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从浓密的树荫里透过,光影斑驳,把这里的环境衬得更加静谧安然。
康熙刚刚从议政的地方回来,换了便服坐下来还没喝完一杯茶,外面就通报三阿哥请安来了。
胤祉进来,见礼之后抬头瞅见皇阿玛的脸色,便先问道:“阿玛,您脸色不好,是这些日子累着了吗?”
康熙说道:“无事。现在是读书的时间,你怎么跑来请安了?”
胤祉:---
“儿子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大哥了,不放心,便想来阿玛这里问问。”胤祉小心说道,“两位大哥在前线,还好吧。”
昨晚上也梦见辰儿的康熙多瞧了这个儿子一眼,道:“你有心了。”
胤祉说道:“大哥把畅春园建的这么好,却没有能先住进来一天,儿子每天看着这里的一景一物,都忍不住会想起大哥。”
康熙:老三变聪明了。
“等辰儿和保清回来,你们的学业还要交给他们管的。”
胤祉愣了愣,都不知道皇阿玛说这些话为什么要带上老大。
他才不信老大和老老大在皇阿玛心中一样重要。
说了这么一会子,胤祉才非常自然的问道:“阿玛,保成呢?”
康熙喝完了手里的茶,将茶杯放到一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三儿子又说道:“保成不会现在还没有来给您请安吧。”
这不可思议的语气,好像就是在说太子不是您最满意的儿子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来给您请安呢。
“孤不像是三弟这么闲。”
一身明黄太子蟒服的胤礽从外面走进来,看了胤祉一眼,向康熙道:“儿臣来迟了,请阿玛恕罪。”
康熙笑道:“如今读书为重,请早安的规矩早就废了。”
胤祉:脸很疼。
偏心老头子,以后等你老得走不动了,别想让我管你。
“胤祉,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胤礽说道,“是不是还没吃早点?”
胤祉摇头,态度非常好道:“不是的二哥。阿玛,儿子先告退。”
康熙很不喜欢他们还没有多大就把两只眼睛都放在给保成找茬上。
胤祉小心的看了眼阿玛的面色,却没有立刻走,看向胤礽道:“二哥,其实是因为,我昨天遇见了你那里的人,也不知是多体面的奴才,竟然在训斥小十。”
康熙也看向胤礽。
胤礽皱眉,却是想了起来。
“阿玛,这件事是儿子管教不严。”胤礽先认错,“胤祉说的这个奴才,应该是儿子那里的一个膳房人,此人事事以儿子为先,昨天回去就跟儿子说了十弟的事,他训斥十弟,是十弟玩闹间说了对孝懿皇后不敬的话。”
其实主子说话再不对也没有一个奴才训斥的道理,但康熙并不想让太子面上不好看,闻言便只是点点头。
胤祉走了,康熙才说胤礽:“回去管教管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别仗着主子的脸面恣意行威。”
胤礽低头表示知道了。
梁九功提醒:“皇上,佟国纲请求觐见。”
今天候见的大臣还挺多的,但是佟国纲的身份到底不一般,而且他还是临时递了请见折子的,梁九功就特意通报了一声。
康熙把一本刚从北边送来的折子交给胤礽看,才点头道:“请他进来。”
佟国纲快四十的人了,面上风霜很多。
他本来就很低调,后来因为隆科多惹怒上面的事,更加的低调起来,因此康熙对这位舅舅的来意不甚明了。
佟国纲却很快表明来意。
康熙的眉头都微微皱起:“您想去跟鄂罗斯和谈?”
