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自学会这双修心法,沈星河便完全向云舒月敞开自身所有, 几乎把自己的身体和一切都当成为师尊恢复提升修为灵力的工具。
沈星河并不在乎自己会如何。
与此相比, 他更关心师尊是否会因此而受益。
只是, 虽然他一直努力在双修时把更多灵力留在师尊体内, 师尊修为增长的速度却依旧没有他快。
就像现在, 即使他已经玩命似的往师尊体内灌灵力, 但几百圈心法运转下来,明明是为帮师尊恢复灵力的他,体内增长的灵力却比师尊所恢复的灵力还多许多。
虽然他也考虑过,他和师尊毕竟相差一整个大境界,师尊实力比他增长得慢本就寻常,但,沈星河还是觉得,在双修这件事上,师尊一直在不着痕迹照顾他,把更多灵力留在了他体内——
虽然师尊从不承认,但沈星河飞速增长的实力不会说谎。
所以,对于师尊这样的做法,沈星河其实很无奈,也很着急。
【师尊,您多吸收些灵力好不好?】
为师尊恢复灵力时,沈星河试图同他讲道理,【乾元和鬼域的幕后之人皆深不可测,极有可能远超合体境,真出事时,我很有可能派不上用场,还得指望您。】
【您越强大,我们才越安全。】
【所以,您多吸收些灵力,快些提升修为好不好?】
说这话时,沈星河的声音又轻又软,似撒娇又似诱哄。
但那静静垂在他颈间的由雪色枝叶缠绕而成的璎珞却毫无反应。
【师尊?】沈星河试探地碰了碰那雪白璎珞上的叶片。
蜷曲的枝叶间,很快有如云似雾的雪缎绕上沈星河指间,安抚地拍了拍。
沈星河心下稍安,仍等着师尊回答——他可是知道的,即使师尊体内现在灵力稀少,不能动用灵力传音,但“双生之契”印在他们神魂上的印记却并不需要灵力催动。
见他执意等一个答案,云舒月沉吟片刻,这才无奈通过印记传音于他,【好。】
话音落下后,沈星河果然察觉双修心法的运行更加顺畅,师尊体内灵力恢复的速度也在飞速提高。
沈星河满意地眯起眼睛,再接再厉,【待您灵力全恢复后,也保持这个吸收灵力的速度好不好?】
雪色缎带轻叩沈星河手背,云舒月给了他否定的答案,【不好。】
说完,还不待沈星河皱眉,云舒月立刻又道,【为师的确有意放缓修炼的速度。】
沈星河一怔,【为何?】
修为难道不是越高越好吗?
云舒月:【星儿可还记得,一旦修为增长至临界点,会发生什么?】
沈星河:【自然是渡劫。】
说完,他立刻明白了什么,惊讶地睁圆眼睛,【师尊您难道是想……拖延渡劫期雷劫?!】
云舒月:【不错。】
沈星河第一时间便想反驳,想说这是胡闹——若不渡劫,如何更进一层?又何日才能飞升?
