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律瞟他一眼,“这次的超畸体应该很擅长精神控制。”
安隅拿过蒋枭手中的终端,点开他的精神力,“我们怀疑,你做的梦里并不是长官在索要你的追随,而是超畸体在索要。”
蒋枭闻言一愣,紧接着瞳心颤栗——不知何时,屏幕上的精神力数字已经下跌到危险的橙色“72”。
秦知律语气很淡,“你在梦里没有归顺它已经很让我意外了,看来在平等区的历练确实是有效果的。”
“西耶那似乎常做梦。”秦知律走在霜雪中回忆着,“据说在大脑的那些年里,她的脑电波在睡梦中很活跃,她说长久待在试验室里会有种被空洞吞没的错觉,好在她总能在梦中获得治愈。”
安隅拢着风衣,披在他身上的风衣依旧片雪不沾,而秦知律和蒋枭身上又已经落满了。
他问道:“大脑研究过她的梦吗?”
“她会主动和研究员们讲述,喜怒哀乐的梦都有,都是寻常梦境。我依稀记得研究员们都很喜欢她,因为在那批被监控者中,她很罕见地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异常,性格完整,会恐惧脆弱,也有活泼天真。”
安隅闻言脚下停顿,直到积雪淤在鞋面上才抖抖脚继续往前走。
错觉般地,他觉得长官在说这些话时有些低落,虽然那个声音一如往日平无波澜。
卡奥斯把他们领到一个三层的狭窄小楼前,哈着气说道:“99区崇尚劳动与收获,宗教文化很弱,唯一的社团也没有明确教义,就安置在一楼废弃的活动室里。大家平时凑在一起读读不知源头的神话解闷,上次活动还是一个多月前,每次活动都有驻军监督记录。最近打猎艰难,成员们都没什么心思了。西耶那家在二楼,她的监管伙伴住三楼,待会一起看了。”
他拉开门正要带路,终端忽然响起来,是来自主城黑塔的呼叫。
“你接,不用跟我们进去了。”秦知律摆摆手,“估计和这次任务有关,黑塔大概有调控指令。”
安隅进门前,看到卡奥斯低头用脚尖蹭着雪,低声闷闷地对终端另一头应着是。
蒋枭一边查看活动室的设施一边解释道:“黑塔大概在通知他交接工作,他们在驻军中找了另一个人对接我们。我昨天见过了,那人确实更有条理,身手也不错,但就是有点悲观。”他说着顿了顿,苦笑道:“也怪不得他,驻军失踪了七八成人,所有人都很悲观。”
活动室面积很小,壁炉旁边立着一根粗壮的石灰柱,柱子上雕着一个头发胡子都很浓密的男人。炉前砌着一方两级台阶高的台子,一地旧书和手稿散在上面,台前的空地上凌乱地摆着十几张椅子,两边窗前挤了几只陈旧的五斗柜,敞开的抽屉里堆着杂物,甚至还包括啃了一半的肉干。
壁炉上方则砌着一撇楼梯,这个空间被生硬地隔出一个小阁楼,用羊毛毡遮着,据说是做占卜的,99区人的卜算内容基本都和打猎收成有关。
安隅蹲在台子上,把那些画着奇怪图腾的手稿一张张拿起来看。
从作画风格上来看,它们应该出自不同人之手。有些画着几种动物拼接起来的不伦不类的生物,下面有手捧篝火膜拜的人类,还有些画着苍穹和星座,或是一只流着火星的眸、一只长满突刺的手臂……更多张画上则是通俗化的十字架,刑架上捆缚着长相千奇百怪的人。
“果然是民间活动团。”蒋枭冷冷地瞟着那些画,“他们把很多神话的神明都揉在一起了,似乎还自创了不少。”
安隅不出声地继续翻,从里面抽出一张质感密实的羊皮纸——这一幅更有图腾的意味,大片血液在羊皮纸上干涸,血液不太连续,角落里有一块和其它部分割裂了,边缘也摩擦得含糊不清。粗砂砾般的色彩在血色上勾勒出一个巨大的人影,人影胸口有一本书,书的周围用放射的线条勾勒出发光的效果,书皮上是一只眼睛。
安隅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蒋枭见状便蹲下在羊皮纸上嗅了嗅,“是羊血染的,还有点腥味,估计画了没多久,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感觉这幅画稍微有条理一点。”安隅又将那张羊皮纸夹了回去,抬头看向上面被羊毛毡遮住的阁楼,“占卜室有什么?”