“皇上,此一时彼一时,”佟国纲说道,“噶尔丹肆虐漠北,东北的战线实在是拖不起,咱们不必坚持在北京和谈,如今有利的优势还在我方,不如趁早把和谈之事定下。”
说着就跪下来,“奴才愿意前往,定下和谈之事。”
这些天康熙其实也有这个考虑,东北不缺粮不缺大炮,甚至连船只都在当初东巡之后增加了将近一百艘。
但一直僵持,并不是长久之道。
更何况,漠北局势不到最后一天,谁都不知道会怎么发展。
康熙想了想道:“舅舅先回去,这件事朕仔细考虑过后再召你来商议。”
佟国纲下去之前,看了太子一眼。
胤礽看完了阿喇尼从前线送来的折子,说道:“阿玛,看目前的态势,儿臣觉得大哥说的没错,噶尔丹在漠北发动的这场战争不会轻易结束。”
康熙欣慰的笑了声,“那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两方大军都已经派出去了,就为了应对漠北的遽变。
胤礽说道:“我哥走之前,说过,噶尔丹连年征战,他手底下的将领都很能打,扎萨克图又被他裹挟,车臣部多是老弱,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只有土谢图还能应对,但恐怕他们应对起来也会很吃力。”
康熙说道:“你觉得土谢图可能会战败。”
“有可能,”胤礽说道,“阿玛,我们要提前运粮食到锡林郭勒、科尔沁、乌珠穆沁、巴林一带,一旦战败,他们必定会往内迁。”
康熙听着儿子的分析,再没有比现在更欣慰的了。
保成真的成长得很厉害。
若漠北战事扩大,他亲征,让这孩子监国便再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中午,太皇太后过来找康熙,坐在一张桌子两边吃饭的天家祖孙说着很寻常的家常话。
“辰儿和保清都在外面,八月的选秀是就这么选?”
其实太皇太后有些埋怨皇帝,俩孩子都没有成亲呢,怎么能由着他们任性去了漠北。
康熙还是头一次被玛么埋怨,感觉十分的新奇,笑道:“听您老人家的,该怎么选就怎么选。”
太皇太后说道:“保清就不说了,辰儿那个性子,你随便给他指一个,他回来能不能给你来一个抗旨不遵?”
康熙一愣,随即苦笑。
那孩子,还真有可能。
“朕想着,把给辰儿看好的几个都留着,等他回来了让他自己再选一选。”
还以为会听到孙儿说“他敢”,太皇太后是彻底没话了。
“没选中的姑娘该怎么处置?”她老人家这么问。
康熙说道:“这也简单,赏赐一些东西放归自由嫁娶就是。”
太皇太后便道:“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保清的福晋人选,让那拉氏也亲自选一选,亲娘总比你这个亲爹知道孩子的心意。”
康熙表示,都听祖母的。
不知不觉间,东北的玉米又熟了一季,陈挺每日亲自下地,虽然身边多了两个帮手,但他也彻底成了个黑猴模样。
上面的旨意在七月底的时候就送到了,今年的玉米新粮下来之后,各家各户留够吃的和秋税,都必须以一斗三十文的平价卖给官府。
东北这边的田地,有一多半都是陈挺来到后这些年间开垦的,大家很愿意听陈挺这个农事官的话。
今年的秋粮,从田中收了就直接装车,运往蒙古方向。
其实在距离蒙古比较近的几个粮仓,如杀虎口、张家口等地,储粮是非常充足的,但东北的新粮运过去更为便宜。
粮仓中的粮食不动,也能防止因为北方战争而导致的粮价不稳。
朝廷各处都有大动作的时候,漠北这边的战争也进一步扩大。
虽然苏辰救下了沙喇等人,噶尔丹还是在修整一段时间之后就打着扎萨克图的旗号跟土谢图持续交战。
楚克独斯被噶尔丹军队冲击之后,苏辰他们作为朝廷派来的议和使团倒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于是他就带着保清时常去战场后方,帮助安置受到军队驱赶的普通百姓们重新找地方安稳。
但是找着找着就发现,这一片地方无论跑到哪儿都很容易遇到土部和准部的骑兵。
除非往南迁,继续待在漠北,牧民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早晚都会被剥夺。
这里让他们先打着,普通人还是找一个安稳的地方避一避为妙。
苏辰正准备带人南迁的时候,在他这儿修养了半个月的沙喇和德黑重返战场,扎萨克图的将领见到自家大汗都冷静下来,不再莾头莽脑的听任噶尔丹安排。
被镇前厮杀声笼罩了半个多月的大草原恢复了几天的安宁。
这一天,苏辰他们已经离开楚克独斯老远,正在一片绿草茵茵的临河扎营。
草原上的阳光都比北京的明亮清透,胤褆咬着一截草,百无聊赖地坐在草地上,忽然看见大哥带的那小孩儿手里提着一只铁皮桶,正一走一停的在草原上采摘什么东西的样子。
他喊道:“狗蛋。”
小狗牙兀自忙碌着,直到那一声声狗蛋让人无法忽视,他才提着自己的小铁皮桶转身,问道:“你是在叫我?”
