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月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愈发柔和,“星儿只要告诉我,想不想与为师一同飞升便可。”
沈星河不知道师尊为什么非跟他要一个答案,明明他都告诉师尊,这件事并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忍不住偷偷抬眸,看了眼师尊,恰好撞进云舒月异常温柔的覆雪银眸。
那明明是一双常年被冰雪所覆的异常清冷的眼眸,此刻却像融化了一般,满含鼓励和期待,温柔地注视着他。
——师尊是真的很期待与他一同飞升。
心中那股热流依旧在涌动。
沈星河微微颤了下眼睛,即使明知道不可能,亦不可为,却还是不想也不忍欺骗师尊。
明明从未考虑这件事的。
在此之前,沈星河是真的,从未想过飞升。
师尊却非跟他要一个答案,问他想不想与师尊一同飞升。
沈星河是真的,对强硬起来的师尊没有任何办法。
他也不想抵抗。
所以,他只能偷偷在心底小声对君伏道,【……这是师尊问我的。】
【是师尊非跟我要一个答案。】
【……不是我自己想要飞升。】
君伏沉默。
沈星河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星儿?”云舒月温声催促。
沈星河轻吸一口气,又抬眸看向师尊。
直到再次与师尊四目相对,看清师尊眼底毫不掩饰的希冀,沈星河才终于鼓起毕生勇气,浑身战栗地小声说道,“……想。”
第153章 相见
这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字, 却耗尽了沈星河全身的力气和勇气,以至于,当艰难吐出那微不可闻的“想”字后, 沈星河再控制不住自己,眼睛若决堤般潮涌不断, 簌簌颤抖地软在云舒月怀中——
在云舒月的步步紧逼中,沈星河终于承认,他其实也想……与师尊一同飞升。
这是沈星河此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奢望,因为他知道, 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师尊却非逼他承认。
——师尊什么都不知道。
被云舒月像孩子一样抱在怀中,靠在他肩上, 被温柔轻抚后背时, 沈星河一边流泪,一边委屈又黯然地想。
——师尊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 自己此生只为他而来。
对沈星河来说,师尊是他的恩人, 是他活着的意义, 沈星河对他的感情太深也太复杂了, 尤其师尊还对他那么温柔。
沈星河对他的喜欢和爱重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 所以其实,沈星河才是这世上最最舍不得云舒月的人。
若可以,沈星河当然希望, 永生永世都能陪在师尊身边, 守着看着师尊。
若能与师尊一同飞升, 这当然是一件极幸福的事, 因为那代表着, 从此以后, 沈星河也还有许多时间,能长长久久地伴在师尊身侧。
……但那明明是绝无可能的事。
师尊根本不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沈星河也没办法告诉他。
所以此前沈星河才从未考虑过飞升的事。
师尊却非逼他思考这件事。
沈星河就只能被迫开始思考,也真的,被逼出了那从不敢奢望的答案。
很神奇地,在确定自己的心意,说出那个“想”字后,即使明知道自己此生绝无飞升的可能,沈星河干涸又破碎的心中,仍不可避免地,重唤起一丝隐秘的生机。
虽只有一丝,却仍逃不过沈星河的眼和心。
沈星河顿时被自己气笑了,一边气自己不争气,竟真因师尊的话而心生奢望,一边控制不住地又落下一串泪来。
他整个人都像分裂了一样,一边冷眼告诉自己,他的结局早已注定,一边却又心生贪婪,想着,万一呢,万一呢?
万一……他真能随师尊飞升呢?
