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庭发现自己的优势还不止一个。
他刚一坐下,平常不怎么说话的边雅晴突然主动开口了。
“你弟弟,”边雅晴问,“是混血吗?”
“是。”
边雅晴发出夹杂着艳羡与向往的叹息,又问:“你有他的照片吗?”
叶庭警惕地看着她,觉得这人有私生饭的潜质。
“你每天揉他的头发吗?”
“……有的时候会。”
“他平常穿什么样的衣服?”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长得好二次元。”边雅晴接着说。
叶庭费了好大劲,听了一连串很长的奇怪名字,才理解了这是夸文安好看的意思。
“他太适合cosplay了……”边雅晴微笑起来,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影像,比如萝莉裙和女仆装。
原来是个隐藏的绅士。
“你弟弟今年几岁啊?”她问,“在哪上学?”
“现在就在家上。”叶庭回答。
边雅晴的理智还没有完全崩溃,没说想跟他回家看看。
“加油啊。”她说。
叶庭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应了她的好意:“谢谢,我会传达给他的。”
文安确实不容易,在出院短短几周,他就开始长期的语言课程了。
余振南第二次来的时候,带了一份课表,上面写了每周的上课时间。随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个年轻姑娘,是他的学生,同时也是文安的老师。
“我是方夜。”姑娘跟他们打招呼。
余振南的眼光着实歹毒,老师选的极其符合文安的标准。方夜22岁,今年博一,一头利落的短发,一张娃娃脸和蔼可亲。文安只犹豫了三秒,就跟她握了手。余振南发出一声长叹,怎么这年头谁都看脸。
叹完气,他说:“今天不上课,你们去房间聊一会儿,互相熟悉一下吧。”
方夜点了点头,正准备跟着文安上楼。结果小孩突然站住不动了,她满头雾水地看着他,然后叶庭走了过来。
“我不在,他不太敢跟陌生人说话,”叶庭说,“上前几次课的时候,让我陪着他吧。”
方夜没有反对:“有个过渡期也好。正好你告诉我,他现在每天在看什么,语言水平大致什么样。”
叶庭带着他们来到书房,从书柜里抽出一摞绘本,递给方夜。
方夜拿出了笔记本记录:“他现在在看绘本?”
“不是看,”叶庭说,“是我读给他听,他还看不懂。”
“他不识字?”
“认得不多,”叶庭说,“而且他只认识单词,要一个词一个词来,一旦变成句子,就不懂了。”
“那我们现在说的话,他也听不懂了?”
“听别人说还行,但是自己说不行。”
方夜在笔记本上记了下来。
“我晚上会给他读故事,”叶庭说,“一旦句子太长,他会不自觉地走神,而且说完了之后问他讲了什么,他完全不明白,所以说话要慢一些。绘本比较简单,他看着图片就明白了,复杂一点的书,就要换种简单的方式讲给他听。”
方夜沉思了一会儿,在笔记本上写了一条。叶庭借着余光看到,她写的是“阅读障碍”。
文安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飘来飘去,然后抱紧了手里的绘本,踮起脚,在叶庭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叶庭点了点头,对方夜说:“他让我问你,想不想喝水。”
这是冯诺一教的,来了客人之后要倒茶。
方夜露出了笑容:“谢谢,我不渴。”
文安又对开始着叶庭的耳朵说话。
方夜带着神秘的表情说:“如果你不想让我听到,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可以把耳蜗关掉,你们直接交流就行了。”
“耳蜗?”
“嗯,”方夜指了指耳后,上面挂着一个类似耳机的东西,“我先天性耳聋,这是人工耳蜗。”
叶庭震惊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说:“完全看不出来。”
“因为科技已经很发达了嘛,”方夜笑了笑,“挺好的,你们没露出那种表情。”
“什么表情?”
