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没人安慰他,毕竟这个做法确实不地道。
只是有时候,理智与感情很难统一,该做什么,和做不做得到,是两回事。
会客厅里沉默得令人窒息,只有烧着茶水的炭炉里木炭哔啵作响,反衬得这寂静更加磨人。
陆东篱似乎对这种沉默浑不在意,他像是陷入了往事的漩涡之中,失焦地看着虚空里的某一点,目光痛彻心扉,脸上依旧挂着自嘲的笑意。
一直在记录的小武停了笔,对当下这停顿有些无所适从,彷徨地看了看游萧。
“后来呢?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你们三人改名换姓,去平江门拜师学艺了?”游萧无意拖延时间,免得一会儿耽误笙儿吃晚饭,于是便开口问道。
陆东篱轻轻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居然一下子没能发出声音,干咳了一声才声音低哑地说:“对,我当时安慰他俩,说不如去拜师学功夫,回头为全村人报仇雪恨,两位兄长当时悲愤交加,自然没有二话,便同我一起去了平江门。”
“二十多年前,平江门还是个不小的门派,想拜师并不简单,除了身体条件要好之外,还得准备束脩。我们三个穷孩子根本没有钱,流浪儿似地一路走到万山府,连衣服都是破烂的。为了凑钱,两位兄长去了酒楼干杂活,他们说我身体还没恢复,就让我待在栖身的破庙里。”
“俩人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熬了三个月,省吃俭用,攒下了五两银子,瘦得脱了相。好在我们最终成功拜师入门,成了平江门的弟子,之后十年过得平静顺遂,两位兄长勤奋又能吃苦,功夫进境都很快,是平江门叫得出名的弟子,而我……”
陆东篱淡淡笑了笑:“有时候遭受什么苦难也未必能改变人的性格,我也知道有仇要报,可我骨子里仍是懒散,不用功也不用心,功夫自然稀松平常。”
游萧觑着他,心里想,我怎么一点不意外呢。
“所以后来,你偶然间发现了护身符里的秘密,是吗?”苗笙感觉事情发展至今,倒是跟话本上写的大差不差。
陆东篱点点头:“那的确是个意外,玉佩是我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原本是个小铃铛的形状,其实我娘抱着我跌落山崖之后,就有了一条裂缝,那日我跌落师门后山山崖,发现裂缝更大了些,手贱地用手一捏,它竟然碎了,露出了里边包裹的纸条。”
“因为是中空的,你那时候手劲比小时候大多了,所以才会捏碎吧。”苗笙好奇道,“里边藏的就是武功秘籍吗?”
“是,虽然只是团得很结实的几页纸,但确实是一套内功心法,叫《悯默经》。”陆东篱怅然道。
苗笙偏头问游萧:“你听说过吧?”
“嗯,这本是江湖上流传的一部奇功,修习得当的话内力会大涨,但它本身对身体有伤害,练的时候容易情绪不稳,多易黯然神伤,就算是心胸宽广、没有俗事挂心的人练起来也容易变得更加敏感惆怅——”游萧目光落在陆东篱身上,“何况心怀仇恨和秘密的人呢。”
苗笙无奈道:“难怪叫“悯默”,陆兄,你是因此才走火入魔的吧?”
“我看不仅如此。”没等陆东篱吭声,游萧接口道,“他方才说自己平时练功不够勤勉,功夫稀松平常,擅自修习这样的内功,本身就容易出岔子。”
平小红终于找到机会插嘴,连忙问:“师父,这《悯默经》什么来历?”
“时间太过久远,由谁所作已经不可知晓,至于它的来历……当年也是一片混乱,曾有不少江湖客为它大打出手,究竟该属于谁,没人能说得清楚。后来它在江湖上消失,渐渐便少有人提起,但总体而言,不算是正派功夫。”游萧沉吟片刻,看向陆东篱,“你那会儿并不了解这个心法,对吗?”
陆东篱摇摇头:“我对江湖事知之甚少,根本不懂,但当时更令我崩溃的是,好像父母真的从魔宫那里拿了什么离开,我们所遭受的一切,都未必是委屈,而兄长们所遭遇的苦难,确确实实由我而起。”
事隔十年,再想起当年的惨事,发现自己并不无辜,而父母也未必清白,这该是怎样的晴天霹雳!
易地而处,苗笙不由替他觉得揪心,这样一来,原本就不敢对兄长们说出口的秘密,现在更难开口。
“但我后来想想,觉得父母并不是坏人,他们所做的一切必定另有隐情,若是《悯默经》本就属于我们家呢?杳溟宫本就是魔宫,他们什么坏事做不出来?!”陆东篱攥了攥拳头,深深叹息,“于是我决定修炼这本心法,等练好了功夫,就去杳溟宫问个清楚!”
