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宁理智回笼,他心想,这不是早就知道的吗?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可为什么?听他说出口,他却只觉得难受?
他收容封离的原因复杂,他们?走到今天?的缘由多样,但没有一条,是他要封离对他动心。这正是他所期盼,待到时机成熟,他便放他独立。
为了那一天?,他们?就该是这般,君子之交淡如水,甚至是时不时针锋相对。
周昭宁不能再往下?想,不得不强行把话拉了回来:“届时案子到了三司,你被问询时可有应对之法?”
“哦,有的,我仔细想过了。第一是动机,第二是不在场证明,第三是除了一件过了明面的斗篷,怀疑我缺少关?键性的人证物证。”
周昭宁点头,两人商量片刻,直到封离吃饱了饭。
事先通了气,封离转身要走,周昭宁很想叫住他再说点什么?,最终却没叫得出口。
第二日,正是一旬一次的大朝会,满朝文武齐聚。正如周昭宁所说,信国公是半点都坐不住,第一个便站出来启奏,剑指封离。
案情一出,众臣哗然,周昭宁站出来主持局面,将此?事交予三司会审。
信国公自然不愿,在京兆府他才方便拿捏,立刻反驳:“王爷此?议,莫不是要包庇家眷?”
周昭宁稳坐朝上,答得淡然自若:“若是包庇,还需要审?本王现在便可告诉你,人不是本王家眷所杀,各位以为呢?”
第53章 相争(5)
“你——!张狂!”信国公怒斥, “你怕不是觉得丢不起这个人,失不得这份男人尊严,所以只能包庇!”
周昭宁嗤笑:“本王若是如此心?胸狭窄, 便?该先将?信口开?河的你诛杀在此。毕竟,是你,让本王丢人的。所以,国?公还是要分得清好歹, 不要给本王不顾是非的借口才是。”
信国?公满面涨红,指着周昭宁“你!”了半天,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此案既然事涉先帝皇子, 又有国公和御史在大朝会上弹劾,便?该三司会审, 以表公正, 皇上以为如?何?”
等他这一问?许久的永庆帝当即点头, 此案定论如?何,他都?要先借机将?封离的名声彻底败坏。
“此乃常制,摄政王所言极是。但朕以为, 还有一事需要明?确。”
“何事?”
“既然七皇兄有作案嫌疑,他又身份尊贵,三司不便?将?他随意下狱查问?, 但又恐他在案件侦破过程中横加干涉。故而朕的意思是将?他暂时软禁, 待案情明?晰后?再论处置。”
周昭宁轻笑,皇帝这意思是已然在心?里给他哥哥定了罪, 都?用上“处置”这样的说法了。
大概因为不是第一次了,周昭宁并没有生出多少怒意, 反而顺势说道?:“不错,不下狱也该先软禁, 又要方便?三司查问?,那便?软禁在王府吧。”
“什么??!”皇帝一惊,下意识反问?。
“皇上觉得不妥?是怀疑本王的操行,还是怀疑王府的守卫?”
“当然不是。朕只是……”
“建元八年,厉王秽乱后?宫,毒杀宫妃未遂,被擒后?囚于王府直至定罪。先帝仁慈,待兄弟至善,皇上自当承继先帝之风。更何况,七殿下如?今只是有一二嫌疑,并无铁证。”
周昭宁的高帽一压,当着群臣的面,封鸾实在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他虽心?有不甘,但只能认了。虽说软禁在摄政王府的日子好过些,但是至少他本来的目的达到了,他本就是不让封离出去瞎晃,这样更方便?他散播谣言。
周昭宁下朝未直接回府,封离这边已得了周济送回的消息。他摇头轻笑,面露嘲讽,周济问?他怎么?了。
“小抱鸡,你说我这个嫌疑人,都?没有机会上殿为自己?辩驳两句……”说着,他又是自嘲一笑,“但你主子靠谱,已为我争取了最恰当的利益。”
“您别再叫我抱鸡了行吗?”
