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判官司主们路过时,其中一个拍拍他们肩膀招呼道:
“看,殿下今天放风筝呢。”
“什么,哪呢?”他们转头看去,就看见楚江王手中牵着根细细的淡金色魂线,不紧不慢地往前走,而不远处的半空中,被吊着的某小鬼司主正茫然地追着前面的小玩意儿飞。
“再高些。”半空中的贺子裕张开手越飘越高。
鬼王淡淡瞥了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判官司主们,手中魂线又长了三寸。
等到唇瓣咬上耳垂,湿漉地泛着响声,贺子裕被压在榻上,意识仍然不太清醒,他问秦见祀是谁,秦见祀又要干些什么。
“秦见祀就是本王。你昨夜才说如何地心悦本王,你不记得了吗?”鬼王眼中闪过揶揄,泛着深沉,“你还说要把自己绑起来,与本王嬉戏。”
“喔。”
“这话可算数?”
“那……既然是我亲口说的,应当是算数的。”
于是贺子裕迷瞪地看着秦见祀用丝绸扎起他的手腕,感受着热意的弥漫,又被捏着下巴抬起看镜中,足弓轻颤着绷起。
秦见祀反复问他想起来了吗?他胡乱回答着是的,蜷曲的双腿圈抱住鬼王的腰身,玉床逐渐变得温热滚烫。可是他显然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迎接着自己的是什么。
殿中来自于鬼王的霸道浓烈气息弥漫着,令殿外四围人都不敢靠近。
直至指尖攀上丝绸,神魂间的交融更像是漫及全身全魂的冲击,他在恍惚间觉得自己像一滩水般,朦胧地化进秦见祀的骨髓里。
侵袭得浓烈而厚重。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耳边说张唇,贺子裕乖乖地张开了唇,他被喂进孟婆汤的解药,才缓缓清醒过来,看清自己摆开的羞耻姿势。
“你完了。”
“本王如何完了?”秦见祀在枕边撑着头,一手还放在贺子裕身上,很是好心情地摩挲着。“阿裕怎知今日是本王三万年冥诞——这份礼,本王笑纳了。”
贺子裕咬牙切齿。“谁想着送你这个了,我只想送你条青玉大带。”
“喔,那也不错。”秦见祀低笑,稍用力揉捏着,“下次还敢乱喝汤吗?”
“……”
“说,敢不敢?”秦见祀又手重几分。
贺子裕闷哼一声,绷紧住身子别过头,“还不是你今日总忙着事,不肯搭理。”
“那是本王的私心错了,”秦见祀淡淡道,“原想着处理完了这些事宜,还能带你去人间玩一趟。”
“当真?”
“何曾骗过你。”
丝绸解开了,贺子裕趴在他身上,笑眯眯吻上喉结。“就知殿下并非全然坏心眼。”
秦见祀抱上他,拍了拍屁股,“更衣,去人间。”
第34章 何不食rm
第二天一早,不用早朝,贺子裕睡到巳时才去的御书房见太傅。秦见祀为他过完生辰以后就回了府,想必今天还要处理许多堆积的政务,无暇分身。
听闻昨夜的灯会,孔明灯落下后烧了不少地方,连宫中也有遭殃,宫中禁军并城中衙役忙活了一晚才扑灭了火。
其实年年都是如此。
贺子裕咬着糕点当早膳,拍了拍落在龙袍上的细屑,晚上还有为他举办的生辰宴,白日里随便打发些吃食也无妨。
他和太傅聊起了最近官员人事调动与安排,“照这个趋势下去,今年科举乡试的考官,朕这边能占到一半的名额。”
然而太傅似乎在想着其他什么,并没有回应。
“太傅?”
太傅后知后觉般,朝贺子裕作揖,“陛下做得不错。”
“太傅这是在想什么?”