游萧始终面色平静:“你练了多久走火入魔的?”
“大概三个月。”陆东篱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
苗笙见状,便知或许从这里开始,事实便跟话本里写的不一样了。
陆东篱再也坐不住,心情复杂地站起来,踱步到窗口,望着外边熙熙攘攘的街道发呆。
金乌西斜,收敛了洒向世间的光,目光所及之处都变得渐渐阴暗下来。
“那日我在后山练习,不知道怎么就失了控,整个人濒临疯狂,后来的事我记不得了,醒来时是在师门的禁闭室,两位兄长守着我,跟我说……”他顿了顿,声音颤抖道,“我走火入魔一时疯癫,不慎杀了一名本想救我的同门师弟。”
平小红和小武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诧异地面面相觑。
擅杀同门,这在哪个门派都是至少要被逐出师门的大罪,何况他还是偷偷修习邪门功法,两罪并罚,不给个清理门户都算是仁慈了。
苗笙看了那么多江湖话本,对于这些规矩了然于胸,自然也能对陆东篱之后的遭遇有所猜测。
“这样一来,你的师门,还有你的两位兄长,就什么都知道了,是吗?”他轻声问道。
陆东篱苦笑道:“自然,我体内邪气乱窜,师父为我调理内息,便发觉这功夫不对劲,认定是一门邪功,但我把秘籍藏了起来,他们并没能在我身上和寝室里找到,后来问我我一直没开口,师父便让两位兄长来问。”
“兄长们虽然敦厚老实,但并不傻,尤其入了师门之后,渐渐也了解了江湖的情况,这次他们很快就猜到,我一个十年没下山几回的人,突然得到了武功心法,自然是原本就有的。他们问我这东西是不是跟当年的事有关,我那时是不是并非遭遇了劫匪,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游萧突然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揶揄的表情:“所以你跑了,是吗?恐怕不止是跑了,还错上加错。”
“楼主年纪轻轻便成就一番事业,果然是聪慧异常。”陆东篱侧过身来看他,方才就已经微红的眼睛,现在红得似乎要滴血,“我一时慌乱,想要逃跑,见兄长阻拦,以为他们要翻脸,所以我也没保存实力,尽管我刚刚从走火入魔中恢复,但还是把不设防的大哥打得吐血昏厥,更不敢留在那里,趁二哥查看大哥情况,匆忙逃离了师门。”
炭炉上的银壶里水开了,蒸汽从壶嘴里喷发着,令人觉得焦灼而暴躁。
游萧拿起一旁的布巾包在提手上,将银壶拎了下来,放在茶壶边的草垫上,又将冲泡过的茶叶倒进渣斗。
他沉声道:“其实你想说明当年的情况,不必等什么合适的时机,你有无数机会可以坦白,可你从始至终什么都不说。你的兄长那般仁厚老实,对你又是那么疼爱,若你说出真相,这件事未必不能解决——毕竟原本你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可你偏偏选择隐瞒,把事情推向了最差的结局。”
听到这话,苗笙心中不禁一动,被他埋在心底的怨气陡然升起。
你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为什么也同样选择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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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性格决定命运。
苗笙:憋光说别人。
陆东篱:道理我都懂……
第84章 八四随行
外边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 屋里更是阴沉,炭炉里明明灭灭的炭火发出微不足道的光,并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
对于向来心明眼亮的武功高手们而言还好说, 苗笙看不清其他人的神情, 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但店掌柜知道他们在议事, 不敢轻易打扰, 游萧没发话,便也没人敢来送烛火。
“不点灯吗?”苗笙着实忍不住,问了一句。
游萧撩起眼皮看了眼陆东篱:“还以为很快就能讲完,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
他向平小红使了个眼色, 女侠立刻一点头, 跑出隔间门去。
陆东篱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便坐回桌边, 打算长话短说。
“我跑了之后, 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平复情绪, 但也没平复多少,等不到练成心法, 就直接去了杳溟宫, 想要问清楚我爹娘到底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而且想知道当初来杀人的那个人是谁。”他比方才冷静了不少,缓声道, “但我不仅没问出个名堂,还被他们打成重伤。”
游萧冷哼了一声:“就你当时那功夫, 也敢去杳溟宫滋事, 难道不是缺心眼?”
