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舒游意遭逢如此巨大的变故,他无法说服自己坐视不管,既然舒游意叫他哥哥,他就有保护舒游意的责任。
左右不过是像从前一样,身边多一个人要他操心,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浮云托起舒游意的脸,眼泪瞬间就从下颌流到了他手上,他轻声说:“少爷,你真的想好了?我妈在医院,需要很多钱,我还要上学,赚不了什么钱,我不可能让你过在舒家一样的生活,甚至很可能连普通人的生活都很难做到,你要做好从天堂走向地狱的准备,你最好自己想清楚了。”
舒游意当然明白,从前阮雁有句话倒没说错,离开舒家,他还真不算个什么东西,但今后就算他还在舒家,过的日子又有多好?
“哥,我想清楚了。”舒游意神情极其认真地看着宋浮云,“我跟你走,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我不怕吃苦,也不会给你惹麻烦,从今天开始绝不乱花钱,我会好好上学,听你的话。”他低头想了想,又说:“我也可以赚钱,我会弹琴,总有这方面的赚钱途径吧……”
宋浮云在心里叹了口气,当初舒家接纳了他,给了他最好的生活,他现在带舒游意走,也算是回报吧。他抬手压了下舒游意头顶有点乱了的头发,说:“你现在的任务就只有上学一件事,好好在学校读书就行,别的不用多想,钱我会想办法,可能不多,但肯定不会让你饿死。”
舒游意笑了笑,说:“我一会儿打电话给原哥,求他帮我把学籍转去京市,给我找个新学校,最好离阿姨的医院近一些,我放学也能替你去看看阿姨。”
现在高中转学不是易事,还是要转去京市这样的大城市,他们能有的人脉确实只有原港。
宋浮云说:“你先收拾东西,我约了明早的快递上门,把我们的东西都寄过去,我先订了几天医院旁边的酒店,等过去了再租房子。”
舒游意点点头,立马开始利索地收拾要带走的东西。
宋浮云回房间也加紧速度清点自己的东西,又在手机上看了看京市那边的租房信息,京市本就物价高,租房的价格也高得离谱,看得他叹了好几口气。
胡秋梅的情况已经相对严重,当时舒文扬转来的二十万正好差不多维系前两次化疗加药物的费用,但特护病房太烧钱了,他已经跟医院申请等自己到京市就把胡秋梅换去普通病房,没有雄厚财力支撑,他真的做不到给胡秋梅最好的条件。
他手头上的存款维系后续化疗、药物和住院费用估计都很勉强,胡秋梅没有医保,什么都要自费,现在带上舒游意,读高中也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他也要上大学,他们三个人还得吃饭……
到了现在他终于承认钱真是个稀缺的好东西,没钱真可怕。
但他也没怨天尤人,车到山前必有路,他有手有脚有脑子,总能赚钱。
宋浮云这边也联系了一下原港,得知他今天刚从美国飞回来落地京市,已经知道了舒家的事,舒游意也跟他说了转学的事,他的项目和政府合作密切,马上找关系帮舒游意联系学校,一定尽快把这件事办妥。
过了会儿,原港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声音听着很疲倦,说:“小意心思重,而且你应该看得出来,他这人还挺傲的,现在出了这么大事,我都不敢多问多说,怕他伤心,也怕他多想。有些话我只敢跟你说,你们现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跟我提,学校、钱、房子,都不是问题,我都能给你们解决,你妈妈不是还在医院吗,有需要我也能帮上忙,以前舒总能给你们的我也都能,你们俩小孩别跟我见外,也别强撑着。”
“谢谢原哥。”宋浮云心里感动,但还是定神道,“我们有解决不了的事肯定会找你,我们能找的也只有你。但不管是我还是舒游意,都不会想着凡事靠你,你管着公司,舒游意是舒文扬的儿子,天盛这会儿在风口浪尖上,内部又形势不明,为了你的公司着想,你也还是不要在此时和天盛的继承人之一有太多密切接触,我怕对你不好。而且……欠人情真的很难还,我们也怕跟你的感情之间因为这种人情债而变味,我们会先自己试着解决,解决不了再找你,原哥,行吗?”