“老臣在想陛下最初争科举,是因为老臣如此提议,”太傅拱手道,“从调用楚非,到往朝中塞人,现如今争科举,陛下争的是朝堂与皇权。”
贺子裕又咬了口糕点,眉头微微一挑。
“可陛下从前,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贺子裕鼓动的腮帮子一停,忽然间嚼不动糕点了,一时犹疑是不是太傅看出了什么。
太傅笑着摇摇头,“老臣斗胆一问,陛下如今争这皇权,是为了什么呢?”
啪嗒一声,斜在棋盘边缘的黑色棋子掉了下去,被一旁侍立的宦官捡起。说起来这个问题也确实问在了点子上。
贺子裕微怔,他本不是懒散的性子,手中总要抓些什么才觉着安稳,除去小皇帝的期盼之外,还有就是想和秦见祀争争,尤其是在御花园和马场那事过后。
因为秦见祀欺他辱他,正是欺他无权,若非如此,何人胆敢对堂堂天子以下犯上。可是,他该怎么对太傅说这些。
“老臣总盼陛下能如先帝一般,想着振兴朝纲,”太傅缓缓叹了口气,“先帝是有心无力,于是临终前才会多番筹谋。却不知陛下,有没有这份心。”
“太傅为何如此说?”
“老臣这番话其实有些悖逆了……但一个王朝兴衰覆灭,至多两三百年的历史,”太傅犹疑间,低低颤声道,“臣不知该如何说,但我武朝,已经走了两百四十年。陛下,您能明白吗?”
贺子裕瞳孔一缩。
“前有藩王作乱,如今水患蝗灾,都说臣是三朝元老,臣却眼见着这些年天灾人祸,党争更是不断,臣真是有心却无力。”
“太傅已经做得很好了,更何况人祸已平,天灾有官民同心,太傅,为何……突然对朕说这些……”贺子裕感觉后背渐渐发热,说不出是羞惭还是什么,目光闪动着看向一旁小皇帝。
后者同样是无所适从。
太傅从座位上起身来,颤颤巍巍地跪伏下身子,贺子裕来扶,却被他强硬推开了手。
“昨夜陛下生辰,按惯例当点灯祈福……而那孔明灯落了下来,却活活烧死城东一户人家,三条性命。不知那个时候,陛下正在何处赏灯,又做着何事。”
贺子裕去扶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什么?!”
昨夜那时,他正与秦见祀在一处。
太傅紧紧看着他,眼中泛着浑浊,“臣今日实在是想问问陛下,陛下真正要争的是皇权,还是这天下的黎民百姓?”
“朕实在不知——”贺子裕忽然间有些手足无措,“太傅您先起来。”
“陛下真不知老臣心中焦急,犹如火焚啊。”太傅又一次推开他的手,跪在那处,泪顺着泪沟滴了下来,“老臣虽盼陛下能凭自身渐渐知晓,知晓自己究竟求的是什么,却又唯恐陛下知晓得太晚,悟得太晚,以至最后会悔不当初。”
他跪伏在地上,年已六旬,声线发颤。“陛下,您还有一年就要及冠了,肩头担着重任呐,陛下你可明白老臣的意思!”太傅是想他能明白,他坐在这个皇位上从来不能是为了他自己。
“朕……”
昨夜的事是引子,太傅想他争这皇权,是为了能结束朝堂混乱局面,能让这天下海晏河清,而不是与谁置气或者为谁而做。
贺子裕缓缓后退一步,他其实并没有想这么多,从始至终,贺子裕所想的都不过是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虽然偶尔也会有些虚空大义的想法,很快就如云烟消散,如今却被人用残酷事实,赤裸裸地揭开真相。
他坐在帝位上,却德不配位。
秦见祀来的时候,看见贺子裕恹恹地缩在龙椅上。
“陛下这是怎么了?”
“听说昨夜城西走水,烧死了一户人家。”贺子裕抬起头,面色不是很好看。
“往年为帝王祝寿都会有走水的事,但城防军都会及时扑灭,”秦见祀穿着一身玄色圆领袍,如苍松劲竹般,对上贺子裕苍白面色,“陛下是内疚了?”