“那时我太过激动, 只想弄清楚真相,想报仇, 好给两个兄长一个交代,根本没想那么多。”陆东篱自知这事的确缺心眼,无可辩驳,认下了这记阴阳怪气,“当时我见状不妙,仓皇逃离,杳溟宫的人追我追了许久,昔日情景再次上演,我滑落山谷,重伤昏迷,不知过了多久醒来,还遇到了猛虎觅食。”
只是那一次,没有母亲相护,也没有兄长相救。
“总算我命不该绝,虎口逃生,找了个山洞疗伤,瘫了大概一个多月才堪堪能坐起来,外面的尘世我不再留恋,我对不起兄长们,也对不起师父和师门,没脸出现在江湖,便留在了山底修行,打算练成神功之后再出去报仇。”
门声一响,平小红端着点燃的烛台进来,昏黄的光芒充斥着整个房间,光影落在陆东篱脸上,把他须发皆乱的脸映得毛茸茸的,颇像一个从山里爬出来的野人。
苗笙不禁问道:“你练那内功都已经走火入魔了,还敢一个人练?”
走火入魔的滋味他多少有些了解,自己那点内力所造成的威力都令人难以承受,何况陆东篱原本就有一定的基础,筋脉逆行的危害更大,若是搞不好,还有可能爆体而亡。
“无所谓,若是死了,就是天意,若要让我学成,也是天意。”陆东篱淡淡笑道。
游萧对他这装腔作势的嘴脸很反感,冷冷道:“阁下现在这内功就是拜《悯默经》所赐吧!”
“正是,但我得为它正名,修习过程中,它的确会扰乱人的心神,但也会促使你努力排除干扰,只要慢慢进入忘我状态,一切就都迎刃而解。”陆东篱面露得意,“练成之后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会让人变得观察力敏锐,情绪更加敏感,对写话本很有帮助。”
听到这话,苗笙不由羡慕。
陆东篱这人虽说浪荡又不靠谱,自私又冲动,但他的情绪总是很饱满敏锐,像是与天地万物和人类情感有着最直接的联系。
自己就总是觉得跟外界隔着一层冰壳似的,不是说没有感情也不够敏锐,只是偶尔会觉得自己过分冷淡,对别人的一切不太能感同身受。
虽然这个情况已经随着他对游萧的动心而逐渐改善,但对于写话本而言,他还觉得不够,总感觉自己的文字过于理性冰冷,情绪不够,缺乏感染力。
“这个《悯默经》,我能练么?”苗笙不禁脱口而出。
游萧:“……”
“我觉得没问题。”陆东篱不假思索地说,“但你得先入门。”
苗笙立刻道:“我可以!游萧教我练内力来着,我现在有一点点,你试试行不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陆东篱竖起手掌,似要与对方掌心相接。
游萧立刻把他的手抓了回来:“你现在经常心神不稳,容易走神,不能练这个。”说着给了陆东篱一个“你再鼓励他试试”的眼神。
平小红也担忧道:“是啊苗公子,你身体肯定受不住,还是别太着急了。”
苗笙也就是试探问问,见他俩这么反对,心虚地垂眸,小声说:“知道了。”
陆东篱饶有兴趣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忍不住勾了勾唇。
游萧怕又跑题,追问道:“你在山里修行了几年?什么时候出来的?”
“待了八年,练到《悯默经》最高一层,五年前出山。”陆东篱脸上笑容淡去,又挂起了落寞的表情,“再回江湖,发现四府盟居然彻底变样,杳溟宫不再是魔宫,归了正道,宫主也换了人,我去找那周靖交手几次,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同我打。”
终于说到自己认识的人了,苗笙解释道:“周宫主为人敦厚,自然不会跟你算这笔糊涂账,而且杳溟宫已经大换血,不愿意留在正道的人都已经走了,剩下的都是一心向善的正人君子,他也不会同你冤冤相报。”
“当年杀你全家、又屠了村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游萧问道,“若他还活着,现在应当有多大岁数?”
陆东篱沉吟道:“二十多年前我还太小,隐约记得那人三十多岁,比我爹大些,现在可能近六十了。但我不记得他的模样,这得问申屠浔,我问过周靖,他说不清楚,我怀疑他在骗我。”
“不会,梁……申屠浔当年把杳溟宫整顿好之后才将其交到周大哥手里,周大哥对之前的事确实不清楚。”游萧道。
苗笙担心地问:“这个好查吗?”
“我为什么要查这个。”游萧好整以暇地说,“不是只追查贺北海和雁南楼的下落就行了吗?”
