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洪深且不想走呢,他的确有点相面的本事,索相叫他相看的这位小爷,是他出师二十多年来,看见的头一个身上隐隐有紫气的贵人。
便是进索府之前相的几位皇室亲族,也不过仅仅有一位身上有那么点金光罢了。
对了,格尔芬大爷刚才进来之前,说的是有两位小爷想见见他,言语间的意思是叫他多夸奖大的略微贬低小的。
张洪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之前愿意是为了索府给的丰厚报酬,现在么,他是想跟这个身上有紫气的人多待会儿。
“这位,”他看向坐在床边的年纪略小一些的少年,话就有些卡壳,就这位小爷的面相还用他贬低吗?他本来就是年轻富贵老年潦倒的面相啊。
“你给我弟弟看出什么来了?”
这时,刚才身上有紫气的少年往小少年身边走了两步,两人站在一起,小少年的面相却又从晚年潦倒变成了无忧无虑安度晚年。
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一个人的命运看似定了,却又会随时随地的发生变化,要不然怎么会有贵人相助、避劫之说。
张洪深卡壳一瞬,笑对保成道:“这位小爷的面相也极好的,天下少有几人能及的大富大贵的命格。”
索额图:---
这家伙是不是个笨蛋瓜子,一开始不都跟他交代清楚了吗?
索额图想让太子觉得他还离不开自己,又想把辰亲王对太子的影响降到最低,自然是让太子对上面这个大哥生出忌惮的心思最好了。
恰巧有人给他推荐道士,听见这道士给他批的命,他就灵机一动想出这个好主意来。
皇上是早早的就把辰亲王封了王,玉碟中也给他另开一页不与众皇子排行,但这些不都是能随皇上心意而变的吗?
五个手指头还有长有短,索额图就不信皇上在对太子和辰亲王的时候能做到一碗水端平,稍微有一点倾斜,这两个都是金尊玉贵养到这么大的孩子心中定然会滋生不满。
让太子有危机感,才有他索额图---坚定的太子党存在的必要啊。
但想这么做是只在心里想想的,索额图不可能对一个南方过来的道士托底,而且能进出勋贵府邸的,能是个笨人吗?
稍微暗示两句,他就知道怎么说了。
但索额图没想到,似乎这个张洪深真是个傻逼兜。
先前说他下场凄惨说的那么真,他索额图还有一瞬间认为这个道士是个真人呢。现在看见他们索府也礼遇的两个孩子,这家伙就只会说“富贵”两个字了吗?
索额图指着刚到苏辰大腿处的小孩儿,道:“给这个小的也看看。”
看索相的这个表情,张洪深知道索府是不能待了,他看了眼小孩儿,都编好的话到嘴边了不自觉“噫”一声。
胤禩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听张洪深说道:“此子,似乎有两条运。”
编,我就看你编。
三孩子都是我索府礼遇的,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既富且贵。
张洪深说道:“若能放开胸怀,不汲汲于名利,小公子定会富贵一生无忧。”
虽然很多人的命运都是一股会变幻的态势,但大体的归处不会变的,这个小公子的,却像是树杈子似的,刚开始的一条非常突兀的延伸出来两条。
“只是若执着追求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恐怕不得善终啊。”
胤禩心跳如雷。
苏辰多看了张洪深两眼,这家伙的玄学,整得还真有些准头,历史上的小八可不就是不得善终吗?
但为什么小八有两条运?
索额图的神情又有些复杂,说得这么头头是道,不像是编的啊他。
苏辰三个探望了病人要走的时候,张洪深非要跟着一起走,已经决定只让家丁小小揍张洪深一顿的索额图呵呵,抬手放他走了。
但苏辰不能把一个道士带回宫里去,虽然他阿玛并不迷信。
站在宽广的内城街道上,苏辰道:“道长,我已经把你带出来索府了,接下来的路,咱们就别一起走了吧。”
“別啊,”张洪深拉住苏辰的袖子,“公子,我看你的面相,你是跟道家有缘的,你带着我啊,平日里给你整理个道家典籍什么的都行。”
苏辰:你还真有点本事。
“我小时候的确有个道人师父,但我师父远游之后,我就不看道家典籍了,”他从袖子里掏啊掏,把空间里师父以前给他写的一个小册子掏出来,“这是我师父写的,我都背会了,你要是感兴趣,拿走研究去。”
看得出来张洪深不是个什么坏人,师父留的这一千字修道法决他现在倒背都滚溜熟的,但像师父说的,他没有灵根,背溜熟也没什么用。
张洪深拿着巴掌大一本小册子离开了,但他表示,他和苏辰有缘,以后肯定还会再见。
苏辰点头:“再见再见。”
我师父都不确定我俩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呢。
你说的能准?