原港在那边也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们一个个都有点太懂事了。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们,反正有需要就找我。”
“好。”宋浮云思索片刻,说,“原哥,如果你在那边方便,可以帮我们先看看租房吗?面积不用太大,一室两厅,小区安静一些就行,离舒游意的学校和我妈的医院都能近一点就最好了,价格可能得稍微便宜一点……”
“行,我帮你们看看。”原港顿了下,又说,“小意那边多亏有你在,我这个哥哥也谢谢你。”
跟原港聊完,宋浮云蓦然听到对面传来了钢琴声,他看东西收得差不多了,站起身走过去,开门如往常一样坐在地垫上。
宋浮云四处看了看,发现钢琴房也被收拾过了,录音录像的设备都被装进了箱子里,装谱子的箱子被封起来,还多了一个大箱子,他看见露出一角奖杯,意识到是这些年舒游意参加钢琴比赛得到的奖杯和奖状,现在都被放在了一起,看样子是不打算带走了。
舒游意弹熟悉的曲子时都不会看乐谱,今天面前却摆着谱子,说明他并不怎么弹这首曲子。
第一乐章是段快板,旋律似有不可遏制的沉重郁闷之感,却也不失欢快热情,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奇异地混杂在一起,缔造出玄妙的和谐。
宋浮云立刻想到了一个人,这世上应该只有那个双耳失聪却与命运不屈抗争的作曲家才能创造出如此独特的风格吧。
乐曲里藏着作曲者不可避免的悲痛叹息,但更多的还是对命运发出的呐喊,是抗争,是不甘,亦是激情。
古典乐厚重的庄严感也铺陈开来,宋浮云越听越耳熟,渐渐地从自己常听的音乐播放列表中找到了这首曲子的记忆。
贝多芬《C小调第八钢琴奏鸣曲》,又名《悲怆奏鸣曲》。
此时乐曲进入了第二乐章的慢板之中,旋律变作抒情缓慢的曲调,像是在激昂之后内心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之中,命运之门在面前打开,我们已然踏上了这条路,无论前方是幸运或不幸,我们都无法逃避,唯有平心静气地面对,往前走,莫回头。
第三乐章回归快板,是贝多芬经典的回旋奏鸣曲式,有如《田园交响曲》一般的优美灵动,不失古典乐的优雅,又富有浪漫的幻想气氛。
曲名叫“悲怆”,但曲子真正展现悲怆的内容却少之又少,悲怆只是贝多芬的遭遇,他作为一个作曲家却被命运捉弄失去听力,这是内心痛苦的来源,可最终他表达在音乐中的还是自己抗争命运的澎湃热情。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乐曲结束于一段忽强忽弱的旋律之中,弱音似是命运的垂问,强音似是人的回答,坚定有力,无畏无惧。
一曲完,舒游意随意地在钢琴上弹了几个音,像是有几分留恋,随后轻轻盖上了琴盖,宋浮云走过去问:“钢琴……怎么办?”
“我已经联系了我的同学,他帮我找到了一个人买下这台钢琴。”舒游意在琴盖上敲了两下,“搬也搬不走,卖了还能换一笔钱。”
宋浮云有点惊讶地张了张嘴,没想到舒游意已经把钢琴卖掉了。
原来前面是舒游意最后一次用这台钢琴弹琴,也是他最后一次听到这台钢琴上弹出的旋律。
这台钢琴陪伴了舒游意很多很多年,舒家不缺钱,但舒游意始终没换过琴,这是秦书柔在的时候为他买的,他和秦书柔在这台钢琴上有很多回忆,所以他一直用着,舍不得换掉,平时也保养妥帖,钢琴上从来一尘不染。
而自从宋浮云来到舒家,这台钢琴也一直陪伴着他,坐在地上听舒游意弹琴已经成为他学习之余最常做的事,琴声能让他放松,让他平静,他还用过这台钢琴跟舒游意学琴,弹简单的曲子,矫正他糟糕的音准。
现在舒游意说有人要买走钢琴,为了……换一笔钱。
宋浮云突然间感受到了一股压抑的悲伤,之前出了那么多事他都尚能镇静,此时却因为舒游意要卖掉这台钢琴而在心底积压了一层又一层无力又浓重的感伤。
舒游意卖掉的不止是一台钢琴,还有他们许多许多的回忆,那才是无价的。
从小到大,他能抓住的美好都太少太少了,于是他总会对美好的事物格外珍惜,看到难能可贵的美好在眼前破碎,他会想起曾经很多次濒临绝境的无望。
现在他又看到过去的美好永远地消失了,可他们都没有办法……
舒游意转头就看到宋浮云眼眶通红,像是强忍着泪水,他怔了怔,手脚无措,软着声音哄人:“哥,你……你别难过……以后我会再买一台钢琴的,我还会弹琴的,也会继续教你。你看我接下来要好好读书,肯定没时间再弹琴了,等以后……以后我重新买好不好?”
宋浮云摇摇头,说了句“没事”。
但他知道,他都这么难过,舒游意心里只会更难过。
宋浮云缓过来一些后,去舒游意房间一起收拾东西,看到地上摆着一堆从游戏房拿来的东西,还有很多比较贵重的电子产品,他心里一震,问舒游意:“这些……你都要卖了?”
