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水——!”
识海之中猛地响起宇文珏愤怒的吼声,沈若水却只专心捕捉着每一丝属于宇文珏的残魂,把那些残魂牢牢控制在自己体内,绝不放过一分!
那被宇文珏当做分身和魂魄寄居之所的被强行塞回沈若水胸膛的墨槐骨笛,更是被他一把撕扯出来,狠狠贯在脚下,而后笑着对面前的沈星河道,“烧!”
这还是沈星河第一次在沈若水身上看到那样轻松明快的笑意。
沈星河却不忍地低垂下眼眸,立刻用青鸾火织就成结界,把那沾满血痕正挣扎着想要逃离的墨槐骨笛围困其中,凶猛煅烧。
“沈若水!若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沈星河!你不是同情他吗?一定不想看到沈若水死吧?!”
“我答应你,只要你今日放我一条生路,从今往后我宇文珏绝不与你们师徒为敌!”
“我还可以解除沈若水身上的主仆契约!”
“我可以发心魔誓!”
“咯哒。”一脚把那惊恐疯狂的墨槐骨笛踩在脚下,沈若水动作优雅地把颊边散落的长发掖在耳后,厌恶又轻蔑地撵了几下脚,嘶哑的声音冰凉又冷酷,“聒噪的东西。”
似乎再看一眼宇文珏都觉得脏,沈若水很快抬眸看向沈星河。
在看到沈星河眼底浓重的不忍和悲伤后,忽然释然地笑了笑。
“……沈小友不必如此。”
唇边溢出一丝滚烫的血液,沈若水用手指揩了下,在看到指腹上许久未见过的猩红时,眼中忽然有了晶亮的水意。
沈若水已不记得究竟有多久没见自己体内有过这样鲜红的血色了,自被鬼槐枝条占满经脉后,他一度以为自己早已是个活死人。
忍辱负重活到今天,所为不过此刻。
伶仃的手腕艰难抬起,终于第一次抚上沈星河的脑袋,轻轻在其上揉了揉,沈若水细细看着沈星河的脸,似乎在其上寻找着谁的影子,却又渐渐垂下眼眸,微微笑了。
“……沈小友。”
“你爹说过的那个世界,我怕是无缘见到了。”
“若沈小友他日飞升,记得替我去看看。”
“沈若水……感激不尽。”
墨槐骨笛中的唾骂声越来越低,很快便彻底消失。
苍青的火焰很快自沈若水脚下一寸寸燃满全身。
能够焚尽一切污秽的巨大火光中,沈若水的身体渐渐消散,现出一只正优雅展翅翩然欲飞的仙鹤之影。
那是一只极漂亮的仙鹤,红顶殷红,颈项修长,温润的眼睛在明灭的火光中光华闪烁。
沈星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翩然起舞,又在莹莹火光中随风消散。
心中闷得不行,眼中也热热的。
沈星河闭上眼睛,忽然想看看师尊。
幽冥鬼域中心道场,静立于云舒月肩头的小青鸾蓦地蜷了蜷爪子,三两步跳到云舒月颈窝中,蹭了蹭云舒月温暖的颈项。
云舒月安慰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有银茎分身在,云舒月自然也看到了沈若水自出现到消亡的全过程。
其实沈若水的结局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注定,云舒月和沈星河也都知道,他此次随行来魔域,本就抱了必死的决心。
所以,对于沈若水的消逝,云舒月其实并不意外。
但很显然,被迫亲手送走沈若水又亲眼看到他消亡这件事,又让沈星河难过了。
心软的人在这世道其实很吃亏。
对沈星河来说尤甚。
有时候,云舒月其实也会想,若沈星河的心肠,再硬一些就好了。
【你与沈若水不过几面之缘,为何如此难过?】
识海深处,自被云舒月嘲讽后默不作声至今的君伏忽然问沈星河。
沈星河贴着师尊温暖的肌肤,垂眸半晌,才低声说道,【沈若水让我想起前世的师尊。】
一样的天纵奇才,一样的飘然若仙,一样的命运坎坷受尽苦楚,甚至一样的自高洁云端坠入污泥。