打发走了这个神道兮兮的道士,保成拉过他哥的袖子看,“哥,你出门的时候还带着道家册子?难道你知道二姥爷会弄个道士来给咱们算命?”
不对啊,他们知道二姥爷被算命,也是在宫门口听两位皇叔说的。
苏辰不让他瞎想,说道:“我师父写的册子,常随身带着。二姥爷的套路,我也是接了才看出来的。”
保成皱眉:“那真是你师父写的?我去给他要回来。”
他哥应该是很想那位师父,他听到过不止一次哥说起师父。
苏辰道:“不用了,那东西我早背熟了,不是什么念想,能把这个人打发走就发挥了它剩余的价值。”
胤禩听着这俩小孩的话,开始凝眉沉思,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不世出的修道高人,以后找找去?
上辈子差点被张明德坑死,胤禩还是不长记性。
不对,张洪深也姓张啊,那么三十年后出现的张明德,是不是就这张洪深养出来的徒弟!
胤禩心里的好奇跟一个又一个系起来的线疙瘩一般,时时刻刻的让他膈应难受着,但以他现在的年纪却根本没有去调查清楚的能力。
只能这么难受着。
康熙二十二年七月初二,通州码头上停泊了三天的八艘双层大船登上最后一批人,在天光还未完全破开云层的时候,驶向南方。
身上还“带着病”的索额图站在船尾,挥着手向岸边摇了摇。
因为老父亲病着而被皇上指名随船去照顾的格尔芬,一旦船距离岸边远了些,脸上的难看神色便丝毫不加以掩饰起来。
最可恶的是,得知他即将远行可能几年都不会回来的时候,他那个福晋竟然高兴的一下子给他准备了十年都穿不完的鞋。
船行远去,为了不扰民而选择白龙鱼服前来送行的康熙笑着对他俩儿子道:“好容易出门一趟,今天准许你们逛一逛通州。”
通州有一个集散全国货物的大码头,又是距离京城很近的一个城市,繁华程度不容小觑。
从这码头到城门的一路上,卖包子馒头小菜的摊位绵延不绝,更与京城具有明显差别的一点是,这里时时能见到聚在一堆儿的穿着短褐的壮年汉子们。
陪同的高士奇很有眼色的小声解释:“这些都是等着活儿干的苦力,奴才在这里坐过船,当时听说的行情是,一个苦力一日不停,能拿到八九十文的卸货钱。”
康熙听着,点了点头。
这时有一个人从他们后面的码头方向走来,喊道:“张友米行,十人。”
他的话都没有完全落下,已经有三四堆儿人起来快速地跑过去,“我去我去。”
苏辰看着男人们争抢着想被选走的画面,在心里计算着现在大清的人口,完全不至于出现劳动力剩余的情况,要说也只能是工商业不够发达,物质生产方面跟不上。
他们没有在城外久待,很快就进了城。
在城外没看见的乞丐进城之后却多了起来,三五个靠在城墙根儿下,苏辰看了几眼,也不确定他们坐这儿一天的收入能不能填饱肚子。
这几个乞丐只有两个是上了年纪的人,剩下的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年模样,也不像有病的人,因此经过的时候,苏辰没有给他们放钱。
“快走,快走,城中心的何家施粥啦。”
前面人来人外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一个人,伴随着他这声高喊,刚才还窝在墙根儿没精打采的乞丐们一下子活起来似的,抓着面前的豁口碗就站起来往里面冲。
撞到两个好好走路的妇人,引来几句扯着嗓子的叫骂。
“何家怎么又施粥了?”