但紧接着,他又想到,说这话的人,是师尊。
沈星河从来无条件相信师尊。
所以即使心中再着急,沈星河也还是强令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师尊如此的用意。
这么一想,沈星河才发觉,崇光界如今的情况,的确不适合渡劫。
渡劫对修士来说往往意味着九死一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即使如此,也还是有无数修士渡劫失败,死于雷劫。
沈星河曾亲眼见证过数次自己和师尊渡劫时的情景,十分清楚境界越高,雷劫越强,对渡劫环境和资源供给的要求也越严苛。
上次他和师尊渡劫时,因是在空无一人的魔域,又用光了他和师尊身上的所有资源,以及有“蜷云”这个能抵挡雷劫的神器在,师尊这才能成功渡过大乘雷劫。
但现在,他们所在之处却危机四伏,无论是乾元还是被无边鬼气所覆的外界,都有未知且强大的存在虎视眈眈。
一旦师尊修为增长至临界点,迎来渡劫期雷劫,届时即便是沈星河,也不敢托大说自己真能在那时护住师尊,让师尊能不被任何人打扰,顺利渡劫。
所以,短时间内,的确不是渡劫的好时候。
想明白这些后,沈星河怅然一叹。
虽然他知道师尊的决定是对的,但只要一想到如此一来,师尊飞升之日或许会遥遥无期,沈星河就又忍不住焦虑起来。
云舒月安抚地用“蝉不知雪”拍拍小孩手指,温声说道,【相信为师便好。】
沈星河捏住那柔软的雪缎,知晓师尊这是在安慰自己,凝重的眉眼渐渐融化,无奈抿唇,【好。】
既已知晓师尊的想法,沈星河便不再催师尊加速提升修为。
但那都是后话,如今师尊因“天罚”之故,体内灵力尚浅,沈星河必须卯着劲儿帮师尊尽快恢复灵力才行。
乾元秘境开启之地位于丹枫流火城正中。
此地曾是安置“生死台”的地点,只不过近百年多丹枫流火城内修士凤毛麟角,曾被修士们用于决斗的“生死台”早已拆除多年,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高耸的黑金色龙柱。
龙柱沈星河从前也不是没见过,但他所见之龙柱大多为纯金或白色,像这样被大面积黑金色所覆的龙柱,他还是第一次见。
只一眼,沈星河便皱起眉头,发觉那黑金龙柱上隐有冲天血气和鬼气,龙形亦狰狞异常,红宝石所刻龙目中似有滔天血海翻涌,高高在上俯视其下洞开的秘境之门。
因师尊灵力尚未恢复,一开始,沈星河只远远审视那秘境的入口,并未冒然进入。
虽已察觉乾元高层或与酆都旧主有关,但当看到那龙柱上的鬼气时,沈星河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惊讶,毕竟乾元对鬼修和鬼气一向敏感,甚至对此设下了极为严苛的法令。
但据沈星河观察,自那龙柱周围路过的人们却无一察觉那龙柱的异常,甚至连那几个明显远道而来,匆匆奔入秘境的修士都对此毫无所觉。
不过那几个修士的修为最高也不过元婴,那龙柱的深浅连沈星河这个合体境都看不分明,倒也难怪其他人看不出。
其后又有十数个修士前赴后继,远远看到秘境入口时便仰天大笑,说“这秘境果真有奇珍异宝无数,我等终于时来运转!速速入内!”
沈星河:……
他看了看那漆黑山洞般的秘境入口,当即明了,那些人怕不是看到了幻觉。
【这入口真的很可疑。】
沈星河皱了皱鼻子,小声对师尊道。
沈星河能敏锐察觉,在那不知深浅的山洞中,鬼气和血气比黑金龙柱上更甚,与其说是秘境入口,倒更像是什么庞大异兽蛰伏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深渊巨口。
云舒月闻言,很快操着“蝉不知雪”一路向下来到沈星河袖中,打开小孩的储物空间,翻出块雪缎,覆在他面上。
令人作呕的血气便全数被阻隔在外,只余隐隐的与师尊身上如出一辙的浅淡幽香,沁人心脾。
沈星河攥住“蝉不知雪”,暗红凤眸溢出点点笑意,轻声对师尊道谢。
他们等到这天夜里。
子时将至时,整个丹枫流火城都已陷入沉睡。
黑金龙柱上,诡异血眸隐秘翕张,秘境入口处也传来一阵不稳的波动——秘境要关闭了!
沈星河迅速在师尊经脉中绕了一圈,发现师尊灵力只堪堪恢复一成,但他们早已决定入秘境探查,沈星河只能催动“蜷云”隐去自己和师尊的身形气息,而后深吸一口气,飞速窜入那诡异的入口中。
“嘶——”
这天子时,乾元数百城中央,开启一整日的秘境入口同时关闭!