“一堆劣质蜡烛和水晶球,乱七八糟的占卜牌,全是凶神。”蒋枭深吸一口气,“这里乌合之众的意味太浓了,我直觉不会有超畸体的线索。”
他们说话的功夫,秦知律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像在发呆。安隅朝那边看了几次才意识到他其实是在专注地盯着窗上凝结的霜,甚至还用终端去测了测。
长官可能也被这个诡异的地方搞疯了,安隅心想。
秦知律回头道:“去西耶那家里吧。”
三个人离开活动室往楼上走,蒋枭一路都很警惕,安隅相信,但凡有任何畸种出现,他都会瞬间化出上百条粗壮的触手和蛇尾,将那些脏东西抽得四分五裂。
但经过昨晚的意外,安隅也全程精神紧绷,他一直在感受着这栋房子里的每一处空间,努力嗅着畸变的气息,但直觉告诉他,这里只有他们三个。
西耶那家门上挂着一张不规则的羊皮纸,一眼看上去空空如也,但安隅却视线一凝,低声道:“和底下的一样。”
“什么?”蒋枭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羊皮倒确实像是同一张,但这是空的啊。”
安隅指向角落里,那有一块很小的不规则的血迹,不仔细看几乎会被忽略。
“这一块,下面那幅画也有。”
蒋枭皱眉看了半天,“形状完全一样吗?我觉得像巧合,下面那幅画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一小块污渍。”
安隅将秩序短刀握在手里,宽大的衣袖垂下遮住刀尖,对秦知律道:“长官,我去把下面的画取上来看看。”
秦知律点头,“我昨晚在你的终端上临时加了一个装置,有生物突然靠近就会震动,你自己也小心。”
安隅点头,“谢谢长官。”
这栋小楼很陈旧,安隅回到活动室,能听到头顶秦知律他们脚踩地板的嘎吱声,他迅速从那堆凌乱的手稿中将那张羊皮画重新抽出来,角落里那块孤立的血迹果然和西耶那门上挂着的一样。
他将画卷起来攥在手里,转身两步踏下台子。
脚掌落地的瞬间,安隅的身形忽然凝固。
空气仿佛发生了一瞬间的波动,就在他倏然回眸的同时,贴在腰侧的布料突兀地剧烈震动起来,酥麻感顺着皮肤飙至中枢神经,在安隅正要反手举刀的刹那,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高大的大胡子男人,怒目圆瞪,挥起利斧朝他砍来!
刹那间,金眸中赤色流窜,空间折叠——
那人瞬间出现在了几米之外!
安隅松一口气,正要挥刀,却见那个身影瞬间再次消失,他猛一抬头,高大得惊悚的身影再次贴着他的头皮笼罩下来,瞬息之间,利斧朝他头顶劈来,他清晰地感受到皮肉和颅骨被切割开的触感,比冰霜更寒冷的痛楚自上而下炸裂开,但比那痛楚更强的却是心神之中剧烈的恐惧。
瞬息间,仿佛有一万种思绪在安隅的大脑里炸开——
这个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为什么可以在被空间弹开后再次瞬间贴脸。
还有——他不该贪婪想要留个活口,刚才应该直接利用空间撕裂这个家伙的喉咙。
浓郁的血腥味顺着喉咙上行,路过鼻腔,温热辛辣地直冲大脑。
这是安隅第一次真正触碰到了死亡。它来得那么猝不及防,没有经过与畸种激烈的战斗,也没让人摸清任何来龙去脉。
只来自一把逃不脱的斧子。
生死交错的刹那,他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脑海中突然划破一个想法——
必须杀死这个家伙!他的神出鬼没,长官和蒋枭也必然无力躲开!
畏死之人,濒死之际反生勇气。
安隅其实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只剩下还在这瞬息间疯狂交错的意识。
但尽管如此,他仍努力地想要挥起刀刃。
然而心思念转间,意识深处突然剧烈震动,痛楚将他生生撕裂,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身体深处爆裂的声音,但却只有比一瞬更短的一瞬!——
一个恍惚,所有痛楚消失无踪。
安隅攥着羊皮画站在台子上,一只脚刚刚踏下台,另一只脚还停留在台面上。
周遭没有任何声响,只有他自己剧烈的喘息和胸腔内狂乱的心跳。
他立刻摸向脖子——没有伤口,没有鲜血,颈动脉在迅速而规律地搏动,全身上下毫无痛楚。
什么情况?
刚才是错觉吗?