“何老爷那个十八姨娘,才给他生个大胖小子。你没听说?昨儿个他们还在府门口撒钱呢,我捡了三文钱。”
“可惜啊可惜,昨天约同三五好友看这通州的风景去了。”
站路边看着因为一嗓子施粥炸出来的乞丐聊天的是两个穿着绸布长衫的青壮年。
他们看穿着是读书人,但说起捡人家撒的喜钱却又自然的像是两个最普通的老百姓。
就站在不远处的康熙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读书人,用他儿子的话说就是清纯不做作。
高士奇现在跟个高公公一般,自从得皇上重任之后,他就事事想在皇上前头,拍马屁拍得苏辰这个见过大风浪的都甘拜下风。
这时,高士奇见皇上对那俩读书人感兴趣,就低声道:“老爷,您先和少爷们去前面喝茶,奴才去跟他们聊聊。”
梁九功看了他这样都直呼好家伙。
前面正好有个茶馆,康熙他们进去喝了会子茶,高士奇就回来了。
“打听清楚了老爷,”他在对面坐下,苏辰给人倒一杯茶,然后得到一个充满笑容的感谢,“这怕是奴才喝过的最贵的茶了。”
苏辰:---
高士奇这个人有急智,却没有坚持的底线,就算是现在的高士奇比历史记载中的那个高士奇走得更高、更顺,却不代表他以后有更高的发展了。
不过看高士奇这个样子,他可能还没有感觉到阿玛对他的定位,已经从二十一年的可堪重任到现在的侍从之臣了。
喝完茶水,高士奇才回复道:“那两人都是江南的学子,一个叫方仲舒一个叫戴名世,因是同乡,家中难以为继之下,他们二人便一同出来谋生。”
康熙问道:“身上可都有功名了?”
不以谋生铜臭为耻的读书人,他还是很珍惜的,多录两个,以后儿子的科技馆也不至于找不到人。
苏辰却差点把喝到嘴里的一口茶吐出去,什什么啊。
是不是因为阿玛的皇帝光环太大,他们这一出来净遇着名人了。
戴名世。
康熙朝规模最大的一场文字狱,就是从他的一部《南山集偶抄》引发的。
第143章 郑克塽
未来,也就是在康熙四十二年的时候,戴名世会出版一本叫作《南山集偶抄》的书,在这本书中有一封信,信中戴名世跟他的门生余湛表示有志修一部南明信史。
但若仅仅是想修一部南明史,问题也不会太大,有些麻烦的是,他在信中引用了南明年号。
如果只有这个,问题也不会太严重,糟糕的是他和他的又一位弟子写了一本书,该书主要论述历朝修撰国史的常规标准。
他们认为,按照蜀汉之称的例子,前朝正统还有承嗣的话,其他的势力便不能称作正朔,因此清朝的国史应该从康熙年间开始算,此前的顺治入住了紫禁城南面称帝时明朝尚在,那时候清朝便不能算作正统。
这本书中表明的政治观念,是很容易引起上位者暴怒的。
别说清朝本来就忌惮汉族士大夫对他们的态度,就是换了个本就是由汉民族重启的王朝,中间有个人用这样的态度给前朝修史,当朝也不会轻易干休。
康熙五十年,这本书被戴名世的仇家赵申乔得知,这家伙直接上报,晚年的康熙又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此事直接给刚考上进士的戴名世带来灭顶之灾。
而举报对家的赵申乔,之后竟然一路高升,在戴名世被杀的那一年,他迁户部尚书,到最后死了这家伙还得一个恭毅的谥号,入祀贤良。
这种从皇帝本人释放出来的态度信号,必然激励一部分想要高升却无才无门路之人。
举报一个就好了,即便那个家伙所说的话可能只是一时无心,但只要上面让查,总能查出来问题的。
南山集案给清朝延续百年不断的文字狱,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儿。
戴名世讨论国史修撰常例,很可能就是一种学术态度,或许没有做到坚定的政治正确,但绝不至于有谋反的心思。
若在康熙早期此事被揭发出来,他顶多是被发配吧。
因一个人名想到这件有名的文字狱,苏辰将这事捋捋顺,发现也不那么紧急就放心了,对了,高士奇说另一个人名叫方仲,舒难道他就是因为南山集案受到牵连后被李光地营救出来的方苞?
话说李光地作为康熙后期的重臣,引发南山集案的赵申乔就是他引荐的,然后他又跑出来营救方苞,可真是一点都没有耽误在文人中树立他的好形象。
现在李光地收拾包袱跟着索额图等人一起出访西方国家去了,也就是说赵申乔以后不一定能够再次“脱颖而出”。
而且现在想要出版书籍可不是只要你自己有钱刊印就行的,朝廷要提前审核,那么戴名世那两本有些小失误的书,也可能会在出版之初就被纠正过来?
不管怎么说,有他之前的这些瞎操作,可能都不用做什么南山集案便可能被蝴蝶掉了。
虽然如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毕竟文人的一个特点就是爱表达,还是要定一个不能因为文字就臆想别人有罪的律条。
苏辰想得出了神,手里端着一杯茶老半天才喝一口,直到听见高士奇笑着的打趣声:“老爷,咱们有话稍后再说,奴才看,少爷是被姑娘的小曲儿迷住了。”
康熙也笑起来。
什么姑娘?