胤褆乐了,“不是喊你喊谁呢。过来过来。”
不远处就是他们这一次出来收集到的草原流民,喂马的喂马做饭的做饭,跟昨天被噶尔丹手下大将追着砍杀时的张皇无措都不像同一批人。
草原牧民本来就是流动生活的为多,只要有人庇护,无论在何处停留,他们跟都到家了一样的。
小狗牙犹豫片刻,提着铁皮桶往胤褆这边来。
半路上,还有一个牧民家的小孩儿跑到小狗牙身边,塞给了他一包东西。
迈着小短腿儿的小家伙终于到了跟前,胤褆才发现这小家伙的铁皮桶看起来沉甸甸的,不过他先看了看小家伙手里抓着的那个布包。
“这么小就会勾搭姑娘啦,人小姑娘给你送的什么?”胤褆问道,语气贱兮兮的。
小狗牙朝天翻个白眼,“我才没有勾搭姑娘,不过昨儿个我看见你和一个草原姑娘在说话了,你还送人家一个玉勾。”
胤褆:“你个小狗崽儿,玉勾是姑娘送给本小爷的。”
说着伸出手,给小狗牙要他手里的布包,“我看看是什么好吃的。”
小狗牙:“这是别人送给我的东西。”
“你不给我我我告诉大哥去。”胤褆后肘撑在软乎乎的草地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无赖模样。
小狗牙撇了撇嘴,辰叔叔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弟弟。
他打开布包,见里面都是奶疙瘩,就分了两个给他。
胤褆扔到嘴里两颗嚼着,这奶疙瘩一点儿都不甜,只有细细嚼才能从浓郁的奶味儿中分辨出来一丝甜,他很快吃不下去,转头趁着小狗牙不注意吐到草里还扒拉扒拉两边的草。
不能怪他这么小心翼翼,大哥养的这个小家伙就是个告状精,小告状精还是个抠搜的东西迷,什么东西都是好的都不能浪费。
胤褆转头回来的时候,小狗牙已经盘腿坐在不远的地方,小嘴咕哝咕哝嚼着一块奶疙瘩在翻整他的小铁皮桶。
“你这是采了什么宝贝?”
小狗牙:“牛粪,依娜姐姐说,等天冷可以用牛粪烤火。”
胤褆一个没忍住,扑哧笑了。
小狗牙说:“现在天都开始冷了,我们应该准备过冬的东西了。”
“你还挺操心,”胤褆笑着揉揉他脑袋,“不过你放心吧,咱们冻不着,西南的山西知道吗?那里的煤山往外出的煤,有一多半都是由你辰叔叔认识的商人拉出来的。冻着谁,也冻不着咱们。”
小狗牙还是紧紧的抱住自己的铁皮桶,不让胤褆给他夺过去扔了。
“小桶是我叔叔给我做的,”他抱紧自己的铁皮桶。
胤褆笑道:“什么好东西吗?我大哥还给我们做过很多玩意呢。”
小狗牙一点都不好奇,吃了两块奶疙瘩,就站起身提着自己的小桶继续找那种已经半干的牛粪去。
胤褆无聊,就也跟着小家伙一起去。
不过他发现了牛粪,都是喊一声用脚踢给小家伙自己捡。
小狗牙并不生气,听到喊声就赶忙跑过去捡。
胤褆突然有所领悟,看着正弯腰捡牛粪的小狗牙道:“你倒是能屈能伸。”
正一边说话一边走,脚下被什么拌了一下。
胤褆站好,凝眉踢了踢躺在茂密草丛中的人。
“欸,狗腿儿,你来看看,这是不是有个人?”