即使无数次告诉自己这绝无可能,那丝隐秘的悸动却依旧越来越激越,越来越盛大。
到最后,直到整颗心都快要被那两股势均力敌的情绪撕扯开来,沈星河终于再无法欺骗自己——他终究,还是没能敌过师尊的诱惑,也没能敌过自己的心。
他蓦地抬手挡住自己的眼,撕扯过后,心中竟渐渐坦然平静下来。
云舒月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知晓他现在心中已平复许多,也已开始正视自己的心,微蹙的眉头终于恢复柔和,覆上沈星河遮在眼前的微凉的手。
沈星河顺着他的力道放下了手,靠着他的肩仰起头来,一瞬不瞬望进云舒月温和的银眸。
半晌,才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认真说道,“师尊,您修为比我高出一整个大境界,即使我真有飞升的那一日,也会比您晚上许多。”
云舒月给他顺了顺凌乱的长发,轻描淡写道,“为师等你便是。”
仿佛说的不是等他飞升,而是等他一起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沈星河刚刚平复的心又微微揪了起来,怏怏抿唇,低声说道,“……那或许要很久。”
甚至可能是永远。
云舒月就笑了,温声说道,“星儿不必担忧,为师的命很长,多久都等得起。”
沈星河看着他温柔又认真的模样,微微恍惚,仿佛真看到了那个飞升后与师尊重聚的未来。
即使明知那几乎不可能,沈星河的心却依旧蓦地滚烫起来,涌起无数期待和勇气——对未来。
“咔嚓。”
心境松动时,沈星河凝滞不前的境界在此刻一举突破,水到渠成至合体境中期。
察觉他周身气息的变化,云舒月指尖微顿,眼中现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轻轻给小孩拭去唇上的血迹和颊边的泪痕。
沈星河乖乖仰头任由师尊动作,感受着体内越发充盈丝滑的灵力,终于后知后觉师尊帮了自己,不太好意思地抿唇笑了。
虽然又失控了一会儿,但即使是情绪最崩溃哭得最惨连站都站不稳的时候,沈星河也没忘运转双修功法,更本能般时刻注意着师尊体内灵力恢复的情况。
在境界突破情绪也完全稳定下来后,沈星河这才又催促师尊变回璎珞,挂在他脖子上继续双修——人形肯定没本体形态恢复得快。
他们都没提崇光界即将崩溃的事。
也都没提,待云舒月飞升,沈星河未必能在崇光界消亡前顺利飞升。
即使很清楚这些,也十分确定自己没有飞升的可能,但既已应了师尊,也骗不了自己的心,沈星河索性不再想那些,只尽量争取便好。
他也意识到,师尊其实早注意到他日渐消沉厌倦的心态,这才用这种方式,逼沈星河重新振作起来。
【君伏,我师尊真的太好太好了。】
【能遇到师尊,真是我这两世最幸运也最幸福的事。】
心境发生转变后,沈星河一改之前的颓唐,修炼和双修时都积极了许多,双修功法运转越发顺畅,连带着云舒月灵力恢复的速度也水涨船高,只片刻就又恢复了一成。
沈星河:……
没想到自己的心态对双修功法竟有如此大的影响,沈星河微微汗颜自责了一会儿,再次确定就算是为了师尊,他也得好好振作起来!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云舒月的修为竟奇迹般地全数恢复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终于在那些秘境分身所化修士的“指引”下,顺利寻到了“幽若花”。
沈星河看着远处那朵开在偌大岩浆池中心的花。
那是一朵冰雪般晶莹剔透的花,虽只有巴掌大,周身却生机涌动,稳稳扎根于仿佛能焚尽一切的滚烫岩浆中央。
猩红浆池上,六十四条蛛丝般的漆黑甬道纵横交错,高悬于“幽若花”上。
因面上仍覆着能隔绝气味的雪白面纱,沈星河并未嗅到“幽若花”的香气,但那些正疯狂奔行在甬道上的修士却都状若疯癫地高呼“好香”,“闻所未闻”,“定是幽若花!”。
虽然除秘境分身所化的修士外,那里面也不乏真的修士,但这一刻,沈星河还是有种智商被侮辱了的感觉,因为这钩实在太直了,若真遂了这秘境主人的意,去采撷那“幽若花”,沈星河自己都觉得自己傻。
当然,沈星河其实很清楚,他之所以能如此冷眼作壁上观,完全是因为自己如今完全不受幻觉和幻境的影响,不然他或许也会像那些前赴后继抢夺甬道的人一样,为幻觉所控制,自相残杀。
这秘境并不禁飞,所以也不乏修士企图从空中夺取“幽若花”,但每当他们即将靠近“幽若花”时,那无边浆池中都会有无数火蛇凶猛探头,转瞬把“蛛丝”甬道上的修士吞入腹中。
那些人却视若无睹,依旧疯魔般向岩浆池中央进发。
“幽若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因早知晓这件事,沈星河并未冒然行动,只立于远处仔细观察那偌大岩浆池上的人。