“不行。”
“大婚典礼的仇,本是您与王爷的,为何算我一个小小侍卫头上。”封离没有架子,周济憨直,有时便?僭越,“要不这样,我回头趁王爷睡着了,给他换上喜服,跟殿下补一个三拜之礼?”
“胡说什么?,仔细你的皮。”
封离故作凶狠,周济却反而看?出了些门?道?,误打误撞找到了突破口:“那您老把抱鸡这事挂在嘴上,难道?不正是说明?了您介意,很介意!您也说王爷靠谱,那就是个不错的夫君,补了三拜之礼岂不顺理成章?”
“滚,滚滚滚。”
“哎,怎么?能滚呢,殿下让我这些日子留在府里,听您差遣。您要办什么?事不方便?出去,吩咐我便?是。”
封离避开?周济殷切的目光,这人眼神明?晃晃在替他主子讨夸,无声胜有声,简直就是在对他说:看?,我家靠谱的主子,安排周到吧!
奈何,封离还真有事要他去办。
“那你去鸿胪寺国?宾馆,想办法把我被弹劾软禁的事传到北梁使团耳中,让他们放松警惕。”
“放松警惕好发现破绽?”
“对,但不全对。”
“噢?哪里不对?”
“如?果你是凶手,现在你的死对头有了嫌疑,你会做什么??”
“我会……想尽办法,坐实他的嫌疑。”
“不错。”封离点头,“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盯好他们,他们要栽赃于我,必还要拿出更多的证据来。抓到这些证据,便?能让真相水落石出。若真不是赫连重锦所为,也要谨防他们借机生事。”
“是!周济领命!”
周济转身欲走,封离叫住他说:“多带些好手,不要大意。周济……”
周济头回在封离脸上见?到如?此郑重的神色,也是第一次被他这么?正儿八经地叫名字。一时,他也不由肃然,下意识便?拱手行礼。
“青菱的冤屈便?托付给你了。”
他心?中一凛,油然而生一股使命,深深点头。
周济按封离的命令前?去布置,将?消息传入北梁使团。赫连重锦听了下属汇报,初听时有些疑惑,他杀那贱籍女子扔去国?子监外不过是示威,并没想过区区贱籍女子之死,仅凭一件斗篷,竟能让南禹皇子染上嫌疑。
“好歹也是个皇子,怎么?能这般轻易就被卷入其中……此事蹊跷,或许有诈。”赫连重锦在房内踱步,说,“一件小事,怎会超出本王掌控。”
可很快,赫连重锦就收到了新的消息。
短短两日内,禹都?瓦肆酒楼之中,已传遍了先帝皇七子封离涉嫌奸杀乐户,已被软禁在王府,即将?三司会审的消息。他谨慎,派人跟踪去查,发现散播消息的竟是信国?公。
“如?此倒算合理。他是南禹质子已为南禹朝廷所弃,偏偏又是南禹皇帝的兄长,令他这个弟弟忌惮。信国?公是国?舅,定是皇帝授意。”
赫连重锦以拳砸掌,仰头大笑:“封离啊封离,本王不过是吓吓你,真正要害你的可不是本王……既然机会到了眼前?,那就莫怪本王顺水推舟了。”
封离此时正在王府内逍遥,却不知因着外头的传言,已有人为他在醉仙楼讲起新本子,和?那谣传打擂台。
当日封离在醉仙楼为青菱出头,这楼里的伙计、酒客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掌柜,他与青菱有旧,对封离四人很是感激。
青菱出了意外已令他伤怀,如?今恩人还造污蔑,因此解泉泠和?封珏一找过来,他立刻就同意安排人在楼里说书,就讲《俊皇子智斗恶梁王》的故事。
这本子是解泉泠和?封珏连夜写就,生动诙谐,引人入胜。他两人是纯文人的路子,打架确实不在行,可国?子学两大才子合璧,写出的话本子却是抓人得很。
尤其他两还很会抓关键信息,强调了七皇子一个“俊”、一个“智”,俊美无俦的七殿下怎会对普通乐户见?色起意,智计百出的七殿下又怎会要用杀人的法子得到一个乐户?