被摧折傲骨,被肮脏玷污,竭尽全力仍身不由己,纵使满身风华,依旧逃不过命运的摆布。
沈若水就像一面镜子,每次看到他,都会让沈星河忆起师尊前世的遭遇。
同时又忍不住后怕和庆幸,怕师尊像沈若水一样被谁折辱囚禁,又庆幸师尊今生还好好的,未被这污浊的世道沾染分毫。
沈星河其实不太记得重生前的事了。
任凭他如何回忆,他都想不起在他重生前,师尊究竟处在怎样的境地。
不知道师尊是否仍被整个世界疯狂针对,又是否仍在遭遇那些不好的事。
不知道师尊是否又受伤了,也不知道师尊会不会与沈若水做出相同的选择。
偶尔努力回想前世的事时,沈星河脑中总像被针扎了似的,绵绵密密地疼。
疼过之后又会陷入深深的连话都不想说的疲惫。
次数多了,沈星河便极少再去想这些。
靠在师尊身上有一会儿,沈星河才从那种糟糕的情绪中稍微缓过神来。
用翅膀又抱着师尊的下颌蹭了蹭,沈星河这才重新在合欢宗地界睁开眼睛。
之前沈星河避战被宇文珏控制的沈若水时,曾被沈若水提醒不要再往后退。
那时或许是太过担心沈星河,挣扎着恢复清明的沈若水曾提示沈星河,背后不远便是诛仙灭魔阵。
那时沈星河虽劈了这法阵一刀,却也只是让这直径不足十步的微型诛仙灭魔阵暴露了出来,并未彻底摧毁它。
沈星河今生似乎与这法阵颇有些缘分,听说他爹在失踪前也曾遭遇诛仙灭魔阵,沈星河和师尊的家望月峰也是毁在此阵之中,就连他自己之前都险些踩了进去。
据说诛仙灭魔阵是上古大能于战争中所创之杀阵,上可诛仙,下灭万魔,一旦踏入此阵,唯魂飞魄散一种结局。
沈星河虽能认出这法阵,却并未深入研究过此阵。
他垂眸静静看着一步外的诛仙灭魔阵,很快自空间中取出一枚空白的玉简,按照地上那法阵的模样,细细拓印起来。
拓本做好后,沈星河干脆利落地毁了那法阵,之后才举步向寻宝鼠之前转圈的那处废墟走去。
那时因察觉有人在附近,沈星河并未详细探究此地究竟有何特别,引得寻宝鼠如此异常。
现在细细一看,沈星河才发现,这废墟之下似乎确实掩藏着什么。
只是以他化神境的修为,一时竟都看不透这地上的花纹有何玄妙之处,更不知该如何找到此处埋藏的宝物。
直接用刀劈沈星河已经试过了,哪怕劈出的沟壑再深,依旧探不到宝物的气息,而后不消片刻,那四分五裂的地面便又会恢复如初。
暴力拆除的选项便被直接排除。
沈星河又细细研究起地上的花纹,很快在其上寻出些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的纹样。
掠过其中一道狐狸花纹时,沈星河的目光忽然顿住,总觉得那花纹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很快想起什么,自空间中翻出一个同样雕着狐狸花纹的锦盒。
当初在金乌大漠时沈星河曾遭遇一出窍期的狐妖,把那狐妖斩于刀下后,还被寻宝鼠把那狐妖事先藏好的储物戒指挖了出来,这锦盒便是那储物戒中的东西,里面是一枚刻有“狐妙”二字的合欢宗长老令。
那锦盒上的狐狸纹样与脚下的狐狸纹一模一样。
沈星河先把那锦盒放在地上的狐狸纹上,地上没有任何变化。
他又把那合欢宗长老令放在狐狸纹上。
令牌触碰地面细微的“嗑哒”声后,脚下巨大的花纹上忽然闪过一道朦胧的微光。
之后却再无任何反应。
沈星河微微皱起眉头,明白这看似平常的花纹确实是一道禁制,合欢宗长老令显然是开启禁制的一环,但其他究竟还需要什么沈星河根本毫无头绪。
【君伏,你可能看出什么?】
他很快选择向君伏求助,之所以没问耳畔的师尊,是怕打扰师尊净化魔域。
君伏沉默片刻,这才淡声说道,【滴一滴你的血。】
沈星河顿了顿,问他,【为何要用我的血?】
君伏:【这禁制上最重要的一环是血脉,其上有沈家人的气息。】
所以这禁制,是沈清兮设下的?