数百张“深渊巨口”同时合拢后,每座城池中央的黑金龙柱都仿佛活了过来,一寸寸点亮——
先是龙角、龙首、龙须,再是龙身、龙爪、龙尾……待整个龙柱都被点亮后,无数血线“嘭”地向城中沉睡的百姓四散而去,继而引动更多“嘭”声。
“啊啊啊啊——!!!!”
寂静的深夜,尖叫声四起。
有陷入睡梦的百姓忽觉身边“嘭”地一声,仿佛有水囊凭空炸裂。
但他们很快意识到,炸裂的并不是水囊,而是睡在他们身旁的伴侣、亲人!
床帐之中,铺天盖地的碎肉血气几乎令人窒息。
惊恐的尖叫哭声点亮长夜,人们惊慌失措地奔逃至街上,并未注意脚下的大地正被无数新鲜的血液绘满诡异的图纹。
若沈星河和云舒月尚在,定能很快认出,那正逐渐于各城中成形的庞大图案,与当初他们在丹阳秘境中所见的“偷天阵”极为相似。
但如今乾元数百城中已无一修士,只余牲畜般被圈养得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
这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庇佑”乾元多年的帝尊,终于失去耐性,对圈中喂养多时的“牲畜”们,提起了刀。
飞速掠入秘境后, 沈星河并未冒然行动,只转身看向身后。
在看到那山洞般的入口全数合拢,消失不见后, 沈星河这才碰了碰颈间的雪色璎珞,谨慎看向四周。
只一眼, 沈星河便微微挑眉,发觉此地应是个火灵力异常充沛的秘境——
焦土炎炎,赤地千里。
熔岩滚滚,浊焰排空。
与大多即使没有日头依旧有昼夜之分的秘境不同, 这乾元秘境连“天空”都是漆黑的。
确切地说,不单是“天空”, 连沈星河脚下的大地以及他身后不远处的界壁, 都是污泥般的墨色,其上有无数纵横交错猩红蜈蚣般的巨大裂痕蠢蠢欲动。
裂痕之下, 滚烫的熔岩把空气都炙烤成扭曲的形状。
沈星河自空间中掏出块极品火精金边角料,试探着向那冒泡的岩浆中扔去。
“嘶——”
尚未碰到那岩浆, 极品火精金便被灼热的空气烤成亮红色, 眨眼融成一滩金水, 又瞬间碳化成漆黑的粉末, 簌簌落入翻滚的岩浆。
沈星河微微皱眉——极品火精金强度极高,当初拥有青鸾火的他自己用其炼器都费了不少功夫,即便那时的他与今日早不可同日而语, 但由此依旧能看出, 这秘境中随处可见的岩浆危险至极!
师尊现在尚未完全恢复灵力, 又是木灵根, 怕这无处不在的火灵力会让师尊会不舒服, 沈星河立刻运转冰灵力在颈间的雪色璎珞上凝出一层晶莹剔透的保护壳, 把师尊牢牢护于其中。
在这之后,沈星河才又掏出“绝欲刀”,谨慎碰了碰身后墙缝中的猩红熔岩。
两息后,沈星河迅速抽回“绝欲刀”细细检查,发现“绝欲刀”毫发无损。
之后他又用“绝欲刀”挑了一小块熔岩出来,观察半晌后,终于确定,这熔岩并不能伤到“绝欲刀”,由此可见,还是他当初锻刀用的天外陨铁更胜一筹。
沈星河这才微松一口气,伸出手指试探着碰了碰那拇指大的熔岩,期间他一直用火灵力附着在指上。
甫一碰到那熔岩,那亮红的石头顿时活了过来,化作一条猩红小蛇,猛地咬在沈星河指上。
好在沈星河早有准备,并未受伤,只迅速凝出个巴掌大的冰笼锁住那小蛇,又用青鸾圣火火力全开煅烧那猩红小蛇。
煅烧的时候,沈星河细细感知那小蛇中的力量,发现其中不但有精纯且品阶极高的火灵力,还有浓郁的血气、鬼气和魔气。
思忖几息后,沈星河又放出些天魔之火,把那些肮脏晦暗的力量全数吞噬。
如此一来,那小蛇中的所有力量都没浪费,分别被青鸾圣火和天魔之火分而食之。
待那小蛇被两股火焰完全消化,沈星河发觉,青鸾圣火和天魔之火的力量都略有增长。
虽然那增长微乎其微,但这里可还有一整个秘境那么多的熔岩!