苗笙:“……”
熊孩子脾气还真是不小。
陆东篱立刻道:“楼主若是能查,我可以加钱。”
平小红注意到自家师父突然给自己递了个眼神,茫然了一下,突然领会了精神。
“当然能查了!”聪明伶俐的一代女侠成竹在胸地说,“当年能带人去追杀你们一家、又有足够强的内力屠村的人,定然在杳溟宫里是个小头目,只要找申屠浔问清楚当年多少小头目离开,一一排除就是了。就算他不记得,他夫人也一定记得。”
陆东篱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他夫人为何会对杳溟宫的男子这么熟悉?莫不是这位前任宫主头上带点绿?”
平小红恼火道:“你乱说什么!夫人才不是那样的人!她是再上一任宫主的亲生女儿,杳溟宫历任宫主都是入赘!花夫人自小在杳溟宫长大,她当然清楚得很!”
“陆兄,说话还是留些口德的好。”苗笙也忍不住道。
这人本质不算坏,但是缺点实在太突出。
陆东篱认错很快:“抱歉抱歉,没有侮辱花夫人的意思。”
“又跑题了。”游萧怕苗笙累着,一心想早些回去,谁知话题就像脱缰的野狗,不分方向地乱窜,他敲了敲桌面,问道,“去杳溟宫找茬不成,你没去找两位兄长吗?也没回师门看看?”
说到这个话题,陆东篱的神色又阴沉了下来:“听说师门快解散了,回去远远看了一眼,没敢靠近,生怕见着师父把他老人家气着,打听过两位兄长,听说他们在八年前也离开了。”
“八年前师门就已式微,我偷练魔功、误杀同门又连夜逃跑,这事最终没捂住,还是传了出去,平江门出了我这么个不光彩的人物,总被其他门派挑衅,很多同门觉得脸上无光,便纷纷离开;而我两位兄长,也是受我牵连,无颜留在师门,自请离去,闯荡江湖也不敢再用平江门弟子的名号。”
“你随便找了找,没找到,就跑去成亲了是么?”游萧抱起双臂,语调嘲讽,“说实在的,我并不觉得你有多么急切地想找到两位兄长。”
这话一阵见血,陆东篱无法回避:“是,那时我仍是不敢。仇报不了,我有什么脸去寻他们?”
“可你现在为什么又要找?不怕他们根本不想见你吗?”
苗笙拽了拽游萧的袖子,小声说:“你忘啦,是他妻子的遗愿。”
游萧阴恻恻地看着陆东篱,没有再言语。
“楼主,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个人,我自己也挺看不上的,但现在我想尽快找到他们,向他们说一声抱歉。”陆东篱态度诚恳,“万一我还没来得及道歉,人就死了呢?这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游萧仍是不屑:“说来说去,你从来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根本没想过两位兄长的心情。”
“我想……他们也是想听我解释的。”陆东篱垂眸,眼窝在阴影中显得更加幽暗,“我不是要他们原谅我,只是我欠他们解释和道歉。我把他们写进话本,也是希望如果他俩有机会看到,或许会愿意寻找我的下落。”
苗笙望着他惆怅的模样,想起话本里那个三兄弟故事的结局,心中不免唏嘘。
后来那些温情的情节,全都是陆东篱给自己编织出来的美梦,好似一枕黄粱,醒来万事仍是无可挽回。
“放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唤笙楼会好好帮你查的。”苗笙扭头对上游萧的眼神,冲他莞尔,“楼主说是不是?”
游萧显得非常公事公办地点头“嗯”了一声,起身把他扶起来:“后边的事交给兄弟们去做,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
“好啊。”苗笙回头看抱着兔子的平小红,“小红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平小红抱着娥影,摇了摇头:“不了不了,我留在这里吃饭,这里的厨子做饭特别好吃,等睡觉的时候再回。”
我可不回去碍事!
陆东篱也跟着站起身,开口道:“对了,若是你们明后天就离开南轩府的话,我与你们同行,如何?”
游萧:“……”
这人怎么像个跟屁虫?!
平小红也有些意外:“师父,咱们这么快就走吗?”
苗笙在旁边心里碎碎念,看吧,也不跟人家小红商量,虽然她是你徒弟,但也有发言权吧!
楼主霸道!
“你又不知道我们去哪,为何要同行?”游萧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陆东篱嘿嘿一乐:“我也无处可去,你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呗,还能跟苗公子讨论话本写作——你们打算去哪儿?”
“我们要去万山府。”苗笙忽然记起,“原本平江门也在万山府辖地对吧?”
