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车速度减慢,希金斯才轻轻开口:“您不?开心?吗?要到家了。”
什么?维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连忙掀开帘子,看见马车缓缓驶进艾姆霍兹庄园的大门。夜色之中?,几排仆人如同?雕像一般等候在门口。
“好气派啊。”希金斯是新兴贵族,很少见过这些老派贵族的排场,此时趴在马车窗子上由衷赞叹道。
马车停下来,仆人们提着灯沿着道路排好,形成一条光路。安塞尔在马车边礼貌地掀开帘子,希金斯笑着走了下去,维恩跟在身后?,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他们并排说着法?语走向宅子。
“咳。”
一声清嗓让维恩回过神来,转头正好看见黛儿一脸无语地望着他。
维恩赶紧让开,方?便其他仆人将马车马匹运走,黛儿走到他身边,仰起头,轻声道:“犯人抓到了。”
“真的?”维恩还担心?希金斯来到这里,庄园乱成一团会丢了艾姆霍兹的脸,没想到事情已经迎刃而解了。“谁啊?”
黛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尤莉。”
虽然早有预料,这点小事还没法?把本扳倒,但?真听到本的情人顶罪还是很吃惊。
“不?是她?。她?确实管着钥匙,但?不?是她?。”维恩低声回复。
黛儿点点头,和他并排往回走:“我们都知道。奥利和她?是同?乡,气坏了。但?是没有办法?,尤莉一口咬定自己,已经关进地下室,等明天一早警卫来了。”
又是奥利,维恩突然觉得最近大家运气都不?好,每个人都很不?顺。
“少爷怎么说?”维恩还不?死心?。
黛儿又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少爷也?没有办法?,就拖到了明天早上,不?然当场就拉走了。”
她?顿了顿,斟酌着开口:“倒是你,你怎么了?和少爷一前一后?回来。”
维恩眼?神暗了暗,摇了摇头。
黛儿识趣地没有追问?,转移了话题:“你要去和尤莉谈谈吗?”
“去看看。”维恩点点头。
两个人来到地下室,奥利蹲在台阶上,一地的烟头。维恩还从来不?知道他吸烟,大概是只有烦闷至极的时候才会这样做吧。
“你们来啦。我也?想进去看看。”奥利头撑在手臂上,有气无力?地开口。
维恩和黛儿对视一眼?,黛儿掏出钥匙去开门,维恩从地上把腿坐麻了的奥利拽起来。
门打开了,看见一个女人穿着老旧的衣服抱着腿坐在墙边。她?被开除了,自然也?不?能穿艾姆霍兹庄园的女仆制服。
突然的光,让尤莉有些睁不?开眼?。她?是一个非常丰腴的女人,虽然长相不?如维恩黛儿那样精致完美,也?算是大气漂亮的类型。可是,贫穷,美丽,缺乏教育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便是苦难的温床。
维恩还没有说话,奥利就抢先开口,声音沉痛:“本许诺了你什么,你指认他,我给?你双倍。” 维恩看了他一眼?,果然,奥利也?知道真正的盗窃者,这么看来,安塞尔绝对也?知道了,只是苦于无法?定罪。那么奥利所说的这个许诺很有可能就是安塞尔默许的。
尤莉抬起头,眼?神麻木,嘴角却带着一丝傲意?:“他许诺我的,你给?不?了。”
奥利冷笑一声,平时的圆滑都破碎,露出狰狞的尖刺:“你是不?是糊涂了,我不?信他一个寄人篱下的破落贵族会给?一个仆人什么好东西。我给?不?起,我可以向少爷借。你想清楚了。”
“你们都给?不?起。”尤莉露出骄傲的笑容,眼?神痴迷,“你过来我告诉你。”
奥利附身耳朵凑过去,尤莉轻轻开口:
“爱。他说等我出来,他要娶我。”
尤莉的声音很轻,但?夜晚的地下室太安静了,三个人都听到了。
维恩面无表情,一点反应也?没有。
黛儿咯咯笑了起来,直不?起腰:“爱?真廉价,还不?如钱呢。”
奥利脸色冰冷,站起身来,原地转了几圈,怒气还没有排解,猛地一脚踢开地上的水碗,里面的水全撒出来,碗飞过一排柜子,落在地上直打转。
“去他妈的爱!” 奥利不?想再跟她?废话,掉头就走,黛儿也?提着长裙笑着出去了。维恩留在最后?,略带些怜悯地开口:“你现在多大了?”