醉仙楼请来的是禹都?最好的说书先生,一时吸引了不少人来听。周昭宁听说之后?,让人私下给了醉仙楼掌柜一笔银子,客人只要来醉仙楼听完一场说书,每桌赠一壶仙人醉和?一碟小菜。
说书的架势起来,再加上掌柜、伙计、老酒客的现身说法,一传十十传百,和?信国?公散布的消息打了个五五开?,令整个禹都?议论纷纷,不时还能看?到因争执此事对骂起来的书生。
赫连重锦也低调地去听了一场,听完回来大发雷霆,竟然给他安了个尖嘴獠牙、蠢笨凶狠的形象。他恨不得当场发作,把那说书的杀了。可醉仙楼里正群情激愤,叫好声不绝于耳,他记着上次的教训,没有再妄动。
但回去之后?,他当场下令,让侍卫去布置,将?青菱的血衣、簪钗,还有他施刑用过的凶器等物放去国?子监,放进封离平时午间小憩的屋子里。
上次他去国?子监时,已摸清国?子监的布局,因此他很清楚,封离在国?子监有一间专供他午休的屋子,皇子龙孙多少是有特?权的,正好,用来栽赃最好。
封离等了三日,终于等来了周济的消息。当晚丑时,周济匆匆回府,求见?封离。
当看?到周济拿出的那些东西时,夜半起身的封离气红了眼眶。破碎的血衣已被染成红褐,但还有一些地方看?得出原样,正是青菱当日所穿的绿衣。
封离当时看?到这件衣服,发觉部分袖口毛了边,才推断青菱并不宽裕,所以主动给了她银子。
还有她头上戴的珠钗,米珠有些发黄,如?今已被扯破了线,缺了一线珠子。
而那鞭子和?铁钉,染的也都?是青菱的血。他请周昭宁帮忙拿到过青菱的验尸单,这两样凶器正合了青菱身上的鞭痕,以及舌头上的伤。凶手为了不让她大喊大叫,将?铁钉钉在她舌上,残忍至极。
封离攥着那件血衣,回想那情景,目眦具裂。
半晌,他才说出话来:“这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能做到吗?”
“必不辱命!”周济应答,掷地有声。他这些时日跟进这桩案子,知道?的细节不比封离少,心?里的愤怒也不比封离少。
“这件血衣,烧去大半,然后?放在国?宾馆运出的腌臜里。安排好,务必令刑部或者大理寺的衙役发现。”
“是!”
第二日辰时,天上下着细雨,凉气逼人。所谓一层秋雨一层凉,霜降将?至,衙役们已是穿上了厚衣。
今日是他们奉命搜查国?子监的日子,这国?子监乃是天下文汇,轻易动不得。因此案发之后?到今日,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几位大学士打了三日嘴仗,才获准前?来搜查。
可变故恰恰发生在这时。衙役们撞上了鸿胪寺国?宾馆负责倾倒腌臜物的杂役,那杂役被他们冲撞,车翻了,桶里的污物翻倒,掉出了一件血衣。
那血衣明?显是女子衣衫,而国?宾馆内除了丫鬟,并没有其他女子。
大理寺的捕快当场将?那杂役拿下,查问?之下,国?宾馆内没有丫鬟受伤,这血衣也并不是任何人的。众人不约而同,都?想到了死在一街之外的乐户青菱。
叫来醉仙楼的掌柜和?伙计辨认,他们当场认出,这血衣便?是当日青菱所穿。
霎时,封离那件斗篷倒算不得什么?铁证了,反而是国?宾馆有人行凶,存在更大的可能。尤其是这几日,三司官员也是听说了醉仙楼之事的,这乐户既开?罪过北梁吴王,那就连行凶动机也齐备了。
没证据时,他们不是没人想过这个可能,那时苦于没有证据。如?今有了证据,要愁的却更多了。两国?使节,身份特?殊,稍有不慎便?会闹出有损国?体、关系两国?和?平的大事。