他此来实是为寻摇光,找人才是重中之重。
而若摇光真也来了这乾元秘境,定也会来此处寻“幽若花”。
沈星河知道,这“幽若花”不单是吸引摇光的饵,亦是为他和师尊设下的陷阱。
但纵使如此,即使希望渺茫,沈星河也还是希望,能再见摇光一面。
他细细分辨着那些修士,很快注意到一个裹在漆黑斗篷中的身影。
那人显然已到来许久,也在这岩浆池上挣扎了很久,身上的斗篷早已焚毁大半,露出其下被灼得焦黑的身体。
修为金丹,一身鬼气,即使跌倒无数次,也还是会挣扎着重新站起来。
虽时常陷入险境,却总能在最后化险为夷。
虽能化险为夷,身上的伤口却依旧越来越多,动作也越来越慢。
沈星河远远地一错不错地望着他,忽然低低传音于云舒月,【师尊,您说,若这烛龙真想以摇光师兄为饵,引我们出来,会怎么做?】
【若想引我们出来,就必须让我们亲眼见到摇光师兄才行,所以,只要我们不出来,他们便不会对摇光师兄下死手。】
修为恢复后,云舒月便恢复人形与沈星河并肩而行,此刻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个披着斗篷一身狼狈的人。
只一眼,云舒月便看透,那人的确是摇光,同时也看清了那破烂斗篷下,摇光伤痕累累几乎不成人形的身体。
他知道,沈星河也看得清。
但也正因为看清了,这孩子才会忽然不敢行动,踟蹰不前。
心中低叹一声,云舒月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勾着沈星河的腰,转瞬出现在那披着斗篷的人身前。
他们到时,那人已再次冲至“幽若花”上空,正俯身自“蛛丝”甬道上向下跳,想要夺取“幽若花”。
但岩浆池中的火蛇却比他动作更快,眨眼便窜出三个巨大的猩红蛇头,尖啸着想把他吞入腹中。
那人虽只有金丹,动作却十分灵活,即使面对三条火蛇仍灵巧地翻转腾挪,斗篷之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幽若花”,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
但他到底只有金丹,即使技巧再多,也终究还是不敌那三条火蛇,转瞬便要被卷入沸腾的岩浆。
他眼中却没有丝毫慌乱,因为在此之前他早已经历过上百次同样的场景,每当没入岩浆,他便会奇迹般地再次出现在甬道之上,身上虽每次都会增添伤口,被烈火熔岩灼烧,生不如死,却至今没有死。
虽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怀疑过这里的一切是否是幻境,那人却仍无数次冲向“幽若花”。
这次也一样,他又被三条巨蛇缠上了。
其实有时候他也会想,若就这么死了,似乎也没什么。
像他这样的罪人,也早没有活着的必要。
这里又这么像罪孽者受刑的地狱,即便反复被岩浆灼烧,也是他罪有应得。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就算被永远留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但就在他再次要被卷入岩浆,脸上身上都已再次感受到那股几乎能把人化成血水的滚烫时,他的眼前却忽然一花,身上也传来一股迅疾且巨大的拉力。
只一息,那披着斗篷的人便脱离岩浆火蛇,再次稳稳站立于高悬的“蛛丝”甬道上。
心脏因意外而剧烈鼓噪,古井无波的黑眼眸蓦地抬起,警惕地望向身前,却在看到那一深青一雪白的熟悉身影时,骤然僵硬,继而剧烈颤抖起来。
他抖得实在太厉害了,以至于沈星河都有些看不下去,想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一下他的情绪。
但还不待他靠近,那人便像受了刺激一样猛地向后退去,边退边用破烂的斗篷竭尽全力裹住自己的身体,捂住脸想要逃跑。
眼中蓦地一酸,沈星河并没有再追他,只低低唤了声“……摇光师兄”。
那披着斗篷的人便忽地僵住了,再迈不动一步。
沈星河看着他落叶般剧烈颤抖的背影,声音也不知不觉战栗起来,哑声说道,“……你不是说,想再见我和师尊一面吗?”
“你跑什么?”
那人颤抖得越发剧烈了。
许久后,蓦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沈星河扑过去抱住那嚎啕大哭的人,那人惊恐地挣了挣,沈星河却并不放手,只鼻酸地感受着怀中几乎只余一把骨头的身体,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摇光一直在挣扎,想要远离沈星河。
他抖得太厉害,也哭得太厉害了,沈星河不忍他如此,最后只好放手,放手前却仍怕摇光再跑了,只能也带着哭腔低低说道,“我不碰你,我不碰你,你别跑好不好?”