小狗牙提着自己的铁皮小桶,眼神沉重地看着辰叔叔的弟弟。
胤褆:“怎么啦?怎么这么看着本小爷?”
小狗牙道:“你完了。”
终于逗恼了,可是怎么不哭呢?
小狗牙才不会哭呢,而且他也没有因为被故意叫错自己的名字就马上转身走,他先走过去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人。
是跟他差不多大的一个小孩儿,身上的衣服很单薄,裤腿都烂成片儿了,脚上鞋都没有。
应该逃亡了很不短的时间吧。
小狗牙蹲下来,熟练地伸出手探探这小孩子的鼻息,然后转头看向胤褆:“他还活着。”
胤褆抱起手臂,转头看向一边,“别指望我把这个脏小孩儿拖回去。”
小狗牙道:“那你在这里看着,我回去喊人。”
胤褆还要跟这个小家伙讨价还价,就听到了大哥喊小狗牙的声音。
“辰叔叔!”
小狗牙瞬间抓着他的铁皮小桶,向着骑马而来的人跑过去。
胤褆:不就是大哥亲手做的铁皮小桶吗?至于到哪儿都舍不得扔?
不屑的想着,转身面向大哥的时候,胤褆露出了标准的谦和笑容:“大哥,你怎么来了?不是有很多伤员要处理吗?我看着小狗牙就好了。”
苏辰抬腿下马。
小狗牙跑到自家叔叔跟前,开口就是:“辰叔叔,他刚才叫我狗蛋、狗腿儿,而且很有可能还会叫我狗屎。”
胤褆目瞪口呆,咱也是老告状人了,都没见过这么的告状法。
还带自己发散的。
苏辰先看了看小狗牙劳动半晌午的成果,“捡的不少,回去咱们吃馍菜包。”
馍菜包就是汉堡的中式版,苏辰给小狗牙做过几次,深受他以及本地牧民们的欢迎。
然后苏辰严肃对胤褆道:“以后不准给我们家小狗牙取任何外号,否则,出门在外的大哥可以不请示父亲,直接打断你的腿。”
胤褆强装气势,“阿玛都不这么打我,你敢。”
苏辰道:“你可以试试。”
胤褆:不爽的就是这点,大哥永远维护的都只有小崽子。
小狗牙这才牵着苏辰的手跑到那个昏倒的人人旁边,“辰叔叔,他是不是饿坏了,我们把他带回去吧。”
苏辰看了眼地上的小孩儿,看其形态,也是在战争中失去家人庇护的可怜孩子,带走叫军医给看看吧。
出宫的时候带出来的六个太医,自从转换成军医之后,那治病速度是蹭蹭蹭的涨,而且每天都累成狗。
赵太医刚把一个在逃跑途中被马踩断手臂的人送走,抬头就见到王爷亲自抱着一个小孩儿进来了。
小狗牙一手提着王爷前几天给他做的铁皮小桶,一手拿着马鞭子紧紧跟着进来,随后,又进来一个大阿哥。
这小孩子什么来历啊,惊动这么多人。
赵太医连忙出来,伸手接过小孩儿放到床上,看了一看就知道问题了,“虽然身上有点伤,但是并不严重,这是饿的了,先给他煮一碗糖水然后吃点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很快,复康端着一碗糖水进来,还没把带着甜味的勺子放到他嘴边,处在昏沉中的小孩儿一下睁开眼睛,抢夺似的端过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小狗牙站在床边,看他喝完糖水,从兜兜里摸出来他刚放好的奶疙瘩,递到这小孩儿面前:“给你。”
小孩儿看他一眼,抓起奶疙瘩塞到嘴里快速咀嚼起来。
那模样,好像是他吃着也很可能会被人从嘴里抢走一样。
小狗牙这些天见多了吃东西跟抢一样的人,于是小孩儿嘴里的奶疙瘩一咽下肚,他就掏出一个补上。