“我都找人帮我联系二手店或者想买的人接手了,我手里也就这些东西还比较值钱,应该能拿到一些钱,凑个几万吧。”舒游意表情却很淡,“我等会儿再看看手表和书包,保存好能卖的也卖了,有一千是一千,有几百是几百,总比丢在这被他们扔了得好。”
宋浮云眼眶又是一阵酸涩,舒游意是真的做好了跟舒家了断的准备,已经在为以后的日子做打算了。
“能留的还是留一些吧。”宋浮云说,“也别太委屈自己了。”
舒游意还笑得出来,说:“这些东西我之后也不太适合继续用了,在明外谁都认识我,我可以高调一点,但在京市谁认识我啊?我不得低调一点吗?”
宋浮云也笑了出来,帮他把衣服叠好。
第二天一早,宋浮云把他们打包好的箱子交给快递寄出去,舒游意联系的买家也上门来搬走了钢琴,之后又陆续来了三拨人拿走了舒游意要卖掉的游戏机、摄像机等,一些手表和包也被卖掉了,大部分都保存得不错,奢侈品二手好卖,给的价钱不低。
那台钢琴因为急着卖,加上用了有十几年,舒游意说卖的价钱低了点,但还是有十万,宋浮云可以想象这台钢琴原价有多贵。
宋浮云前两天抽空去银行办过一张卡,这回舒游意把所有钱都转到宋浮云的卡里了,说:“哥,钱都你拿着,你管钱,放我手上我自己都不放心。”
有些事还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舒游意攥着他的钱就是不给,现在轮到他拿着所有钱了。
中午宋浮云在看去京市的机票,舒游意说:“坐高铁吧,是不是便宜点?”
“京市远,飞机和高铁价格差不多。”
舒游意凑过来看了看,又说:“那火车?我看这个便宜很多。”
“这个得过夜。”宋浮云犹豫了一下,否决了,“火车条件很一般,你应该受不了。”
舒游意说:“我也没那么娇气,没事,现在省钱更重要,这都忍不了,我以后是不是真不用活了?”
宋浮云看他坚决,最后买了两张火车硬卧票,下午四点多出发,第二天下午才到。
临走前,原港打来电话说学校的事解决了,上不了公立高中,找了一家私立高中,条件和明外没法比,但也还不错,且政府已经有意将其转为公立,不过目前还是按私立高中的收费来办,说到这他还顿了顿,说比明外还贵点,后续转学籍的事他来处理就行。
宋浮云心里有数,能转进去已经很不错了,贵就贵点吧,舒游意卖了那一堆东西有一些钱,付个学费再给他们租个房子过一阵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学校搞定,两人没了心事,两点不到就出门了,打算先去一趟陵园,舒游意要跟秦书柔告个别。
走前管家还把舒游意拉到一边,偷偷塞来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几万块钱,舒游意心里领了这份好意,但没收,打了招呼后两人直接打车走了。
车子远离了汀兰苑,舒游意隔窗回头望了眼,在心里跟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说了再见,但所幸他把秦书柔留下的东西都带走了,其他的……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舒游意挺直脊背,在心里默默说:没关系,他还会回来的。
他不会轻易认输,未来还长,他能做的事还有很多。
作者有话说:
突然感觉小舒要是没有小宋,这简直具备小说里黑化的所有条件,现在是王子复仇记,励志人生走上巅峰,没有小宋那可就是黑化成功猎杀时刻,笑哭
第44章 第四十四乐章
舒游意去陵园给秦书柔和舒文扬送了花,没待多久就走了,两人拖着行李箱去火车站候车。
今天是周一,舒游意这学期在明外的课程还没结束,本应该回去上学,但舒文扬出事后他就跟学校请了假,之后再没回去过。
班里玩得好的同学一个接一个发消息来问他的情况,他原本想统一回复一下,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多次却又不知道怎么回。
宋浮云去买水回来,看他捏着手机在发呆,屏幕上是魏正明的对话框。
“你还是跟几个熟悉的朋友说一声吧。”宋浮云说,“他们是真关心你,别让他们担心。”
舒游意点点头,给几个熟悉的人回了消息,说了自己转学的事,想了想,又说到了京市会换一个号,到时候把新号发给他们。
宋浮云也有意去京市后换个手机号,毕竟以后要长期在京市生活,用京市的号码方便一些。
火车到站后两人上了车,舒游意对火车的条件倒是接受良好,眉头都没皱一下,宋浮云订的是两张下铺,他觉得方便一些。
舒游意这两天都吃得很少,到了晚饭时间吃了个买来的三明治就不吃了,靠在床上拿出习题做。
明外在这学期就填写了高考选科意向,本来是要在暑假前开展分班考试的,但舒游意肯定没法参加了,去了新的高中估计就是直接选科分班。
“暑假帮我补一下高一的课吧?”舒游意转头看向宋浮云那边,“还有,选科我要不跟你选一样的?这样是不是你还能帮我补补?”