“十?八。”尤莉回答道。
“挺好,十?年后?你二十?八,还是个美人。祝你们的爱能持续那么久。也?祝他不?会在你二十?八的时候碰到一个十?八岁的漂亮仆人。”维恩叹了口气,也?低头上了台阶。
“等一下,什么十?年?”尤莉跌跌撞撞地追过来,神情慌张,紧紧拉住维恩的袖子。
“本没有告诉你吗?”维恩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那可真是本的失误:“我可能说错了,十?年只是保底,像你这种?监守自盗的恶劣行径,可能还要再加,没关系,岁月从不?败美人,三十?多岁你依旧很好看。”
维恩说话结巴的时候,会有一种?莫名的老实感,他偶尔会利用这种?错觉去说谎。
尤莉彻底慌了神,还想说话,维恩已经扒开她?的手,将地下室的门重?又关上。
黛儿还等在门口,维恩上来之后?,头也?不?抬,凑到她?耳边,冷冷开口:“你会愧疚吗?”
黛儿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什么意?思?”
维恩感到有些无趣,墨绿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更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这件事是因你而起的。”
黛儿挑挑精致的细眉,漆黑的眼?睛不?避不?让地与维恩对视:“是因他而起的。他的贪欲或者色心?。他骚扰我,我才报复他的。”
黛儿用手指卷着自己垂下来的鬓发,看不?出悲喜:“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祈祷室平时也?只有你和夫人会去,尤莉有钥匙,但?我不?觉得她?会尽心?尽责地检查烛台的数量。看本那个慌张的样子,应该是刚偷就被发现了,只可能是你发现的。这太巧了,我合理怀疑是你诱骗他去偷的,所以你才能掌握大致的时间。”维恩冷淡地开口,“甚至更进一步,是你调开宅子内巡逻的仆人或者将备用钥匙直接放在外面。反正对你来说,都是很好解释的失误。”
维恩笑了笑:“你传播谣言帮我,其实也?就是想把本锤得更死,我们目的一样,我就是你的刀,你也?是我的刀。”
黛儿很满意?他的回答,点了点头:“我不?愧疚。就像你陷害赫弥一样,这些人本来就有问?题,我不?过是像大雨一样将它们冲了出来,这样艾姆霍兹以后?才会干干净净。”
维恩看着摇曳的烛火,眼?神沉沉的:“这是我们可以管的事吗?”