“就是‘你可真惨’, ‘我要是这样可活不下去’, 或者‘谢天谢地,这种事没发生在我身上’。”
叶庭没告诉她,这是因为在场的三个人都很惨。
“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方夜小声对他们说,“我的人工耳蜗可神奇了,我可以随时开关,还可以调整音量,而且每次技术升级还能更新换代,我觉得我就像半个仿生人。你们有因为噪音失眠过吗?我没有。你们被那种喋喋不休的朋友烦过吗?我没有。只要我不想听,我就直接关掉。”
叶庭笑了笑,这听起来很酷。方夜把这段话简化了一下,又给文安讲了一遍。文安听了之后,两眼闪闪发光。
“他想摸一下。”叶庭说。
方夜低下头,文安小心地伸出手,在耳蜗的外机上碰了碰。
“好,”文安点了点头,说,“酷。”
方夜直起了腰,露出愉快的表情。小孩已经开始跟她说话了,真是个不错的开始。
谁说十二年的空白不可以弥补?只要努力,只要耐心,小孩终究能消除语言的缺憾。
当时,所有人都这么满怀期望。
第37章 格林德瓦 22岁(9)
屋顶上的派对渐入佳境,文安却被便宜哥哥强行拎走,好像他现在还有宵禁似的,谁22岁了还得在晚上十点前回家!
文安表示抗议:“这是艺术交流!”
“线上交流不行吗?”叶庭语重心长地说,“艺术圈里乱的很,你不要轻信别人。”
文安发出抱怨的咕哝:“你又不是圈子里的,你懂什么。”
叶庭脑子里的画面栩栩如生:文安被拉到某个声色犬马的场所,四周是穿着内衣或者紧身裤的男男女女,灯光迷离,乐声震耳,各种迷幻的药片掉进酒杯里发出嘶嘶声……
他马上摇摇头,把这幅可怕的景象甩了出去,严肃地说:“你不能跟他出去。”
“你凭什么管我,”文安愤愤地说,“你大学的时候天天去酒吧,还跟勾搭漂亮姐姐。”
“我什么时候……”叶庭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知道我去酒吧?”
文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陷,局促地把目光转向别处。
叶庭眯起了眼睛:“杜一平告诉你的。”
文安替他辩解了一下:“不是主动告诉的,我在他的空间看到的。我去问他,他就全说了。”
叶庭冷笑了一声。杜一平的嘴就像个破筛子,还好意思说自己仗义。仗义个屁。
文安挪回目光,瞅着叶庭观察了半晌,观察得他酒精上头,脑子里晕乎乎的。
“干什么?”叶庭问。
“看你吃醋的表情。”文安说。
胸口那块不透风的地方又清晰了起来,叶庭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想驱散那种憋闷的感觉。“谁吃醋了,我是在关心你的安全。”
“放心,”文安说,“谁会看上他啊,我只是觉得他有用。”
叶庭看了他一会儿,堵住的地方突然柔软下来,痒痒的,好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扫了扫。“我还是不希望你掺和进来。”
文安耸了耸肩:“太晚了,我已经在这了,谁让你把我留下来的。”
叶庭磨了磨牙,无言以对,确实是自己没顶住。
文安露出笑容:“事情办完了吗?我们回家吧。”
叶庭有点想去拉他的手,但又觉得不合适,就指了指远处的Owen:“我去跟主人道个别。”
他走到Owen旁边,称赞了一番派对的盛况,然后向主人告辞。
“这么早就走!”Owen略带遗憾地说。
“我弟弟还有工作,”叶庭说,“对了,那个中了病毒的电脑,拿给我看看吧。你给我一个号码,我修好了告诉你。”
“那真是太好了。”Owen高兴地说。
他们一起走到楼下客厅,Owen回卧室把电脑拿出来,递给叶庭。
两人拿着电脑出了门,夜已经深了,白天的暑热消散,街上凉飕飕的。文安看着叶庭手中的智能电子器械:“好像很顺利。”
“是啊。”叶庭说。
街上还是有很多兴奋的游人,出来感受小镇的夜生活。街边的商店大多已经关门,只有几个有事业心的店铺开着。文安看到一家花花绿绿的商店,突然停住了脚步。
“等等,”文安说,“我有东西要买。”
叶庭疑惑地看着他,他指了指那家商店。
糖果店。
文安兴奋地走进店里,就像闻到甜味的小孩子。叶庭笑了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店里是形状颜色各异的糖果,有装在塑料圆筒里的,有装在高脚杯里的,有装在扭蛋机里的。有些做成了小巧的水果形状,有些像一个双螺旋,有些是个简单粗暴的大爱心,上面写着“Love”。
文安购买的方式也很简单粗暴。他打开货柜,每种糖抓了一把,用袋子装好,送到收银台那里结账。售货员的眼珠子像青蛙一样鼓出来,回想了一下日历,确认今天不是万圣节。
文安提着袋子,乐颠颠地走出来:“好了,回家吧。”
叶庭接过袋子,两人走了回去,谁都没想到几斤糖果在步行一公里后会变得这么重。
关上房门,文安把糖果袋拿到桌上,又抽了一根领带出来。
叶庭隐约预见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这是干什么?”