心底虽然有几分膈应,但一想到寻宝鼠的反应,还有这下面极有可能有许多师尊能用得上的宝物,沈星河最终还是倾下身,点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花纹上,转瞬便被那花纹吸了进去。
有隆隆的声音自地底响起,一阵细微的震颤后,沈星河眼前很快出现一条直通地底的阶梯。
没有贸然走下阶梯,沈星河先放出神识粗粗扫了一圈地下。
在看到其下珍藏的无数源自洛水仙庭的珍宝后,饶是沈星河见过不少大世面,也还是忍不住沉默了。
第126章 抵抗
看到那些珍宝的第一眼, 沈星河便意识到,这应该就是洛水仙庭当年覆灭后,莫名失踪的宝藏。
当年沈清兮还曾以此为饵, 加入天一水阁,在太一宗集会上污蔑沈轻舟勾结魔道, 盗取沈家至宝,还夺走了洛水仙庭所有宝藏。
若非沈星河当年真对此一无所知,立下心魔誓釜底抽薪自证清白,恐怕之后会被那些觊觎洛水仙庭宝藏的人纠缠许久。
所以, 沈清兮这算不是贼喊捉贼?
但紧接着,沈星河便想起, 沈清兮是在当年沦为废人后才被沈卓送至合欢宗的。
还有, 之前他于剑宗地牢中见沈清兮时,在得知洛水仙庭覆灭果真与沈卓有关后, 沈清兮目眦欲裂的崩溃神色也并非作假——
沈清兮显然也并不知晓洛水仙庭宝藏的具体下落。
所以,这里只可能是沈卓的手笔。
还是瞒着沈清兮这个合欢宗宗主设下的。
沈卓心机之深可见一斑。
当年洛水仙庭一朝倾覆, 正赶上沈星河经脉尽断, 初随师尊至望月峰的时间。
所以对于在那场覆灭中失踪的沈家宝藏, 沈星河虽早有猜测或与沈卓有关, 后来也因七杀的记忆证实了此事,却并不知晓沈卓究竟把那庞大的宝藏藏在何处。
尤其是在沈卓成为太一宗宗主后,沈星河一直以为沈卓会把洛水仙庭的宝藏随身带进太一宗。
不过以沈卓心机之深沉, 心思之缜密, 倒也确实不会把这些带有洛水仙庭印记的宝物轻易示人。
没想到最后都便宜了沈星河。
再三确定这下面没有什么太厉害的机关法阵后, 沈星河这才顺着那阶梯, 缓步走了下去。
之前寻到琳琅满目满室生辉的丹阳宝库时, 沈星河心中只有欢欣和喜悦, 今日再踏进这同样宝光灿灿的藏宝库,沈星河心中却只觉唏嘘。
身为崇光界顶级宗门世家,当年洛水仙庭何等风光煊赫。
珠宫贝阙,玉宇琼楼。
庭中群英汇聚,往来衣冠风流。
虽然那时沈星河父子与沈家嫡系关系很差,但不得不说,生活在洛水之畔那些年,沈星河绝大多数时间都很快乐。
那些与父亲有关的记忆,一直在沈星河脑海深处闪闪发光。
只是,当他再忆起当年沈清兮递给他的那杯“融丹”之茶,还有沈家嫡系那些人私下里不止一次对包括父亲在内的优秀旁系弟子痛下杀手,还有不少似沈若水一般脱离沈家的弟子,对于洛水仙庭最终的覆灭,沈星河又觉得,都是报应。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
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沈家就已经从根上开始腐坏了。
所以才会养出沈卓那样的狼子野心之辈。
这么一想,倒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他很快把那数量庞大的宝藏全数划进空间。
其实按理说,这样庞大的宝藏本并不该如此轻易被谁收入囊中,进到这宝库的过程中,沈星河还特意观察过,却发现此地确实没有多少防护的机关和法阵。
想到沈卓被自己和师尊劈了一刀后,若还活着,情况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许比之前的宇文珏还不如,沈星河不由暗忖,会不会沈卓在设下这宝藏的禁制时,就已经把自己有天极有可能虚弱至极,甚至沦为废人的可能性思考在内,这才把这宝库禁制设定成如此?