黛儿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反而用袖子罩住提灯飘然走远了。
入夜,维恩辗转难眠,眼?看到了凌晨,他翻身坐了起来,披上外套,赤着脚出了房间门,上二楼,最后?慢慢停在安塞尔卧室门前。
门关闭着,维恩犹豫着将手放在把手上。他不?知道他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他不?想和安塞尔做,但?是他想安塞尔抱一下他。
他白天表现的那么冷漠,可晚上心?却皱巴巴的,好像被揉过一样。他想听安塞尔平稳的心?跳,听安塞尔平稳的呼吸。他一边想象着爱人稳定的情绪,一边又在痛苦迷茫的海浪中?颠簸求生。
维恩用手覆盖住门把手,头轻轻抵住门板,期间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可他以为是错觉,直到将铁质把手捂得发烫,终于下定决心?按了下去。
一声轻微的咔响。
门反锁了。
维恩呼吸停止了一瞬间,凉意?从脚底冲上头顶,他沉默了好久,呆立在门前,又好像回到了前世。突然打了一个哆嗦,觉得好冷,便抱着身子,回自己房间去了。
安塞尔坐在床上,就着烛火看着手里的盒子,里面装着维恩送他的发带和他给?维恩的戒指。
他将发带一遍遍穿过戒指的圆孔,最后?挡在眼?前,隔着深色丝绸看着天花板。
许久之后?他起身将两者都收好,缓缓走到门口。
门他一直留着,但?已经凌晨了,让他好像一个自作多情的笑话
安塞尔无声地笑了笑,眼?神有些哀伤,额头靠在门板上,又等了好一会,烛台燃尽,终于是轻轻上了保险,然后?转身离去。
在他摸黑走向床铺的时候,他没有看见,身后?的门把手上下移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响。
这两次声音太过轻微,完全被两人剧烈的心?跳声盖住了,以至于他们谁也?不?知道,方?才他们隔着一公分不?到的木板额头相抵。
凌晨, 传来一声敲门声,轻微低沉。烟珊厅
乔治从屏风后面走过来?,径直打开了门。外面黑洞洞一片, 还没等他看清, 一拳已经揍在了他的脸上, 毫无防备之下, 被打翻在地。
本关上门?, 一声不吭地跪在乔治的膝盖和腹部, 乔治闷哼一声:“等等……”本根本不听解释, 又是一拳。
乔治的声音一下弱了下去,嘴里吐出?一口血,眼泪满脸都是。本这才冷着脸, 开?始解身上的纯黑斗篷, 然后扔到一边,揪住乔治的头发, 俯下身咬牙切齿:“我拿你当兄弟, 你陷害我?”
“这个等会……”乔治含糊不清地抹了一手的血,然后伸手想要捂住本的嘴。本偏头躲开?, 卡住他的脖子, 气得声音发抖:“你把烛台放我柜子里的是不是?那个黛儿就像有狗鼻子一样盯着我,是不是你串通的?”
乔治喘不上气, 脸涨得通红,却还扯着嘴角露出?嘲讽的笑, 激得本又打了几巴掌。他以前从来?不会选择打脸或者其他露出?来?的部位, 可?现在他却有些欣赏地看着没有血缘的弟弟凄惨的样子。
“现在尤莉想要翻供, 是不是又是你挑拨的?你本事大了啊?”本手上的钳制不放松,双目通红, 他也因?为这些事睡不着觉:“你要彻底和我划清界限是吗?别忘了你只是被领养的,是谁第一个在家里接纳你的?”
“是姐姐!”乔治窒息地呛咳起来?,手指甲抠进本的手臂。
“白眼狼!”本膝盖用力?,乔治蜷缩起来?,但是奇怪的是不论多?痛,他始终好像顾忌着什么压低声音。两?个人的喘息低吼太过嘈杂,谁也没注意到屏风后面传来?细微的动?静。
“好。”本怒极反笑,“如果你的好姐姐知道你两?次三番动?手脚差点害死她的心上人,你猜她对你怎么样?”