虽说这秘境诡异至极,其后定有乾元高层在虎视眈眈,沈星河却依旧打算雁过拔毛,狠狠捞上一笔——
毕竟他和师尊现在是真的穷!
即使之前白灵犀和白秋把整个飞羽集的资源都给了他,但对沈星河和云舒月这样境界的修士来说,一旦动用灵力或渡劫,那些资源依旧杯水车薪。
所以,这一整个秘境的熔岩对如今十分贫穷的沈星河来说,无疑是场及时雨。
只不过它们都是有主的,在取用那些熔岩时,沈星河必须再三小心才行。
至于它们的主人是谁……
沈星河看了眼掌心漆黑的天魔之火,轻声说道,【师尊,天魔之火告诉我,这‘秘境’是活的。】
所以,他之前在秘境外嗅到的血气和腥臭并非错觉——他们此刻,本就是在一个庞然大物的体内。
天魔之火为至邪至暗之火,能勾起世间一切生灵心底最深处的执意和恶念。
沈星河刚才便是在那熔岩所化的小蛇中察觉到了深深的疯狂与恶意,这才确定,那熔岩包括这由熔岩黑石所化的整个秘境,都是活的。
这点云舒月其实也早有所觉,温声对沈星河道,【你听。】
沈星河凝神倾听,耳中很快被远近岩浆沸腾的“咕嘟”声和不知从何而来的猎猎风声所覆。
但很快,他又听到一股极为隐秘又盛大的呼吸声。
那呼吸与岩浆的沸腾之声几近一体,又完美融进那滚烫的热风中,如此,倒也难怪沈星河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看着头顶同样被龟裂熔岩黑石所覆的“苍穹”,心有余悸地喃喃。
沈星河心中其实已有个隐秘的猜想。
云舒月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是龙。】
沈星河:……
这答案虽然与沈星河的猜测不谋而合,但不得不说,当听到师尊如此笃定的答案时,沈星河心中还是猛地一跳,喉头一阵紧缩,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是烛龙吗?还是符熄返祖了?】
他警惕地望向四周,无论答案为何,这二者如今的境界恐怕都比沈星河要高。
若非有“蜷云”一直帮他和师尊隐着身形,沈星河怀疑自己和师尊或许早已暴露在这龙的眼中。
云舒月:【是烛龙。】
师尊的声音很肯定,沈星河忽然有些好奇,【师尊,您曾见过这烛龙?】
云舒月却道,【未曾。】
沈星河:?
那您是怎么知道这家伙是烛龙的?