但哪怕沈卓机关算尽,恐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与他同样身负沈家血脉的沈星河会意外跑到魔域合欢宗这里,还挖到了极有可能让他东山再起的命根子。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沈星河都觉得快意非常。
沈星河从不曾忘记,望月峰被毁的罪魁祸首还有沈卓一份。
所以,在离开这地下宝库前,沈星河依葫芦画瓢,也在此留下了一个诛仙灭魔阵——
若沈卓贼心不死,真有一日会寻到此处,定能亲自体会到诛仙灭魔阵的滋味!
回到地面后,沈星河研究了一会儿,很快把那藏宝库的禁制恢复原样,并把那些被他刀气扫到一边的废墟又挪了回来。
之后他又按照记忆,抹去自己之前和宇文珏战斗过的痕迹,把合欢宗的一切都恢复到自己到来前的模样。
确定万无一失,哪怕沈卓亲临也看不出破绽后,沈星河这才飞回幽冥鬼域中心道场,坐在师尊身边开始整理宝藏。
身为屹立不倒近万年的顶级宗门世家,洛水仙庭的宝藏不胜枚举,多到几乎数不清。
而且因为沈家是水系世家,宝库中水系以及与对水系修者颇有助益的木系天材地宝尤其多,灵石矿脉更是一抓一大把。
沈星河整理了小半个月,才把所有师尊能用上的东西都整理好,装了足足六百个储物玉佩,而后一股脑全塞给了师尊。
沈星河早就发现,师尊在修炼一途上几乎没有瓶颈,只要修为足够,晋升不过早晚的事。
提升修为的方法大致分两种,一种是靠自身实打实的修炼,另一种则是借助外物,比如功法、丹药、各种稀世的天材地宝。
修炼一途以师尊天生道骨的绝世资质,沈星河根本没有帮忙的余地,所以这些年他才会卯着劲儿给师尊找各种好东西。
其实对绝大多数修士来说,借助外物提升修为终非大道,靠包括丹药在内的各种手段堆积上去的修为亦如同纸糊,隐患颇多。
但在师尊身上,沈星河却从未看到过类似的情况。
那些好东西被师尊吸收后,是真的都转化成了实打实的修为。
所以这些年沈星河才会像成精的寻宝鼠一样,想方设法给师尊找各种天材地宝,望师尊能尽快提升实力,早日飞升。
这些年崇光界的情况已愈发糟糕,连摇光都看得出崇光界的灵气在逐年减少,各大势力更是轮番倾覆——无论洛水仙庭还是丹阳仙府,连全魔域都已成昨日黄花。
万剑宗虽于魔道大战中胜出,看似风头无两,但深知这些年万剑宗究竟陨落多少弟子的沈星河却很清楚,短时间内,万剑宗恐怕都很难恢复元气。
至于太一宗,先是出了幽冥鬼主宇文珏,其后又有沈卓这个勾结魔道的宗主,现在恐怕也正焦头烂额,经此一事完全落没已是板上钉钉。
远在西域的佛宗沈星河不太清楚,不过从他们只派了近千弟子支援万剑宗的情况看,宗内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
至于乾元王朝和药王谷,虽看似如日中天,但一想到这两大势力的背后是符熄和花沉,沈星河对他们便只有警惕。
还有飞羽集。
先是失去他爹,再是夜枭叔叔陨落,再加上崇光界这些年愈发动荡,飞羽集的情况其实也很不好。
夜枭叔叔之前甚至还怀疑飞羽集内部出了叛徒。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让沈星河心中一日比一日更焦灼。