“嗯。”
他抬指去,揩去贺子裕面颊上痕迹,“那陛下想要如何弥补?”
“……朕想下罪己诏,”贺子裕垂下头,任秦见祀掌心摸上他头,揉了揉,“朕还想取消晚上的寿宴,自即日起,凡宗室子弟寿诞,不得再有燃灯之事。”
“可。”
“皇叔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下罪己诏最能安定人心,陛下如此处理妥当。”
“……还有呢?”
“臣不像太傅那般,心怀天下苍生,”秦见祀倚桌淡淡道,“燃灯之事每年都会有御史上奏禁止,如今此事虽叫人扼腕叹息,但若能借此下旨禁绝,从长远看,于百姓也是好事一桩。”
“可朕还是有些难受,治理朝政的担子有皇叔与左相扛着,朕于社稷没有半点益处,反还犯下如此过错,”贺子裕蜷在龙椅上,闷闷叹了口气,“千百年后,史官笔下,朕也是何不食rm的昏君罢了。”
“但自我朝开朝之初,便有如此不成文的规定。陛下若真有错,那么先皇与前边十二位帝王都有过。”秦见祀说话仍是那么大胆。
贺子裕怔愣会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吧。”
“起来,该用午膳了。”秦见祀接着伸手去拉。
“再说会儿,”贺子裕笑了下,仍旧有些恹恹,“朕难得听皇叔讲这么多话,好像心头也没那么难受了。”
“陛下,臣刚是在安慰你。”
贺子裕抬起眼,对上秦见祀淡漠双眼,好像若非秦见祀存着安慰的心,也懒得与人掰扯如此多的废话,他盯了一会儿,最终眨眨眼。
“那多谢皇叔,朕有被皇叔安慰到。”
快入夏了,风从轩窗吹入带着一丝闷热,沉沉催人困倦。
秦见祀在榻旁边坐了下来,贺子裕最后也没用午膳,只是枕着秦见祀的腿发愣,指腹一下下摩挲着布料。
很久之后,他疲乏地睡了过去。在入梦前的一刻,还想着他该做些什么,为了这一声声的陛下。
秦见祀淡淡看着在自己腿上睡着的小鬼,神情中好像有些许不耐,然而也没叫醒他或是如何,反还斥退了上前的王孝继,借着手长,随手从架上抽了一卷书,撑头翻看着。
在外候了许久的御膳房宫女,被王孝继打发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明天或者后天,王府里的水榭,可怜的鬼鬼会被压在露天的栏杆旁……嘿嘿
第二日,太傅请贺子裕更换衣袍,随他出宫一趟。
“出宫?现在吗?”贺子裕闻言一愣,“是微服私访还是……宫中的禁卫军毫无准备,再说秦见祀也未必会允许朕出宫。”
“昨日是陛下的生辰。”
“是。”
“老臣斗胆,为陛下献了一份礼,但这礼,需得陛下出宫才能见到。”
贺子裕面露不解,然而还是差人去秦见祀那边报备了一声,太傅做足了准备,出宫的身份与令牌皆都准备齐全,像是已经筹谋此事很久了。其实若是换作别人,贺子裕定然不会放心随着出宫,可太傅不一样,三朝元老,对他一片苦心孤诣。
他写下的罪己诏与颁下的旨意,太傅看过以后觉得可以,只是那个皇权与民生问题,贺子裕觉得他如今还是不配作答。
于是快午时的时候,他挑了件天青色圆领袍,腰上系着秦见祀昨晚送的白玉带,挂上玉珏后就上了马车。
王府里,秦见祀收到消息后正把玩着手中玉佩。
“太傅要带陛下出宫?”