“一个小游戏,”文安用领带遮住眼睛,在脑后打了个结,“猜颜色。”
“这是你在幼儿园学会的吗?”
这话不是讽刺,在绘本界成名后,文安经常接到邀请,去幼儿园给孩子们读书。低年龄段的读书会肯定不能是单纯的文字交流,一般都会在读完之后安排一些活动,比如做做纸扇啦,设计卡通图案啦,来调动孩子们的积极性。
叶庭转念一想,没有家长会愿意幼儿园开设这种猜糖果口味的活动。这个年龄是最注重保护牙齿健康的。
更可能是冯诺一想出来的,或者是文安被带坏了。这俩人说不定老在家里举办这种奇怪的比赛。
文安摊开手:“快,随便给我一粒。”
叶庭苦笑了一下,还是配合了。他选了一个小袋子,从里面拿出一粒,放到文安手心里。
文安细细品味了一阵,点点头:“覆盆子,红色的。”
“很对。”叶庭说。
他又拿了一块棉花糖递给文安,这次文安在放进嘴里的一瞬间就尝出来了:“薄荷巧克力,黑色。”
摒弃幼稚的底色,这有种叶庭初中时看学校里举办诗词大会的感觉。他又挑了一块。
这次文安稍稍皱起了眉头,不过还是勉强咽了下去:“咸甘草,黑色。”
这是什么奇特口味?叶庭盯着小袋子上的标签,还真是salta salmiak。
他突然有了个邪恶的想法,在标签里翻找了一阵,往文安手里放了一颗圆形硬糖。
文安放进嘴里,瞬间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叶庭忍住笑意,问他这次是什么味道。
叶庭以为文安下一秒就会把糖吐出来,然后踹自己一脚。
文安猛地拉下眼罩,捧住叶庭的脸,吻住了他,一直吻,一直吻,直到叶庭猛烈咳嗽起来,用餐巾纸接住自己吐出来的硬糖。
“藤椒芒果,”文安的声音带着一种报复的快意,“黄色。”
叶庭嘴里又甜又辣,还带着不可名状的酸味,眉头紧皱看着他。
“放心,”文安说,“我不会放弃勾引你的。”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里蜘蛛已经找到了,没看过的小伙伴可以看看是不是漏掉了~
6月24日,北京中考第一天。
监考老师的目光扫过教室,第无数次落在中间一排的一个学生身上。从进考场开始,她就注意到这个孩子了。他戴着眼镜,但挡不住镜片后惊心动魄的蓝色。老师一边暗中观察,一边在心里猜测他的背景。
他看起来年纪很小,放在一群初三学生中也显得稚嫩,但在检查身份证件时,老师无意中瞟到了他的出生日期,发现他已经17岁了。
可惜,这个观察对象并没有给她多少时间。考试刚过半小时,她一宣布“可以开始交卷”,那个孩子就举起了手。
整个考场都震惊了。
她走到对方的座位前,对方小声说要交卷。她确认试卷和考试材料无误,就让他离开了。
其他孩子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在心里咆哮。
语文考试三十分钟交卷,这是哪路神仙?
老师拿起他的卷子走回讲台,一看,愣住了。
卷子上,只有选择题的地方涂了答案,其他题目一片空白。放到普通学生身上,就算不会,也会多写几行字充数,阅读理解直接交白卷,这是什么情况?
老师把卷子翻到了背面,作文也只写了几行,每一行几个字,连个完整的句子都凑不出来。
作文要求不是写明了“诗歌除外”吗?
老师再一看,哑然失笑,这哪是诗歌啊,儿歌还差不多。
今年的作文题是“那个星期天”,出题老师问“在你的记忆中是否有一个星期天,发生过特别的事情,遇见过特殊的风景,获得了别样的体验?在你的想象中是否有一个星期天,经历一场奇遇,解开一个谜团,见证一个奇迹?”