小孩儿一开始还狼吞虎咽的吃,吃了三四个就缓过劲儿,爬起来直接跪在床板上,向苏辰和小狗牙邦邦磕了三四个头。
跟他比起来,小狗牙反而不像是个吃过苦的孩子了。
小孩儿一张口,是叽里咕噜的蒙语。
在宫里时,胤祺时不时就说叽里咕噜的蒙语,苏辰在家带了一段时间的弟弟,蒙语能力本就有提升,再加上这段时间到处收整逃亡牧民学了不少。
小孩儿的蒙语他全听懂了。
他说:“谢谢救命大恩,日后阿妄必当回报。”
小孩儿说他的名字叫阿妄,汉加蒙古特色的字,这名字一听就是随便扯的,不过现在的蒙人取名字,和妄相连的一般都是策妄什么什么。
比如噶尔丹的一个侄子就叫做策妄阿拉布坦。
沙喇有个幼弟,叫策妄扎布。
对照年龄,眼前的这个小孩儿倒是符合。
不过苏辰并没有追究小孩儿的真实名字,用简单的蒙语告诉他:“你安全了,在这里好好养伤。”
小狗牙跟阿妄看了看自己的铁皮小桶,“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找牛粪。你别害怕,冬天要来了,噶尔丹也要猫冬。”
阿妄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疑惑,他听不懂汉语。
胤褆翻译:“他跟你炫耀他的铁皮小桶呢。”
苏辰:“你就不能一会儿不欺负小狗牙。”
胤褆心说,并不能,因为欺负小孩儿真的挺好玩的,怪不得以前的时候大哥老实唬他。
阿妄就这么在这个临时营地住了下来,他吃了两碗米粥,体力恢复之后悄悄挪到外面,发现大家都很忙没有人关注他,他才放松。
阿妄找了一个比他还小一点的小孩聊天,得知这些清人对他们很不错,帮他们搜集在路上拿不完的家当,还帮忙挡住噶尔丹军队的追击。
在单纯纯朴的牧民看来,这些人就是如方迦天师的天神下凡。
尤其是他们的首领,一定是天上最善良的那一位天神。
当然,因为苏辰一直都是以朝廷使团的名义行事,中央政府的好感度也早早就被他在这些牧民中间刷满了。
八月中旬,朝廷大军沿着科尔沁草原向西南一带布防完毕,一段时间以来势如破竹的噶尔丹大军开始停下步伐。
此时在土谢图部辖地,冬天的气息已经很明显了。
一天早晨很突兀地就飘起来鹅毛大雪。
幸好之前阿南达去边境接洽,带回来一个几百车的运煤骆队,路上捡到的流亡牧民们也有充足的准备保暖物资的意识,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挨冻。
但这个正在日日增长的流民队不能一直这么在草原上流浪,拜里的意思是,趁着现在两部消停了,他们带着这些无家可归的牧民先去相对比较安稳的车臣汗境内安扎。
苏辰觉得他这个建议不错,虽然他们帮助及时,牧民们的财产没有损失在路上,实在没有粮食吃了还能吃牛马骆驼,但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每天产生的摩擦也不少。
不如去车臣汗部,跟伊尔登商量一下,这些人先让他接收一段时间,等土部稳定下来再让他们走。
“雪停了吧,等雪停了,我们去车臣汗。”
围着火堆的苏辰一边翻着炭火里的小土豆儿,一边这么说。
拜里松一口气,还担心辰亲王和大阿哥一样想跟噶尔丹打仗呢。
胤褆果然不满意了,扔了小巧的火钳子,道:“大哥,我们都在草原上游荡小半年了,噶尔丹都这么嚣张了,还不能揍他?”