“摇光师兄,我和师尊找了你好久。”
斗篷下有泪水不断滑落,剧烈颤抖中,沈星河发觉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终于缓缓放开摇光。
重获自由后,摇光立刻向后退了三步,竭尽全力用破烂的斗篷裹住自己的每一寸身体。
但即使如此,沈星河依旧能看到他身下漆黑的腿骨和腐烂焦黑的血肉。
即使早知道这斗篷下是何模样,这一刻,沈星河仍旧身心俱震,也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云舒月往他手中塞了个新斗篷,沈星河这才回过神来,把那崭新的黑斗篷递给摇光。
摇光伸手来接时,沈星河看着他努力缩在破烂斗篷下漆黑的指骨,又有点想哭。
直到用新斗篷把全身上下都牢牢裹住,摇光这才渐渐恢复平静,沈星河却知道,他仍在微微颤抖。
漆黑的帽兜下,摇光一瞬不瞬注视着仍像从前一样光风霁月的沈星河还有云舒月,又无声哭泣许久,才用无比嘶哑的声音传音道,【……沈师弟。】
沈星河发觉不对,立刻用神识扫过他口舌咽喉,却发现,摇光口中竟空无一物!
也直到此时,沈星河才明白,为何摇光片刻前哭得那样伤心,却始终一言不发!
这一刻,沈星河神魂剧震,巨大悲伤之下,他几乎站立不稳,被云舒月隐隐撑了下才没被摇光发觉。
与身上被鬼气侵蚀,被岩浆灼烧出的骨头腐肉不同,摇光口中的切口十分整齐,看得出是被人为所伤。
沈星河其实很想问他,到底是谁伤他至此!
但摇光满身抗拒的姿态却又让沈星河根本无法问出任何问题,甚至都不敢再触碰摇光,只能站在摇光三步之外的位置,与摇光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摇光主动问他们,【……沈师弟,云前辈,你们……可见过我师尊?】
沈星河摇了摇头,思忖一番后,还是没有告诉摇光,他和师尊其实已去过鬼域,却并没有在那里寻到柳前辈。
见他摇头,摇光似有些失望,却很快又振作起来,看向他们身下猩红岩浆池的中央。
【……那是‘幽若花’。】
【若有了它,我师尊便有救了。】
即使隔着斗篷,沈星河也能察觉摇光此时望向那“幽若花”的目光,定执着到了极点。
花自栖曾于信中写过,若他无法自药王谷归来,望沈星河和云舒月能把“幽若花”的真相告知摇光,让摇光承担起守护万剑宗的责任。
他还说,摇光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但花医师根本没料到在他走后,万剑宗会发生什么。
也无法想象,摇光都经历了什么。
即使摇光再坚强,如今心中也只怕千疮百孔。
到如今,“幽若花”显然已成了支撑摇光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若沈星河真把真相告诉摇光,告诉他,“幽若花”不过是花自栖编织出的谎言,摇光恐怕会立刻自戕。
一想到这种可能,沈星河的心都揪成一团,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
他垂眸看着岩浆中央那朵盛开的“幽若花”。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先拿到那朵花,再用柳前辈的安危,留住摇光师兄。
沈星河把自己的想法传音于师尊,云舒月并没有阻止他,只温柔地摸了摸神魂中小青鸾的脑袋。
沈星河心下稍安,在摇光蠢蠢欲动再次想要飞身下去折那朵花时,先一步召唤“思无邪”,眨眼便把那朵晶莹剔透的“幽若花”连根拔起,收入手中。
被他无比干脆的动作惊了下,摇光微微怔住,紧接着火速向沈星河靠近,想要看看那朵“幽若花”。
但他很快看到自己漆黑的指骨,又看到沈星河削葱般雪白的手指和其上那朵纯洁无瑕的花。
摇光顿时向被虫子蜇了一样,瑟缩回斗篷下,只目光热切热泪盈眶地紧盯着那“幽若花”,声音都隐隐颤抖,【太好了,太好了……有了这‘幽若花’,我师尊就有救了……】
【……沈师弟,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怔怔看了那“幽若花”片刻后,摇光忽然哑声传音道。
沈星河看着他,其实几乎已猜到摇光想要说什么。
果然,下一刻,摇光就又说道,【我想求你,把这‘幽若花’,带给我师尊。】
沈星河的心蓦地沉了沉,十分清楚,若他就此应下来,下一刻摇光定会果断了结自我。
沈星河其实很清楚,摇光早就不想活了。
若非有“幽若花”这个执念在,恐怕他早已自戕以谢当年倾覆万剑宗之罪。
即使摇光也是受害者,但沈星河知道,那是摇光心上永远过不去的坎。
若立场互换,沈星河恐怕也会与摇光做出相同的选择。
但即使理智告诉自己,死亡对摇光来说是解脱,感情上沈星河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到最后,沈星河只能狼狈避开摇光期待的视线,红着眼睛对摇光道,【……我不答应。】
【摇光师兄,你难道不想再见见柳前辈吗?】
【‘幽若花’就在这里,你亲自把他带给柳前辈,好不好?】
摇光听到后,沉默许久。
沈星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犹豫,又是否又被勾起了心中伤痛,难以成言。
但沈星河真的不想再看到有谁在自己面前选择赴死了。
之前白灵犀选择死亡是为了陪白秋,是因为在这世上,他已无所牵挂。
但摇光还有柳前辈,他最重要的人还在。
沈星河知道,因当年万剑宗倾覆一事,摇光早已把自己视为不可饶恕的罪人,无颜再面对柳前辈。
但以柳前辈的为人,若知晓这些年发生在摇光身上的事,恐怕会十分心疼,绝不会因此而对摇光心生恨意。
所以,只要摇光随他们一同寻到柳前辈,或许……
但就算真的如此,这世界也早没救了,时刻在崩毁边缘。
就算他此次能拦下摇光赴死,未来摇光和柳前辈又该如何在这样一个濒临毁灭的世界活下去?