“陛下特意让卑职来问王爷的意思,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秦见祀撑手靠在椅背上,指点了点桌面,“这份生辰礼,瞧着倒是比区区腰带更能得他心。”
“陛下心中,定然还是觉着王爷送的礼最好。”楚非抱拳。
秦见祀闻言眉头一挑,挥手又增派了十余名暗卫随行。
于是楚非驾马,跟随的侍卫都是禁卫军乔装,还有秦见祀的暗卫悄然跟随,车轮咕噜噜转着,马蹄达达间,自宫道而出。
自宫门入外城,一百零八坊,道上摩肩接踵。贺子裕端坐在马车里,帘子被风轻轻吹动,露出少年人俊秀青涩的容颜,锦锻华服,唇红齿白,宛如一个贵不可言的世家公子。
他听着外头人声渐渐鼎沸,心念一动。
“陛下应当没见过这些吧。”
“嗯……”
“您如今是贺公子,不妨掀开帘子看看。”
贺子裕在宫内待惯了,从来没想着出来走动走动,仿佛他本就是生在宫中,长在宫中,也没有想去外头看看的心思,如今却是第一回。
他犹豫着抬起帘角,发现马车正驶在街头,两旁小贩摆摊叫卖,有老农拉着水牛经过,卖糖人的贩子吆喝间,孩童嬉戏逐来。
“我要一个嫦娥糖人!”
“两个铜板,糖人收好嘞。”
旁边行过去个拉泔水的人,四围纷纷退避让路,贺子裕抬眼看道两边高楼低阁的,招牌琳琅,这一切与冷清寂寥只会下跪磕头的宫中生活不一般,没那般富丽堂皇,却充满了烟火气息。
他还以为他前世该是经历过这些的,但瞧着却没半分熟悉感。
“外头原来这般热闹。”
“是啊,陛下要记住这些。”
“记住?”
“陛下等会儿就知道了。”太傅捋了捋胡须,换下官袍的他如寻常的六旬老人,粗布麻衣,面目和善,还特意卖了个关子。
贺子裕垂眸,马车驶过摄政王府,贺子裕掀开帘角,看见秦见祀正负手站在石狮子旁,目光不期而遇。
“摄政王这是要去大理寺处理公务?”太傅坐马车里拱了拱手。
他微微颔首,马车就又驶远了,贺子裕放下帘子,而王府小厮也牵来了马。秦见祀踩蹬上马,朝马车行驶的相反方向而去。
“太傅是要带朕去何处?”贺子裕看向太傅,“再往前走,应该是要出东城门了。”
“陛下第一次出宫,对于这些倒是清楚。”
“朕出来之前,记了京城街坊的地图。”
“喔?”太傅闻言倒是有些好奇,“陛下就用在御书房中那一炷香不到的时间?”
“是。”
他笑笑,又没再说话了。
一直到马车驶出城,到了城郊处,太傅才请贺子裕下马车来。
贺子裕跳下马车,掸了掸身上的灰,就看见大抵是破败了的城隍庙一样的地方,四围支着些帐篷,说是帐篷,大概只是树干树枝挂起破布,好有地方遮风挡雨,不是很大却挨满了人。
远处破庙外,人还要多。
那些人穿得都是脏污了的打着补丁的粗步衣裳,三两围着,有孩童有老人,恹恹没有太多生机,旁边有个粥棚,像是刚施粥完,郑庭芝正卷着袖子在其中忙活,看见贺子裕来了下意识要行礼,随即顿住了。
“这里是……”
贺子裕犹疑走近了,近了,就能闻到从这里传出的难闻的气息,像是汗臭味夹杂着排泄呕吐物的味道,淡淡地令人作呕。他眉头微皱,停住脚步。
“公子。”郑庭芝走上前来。
“这里是何处?”