“你疯了!说这个做什么?”乔治神色骇然,哑着声音,仰着头向身后的屏风看去,一时也不知道疼痛愣在了那里。
本感受着手底青年?的僵硬,也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去,一个穿着纯白长睡裙的少女现在屏风边上,眼里含泪无限绝望地看着他们。
沃蕾的脸色很差,头发有些散乱似乎刚从睡眠中醒来?,一手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本大脑空白了一瞬,眼里闪过一丝恶意,身形刚刚一动?,就被乔治抱住腰一起滚倒在地。沃蕾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琉璃屏风,屏风倒在地上,发出?响亮的碎裂声。
碎片划破沃蕾的脚踝,沃蕾几步踩在了上面,留下了点点血迹。
“姐姐……你先出?去!”乔治这回不再压低声音,大吼道。
“不准走!”本感到大事不妙,歇斯底里了起来?。
沃蕾提起裙子,哭着跑了出?去,光着的脚疼痛难耐,所幸出?了门?没几步便撞上了听到声音前来?查看的维恩。
维恩一把揽住她,看向唯一打开?里面亮着微光的房间,抱起沃蕾几步就跑到了门?口,然后放下她,冲了进去。
维恩三下五除二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乔治与本,并且将看起来?更惨的乔治护在身后。本耶一身狼狈,没有半点平时优雅健谈的模样。
奥利和其他仆人也赶到了,围了一圈。
本见?到这副场景,又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沃蕾,突然灵光一闪,恶人先告状:“他们两?个苟且被我撞见?,还和我动?手。”
难说本现在是什么疯魔心理,或许是知道自己躲不掉了,干脆拉所有人下水,就好像打牌的时候一手烂牌便直接掀桌,大家都不要玩了。
在这个时代,贞洁这件事,对在意的人来?说非常重要,对不在意的人来?说一文不值,沃蕾便是前者。
仆人中有人窃窃私语:“对啊,这么晚了,沃蕾小姐还穿着睡衣在男人房间……”
沃蕾脸色苍白几乎要晕倒,乔治怒不可?遏:“你有毛病吧?!姐姐来?我这里拿药,突然心脏不舒服才睡了一会,你看我的衣服还穿得整整齐齐,总不能?是你撞见?之后临时换的吧?”
维恩漂亮的眼睛威严十足地扫视一圈说闲话的仆人:“还愣着干什么,你们三个去客人那里安抚一下,别让人家下来?看了笑话。你们三个去叫一下少爷夫人!”
本已经有些冷静下来?,但是再也回不到之前伪装的温文尔雅的形象,反而得意洋洋地争论起来?。
奥利忍了他很久,一下揪住他的领子,挥拳就要打。本愣了,本能?地害怕起来?,他之前去法国的时候就被奥利打过,当时也不知道对方是表哥的仆人,就随手招惹了一下,没想到差点牙被打掉了。
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冷笑:“你敢动?我?我可?是主子。你打我你是不想干了。”
奥利松开?手,眼睛眯起来?,声音带着笑意:“您说得对,不过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这件制服给脱了不干了,到时候你祈祷永远别走出?艾姆霍兹庄园吧,否则我把你的牙都打掉。”
“奥利!”维恩伸手想要拦住奥利,他知道对方本来?就想走,但为了这种人渣挨个罚不值得。
本不相信,挑衅地勾了勾嘴角。贴身男仆的工资可?是很高?的,他不信谁能?说放弃就放弃。
奥利面无表情?地开?始脱上衣,只剩下里面的背心,然后又去脱制服裤子,露出?短裤与长袜,周围有些人害羞地别过脸去。
本脸色铁青,转身就想跑,奥利几步赶上,一脚踹在他的腿弯上,单方面揍了起来?。
几个胆大的仆人想冲上来?拉架,维恩上前挡住,喝退他们:“还不快去找少爷!”维恩看得清清楚楚,奥利和安塞尔在法国练过搏击,打本简直是压倒性的,而且那几个人中还有本的人,自然不能?让他们干预。
“不用了,我已经来?了。”严厉的声音从人群背后传来?,仆人们连忙分出?一条道,安塞尔神色冷肃,“都给我住手!奥利!本!”