苏辰道:“不能呢。”
胤褆:“就没见打个仗这么费劲的。”
拜里笑道:“大阿哥,目前还是喀尔喀内部的矛盾,咱们不好贸然插手,再说插手的早了,察珲多尔济也不会感念我们啊。”
正说着,阿妄跑进来。
阿妄偶尔会过来把他从牧民中听到的情报告诉给苏辰,因此他跑进来外面的护卫并不会阻拦。
“大人,”他慌张的说道,“西面来了一队人。”
小狗牙有两天没见阿妄了,见他进来便把糊好的已经不那么烫的小土豆包两个,哒哒到跟前塞到阿妄手中。
握住两个热乎乎的土豆,阿妄冰凉的手迅速温热起来。
苏辰道:“不怕,我们有兵。”
胤褆已经高兴地跳起来,“快出去看看。”
一行人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鹅毛雪片比刚才还要大,天地之间搓绵扯絮,忽然就理解了李白的那句“燕山雪盖大如席”。
外面,还有很多不怕冷的牧民小孩儿跑来跑去,小狗牙跟着出来,小孩子那边一声又一声的喊他。
大人们就没有小孩子们这样无忧无虑了,听闻后面有人马过来,纷纷从温暖的帐篷里出来,眉头紧皱张望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团人影的那个方向。
看样子,从他们后面过来的这对兵马人数不少。
胤褆已经叫人把他的马牵来,拽着马鞍翻身上去,对苏辰道:“大哥,我带两个人去前面看看。”
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两个人怎么够。
苏辰让阿南达带领十五人小队,每个人都装上五十枚子弹,跟随胤褆一通前去。
苏辰没有回帐篷,站在这里看到两边小黑点靠近,没有听到抢声传来,才放心。
转头一看,拜里和后面的几位大人都冻哆嗦了。
“都去帐篷等着吧。”
这些大人的身体素质太差了,在草原这段时间,都瘦了一大圈不说,还黑了。
从阿玛那儿带出来的是富家翁一般的大人们,等回去一个个就成了贫苦佃农,都不知道阿玛看见他这些贫民窟里走出来一样的臣子,会是如何感想。
胤褆回来的时候,一张脸垮的都不能看了。
没仗打还是没仗打,这对于一个期盼着真刀真枪的将军来说,无疑是很煎熬的一件事,明明就守在战场上,但自己要做的都是后勤类事务,可望而不可及最难受。
方迦身后护着几个人,进了大帐。
才短短两三个月不见,方迦憔悴了很多。
被他护着的是几个蒙古贵族打扮的少年人,从他们刚才进来时掀开的帘缝中,苏辰看到外面还冒雪站着一片身形褴褛容色憔悴的人。
小狗牙非常懂事的捧着一杯热水送到方迦面前。
看到小家伙比他离开时还长了些肉的脸颊,方迦才有种世事还是平稳美好的感觉。
苏辰让复康带人领着方迦护着的少年人去洗漱吃点热乎的,而后和方迦相对坐在火盆两边。
有个年轻人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方迦,方迦转身把手里的茶水递给年轻人。
“这是我的三弟子,绿芒,”方迦伸出手在将息未息的炭火上烤着,那双之前保养的还算好的手上已经长了好几个冻疮,“天文地理是他最擅长的。这孩子天生有几分痴性,除了天文地理的内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因此他在这方面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等漠北事毕,不知道您能不能在朝廷给他安排一个位置。”
“没问题,”苏辰点头,看着老头儿道,“不过你这语气可不对,好好的就要托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