陆东篱点点头:“那地儿我还算熟,到了可以带你们转转。”
“免了,万山府也有唤笙楼分舵,我也熟。”游萧冷声道,他低头看了眼旁边的苗笙,见对方也望着自己,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里不能说特别期盼,但也有那么一点点向往。
应当是刚开始学写话本,不想失去眼前这位“师父”。
呸呸呸,陆东篱才不配做我笙儿的师父,顶多就是个引路人。
他想起之前在客栈房间里的对话,不想让苗笙觉得他过于霸道,只好咬了咬牙,应道:“那便同行吧。”
“这多好,路上说着聊着的,也不至于无聊。”陆东篱笑得见牙不见眼。
游萧心想,你到底是多怕自己一个人?!
这时他感觉旁边一只修长的手臂伸过来搂了搂他的腰,耳边传来苗笙含着笑意的声音:“楼主大气。”
楼主的毛顿时被捋顺了,尾巴高高地扬到了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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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苗笙:萧儿是个好孩子。
游萧:“孩子”两个字酌情换一下,比如“相公”什么的。
陆东篱:继续助攻。
第85章 八五 忍耐
太阳已经彻底落了山, 外边气温降得厉害,回去的路上游萧紧紧拥着苗笙,尽可能让落梅走快了些, 好早点赶回去。
也好把那个烦人鬼陆东篱甩开。
但陆东篱就是个粘人精, 紧紧跟在他们屁股后面, 还嚷嚷着跟苗笙喊话,搞得路上的人频频回头看他们。
三人一起回了客栈,一起到马厩安置了马,又一起上楼,到了陆东篱那一层, 总算能分开了,游萧突然停了下来。
“明日准备一日,采买些东西, 后天一早上路。”他面无表情地叮嘱道。
陆东篱竖了竖大拇指:“没问题。”
“还有。”游萧看起来冷酷无情, “我记起来申屠浔和他夫人在万山府附近有一处宅子, 他们隐退后就住在那里,我会先叫人去送信问一声, 若是两人没有外出, 我就带你去找他们一趟, 希望能查出当年的罪魁祸首。”
苗笙看着楼主一张绷得跟木头人似的俊脸,心中忍俊不禁。
陆东篱先是怔住, 随即激动道:“多谢!这一路上的食宿费用我全包了!”
“不必,我不差这点钱。”游萧冷声道, 拉住苗笙的手, “笙儿, 走了。”
进了房间门,还没来得及点蜡烛, 苗笙便把人按在榻上坐着,自己横坐在他腿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笑眯眯地夸:“我们萧儿真是个大度的人。”
月华从窗纸中模模糊糊地透了进来,亮度低了不少,但能让人隐约看到面前人的面孔。
在这种朦胧的光影之下,美人显得更美,英俊的楼主自然也是显得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眉心痣像是在暗中灼灼发亮的红色宝石。
“我本来就大度。”游萧勾唇笑,露出属于少年人的欣然自得。
能看见笙儿的笑容,退一步也值得。
当然,接下来一路的烦躁,也勉强值得吧。
苗笙越看他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好看,微微低下头,凑近了他。
两人身上沾的是同样的檀香气息,但或许混合了个人的体味,香气变得旖旎多姿起来,他细细嗅着,闻出属于楼主的特殊味道。
除却檀香的淡雅,还有一点青盐的冷冽,又有一种草木般的清新,被少年灼热的体温烘得四处散发,无孔不入。
越是靠近游萧,苗笙越觉得暖和,窗外明明是萧瑟的秋,可他却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火热的夏。
游萧被他勾得耐不住,偏头想要去吻他的唇,苗笙却微微往后一撤,让楼主扑了个空。
他看到游萧欲求不满地抿了抿唇,但并未再采取行动,而是苦苦忍耐着,恶作剧的心理得到了满足,忍不住轻笑起来。
“笙儿这样很幼稚。”游萧声音低哑,将他的腰搂得更紧了些。
房间里仍是黑暗一片,只有他们坐的靠窗的榻被一片迷离白光笼罩,同样将他们包裹了进去,两人就这么莹莹发着光,抱在一起,却又互相对峙。
欲说还休,欲拒还迎。
苗笙忽然很喜欢这样的状态,亲昵未必要亲吻,好像就这样抱着,已经足够令人觉得亲密。
是一种非常安稳的感觉。
但显然游萧不这样认为,这么静的房间,挨得又是这般近,哪怕他在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跳声却已经透露了他的秘密,“扑通”、“扑通”、“扑通”,热烈而迅速,像是在急切地渴求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