奥利背对着安塞尔,听到声音,又打了一下,才停住慢慢低头起身。
安塞尔路过沃蕾身边,语气温和地对扶着她的女仆道:“先送沃蕾小姐去休息。”沃蕾张张嘴巴想要和安塞尔说些什么,安塞尔只是微微笑着,缓缓点了点头:“去吧。”他的声音温柔安宁,好像什么都知道,却一点也不怪罪。
沃蕾止住眼泪,被搀扶着离开?了。
安塞尔走到奥利身边,用皮鞋脚尖勾了勾地上的制服:“像什么样子,把衣服穿上。”
这是在给奥利机会,算是委婉地表示不想他脱下制服离开?庄园。
奥利显然也是听懂了,眼睛湿漉漉地看了一眼安塞尔,缓缓摇了摇头,转身就走。“赔偿从我的工钱里扣。”路过维恩身边的时候,维恩想拉他,但安塞尔却没有像之前在书房时那样挽留,反而沉默着看着奥利闷闷地上楼。
安塞尔低头看着模样凄惨的本与乔治,叹了口气:“先叫医生来?。”
一场闹剧收尾,天才刚蒙蒙亮。
维恩忍不住跟着安塞尔进了书房,老管家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拦他。
“您准备怎么办?”维恩抢在管家开?口前问道。
安塞尔低头写着纸条,交代着管家:“先将尤莉从地下室带出?来?,结清工钱,等确认无辜之后让她离开?吧。然后麻烦您亲自去一趟警局撤销案子,省的他们上班以后白跑一趟。”
管家点点头,安塞尔又写第二张纸条:“结清奥利的工钱,医药费的一半从里面扣,另一半走庄园的账。这件事就不要记在他的雇佣档案里了。”
顿了顿,安塞尔又补充道:“对了,医生上完药之后,请他们去帮沃蕾小姐看看,听说她心脏不舒服。”
管家一一应下,转身出?去。维恩左右看看,才回过神,向门?口走去。
“维恩。”安塞尔喊住了他。
维恩回眸,眼里好像掉入了碎星,照亮了疲惫的脸庞。
“过来?。”安塞尔招招手,声音轻柔,尾音短促,好像也有些紧张。
维恩立马跑了几步,才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脚步放缓迟疑起来?。但迟疑归迟疑,他还是慢慢走到安塞尔身边。
安塞尔一直盯着他,眼里的光也随着维恩的靠近而明亮起来?。等维恩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安塞尔紧张地挪了一下椅子,拉住维恩的手,将他拉得再近一些。 维恩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安塞尔的手冷冷的,让他不由自主地收紧手指,等他反应过来?时,安塞尔已经仰着脸冲他笑起来?,他迷迷糊糊地想,算了,干脆双手都握上去,替他捂热吧。
维恩的掌心很烫,好像能?让人觉得他有一颗赤忱的心。
安塞尔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牛皮袋,单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摊在桌上让维恩看。
文件,报告,信件应有尽有,维恩被密密麻麻的字弄得有些晕,但还是拿起一张有着安塞尔字迹的笔记,阅读起来?。
他看了一张又一张,终于搞懂了大致的情?况。
原来?本一家负债累累,在爱丁堡那里的房子已经卖掉了,实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来?投靠艾姆霍兹。艾姆霍兹男爵只有安塞尔一个儿子,而他们虽然血缘较远,但细算下来?竟然也有继承的权利。
从信件上的日期看来?,安塞尔竟然在他们刚来?庄园的那个星期便写信到他们老家询问情?况。而对方的回复也很及时,也就是说他们刚到一个月,底细就被安塞尔摸清,之后便是陪他们演的戏罢了。 灌酒浓茶,这些都是乔治做的,他或许是被骗了,认为这样姐姐就有机会照顾安塞尔,从而产生感情?,但指使他的哥哥和母亲却是抱着杀人的心,他们明知道安塞尔小时候身体很差,尤其是心肺功能?上。
安塞尔并没有因?此动?怒,或者他竟然有些理解这个继承权对他们的诱惑。直到乔治的手脚动?到谢诺夫身上,导致维恩为了保护他险些丧命,乔治也吓坏了,突然意识到这两?个家伙的险恶用心,默默划开?界限,不愿意再替他们做事。
安塞尔回去之后找了个借口,停了他们一家的资金供应,他可?没有宽容到再给他们钱杀自己。乔治开?始天天装死,本只好自己行动?。安塞尔接到消息,他私下里联系上了本地的野蛮势力?,从此,但凡出?门?,安塞尔的西?装下面都藏着一个枪袋。