安隅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柱子——这一次他终于仔细看了那雕像一眼,高大魁梧的男人,发须茂密,手执利斧,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虽然那只是雕像而已。
空气仿佛凝固于此,安隅一只脚踩在台子上,一手攥着羊皮卷,一手执刀,与那雕像对峙。
数秒后,心跳平复,他才终于轻轻眨了下眼。
那对金眸愈发凝注,瞳心缩成一点,他嘴唇紧抿,盯着那雕像,缓缓——缓缓地将另一只脚撤下台子。
脚面离开台子的刹那,他眼看着雕像从柱子上活了出来,终端再次疯狂震颤,身材巨型的男人再次凭空出现,手执利斧从他头顶压下——
僵硬的骨裂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破裂的肢体混合着血液从空中沉闷地坠落,砸在地板上翻滚,屋里转瞬便溢满血腥。
直到回声消散,才露出一个微微气喘的声响。
安隅抬起手臂,用手腕的绷带拭去额头和眼皮上被喷溅的血污,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尸块。
利用空间撕裂一个人,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
前提是要有所预备。
他不知道刚才的死亡是幻觉还是预知。
但在这离奇的第二次机会里,他没有再犯错。
终端的震动也停歇下来,安隅盯着空空如也的水泥柱,把终端从口袋里摸出来,看了一眼屏幕。
生存值100%,他并没有受任何伤。
精神力100%,也不至于产生太过强烈的幻觉。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预知?
他略带茫然地舔了下嘴唇——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被激发出这一类的能力。甚至别说预知了,此刻由于过度紧张和爆发性使用能力,他感到自己的大脑都有些空洞。
屏幕上的小章鱼人突然皱眉,弹了一条消息。
-终端是不是坏了?
安隅深吸气,闭了闭眼,让自己归于平静。
而后才打字回复道:为什么这么问?
小章鱼人神情有些担忧。
-时间突然重置了2.08秒。这不是一过性的卡顿,我检查了一下,它现在仍然比标准时间慢2.08秒。但你所在的地区时间是正常的,似乎只有这台设备发生了故障。
安隅错愕间,小章鱼人困顿地用钢笔戳了戳桌子。
-我也受到了终端影响,刚才我在想21这会儿在干什么,很莫名其妙,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又冒出来了一次。
作者有话说:
【废书散页】35 真知所在
神秘的真相难以寻觅。
但讽刺的是,
它常被无关紧要的人粗暴地掌握,
流传在那些你以为离经叛道、荒诞可笑的传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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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混乱与熵增的解释,有科学的部分,也有配合神秘世界观自设的,请别太纠结。
第87章 95区重现·87
尸体的皮肤和毛发之下, 人肉和大团的石膏生硬地凝在一起,已经难辨边界。
蒋枭觉得人类脂肪和肌肉组织不可能与石灰相融,可他花了很大力气, 也没能把那些肉从石膏上撕下来。
秦知律盯着已经空掉的柱子,弯腰捡起另外几幅手稿一步一步退下台。
无事发生。
他若有所思道:“人类与雕像的畸变。可惜畸变者死亡,无法判断究竟是这幅画特殊, 还是所有手稿都不能离台。”
蒋枭把尸体和手稿拍照传回主城,“我倾向于是唯独这一幅特殊。没什么凭据, 只是直觉……”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刚挂电话进来的卡奥斯被这场面吓得脸色煞白。
蒋枭朝他招了下手,“看看尸体, 认识吗?”
卡奥斯哆嗦着走上前, 隔着几米扫了一眼就点头,“温德先生,他是99区很有声名的猎人。人高马大,勇猛稳妥,手下带着一支三十多号人的猎队。”
他一边哆嗦着解释一边低头发消息,很快就收到了回复,“猎队里的人说, 他十天前打猎回来后重感冒,只能在家休养。那场捕猎收成很好, 足够他们度过接下来的淡季, 所以队员们这几天就没打扰他。”
蒋枭问道:“99区居民很崇拜他的猎运吗,到了信奉的地步?”
卡奥斯惊讶,“那不至于, 您为什么这么问?”
“他人还活着时, 形象就已经被雕上柱子了。”
卡奥斯闻言露出迷茫的神情, 看向蒋枭背后空空如也的柱子,“在哪儿?”
一直低头坐在角落里的安隅忽然抬眸看过来,低声问道:“这个柱子从前有图案吗?”
“没有啊。”卡奥斯茫然,“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柱子,支撑着上面的占卜室,从来没做过雕饰。”
蒋枭意味深长地看了安隅一眼,又问,“温德有家人吗?”