御史台派来负责此事的御史中丞有心?继续把罪责往封离身上推,此时也说不出口,只能一个劲强调事关使团不可妄动。刑部和?大理寺顺势提议:“呈报内阁,请内阁决议。”
内阁决议,同样免不了众说纷纭,但摄政王周昭宁稳坐首位,力排众议,当日便?下了对国?宾馆的搜查令。
封离提前?得了周昭宁的传信:大势已定,明?日早朝,离伐而伏之。
寥寥数语,却令他心?安无比。
本是再正经不过的传书,偏偏那一字之称,一个“离”字,搅得他心?痒起来。
第54章 相争(6)
封离没?有官职、没?有爵位、没?有建元帝或永庆帝允准听政的旨意?, 本?没?有参加朝会的资格。周昭宁传信让他准备明日早朝亲自讨伐赫连重锦,必是已有安排。
封离正想着晚间等周昭宁回来了问问,还没?等?到人, 便先等?来了?宫中旨意?。竟然真的是传他参加明日?早朝,说明日皇帝要亲审乐户青菱一案。
这多?少有些神算了?,封离好奇心起?来,硬是赖在前院等?周昭宁回来。结果这一等, 等?到睡着了?都没?等?到。
周昭宁为?了?这案子忙到很晚,回府时周廉竟等?在门厅,一见他便来禀报:“殿下在您书房等得睡着了?。”
“怎么不叫他回去睡?”周昭宁刚问完, 立刻又改了?口,“怎么不早些禀报?”
他脚步不自觉加快, 周廉赶紧跟上, 无奈地说:“殿下非要等?, 又不让我等?通禀。”
周昭宁侧首瞪他一眼,周廉福至心灵,无师自通地补了?一句:“殿下说您国事?操劳, 不愿搅扰。”
话音未落,周廉就见自家王爷话里话外的责备散了?。他不由得?想,沈姑姑估的是越来越准, 看来王爷是真对殿下上心了?。
周昭宁推开书房门, 就见到封离躺在小榻上,他走过?去坐在他身旁, 没?急着把人叫醒。他有些犹豫,是让他接着睡, 明日?醒了?再说,还是这会叫起?来问他有什?么事?。
他犹豫片刻, 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们大婚之夜,他深夜进封离的卧房,那时封离警惕得?很,瞬间便被惊醒。可如今,自己在他身侧犹豫这许久,他竟然睡得?稳稳当当。
“封离,找我何事??”周昭宁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柔声问。他想如若封离睡沉了?听不见,那就抱他去里间,过?了?今晚再说。
封离听到他的声音,迷迷糊糊醒转过?来。他撑着身子坐起?来,长长伸了?个懒腰。
“你回来了?。”
“嗯,你有何事??”
周昭宁的语调是难得?的柔和,可惜封离还没?全醒,根本?关注不到这些细枝末节。
“我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明日?宫里会让我上朝?你安排的?”
周昭宁上下打量他。
“怎么?我问的有什?么不对?不是你安排的话,你如何未卜先知?”
“说不定我就是卜出来的呢。”
封离一下笑了?:“那感情?好,以后不当摄政王了?你不止可以去国子监做博士,还可以去摆摊算卦,我就不怕没?饭吃了?。”
“是吗?”周昭宁眸色转深,突然想问他,是不是说哪怕他不是摄政王了?,封离还愿意?跟着他。
可这人才亲口说过?,对他不动心,他有此问实在是多?此一举,那到嘴边的话也就这么咽了?下去。
“开玩笑呢,你快说,我好奇得?很,苦等?一晚上,你总不至于?叫我白等?吧?”