“京兆尹下令圈画,安置流民的地方。”
“什么流民?”贺子裕一愣。
“初春江南水患,治理不力,一路北上乞讨的流民,还有就是上个月闵州蝗灾,从闵州来的部分百姓,”郑庭芝看起来有些疲乏,他放下卷起的袖子,朝贺子裕作揖行礼,“活着的都在这了。”
贺子裕一瞬哑然,心中惶惶,不知是否是因郑庭芝那后半句。
流民们吃完了稀粥,三三两两从溪畔洗碗回来,看向衣着华贵的贺子裕,同样目光一愣,他顿感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贺子裕看向太傅,就知道他带自己来这里的原因。·
郊外为流民施设粥棚的事贺子裕是知道的,这是秦见祀下的令,也是他亲手盖的章,他以为这些流民早已安置完了,可原来旨意上轻飘几列黑字下,掩藏的一幕竟然如此沉重。
贺子裕转身看向南边郊野,好像就看见跋涉的脚印带着血痕与风尘,踩出一条崎岖路。
难怪太傅问他夺权究竟是为了争皇权,还是为了百姓。
“公子,这就是今日老朽为你出的题,”太傅敛袖道,“此题不考史政,只问公子,要如何作答?”
贺子裕对上太傅的眼,那目光慈祥,他嘴唇翕动着,最终开口道:“……重新搭棚,施粥赠衣,妥善安置灾民。追本溯源,调查赈灾力度。”
“好。”
“吏部,大理寺,御史台,定然要将这事查个清楚,”贺子裕看向灾民,缓缓握紧拳头道,“江南水患之事已经过了几月,为何会拖到现在?”
“今日摄政王召御史与吏部官员于大理寺,想必如今已经开始查了,”太傅悠悠道。
不远处粥棚下,有孩童高热不退,止不住啼哭着,哭了很久哭哑了嗓子,那声音令人心揪。
“公子不觉得奇怪吗?”太傅怜悯看着,又问贺子裕道。
他闻言一愣。“太傅以为……”
“凭摄政王的能力,绝不会拖到现在。”
贺子裕呼吸颤动着,倏然转过头,望向远处城阙,残阳如血映在墙头,可这不应该,那日书阁高楼之上,他分明看见秦见祀倚着架子翻看江南舆图的情景。
于是他想秦见祀虽然行事狠厉了些,但治理国事,总归是要比他这个半吊子好的。
“不管如何,如今赈济百姓是当务之急。”
“公子如今又为何担忧这些呢。”太傅拱手问他,“公子近日对王爷,似乎越发信任了……”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
摄政王府中,那位许久未曾出现的世家公子又一次头戴帏帽,出现在水榭旁,廊庑下秦见祀回来,婢女提着灯笼走过行礼。
而帏帽下,贺子裕正趴在水榭栏杆旁投掷鱼食。
他投了一把下去,锦鲤就争涌着抢食,扑出水花溅开,直至鱼食抢食干净,又纷纷四散游开,归于岑寂。
他又投了把,锦鲤摇曳着尾巴抢食更欢,还要再投,手中青瓷罐却被人夺了过去。
贺子裕转过头,身后人就压了上来,身形微顿间正好将他自后揽入怀中,一下带了厚重的滚烫意味。那人的下巴抵蹭着他的肩窝,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像是才应酬回来。
“陛下,宫外好玩么?”
声音懒懒散散,带着沙哑腔调,贺子裕眉头微皱,避而不答。“你喝了多少酒?”