“只有一个老母亲。他从前娶过妻,但没多久老婆就被畸种杀死了,没有再娶。”卡奥斯又看了一眼地上说不出是人还是石块的玩意,赶紧挪开了视线,“我们去他家看看吧。哦对了,上峰派了新的对接员,诺伯特上校,他待会直接去温德家里与我们会和。”
临行前,秦知律又把西耶那和伙伴的家仔细搜了一遍。伙伴的床上散着凌乱的被子,桌上扔着半碗没喝完的肉粥,已经因寒冷凝固了,卡奥斯说99区人只在晚上喝肉粥,猜测他是半夜突然有事而后消失的。但西耶那家里却很整洁,没有遗留信息,也没什么打斗痕迹。
“昨晚冲上楼的那个家伙身份也确定了,是个‘锄子’,就是干资源采集的。”卡奥斯压低声汇报,“昨晚他在酒吧和几位同事喝酒,零点前就回家了,是后半夜又摸回来的。”
雪路难行,汽车颠簸得不像话。蒋枭坐在副驾驶继续盘问两个杀手间的关系,安隅则看着车窗上的凝霜出神。
小章鱼人说,在时间被重置前的第一个2.08秒内,他的终端里闪出过一个异常数据提示——某指标从100%迅速掉至0.1%,但它不具备那个指标的解读权限,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时间重置后,那个指标恢复了100%。
安隅凝眉看着车窗。以百分比存在的数据只有生存值,那代表在被重置的时间里,他确实曾无限逼近于死亡。从温德突然进攻,到他折叠空间将对方弹开,而后那家伙二次攻击并真的差点杀死他,再到时间被神秘地重置——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两秒内,太快了,快到他甚至没有听见终端的生存报警。
而被重置的只有他和畸变者之间的时间,秦知律和蒋枭都没受到影响。
一只手从旁边搭上来,秦知律捏着他的肩膀低声问道:“后怕?”
安隅回过神,缓缓摇头。
在濒死的那一瞬,他确实曾被恐惧吞没——只有在那时他才明白,死亡真正降临和被恐吓濒死完全不同,0.1%的生存状态和极限控制在1%也完全不同,他那时已经感到身体所有器官的停止,意识深处甚至已明确自己的死亡事实。
然而,滔天的恐惧只发生在一瞬间,当他预知到死亡已成既定事实,脑海里却翻涌起更为强烈的反杀执念。
“很奇妙,长官。”安隅用手指隔着玻璃描摹着霜花的形状,“刚才我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勇气。或许因为最害怕的事已成定局,反而可以无畏一切,只忠于达成目的。”
那双金眸忽然失神了瞬间,他轻声道:“凌秋曾经说,他希望终他一生,能教我学会四件事……”
“面包,慈悲,勇气与爱。”秦知律注视着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有些柔和。
安隅垂眸,“嗯,没想到您还记得。”
凌秋只是个普通人,可却好像总能预言他的人生。甚至在死之前,他还最后启示他——敢赌上最后一线生机的人不会输。虽然那时凌秋已经意识模糊,非说是他从前让他提醒自己的。
蒋枭忽然回头担忧地看向安隅,“您还好吗?连我都后怕。”
“还好。”安隅神色平静,“幸亏我反应过来了。”
他没有对蒋枭提时间重置的事,死里逃生的真相只有秦知律知情。秦知律要求他严格保密一切关于时间回溯的能力,从前的记忆回溯、眼下的时间重置,都绝不能被黑塔知晓。
“发生的瞬间,你能感受到时间的编译方式吗?”秦知律用只有他们之间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安隅摇头,“太快了,我只感觉像被撕裂了一样……不,不是像,那是非常真实的撕裂感,就像死亡一样真实。”
皮手套覆上他的手背,安抚地轻轻拍了拍。
不知为何,被安慰时,安隅才忽然终于有了点后怕。他恍了个神,回神时已经反手握住了长官的手,隔着皮手套攥了又攥。
有些遗憾。
如果能真切地握到手套里的手,用自己的手指感受另一个人的手指,或许会更心安些吧。
秦知律顿了顿,但没有挣开他,继续低声问道:“所以触发条件是濒死?”
“也许吧……”安隅咬了下唇,又不太确定地摇头,“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机会再试一次。”
话音刚落,秦知律却倏然沉声道:“不允许故意创造条件测试能力。”
“嗯?”安隅抬眸,“为……”
“绝不允许。”秦知律神情少见地严厉,“这和53区感染觉醒不同,后果无法挽回,你必须听话。”
“知道了,长官。”安隅只得乖乖点头,“请放心,您了解我的,我不敢真的找死……”
秦知律冷哼一声,“但愿。”
温德的母亲已经七十多岁了,但精神头还好,正在家里准备烙肉饼。
“他应该又出去打猎了吧?最近霜雪太重,我听说其他猎队的收成都不好,估计他拗在外头不肯回来,这孩子……”老太太边用力揉着面团边摇头,“发着烧还要跑出去,烧得直说胡话,再强壮的身体也不能这样……”
“说胡话?”蒋枭立即问,“什么胡话?”