周昭宁这才正色道:“先前信国公在坊间散播对你不利的谣言,若明日?三司公审此案,岂不是给?百姓围观,给?你澄清的机会?若不想三司会审了?,那便只?有一条明路可走。”
“皇帝御审。”
“不错。所以我料定,明日?会传你上朝,在朝上御审此案。理由嘛,也是现成的,事?涉北梁使团,不便公开审理。”
封离看他的眼神带着探究,他有些不明白,周昭宁这么帮他,多?少有些不合理。
不明白,他便直接问了?:“你为?何帮我,难道不该帮皇帝?”
周昭宁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怎可令外族在大禹境内欺凌百姓?皇帝该懂得?这个道理。”
封离挑挑眉,心想果然如此。他想借机给?青菱讨回公道,周昭宁要借此教导皇帝,他和周昭宁也算是殊途同归。
“我走了?。”
“走?”
封离利落起?身,侧头问他:“不然呢?我回去睡觉了?,难不成留这跟你睡?”
周昭宁藏于?袖中的拳头兀然握紧,他避开封离的目光,目送他出了?书房,脚步轻快地回了?后院。
第二?日?,卯时未至,封离被叫起?来更衣。是沈蔷亲自过?来为?他打点,端来了?给?他备的朝服。那金色蟒袍上绣四龙腾翔,封离看着她展开,惊讶不已。
在原身的记忆里,宫中从未为?他准备皇子朝服,因为?他不需要上朝,甚至他归国后连一次宫内大宴都没?参加过?。
沈蔷看出他所想,解释道:“七月为?殿下量体时定下的,制好已有半月,正好派上用场。”
“怎么会为?我制蟒袍?”
“总会用得?到的。”沈蔷姑姑笑容慈和,示意?他抬臂,和明福一块为?他更衣。
封离心中有些触动,但还不算激烈,反而是明福,为?他系腰间玉带时,差点没?把眼泪蹭他身上。
封离开玩笑般斥他:“明福你要是把鼻涕蹭上去,你主子我可就不穿了?。”
明福吓得?连忙去旁边擦眼泪去了?,擦完红着一双眼睛说:“明福都不敢想这一天。”
“确实不敢想,要上金殿在朝会上受审呢。”
“……”明福被他这般故意?的说辞气到,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说,“殿下明知道不会有事?,何苦吓我?我盼您身着蟒袍,走上那金殿的日?子盼了?十年……”
“行行行,达成所愿,你可别再哭了?。”
封离虽是这么说,明福还是又哭了?出来。最后只?能拿凉水洗了?把脸,顶着红眼睛随他入宫。
周昭宁在马车上等?他,封离掀帘上车,那一身明黄如金光耀日?,令他移不开眼。他撑得?住这样的打扮,仿佛高不可攀,只?要不开口。
一开口便是:“怎么只?有点心,不垫垫怎么熬得?过?一个早朝。”
“带一身大肉包的味道去上朝?”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大肉包?”
周昭宁低头轻笑,打开食盒第二?格,真给?他端出来一碟包子。不过?不是大肉包,而是豆沙包。
封离吃罢,两人到了?宫门口。
他随周昭宁下车,走在周昭宁身侧入宫,一路上遇到多?少官员,便受到多?少瞩目。不止他自己没?穿过?这皇子朝服,所有人都不曾见过?。有人一见之下忍不住与同侪窃窃私语,说七殿下穿这身当真是面如冠玉、贵不可言。
之后很久,封离都一直记得?那日?情?形。他们到了?金殿外,周昭宁带着他一同入内,周昭宁走到他摄政王的位置上坐下,封离未得?赐座,便站在他身侧。那是群臣之首,高群臣半阶,足以俯瞰整个朝堂。
他过?去曾在金殿上封侯受赏,曾当朝献俘,曾舌战群儒,却从未站在这高半阶的位置过?。
有些新奇,又有些难以言喻地悸动。不过?半年,他却像是过?了?一世?。
他环视群臣,目光最后落在几位内阁大臣身上。其他人不奇怪,倒是最中间那位,竟戴了?顶假发。
他弓身问周昭宁:“那是谁,他这髢也忒假了?,没?人提醒他吗?”