沈星河虽被师尊逼出了些许生念,不再像之前那样万念俱灰,但从始至终,他都清醒地知道,这世界快完蛋了。
【摇光和柳狂澜不是你的责任。】
【只有他们自己,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沈星河忽然听到师尊的声音。
他怔了下,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在师尊面前竟如此透明。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担心是自己面上露出了什么,又看向摇光,见摇光仍深深垂着头,并没有看他,沈星河这才微松了一口气。
但他这口气显然松早了。
某一刻,“蛛网”甬道下咆哮的岩浆忽地陷入寂静,猎猎风声也消失无踪。
原本前赴后继互相厮杀的修真者们也刹那安静下来,倏地同时扭头向他们看来。
摇光见状,立刻警觉地把手按在腰间长剑上。
沈星河和云舒月则一同向脚下的岩浆看去。
“咕噜……”
“咕噜噜……”
浓稠的岩浆中,似有什么即将破水而出。
沈星河目光凝重地把摇光带至甬道边缘,与师尊一同把摇光牢牢遮挡在身后。
“咕噜……”
“歘——”
某一刻,在那无比炽热的猩红岩浆中,蓦地绽开两片绚烂妖异的巨大蝶翅。
沈星河定定看着那两片深蓝的蝶翼,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令人厌恶的名字。
果然,下一刻,那巨大蝶翼中央便有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凝聚成形,正笑吟吟向他望来。
“别来无恙啊——”
“小师弟。”
第154章 星落
之前与师尊去药王谷, 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且还有吞天蟒作乱的痕迹时,沈星河曾考虑过,是否花沉也同样被那吞天蟒吞噬了。
但因为前生的记忆, 沈星河一直对花沉十分忌惮,根本不相信花沉会那样轻易死去。
他也曾怀疑过, 花沉是否早与乾元帝尊符熄联手,而若果真如此,也就难怪身为吞天蟒的符熄能顺利进入药王谷大杀四方,也难怪花沉会出现在这里。
沈星河凝神俯视岩浆池中那妖异的蝶妖。
在发觉花沉身上的血肉气息, 几乎与这秘境完全契合,也与那些秘境凝成的分身修士十分相似后, 沈星河终于确定, 花沉的确与符熄联手了,甚至也成了这偌大烛龙的一部分。
虽然目测花沉如今尚还是化神, 但因为他背靠这乾元秘境,沈星河还是紧绷起神经, 如临大敌。
还有, 花沉刚才竟唤他“小师弟”。
一想到这个称呼, 沈星河浑身都恶心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因为在前世,包括花沉在内的狗东西们,的确一直称他为“小师弟”。
但今生, 沈星河早已成功阻止他们拜入师尊门下, 即便他们是按照雾雨真人和云虚子那边排辈, 沈星河也并不是他们的小师弟, 而是师兄。
他垂眸望着岩浆池中一脸玩味望着自己的花沉, 在看清花沉妖异黑眸中熟悉的贪婪之色后, 沈星河呼吸一窒,终于确定,花沉也与泉弦容烬一样,获得了前世的记忆。
沈星河的眉眼顿时沉了下去,望着花沉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花沉却蓦然轻笑起来,波光一转,望向沈星河身后。
以为他是在看师尊,沈星河立刻忆起师尊前世所受的折辱,脑中嗡地一声,恨得牙齿都吱嘎作响,手中立时现出如火长刀,想要飞身下去杀了那狼心狗肺的东西!
身后却猛地响起一声迅疾的“呛”声,而后是血肉被穿透的裂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