想让师尊尽快提升修为,尽快突破大乘和渡劫期的雷劫,尽快飞升离开这肮脏的崇光界。
自重生那天起,这便是沈星河唯一的期盼。
他也一直无比盼望着,盼望那一天能早些到来。
沈星河那些殷殷的期盼,能听到他心音的云舒月了若指掌。
所以,对于那孩子一股脑塞来的能让全崇光界趋之若鹜的宝藏,云舒月并未拒绝。
他很清楚,若他不收,沈星河恐怕还得另想办法磨得他收下。
总归不是第一次,而且他和沈星河对这些身外之物也都不是很不在意。
身为合体境修士,云舒月所能感知到的事远比沈星河多许多。
所以他很清楚,沈星河所担忧的一切,并非杞人忧天。
当务之急,也确实应以提升修为为第一要务。
云舒月收下那些宝藏后,沈星河果然很高兴。
其后一段时间,沈星河暂时并未再去四处寻宝,而是蹲在师尊身边,搜集夜枭叔叔的残魂。
之前他去寻宝那段时间,师尊在净化全魔域时,曾帮忙收集到了一些夜枭叔叔的魂魄。
不过夜枭叔叔的魂魄破碎得很严重,直到今日,魂珠中的搜集到的魂丝也不过十几根,连夜枭叔叔的一魄都未凑齐。
有时候沈星河也会想,即便他搜集了再多夜枭叔叔的魂魄,又有什么用呢?
师尊也说过,死而复生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禁术,对于夜枭叔叔来说,转世投胎才是唯一的出路。
但这崇光界的世道已如此之坏,夜枭叔叔真的还愿意诞生在这样一个世界吗?
还有沈若水。
其实在青鸾火的火光中,沈星河是能为沈若水留下些残魂的。
沈若水最终却决绝地选择了魂飞魄散。
他应该是再不想看到这肮脏的世界了。
沈星河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转头看着白衣胜雪的师尊。
若是没有师尊……
若是没有师尊。
他恐怕也会做出与沈若水相同的选择。
魔域没有日月星辰,终日被乌黑的浓云所覆。
这样的地方其实很容易让人忽略时光的流逝。
不过因对每年的七月十五都分外挂心,自来魔域起,沈星河便每天都算着时间。
宇文珏死后,自他体内被解放出的残魂多到数不清。
哪怕师尊已净化数月,冲天的鬼气、怨气依旧没有消减多少。
每次师尊净化完一部分,总会有新的冤魂汇聚过来。
沈星河大致算了下,想要把这无数魂魄完全净化,恐怕要用上许多年。
沈星河也不着急,因为他很清楚,如今的魔域除他师徒二人再无其他人,而因为头顶那片阻隔天屿大陆与魔域的黑云,外界也没人能进得来魔域,此处便成了真正的与世隔绝之地,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师尊修炼。
望月峰被毁后,沈星河一直想为师尊寻一处能安心修炼且能安心度过每年七八月的所在。
原本他还想去寻些类似霜天秘境般冰灵力浓厚的秘境,如今也只能委屈师尊,暂时在这魔域修炼一阵子了。
或许是因那黑云的干扰,沈星河用来联系飞羽集的法宝也失了灵。
他也尝试过用小青鸾分身出去送信,每每却总会在那黑云中迷失方向,不得不原路返回。
次数多了,沈星河便清楚,他和师尊恐怕又要和外界失联一段时日了。
不过之前丹阳秘境一役中他也曾失联八百年,对飞羽集的运作并没有多大影响。
白灵犀到底是夜枭叔叔选定的继承人,想来即便他再失联一阵子,白灵犀也能把飞羽集的事处理得很好。
还有万剑宗。