场中此时正好安静,站在最前的几位内阁大臣都将他的话听在了?耳中,他们纷纷看向被点名的户部尚书,很是汗颜。
周昭宁看他一眼,笑了?:“回去与你说,雅正。”
户部尚书这下彻底脸黑了?,满脑子都是王爷私底下会怎么笑话他。可是他的髢真的很假吗?
封离站直身子,内监唱道:“皇上驾到!”
今日?早朝,这万众瞩目的第一桩事?便是乐户案,皇帝一看封离那样,就恨不得?他马上滚出金殿,半刻不耽搁,立刻开始审理。
先是刑部呈报这几日?的调查结果,说到最后终于?说出了?北梁使团的嫌疑。
北梁正使赫连重锦和副使谢钰山被传入殿中,负责禀报的刑部左侍郎当朝询问:“昨日?在国宾馆内搜得?血衣、珠钗、鞭、钉等?多?样物证,已验证确系死者所有。发现物证的地点有多?处,分别是吴王和他的贴身侍卫房中。敢问吴王,可识得?那死者青菱?”
“识得?。”赫连重锦手中折扇轻摇,全然不惧。
“那青菱之死,吴王可知晓是怎么回事??”
封离目光如炬,看向赫连重锦。
赫连重锦悠然回他一眼,故意?看着他回答:“她勾引本?王在先,服侍本?王时莽撞在后,伤到了?本?王,本?王手重,一不小心便将人打死了?。”
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说的不是杀死一个人,而是碾死一只?蝼蚁。不仅如此,他还要颠倒黑白,败坏青菱的名声,说是她勾引在先。
封离忍不住往前一步,指着他喝问:“她何时勾引你?!又是伤了?你哪里?”
“何时?那自然是七殿下没?看到的时候咯。那日?她一离开醉仙楼,便偷偷来鸿胪寺寻本?王,说先前是在台上不好意?思,心里还是对本?王有意?,来自荐枕席。”
赫连重锦笑得?奸猾:“至于?说伤到了?哪儿……本?王看看啊。过?了?几日?,好像已经好了?,就这,颈侧。”
赫连重锦拉开一些衣领,那颈侧连半点伤痕也不见,但他大言不惭尤嫌不够,补充道:“谁让你们来得?这么晚,本?王伤都好了?。”
“胡说八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本?王的侍卫都可以作证。”
整个朝堂都知道,他的侍卫自然是听信他的话,但谁也不能说人就不能作证。毕竟他们也没?有铁证,证明赫连重锦所言非虚。
这时,周昭宁借着袍袖遮掩,轻轻拽了?下封离的衣摆。封离被他提醒,迅速冷静下来,说:“听说刑部也找到了?一些人证。”
“是。”刑部左侍郎面向皇帝,请奏道,“请陛下允许臣传人证上殿。”
“人证要传……但案情?未全部明晰之前,七皇兄尚有嫌疑,还是不要越俎代庖的好。”
明明赫连重锦都已经半点不惧地当庭认下,皇帝却还说他嫌疑未清,封离面上讥讽之色压都压不住。
若是过?去,封离不会当面顶撞,但此事?,他半步都不愿意?退,当即说:“正是要洗清我的嫌疑,我才要亲口质询,和吴王辨个明白。”
“你——!”
皇帝正要发作,周昭宁抬眸向他望去。
“陛下,审案要紧。御审之后,今日?还有诸多?朝务要议。”
皇帝只?得?把话咽了?下去。
刑部带来的证人,是亲眼见到赫连重锦掳人的人证,而且不止一个。赫连重锦当日?饮了?酒,又在气头上,行事?张狂,根本?没?把这点事?放在眼里。那两名人证将当时情?形说得?详尽,令赫连重锦的谎言不攻自破。
“那大概是本?王记错了?,或许是那女子媚眼如丝,叫本?王乱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