心中虽有些疑惑,沈星河却并未继续追问,反正师尊的判断定不会出错。
在那之后,沈星河又小心抠了块熔岩,一边吸收一边往这“秘境”深处走。
沈星河颈上,晶莹剔透的雪色璎珞微微蜷曲一瞬枝丫。神魂深处,云舒月微微垂眸,看着自己莹白的掌心,难得陷入回忆。
其实就算沈星河刚才问他为何如此笃定这秘境是烛龙,云舒月也根本无法把真相告知于他。
因为云舒月此世的确从未见过烛龙,之所以能认出这家伙,还是因那份与君伏共通的记忆——
因曾亲手把这烛龙斩于剑下,所以君伏才对这“秘境”的气息极为熟悉,连带着,连云舒月也一眼参透了这“秘境”的真相。
只是这些,无论是他还是君伏,都无法告知沈星河。
云舒月已无视君伏许久。
自当初在魔域,君伏以“为沈星河好”为由,眼睁睁看着沈星河被那些鬼童撕咬陷入昏迷,直至今日,云舒月都再未理会过他。
但即使不与君伏交流,云舒月依旧清楚,此世破灭已近在咫尺。
沈星河却依旧泥足深陷于其中。
他身上最初的那些孽缘线虽已越来越淡,也已消散许多,但沈星河对天道越来越深的恨意,却又凝成一条更加粗壮的漆黑因果线,牢牢束缚住了沈星河。
云舒月也能清楚感知到,沈星河心中日渐沉重的深深倦意。
雪色长睫翕张,隐去眸底深色,云舒月轻轻抚了抚神魂中乖巧蜷缩在他掌心的小青鸾,又看向自己小指上那已红得发黑的姻缘线,半晌,终是无奈叹息。
沈星河其实大致能猜到,这烛龙和他背后的符熄究竟想要做什么——
放出这秘境有天材地宝无数的消息,是为吸引崇光界现存的修士来此,将其一网打尽。
放出“幽若花”和龙吟剑的消息,则是为引出他和师尊。
毕竟若他和师尊尚在,即使不知道“幽若花”为何物,听到柳前辈的龙吟剑在这秘境中,也定会来探看一番。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阳谋,所以即使明知这其中有诈,沈星河和云舒月依然来了。
因有连天道都能屏蔽的“蜷云”在,烛龙和符熄定无法立刻发现他和师尊的踪迹。
那么为了引出他师徒二人,烛龙和符熄定会放出诱饵。
最有可能的诱饵,是摇光。
当然,也可能是柳前辈。
更有可能谁都没有,只是个假消息。
但若摇光还活着,沈星河笃定,他定会想方设法入这秘境寻找“幽若花”。
届时,这“秘境”的主人定会把他和师尊引至摇光面前。
所以,沈星河现在只能等。
等这烛龙,带他去见摇光。
沈星河并没有等太久。
某一刻,熔岩沸腾的声音和烈烈炽风中,忽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窃窃私语隐秘响起。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一开始尚还听不分明,后来却渐有修士自沈星河身边掠过,边急速向“秘境”深处赶,边高声对同行的修士道,“幽若花!有幽若花!”
沈星河微微挑眉,看着那些在岩浆上如履平地毫发无伤的修士,心中有几分好笑——他自然看得出那些修士与这“秘境”系出同源,连气息都一模一样,根本就是这“秘境”刻意凝成的分身。
再有,“幽若花”本就是花自栖编造出的虚妄之物,又怎么可能真让诸多修士趋之若鹜?
刚这么想完没多久,沈星河就被那些听闻“幽若花”能让人飞升,继而疯狂向秘境深处赶的修士们打脸了。
那些修士中有真人,也有这“秘境”的分身,它们混迹在修士的队伍中,一直煽动那些明显已陷入幻境的寻宝之人跃入沸腾的岩浆,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那些疯狂的修士全数吞没了。
沈星河若有所思看着那噬人的岩浆,暗忖这烛龙的做法无异于杀鸡取卵。
明明之前它和符熄还一直圈养凡人,以近乎细水长流的方式不断攫取人们的生命力,为何对这些修士,反而下手如此干脆?
此念一出,沈星河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极糟的预感——
烛龙和符熄对这些明显比凡人更有利用价值的修士尚且如此狠辣,又怎么可能放过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
此番乾元秘境开启本就诡谲突兀,是什么让符熄和烛龙一反常态,做出竭泽而渔的决定?
秘境外的凡人众生,真的还活着吗?
心头一时间乱糟糟的,但其实近两百年,沈星河心中极少有轻松的时刻,糟糕的预感更如海浪般一波接一波,从未停止。
他很快想起那些干涸死去的秘境,想到崩碎毁灭的魔域,想到天屿大陆上吸干一切生命力的无边鬼气……
连他这个合体境都看得出这世界已江河日下,岌岌可危,隐于暗处的符熄和烛龙,又怎么可能看不出?