“他发烧都烧得神志不清了,突然跳起来念叨什么掩盖在雪里,然后扛起猎斧就冲出去了,拉都拉不住,问话也不理人。”
“半夜?”
“是啊。”老太太叹一口气,又慈祥地笑起来,低声自语般地数落道:“二十来岁时倒是血气方刚,常常半夜临时起意跑出去打猎,但这都十来年没有过了,我以为他长大了,没想到发一场烧又活回去了。”
蒋枭沉默片刻,又问道:“感冒那几天,他睡得好吗?”
“睡得时间挺长,但估计休息也不好,白天没精打采的。”老太太回忆了一会儿,“就是一直惦记着打猎,说梦到了猎神,下次出手一定收获丰盛。唉,他死了媳妇后满脑子就是打猎打猎,快来个姑娘救救我这傻儿子吧……”
四人从温德家中出来,秦知律随手给黑塔发了节点汇报,而后说道:“非常明确的精神控制,超畸体可以渗入人的梦境,在梦中征召对方成为信徒,并驱使他们替自己做事。”
蒋枭皱眉,“这就麻烦了,超畸体完全可以彻底混入人群,不露丝毫破绽。不过根据经验,这种超畸体普遍进攻性不强,或许会和95区的不同?”
“但愿,希望不要是比95区的东西额外多出一项精神控制力才好。”秦知律又开始仔细看那幅羊皮纸画,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向安隅,“有没有觉得羊血的边缘很诡异?看久了像在波动,像能无限延伸。”
安隅听懂了他的意思,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长官,其实我之前在降临状态下见到过这个。”
他指着那个用粗沙砾划出来的人的轮廓,“客观上说,这个人影不算大,但却营造出了一种巨大的感觉,是吗?它很像我从前在浑噩之中看到的一个巨大的金色人形。”
秦知律蹙眉,“金色人形……”
安隅轻点头,“之前您让我去大脑看过尤格雪原的遗留资料,有三张照片。第三张照片里,当年雪原的天际出现一道刺眼的红光,红光另一边横卧着一道巨大的人形剪影,笼罩在金色光晕里。是不是很像这幅画?”
秦知律神色更凝重,“那张照片绝不可能泄露,除非作画的人像诗人或典那样,有超自然的认知力,否则他必然是当年亲见过神秘降临的人。”
“嗯,还有一种可能,是密切接触过詹雪等人的军人。”
安隅说着,突然转头看向角落里的卡奥斯。
秦知律挑眉,“消失的狄斯夫上校。”
卡奥斯正在和诺伯特交接工作,他眉头神经质似的抽动着,好似如释重负,又有些愧疚。安隅走过去时,听到他低声对诺伯特道:“抱歉长官,如果父亲在这里,一定会比我更有用。”
安隅便顺着问道:“你父亲失踪前有提过奇怪的梦吗?”
卡奥斯摇头,“没听说。但他睡眠一直很好,他还说过自己几乎从来不做梦。”
“那你呢?”秦知律审视着他,“这段日子,你父亲是否经常在你的梦里出现,他有没有要求你一直信任他,跟随他的脚步效忠军部?”
卡奥斯应声愣住,冰天雪地的,一滴汗珠子从他额边滚下,他惊愕道:“天……你们在怀疑什么?我父亲也失踪了,他是受害者,而且他怎么可能是超畸体?”
蒋枭给诺伯特使了个眼色,诺伯特立刻搭住卡奥斯的肩,“长官们只是在关心你的状况,不要多心。交接完立即归队,接下来你负责和黑塔通讯,少在外逗留。”
“好……”卡奥斯咬了下嘴唇,走远几步又转回头来,“我父亲正直勤恳,他效忠人类利益三十年,无论如何,请不要怀疑他的忠诚。”
秦知律点头,“我从未怀疑任何一个军人的忠诚。”
待卡奥斯走远,他才又低语道:“但倘若有人不幸被混乱吞没,毫不犹豫的清除才是对他们忠诚的尊重。”
狄斯夫当年并未亲历神秘降临,但他是高风险暴露者的转运负责人,直接接触过唐如和詹雪。快要三十年过去,整个99区,只有他一人有可能画出那幅画。
“这画上不仅有当年天际的红光和金色人影,还有一本封面上镶嵌着眼睛的书……”秦知律对着画又看了一阵子,吩咐道:“让黑塔查两件事。两个月内99区有没有人去过尤格雪原,以及有没有人接触过诗人,尤其要查狄斯夫的行踪和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