苏辰一下子回神,才发现他出神盯着的那个方向,正有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在给一桌客人弹唱小调。
再看看他们这一桌子人,都给他露出暧昧又理解的笑容,好像他真的是被人家的歌曲迷住了似的。
其实康熙还不知道这小子,这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天马行空的事情呢。
但能逗逗儿子,当阿玛的自然很开心。
“既然你们少爷喜欢,一会儿叫那女子过来,给咱们也唱一曲。”康熙说道。
梁九功忙遵命去找那个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女子的男人。
刚才就是那男人带着女人一起进来的,哪桌点曲子,都要和他谈。
也不知道二者是什么关系。
梁九功指着他们的桌子说了,男人早就注意到那桌上几位穿着不俗的客人,马上弓腰点头的答应,“等唱完了这一桌,就让她过去。”
那边一曲毕,男人跑过去收了钱,又给女人递水又给她抱琵琶,说了两句什么他们就来到苏辰他们这一桌。
女人行了一个万福,问道:“不知客人们想要听什么?”
另一个陪同出门的臣子是托合齐,他问道:“你都有什么曲?”
女人的目光已经从这几人身上打量过去,心知他们非富即贵,态度不自觉更加殷勤,“江南小调、黄梅戏、河北梆子,小女子都来得。”
最后是保成选的,叫来一首江南小调。
柔媚的歌声,曲宛的琵琶音交织,似乎一瞬间就把众人带到好风光的江南。
一共叫她唱了三首,对方也没有说一首歌具体多少钱,康熙满意,点了点头,梁九功马上领会了意思,拿出一锭一两的金元宝交给对方。
按照现在的金价,一两金子能换十一两左右的银子,男人和女人看到这个金锭子,脸上都露出惊喜的笑容,再三谢过。
等会儿也没人叫曲,他们才出门走了。
因为他们这边连点三首,茶馆内的其他人就没有点的了,再见那一两金子,更是不想跟风。
吃了些茶点正准备走的时候,楼上走下来一个吟唱着诗歌的长衫书生。
苏辰一开始并没有在意,现在的读书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喜欢高声吟诗的真性情,直到那书生没看路要撞到他阿玛身上。
苏辰的表情直接变成:@皿@
书生高声吟诗其实是在引起他阿玛注意吧,就是不知道想当幕僚还是想当先生。
不过这书生没能挨到康熙的衣边,两名钢铁似的侍卫冒出来将他挡在了旁边。
到了外面苏辰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阿玛,我怎么有种感觉,一旦男人会争宠,就没有女人什么事儿了。”
康熙没想到儿子把事情想到这方面去了,脸色一瞬间阴阴沉沉不太好看。
不过,在这么严肃阴沉的神情下,他的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之后无话,几个人登上已经经过第二代改良的橡胶轮胎马车,一个多时辰后回到皇宫,都没耽误吃中午的饭。
下午,苏辰捧着拟好的第一批国士名单跑到乾清宫找他阿玛批复,就在乾清宫看见了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陌生面孔。
康熙招呼他儿子上前,指着少年道:“这是郑克塽,阿玛封他为海澄公,日后海澄公要长居京城,我儿多照顾一些。”
虽然接受了冯锡范三不伤的请求,答应不伤郑家一人,但日后要长居京城的他们,不可能会有多好的前途。
康熙却也不想以后朝堂上会有人专盯着郑家人搞事,就把这些人交给辰儿看管着。
辰儿是待人仁厚了些,却很有大局观,郑家人有他看着,不会过太差也不会被纵容得再生异心。
苏辰跟这少年点了点头,郑克塽再次下跪见礼,旁边有人小声提醒这位是辰亲王,郑克塽一下子就安心了。
还在台湾的时候他就听说过,这边朝廷里有个非常受宠也非常富有的王爷,据说他姐姐妹妹们喜欢用的那些粉饼,便是辰亲王叫人造的。
皇上这算是让辰亲王看管他们,没听说过辰亲王为人刻薄的事例,大家以后的生活可能不会如路途中预想的那么艰难。
台湾收复的日期提前了,郑家人进京的日子也提前了。
偷偷跟着大哥跑过来的胤禩扒在门口,听到里面的话,胖乎乎的小脸上已经做不出什么其他表情。
很多事情和他前一世的记忆都不一样,刚刚发现自己回到小时候那天的想法,现在看来竟然有些可笑。
可能让老爷子自己过来看,他也觉得现在的自己陌生吧。
那边的老爷子到死的时候都没有念过早夭的承祜皇子一句,这边的,简直把辰亲王宠成了天上的星辰。
要说老爷子不是那个老爷子,可他对其他人的态度,还是前一世那个样子。
“八阿哥,别站在这儿了,皇上叫您进去呢。”一个小太监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出来,拍拍他的肩膀。
胤禩把小脸端得严肃端正,抬起小腿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在外面偷听都没人赶他还叫他进去。
可以确定,前一世他尽管经常被老爷子带在身边,也没有得到过今天的和善态度,看来还是沾了大哥的光呢。
“你们住哪儿?都安顿下来了没有?”苏辰正和郑克塽说话,就看见用一双黑漆漆眸子盯着他看的小豆丁,抬抬手让他先去坐一边。
胤禩就没有上前,跟着小太监去旁边坐下来,然后马上有小宫女给他端来一碟点心。
哎,非常想不明白,凭空冒出来的这个承祜皇子做他阿玛的儿子,怎么就能做得这么成功呢?