那个古怪的孩子给出了这样的答卷:
标题:那个星期天
我站在跳水板上,
仔细观察。
我踩了踩,
知道跳水板足够结实。
我nuo了nuo,
知道跳水板不容易滑倒。
我蹦了蹦,
知道跳水板弹性很好。
星期天过去,
我知道了跳水板的一切,
就是没有
往下跳。
这种水平的孩子也来参加中考?
老师看了眼窗外,那孩子已经走远了。
文安走出教学楼,就被太阳晃了眼睛。也许是早年一直待在地下室的原因,他的皮肤很容易晒伤。他把手掌搭在额头上,往旁边走了两步,走到树荫里。
因为中考,整个学校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在外面晃悠。他看了看花坛边沿,不怎么脏,就坐下了。
果然不行。
五年前,关键期假设研究项目刚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满怀希望,觉得只要够努力,够勤奋,就能填补十二年漫长的空白。
刚开始,情况确实很乐观,一年之后,他就能说出简单的句子,阅读简单的图画书了。
可惜,之后就陷入了完全的停滞。
无论怎么学习,他都看不懂构造复杂的句子,阅读能力一直停留在绘本阶段。写作更令人绝望,迄今为止,他都没写出过一个完整的段落。而且写作对他而言艰难又漫长,别人随手写出的一句话,他要花费几个小时,甚至几天。中考那篇作文,是他以前写过的,不然他不可能在半小时内写出这么多字。
他的语言水平跟六七岁孩子没什么区别。
家长们本来打算在他语言过关后,把他送到普通学校,后来只得放弃,让他一直留在特殊教育学校的晨曦班。
晨曦班,一个聚集了自闭症、语言障碍、唐氏儿患者的地方。晨曦这个意向很美,好像他们是清晨的朝阳,前程远大,充满希望——其实不是。
这个班的孩子很少有参加中高考的,初中学历都遥不可及。
文安已经是班里最好的学生,至少会写字,还能读懂故事。上级领导来视察的时候,老师还当众朗读了他的作品。
这是他在暑假写的,方夜一直鼓励他记录生活中发生的事,他就把所见所感录了音,然后再整理下来。中考时写的作文,就是这一系列中的一篇。
老师在公开课上念的,是另一篇。
标题:挠痒痒
背上很痒,
但挠不着。
它好像在正中央,
它好像在肩 jia gu 上,
扭脖子,
手指伸得老长。
手指离它还有一寸长,
快痒死了,
我却挠不着。
这篇文章——准确来说是所有文章——受到了家长和老师们的一致好评。
老师评:生动形象,富有生活气息,极有代入感。
冯诺一评:对日常的观察细致入微,带有生活化的幽默。
郑墨阳评:语言简洁,主题大众,能获得普世性的认同。
叶庭评:有趣。
老师在讲台上朗读完后,再度夸赞了一番,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领导还站起来,对老师的教学成果和学生的学习进步表示赞赏,说得文安很不好意思。
下课后,午休时间,文安拿着素描簿,跑到校园里的一棵银杏下面画画。
画着画着,他隐隐约约听到路上传来交谈声,听起来像是视察的几位领导。
“17岁,”其中一位说,“就写出这种东西,这些人对社会有什么用?”
“你能指望他们自力更生?”另一位说,“要么父母养,要么国家养,总之就是一帮吸血虫。”
第一位的声音满含悲悯:“当初就不应该把他们生下来的,父母也受苦,自己也受苦。”
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身边走过,文安赶紧低头,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脸。
领导们走了,话却余音绕梁,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里。
之后,听说中考开始报名,文安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去试试。并不是觉得能考上,而是想看看,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对社会有用的孩子,不会吸家人一辈子血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水平。
晨曦班的班主任很为难,觉得没这个必要,最后还是不好意思让他放弃。特殊学校没有考场,为了让文安考试,老师还特地把他送到隔壁中学去。
这场探索飞速结束了。文安发现语病题就看不懂,更别说诗歌和散文了。
于是他只得竭尽所能,把会写的作文写上去,然后交卷。下午的英语他直接弃考,母语他都学不会,更别说外语了。
考完试,他把手机拿出来,给方夜发了条信息。虽然他的语言能力进步迟缓,但他们的课还照常上着,因为教授认为需要长期观察才能做出一个完整的报告。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关键期假设已经证实了。
不过,这个课程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文安收获了一个朋友。
他说自己考完语文了,对面很快回消息过来:“这么快?”