“一斗而已。”
贺子裕才想避开酒气,却被秦见祀吻了上来,攀首间挤入唇齿,问他逃什么。
他勉强嗯声间对上秦见祀漆黑的眼,像是染着浓墨意味,又被迫任他扫荡掠夺,一同沾惹酒味。想说没逃,却吐不出声。
贺子裕的指尖攥紧又松开,好像就要醉入其中,喘息都艰难。他挣扎着闭紧眼,被风吹白的面色就一点点红了起来,攥扯上秦见祀的衣裳,一下下拽弄着。
放开朕。
随即被摁着后颈吻入更深处。
最后还是秦见祀吻够了才松开他,贺子裕一下蜷缩回了栏杆旁,垂下手,他的唇间泛着水光。
风过寂静,水榭四下已无人,只有鱼尾拍水的声音,听得到彼此的喘息,贺子裕闷闷说:“秦见祀,你好像醉了。”
“臣没有。”秦见祀撑手坐在一旁,摸了摸唇。
贺子裕抬眼看他,那撑手的样子多了几分慵懒劲,像是秦见祀的另一面,“朕来,是有事要问你。”
秦见祀低喔了一声,“那臣醉了,今夜谈不得国事。”
“……”
这厮像是装醉,可若真是清醒的,却干不出耍无赖的事情。
贺子裕感觉自己对秦见祀好像是有些不一样了,或者本来就有些不同,偶尔有片刻清醒的沉沦,心有一瞬的悸动。
可他辨不清自己此刻该干些什么。
他知道此前一切的谋权事,对秦见祀而言不过是纵容他的玩闹。或许哪天他自己真的觉得这样没有必要了,就将朝堂尽数让给秦见祀,自己做个紫禁城中的金丝雀,也乐得自在。
可太傅如今要将担子交在他的身上,劝他这只金丝雀自勉。
其实他借来了小皇帝的富贵命,他就可以高坐在皇位之上,不管这天子脚下闹得洪水滔天,纵容党争一日日愈演愈烈,成为那王朝兴衰亡替的一环。
可他问自己,他能吗?
“陛下在想什么?”
“江南水患的事情,原是左相处理的。”贺子裕低头淡淡道,“京郊流民的事情,是你为了打击左相一党,故意拖延的吧。你还做了多少像这样的事?”
“怎么,”秦见祀勾起他下颔,摸上唇瓣,“陛下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秦见祀。”
“嗯?”
贺子裕抬起头看他,目光坚定:“朕不允。”
第36章 被折磨的陛下
为一人之利益,致使百姓受冻饿死,池边锦鲤四处游荡,贺子裕抬眼直视着,即使秦见祀才干卓越,于政务上的功绩无人能比,但这功绩终究抵不过一条条人命。
权臣的手底下不可能是干净的,贺子裕清楚地知晓这一点,但他不允许。
秦见祀的笑意一瞬淡去。
“陛下说不允?”
“是。”
“陛下是依何说出的这句话,”秦见祀松了手,淡淡嗤笑道,“是觉得如今太傅能让你有所倚靠,还是觉得本王对你太过放纵?”
“放纵?”贺子裕垂下眉头,神情几分悲凉地哂笑道,“原来这便是放纵了……还记得在昨日,朕说自己是何不食rm的昏君,皇叔对朕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从前的十三任帝王皆都有过错。”
“如何?”
“这话原是错了的,因为朕的祖祖辈辈从未如朕一般,窝囊且废物。”
秦见祀闻言,缓缓攥紧拳头。
贺子裕嘲讽般地看着水中垂手的倒影,正是因为他手中没权,叫摄政大权旁落,才会致使朝廷党争难平,波及无辜百姓。
他本不是帝王,但他坐在这个位置上,便要担起这个责任。
从前便因为两党之间的倾轧胜负,使得朝廷政策发生改变,左相一党上位时,官府提高了对于农民土地的税收,而秦见祀掌权后,又改向商人征收重税。
财政一再改变,莫说百姓苦不堪言,户部那边更是捉襟见肘。
这些都是太傅每日授课时与他讲的,原来去年与北边狄部的战事败了,就是因为国库空虚。
最后害得郡主北上千里和亲。
“朕只恨自己不能稳坐在这皇位上,爱臣太亲,必危其身,人臣太贵,必易主位……”贺子裕缓缓吐出声,看着秦见祀的目光变得越来越冷。
他凑近低语道,“秦见祀,你说朕是你的禁脔,这话也错了,朕不过是你手中的盾,叫你挟天子以令诸侯。”
酒意散了,砰然间贺子裕被抵上了柱子,撞得身子一震,秦见祀攥着他肩膀,攥得也很痛。
秦见祀心头怒意夹杂着,不知是因那句手中盾,还是贺子裕要插手他布下的棋局。“陛下说话,越发放肆了。”
“皇叔不爱听?”贺子裕闷吟一声,仰起脖颈。
“忧心灾民是好事,但陛下,未免太高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