康熙如果能听到小儿的心声,可能会告诉他:“偏心没有理由。”
郑克塽回话:“我们安顿在朝阳门外的郑家老宅里,一些生活中要用到的必需品,礼部也都给了。”
郑克塽在宫中待了没多久,领了一些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赏赐,就回到了他们在朝阳门外一个小胡同内的郑家老宅。
当年他的祖父郑芝龙曾经在这里住过,宅子没有多大,住他们一家二三十口人非常拥挤。
因为冯锡范的争取,他们曾经在台湾时的奴仆也带过来不少,零零总总加起来大约有七八十口,塞在一个小宅子里,憋屈程度可想而知。
郑克塽将车钱打发给半路雇的一个车夫,抱着赏赐的大包小裹往屋中走的时候,看见了从里面出来的冯锡范。
“岳父,”他停下脚步唤道。
投降的信是他写的没错,但前前后后投降的事宜都是冯锡范操持的,这次回京城,冯锡范还得封忠诚伯爵。
他和京城的大臣们来往也比较密切,现下的处境是比他们好上许多的。
“皇上对你态度如何?”跟着进到屋里,冯锡范问道。
郑克塽把赏赐放下来,说道:“看起来很好,且提了以后内务府编佐领,会让我们家领一佐领。”
冯锡范说道:“可有说给你安排一个什么职位?”
十五岁不到的郑克塽抬起眼,语气淡漠又毫不关心:“我是郑氏后人,就算皇上能放心我做什么,那些想要找机会上位的弄臣也不会放心的。但岳父和我不同,您不用担心。您本就是做臣子的,到哪儿都能做臣子,以后我们一家还要仰仗岳父。”
进了京城之后终于确切的感受到为人囚徒和之前当着土皇帝生活的区别了?
怎么听他这语气,像是不满意我呢。
冯锡范笑道:“我怎能不管你们?没有你,还有我女儿一如啊。”
这话里的意思是,我照顾你们可以,你也要对我女儿好点。
郑克塽笑了笑,把包裹着牛皮纸的一卷布打开,“太皇太后赏的,顶级的潞州丝绸,给如儿截下来两身衣服,剩下的是我孝敬给岳母的。”
冯锡范因此也看见了其他的东西,净是些吃的用的,半两黄金都没有,他摇摇头起身走了。
冯一如听到父亲离开,跑出来相送,拉着她父亲的衣袖两眼含泪,“这里根本住不下人,女儿想跟父亲回去。”
“胡闹,”冯锡范板着脸,“你现在是郑家人,以后家里艰难摆不起排场了,你就要学会做一个贤惠妇人,好好的替女婿打理好后宅。”
冯一如摇头,她才不要过这样的苦日子。
冯锡范这次却没有惯着她,态度极为严肃。
郑克塽道:“岳父,这小小的宅院的确塞不下这么多人,不如将家仆放出去一些?”
“京城处处该小心,当初带来的这些人员都已经是再三精简过的,他们知晓主家很多秘密,这么放出去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冯锡范不同意。
冯一如很看不上自己的这个男人的无能,说道:“小宅子塞不下,就不能买个大宅子吗?”郑家那么多钱,他们带出来的可有不少。
冯锡范眼神闪烁了下,训斥了女儿一句,对郑克塽道:“我知道女婿的考虑,在京城是处在了最低的屋檐下,别说得低头,腰也得弓着。你担心拿钱买宅子会被人盯上,不如这样,把你们的东西交给我一部分,我先帮你们找那高士奇打点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