“没做完。”文安发了语音,他打字很慢。
方夜发了个摸摸头的表情包,文安回了个猫猫蹭蹭的表情。
特校的老师还在教学楼门口等着他。文安坐了几分钟,就起来去找老师了。他提前交卷,老师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下午他请了假,老师把他带回特校,就让他走了。
他跟老师道了别,踏上了公交车。
路线是他很早就熟悉的,547路坐两站,然后转83路坐六站,下来就到了。和几十个陌生的大人挤在一个空间里,他有点紧张,手心一直往外冒汗。坐车的时候他努力调整呼吸,在脑子里数数,数到256的时候,就到站了。
十七中体育馆。
等他走进篮球场时,座位上已经坐了许多前来观战的家长和老师。篮球场边缘摆了一排桌子,是评委席。篮球场上方挂了一条横幅,写着“20XX-20XX赛季耐克杯中国高中篮球联赛”。
文安看了眼手机,还有十五分钟,比赛就开始了。
下午对战的是十七中和T大附中,两队的球员都围在各自的教练周围,商量战术。文安很快找到了叶庭的身影,他个子很高,很好找。
自从营养跟上之后,叶庭本来就生猛的个头更加长势喜人,过了一米九之后,家长们乞求他别再长了,但叶庭的基因不听指挥。去年生日的时候,叶庭许的愿就是:别长个。
唯一一个感到欣喜的是十七中的篮球教练。他觉得当初和田径队教练那一架没白打,抢来的果然是种子选手。
随着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前三节附中一度领先双位数,然而到了第四节对面的体能似乎开始下降,十七中追平比分。加时赛上附中又找回了优势,连续命中三分领先6分,直到最后时刻,十七中的前锋程蒙恩抢断成功,杀入禁区命中关键3分,比分反超,以74比73险胜。
观众席上的家长们纷纷站起来,开始欢呼。
文安也站起来,朝场上的那个人挥手。
叶庭很快发现了他,朝他挥手。
文安露出了酒窝。
17岁,精彩纷呈,面前有无数可能,有大好人生。
这就是同龄人的世界。文安想。
第39章 北京 17岁(2)
叶庭跟教练和队友道别,教练微微皱了皱眉:“待会儿还有庆功宴,这么急着走?”
叶庭说:“我家里人在等着我。”
教练叹了口气,挥挥手:“行吧,别忘了暑假集训啊。”
叶庭应了一声,朝观众席走去。
隔了好远,文安就站起来,顺着人流从过道下楼梯。等他走到看台底下,刚好碰着逆行的叶庭。
叶庭问:“考完了?”
文安点了点头,把考试情况汇报了一下。叶庭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考完就别想了,我们吃饭去。”
高中时学生多数选择住校,但叶庭仍然继续走读。因为特殊学校放学早,文安会坐公交过来,和他一起吃晚饭。吃完饭后,文安回家,叶庭继续上晚自习。
这已经固定为一种日程。
文安问:“大哥不是要来?”
“是,”叶庭看了眼时间,“他应该快到了。”
一个篮球联赛,一个中考,本来冯诺一还纠结去哪里加油,结果几天前收到了邮件——2月发表的一部中篇入围了银河奖,要去四川参加颁奖典礼,来不及赶回来。家长抱歉地跟他们说,只能尽快回来跟他们吃个晚餐。
叶庭带着文安出现在校门口时,冯诺一刚从出租上下来,激动地朝他们挥手。
“比赛怎么样?”冯诺一问。
“赢了!”文安替叶庭雀跃地说。
“考试呢?”
“没做完。”文安的劲头又低落下去。
“那说明写了很多呢,”冯诺一搂住文安的肩,“做了什么题呀?”
“作文,”文安说,“是我之前写的。”
“哦!哦!是不是跳水那篇?我在网上看到作文题,就觉得写这个合适!”冯诺一说,“虽然挠痒痒那篇也很好,但我还是最喜欢跳水那篇,结尾很有感觉!”
文安笑了笑,觉得心情好了一些。不过他知道,无论他写什么,家人都会夸他,外人就不一定了。他有点忐忑:“老师会不会,觉得可笑?”
“为什么?”冯诺一皱起眉,
“17岁的学生,不会这么写。”文安说。
“什么?”冯诺一气愤起来,“宝贝,别听他们瞎说,跳水的那几十个字,比我当年写的那些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八股文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