“那天看见?你和那群人打架,我真的以为是本的人,以为又连累了你。”安塞尔将滚烫的脸贴在维恩的手背上,长长的睫毛轻轻划过。
“你可?以和我解释啊……”维恩一时有些消化不了,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这么多?。他以为安塞尔温温柔柔与世无争,可?是一切又都在这个男人的掌握之中。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安塞尔很坦率地道歉,其实维恩也知道他怎么想的,他想钓大鱼,想借此机会把庄园肃清,这种情?况下自己离他远一点,反而不用束手束脚。
“奥利其实是母亲的人……”安塞尔斟酌了一下,又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他一直在向沃蕾小姐传递我的消息,看了什么书,弹了什么曲子,去哪里,吃什么……我不在意,他毕竟陪我去法国去了九年?。”
维恩眼里浮现奥利笑眯眯的模样,还有被瓷片划破手之前那句近乎叹息的话:“羡慕你傻。”奥利有在自己试图远离安塞尔的生活日常,将一切转交给维恩。
维恩垂着眼睛想些什么,安塞尔压低声音:“你觉得母亲知道多?少?” 维恩惊讶地看向安塞尔透亮的琥珀色眼眸,里面的神采黯淡,瞳仁颤抖。维恩连忙托住他的脸,并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夫人一定也是被蒙骗了,她怎么会害您?她很爱您。”
虽然两?世夫人都不支持维恩与安塞尔在一起,但都是明面上的为难,从未在背地里耍手段。而且他十岁失去双亲,拿着母亲的信投靠庄园,夫人竟然也愿意收留一个普通仆人的孩子,要知道那个时候他基本上干不了什么活,还粗鲁不堪,一身毛病。
夫人给他最?初的尊重,他打水洗衣服,便能?得到食物,不用讨价还价听人数落。
他刚到庄园的时候,夫人还是一个喜欢穿亮色衣服的美丽女人,天天因?为思念离家的丈夫和儿子在窗口垂泪。维恩路过发现窗口的树上挂着一条粉色的手帕,便爬了上去,取下手帕,挂在窗户的钩子上。
树很高?,维恩几次差点掉下去,手帕挂在窗户上好几天,亮丽的粉色和灰白的墙壁形成鲜明的对比,维恩每次路过都会抬头看,看好久,内心也悲伤起来?,直到一天,手帕消失了。维恩好奇地再次爬上树顶,窗台上放着三个小碗,盖着盖子,里面是新鲜的牛奶,坚果和熟鸡肉。或许夫人是将他当作路过的野猫或者松鼠。
维恩爬上窗台,坐着慢慢地吃着,摆着双腿,看着下面忙忙碌碌的人们和远处升起的炊烟。
夫人是和安塞尔一样温柔的人,只是后来?脸色越来?越冷淡,脾气越来?越凶,维恩在窗台上吃了好几次东西?,夫人似乎是害怕惊走了他,当他在外面的时候从来?没有打开?过窗户。偶尔夫人会把这只小动?物当作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总是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
维恩边吃边听,直到有一天夫人从宴会回来?喝多?了,哭着靠在窗户上说自己孤儿寡母,被人觊觎,只有坚强狠辣起来?,才可?以守住家业。
维恩听她哭得凄惨,慌了神,顺着树滑了下去,在落地的时候还因?为匆忙崴了脚。后来?好久维恩都不敢上去,窗台上的食物每天更新,最?后树上又挂了一条粉色的手帕。维恩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都不敢再走这条路。
所以哪怕现在夫人很凶,维恩也不在意,他心里始终记着风里飘动?的粉色手帕。他爱艾姆霍兹,上一世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离开?这里。
“少爷……”维恩搂住安塞尔,情?不自禁地亲吻他的发丝:“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受,但您和夫人谈谈好吗?不要在心里怀疑她……”
安塞尔闭上眼睛,点点头,将脸贴在维恩的胸口,感受着里面有力?的心跳。
“今天入夜前,一切都会结束。”安塞尔轻轻开?口,没有厌倦,没有烦躁,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