随师尊来魔域前,沈星河曾对柳狂澜说过,若信得过他,便把寻找失踪剑宗弟子的事交给他来办。
这几日他也确实在师尊净化过的魂魄中,寻到几丝逝去剑宗弟子的残魂,都有好好收在魂珠中。
只是在师尊完全净化完魔域前,他恐怕很难把这些消息及时传递给柳前辈,只希望柳前辈和摇光别太过担心才好。
修真无日月,弹指便是六十年。
这些年沈星河只在开始那一两年中,时常去魔域其他地界寻宝,待他把魔域所有漏网之宝都搜刮殆尽后,沈星河便一直待在师尊身边,随师尊一同修行。
这六十年魔域的怨鬼之气已被云舒月净化半数有余。
当年宇文珏把事情做得太绝,他死后无数自他体内得到解放的魂魄都已残破不堪,即便有云舒月的净化之力撑着,最后也难免彻底消散,化作丝丝缕缕纯净的魂力,飘荡在云舒月的道场周围经久不散。
这些魂力已没有主体,再没有转世投胎的可能,连魂珠都进不去,与充斥在天地间的灵力并无区别。
而随着这样纯净的魂力越聚越多,以云舒月道场为中心形成的灵气漩涡也越来越庞大,聚拢的魂力与灵气甚至快凝成水滴,灵气浓度更是与许多洞天福地旗鼓相当。
在这样一个灵气充沛之地修炼,不说云舒月,连沈星河的修为都往上窜了不少。
而说到云舒月,沈星河能明显察觉到,过去的六十年中,师尊的修为在飞速提升,已至合体境中期。
这无疑让沈星河感到十分喜悦,因为他知道,他塞给师尊的那些天材地宝是真的有用。
但这喜悦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即便师尊修炼如此顺畅,每年七月十五依旧会失去全身灵力。
而且,或许是因为没有望月峰那条冰灵脉压制,每到七月十五,师尊身上都会热得厉害,即便每次都在冰雪宫殿的冷泉池中泡着,也并不能有所缓解。
手腕上的寒潭月魄沈星河早拆下来全给师尊用了,过去六十年间几乎已用了大半。
现在他左腕上只余一颗从不离身的白玉珠,剩下的小半串寒潭月魄则被他好说歹说戴在了师尊手腕上。
但即使如此,沈星河也知道,师尊并没有好受多少。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只有过去六十年中的七月十五,师尊从未从此地忽然消失。
但今年,在临近七月十五的日子,沈星河却又开始心慌。
沈星河记得很清楚,上一次出现这种强烈心悸的情况后,师尊曾无知无觉地自望月峰消失,落入金乌大漠肮脏污秽的无名城中。
神鸟一族的预感素来精准,沈星河对此早有经验。
所以这年自七月初不断心悸开始,沈星河便干脆化作本体,亲自站在师尊肩头,用流光闪烁的华丽尾羽一圈圈缠在师尊胸腹,恨不能把自己全身上下每根羽毛都绑在师尊身上,就怕师尊又被那狗天道传送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
云舒月也未阻止他,因为算算时间,距离他上次被传送至合欢宗外的春心密林中,确实已过了六十年。
又是一个头顶没有月亮,被黑云占满苍穹的七月十五。
子时将至。
因为知晓今次定会被传送走,这天云舒月并未放出冰雪宫殿,只安稳坐在道场的蒲团上静静等待。
与他这个淡漠的当事人不同,牢牢缠在他身上的青蓝色鸟儿显然要紧张许多。
以至于,让被他漂亮尾羽紧紧缠绕着的云舒月都感到一丝窒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