他记得那时的温度,正正好好能温暖他的小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