或许正因为此,他们才会开启这“乾元秘境”,疯狂吞噬现存的所有修士,以求最后一搏?
若果真如此,待他和师尊脱离此地,面临的境况只怕会更加严峻!
一想到此,沈星河心中不禁越发紧绷,一边竭力自那熔岩中吸收火灵力,一边用《日月鸾鸣》飞速将其转化为冰灵力,同时亦一刻不停运转双修心法,源源不断向师尊体内注入灵力,希望师尊能尽快恢复实力。
沈星河是真的担心,担心自己极有可能护不住师尊。
同时对天道的痛恨也愈发深刻——若非天道不公,师尊也不会受这种罪!
知晓他心中焦急,云舒月亦心无旁骛运转双修心法,加速吸收灵力。
如此又过了大半天,云舒月的灵力已恢复至四成。
在这期间,沈星河时常会听到关于“幽若花”的消息。
但据他观察,真正因“幽若花”出现的修士已越来越少,反而是那些“秘境”凝成的分身,一直在想方设法散播“幽若花”的消息。
由此可见,这“秘境”中尚存的修士恐已寥寥无几,这烛龙也的确在通过这种方式,吸引他和师尊前往“幽若花”的所在地。
沈星河却并没有冒然行动——在师尊尚未完全恢复实力前,他绝不会轻易把自己和师尊暴露于人前。
有“蜷云”在,只要他和师尊不主动现身,就算是这烛龙恐怕也不能确定他们究竟在何处。
然而没过多久,一个突然出现的故人蓦地打破了沈星河的认知。
一开始,在行进路上看到那被一团浓黑鬼气拖拽向岩浆的修士时,沈星河还没怎么在意——当年丹阳秘境一役,他心中仅存的那点对世人的怜悯,早被那些作死的修士消磨殆尽。
那时沈星河就知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双眼被贪婪蒙蔽之人,也根本不知得他浪费时间精力去救。
但就在他准备径自离去时,那将将要被拖进岩浆的人却嘶声急道,“沈师弟留步——!”
脚步猛地一僵,沈星河刹那回头,恰好在那起伏的鬼气中看到一张苍老许多的国字脸——竟是雾雨真人!
自当年入丹阳秘境后,沈星河就再未见过雾雨真人,更未听闻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一度以为雾雨真人早已陨落在丹阳秘境中。
但现在,雾雨真人却突然出现在此地!
沈星河警惕地紧盯着他,恰好与雾雨真人四目相对。
一时间,沈星河浑身的寒毛都险些炸了起来——连这“秘境”的本体烛龙都没能察觉他的存在,雾雨真人又是如何透过“蜷云”精准与他对视的?!
还有,雾雨真人的根骨并不好,当年师尊曾言此人上限不过出窍,算算时间,雾雨真人早该兵解陨落,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更让沈星河忌惮的是,如今已是合体境的他,竟完全看不透雾雨真人的修为!
所以,这到底是真的雾雨真人,还是又一个“秘境”放出来试探的分身?
无论是哪种,沈星河都决不能暴露他和师尊!
心思百转间,那足下已被岩浆吞噬的雾雨真人仍惨叫着向沈星河求救。
他甚至还呜咽着嘶喊他师尊和沈星河的师尊望舒仙尊是挚友,望沈星河能看在同门之谊的情分上救他一命。
雾雨真人的惨叫越发声嘶力竭,沈星河却丝毫不为其所动,只迅速转身,飞快离开此地,连声音都没露出一丝。
在他离开后,雾雨真人忽然失去声息,却并没有死。
非但没有死,原本已被岩浆吞噬大半个身体的他,此时正毫发无损立于沸腾的岩浆之上,任脚下猩红如何咆哮,亦无法沾染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