“没必要跟我选一样,你要是有想读的专业,可以关注一下大部分学校的选科限制,如果没有什么想读的专业,就尽量选自己擅长的,能考高分的。”宋浮云心中微动,没想到舒游意这么快就真的打算好好学习了,说,“高考考得好才最重要,我是认为学校平台高于专业优势的,学校平台好以后的选择也更多,专业并不是一锤定音的事,很多学校入学后都有机会转专业,但高考只有一次,学校的选择也只有一次。”
舒游意点了下头,又说:“那我这情况……好像选什么都差不多,反正都挺差的。”
宋浮云被噎了一下,但这也是事实,除了语文,舒游意其他科目确实都不怎么样。
不过看舒游意是真上心,他拉出每次大考后给舒游意做的分析又看了一遍,想了想,说:“我还是建议你选偏文科一点的科目,你背诵能力挺强的,以前是不想背,但只要你背了分数就会上去,而且你在文科方面的理解能力也很好,做题更适合文科科目。不过你理科要是好好学可能也不差,就是目前看不太出来你的上限在哪里,我是感觉你理科分数能上去,但可能到了某个点就比较难突破,文科方面你如果用心,能维持在更好一些的水平。”
舒游意不知道查了些什么资料,过了好半天才说:“那就选政史地三门吧,我会好好学的。”
“京市高考和我们原来的地方区别挺大的,等过去了我们先了解一下京市高考的难度以及两地教材的差异,我再有针对性地给你补吧。”看别的乘客有人打算休息,宋浮云放轻了声音,“语文不用担心,只要你认真做,肯定不低。数学英语你得补补,政史地重新过一遍高一的知识点,高二再跟上新学校的进度。还没高三呢,来得及。”
舒游意“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做题。
原港发来了几个帮他们看好的租房信息,让宋浮云挑一个,宋浮云对比了各方面,选了一个性价比最高的,看介绍是九十年代末的老小区,但小区内部干净整洁,三楼也是比较好的位置,两室一厅,有厨房卫生间,一应家电齐全,离舒游意的学校和胡秋梅住的医院都不算太远。
宋浮云把房子的信息也发给了舒游意看,舒游意没什么意见,他就跟原港说定下了,等到了京市就去看看实物,跟中介签合同。
夜幕降临时,车厢里都安静了下来,但两个乘客的鼾声此起彼伏,绿皮火车也时不时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宋浮云没怎么睡着,看对面舒游意也一直在翻来覆去,知道这人也睡不着。
每到一个站,会有乘客下车,又有新的乘客上车,传来一阵喧哗,后半夜宋浮云干脆不睡了,坐起来下了个记账软件,理了一下手头上的钱,开始一笔一笔地记账。
清晨时,车厢里的空气混浊,宋浮云也没坐过这种火车,晃荡得有点难受,且觉得很闷,鼻尖混杂着各种气味,浓郁的泡面味,小孩子吃过辣条的味道,还有一些乘客身上的汗臭味。
舒游意应该是晕车了,早上从床上坐起来时脸色白得吓人,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在火车又一阵晃荡后,舒游意白着脸站起来,快步往洗手间走。
宋浮云多少有些担心,过了会儿也跟了过去,在门口听到舒游意在里面吐得厉害。
等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水流声,他敲了敲门,问道:“舒游意?还好吗?”
“嗯,我没事。”舒游意吐得嗓子都哑了,声音也发虚,又冲洗了一下水池,才开门出来,面色青白,发梢上滴着水。
宋浮云扶住他,又摸了摸他的额头,他摇摇头,说:“没感冒,就是胃里反酸,可能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吧,我一般不晕车。”
舒游意眼睛里都是血丝,眼下都带着青乌色,满脸疲惫,应该是好几天都没睡好。
宋浮云沉默地扶着他回车厢坐下,兑了杯温水给他,说:“你昨天到今天就没吃多少东西,现在又吐完了,吃点吧。”
“我现在真吃不下。”舒游意无力地撑着桌子,摆摆手,“哥,我缓一会儿再吃。”
舒游意长得好看,平时五官深致浓郁,在人群中耀眼夺目,但一脸病容时五官的那一点攻击性就会淡去,像是被磨平了些棱角,倒显得异样乖巧,可能这副模样特别惹人怜,睡在宋浮云上铺的一个阿姨见了都有点心疼,探头问宋浮云:“你弟弟是晕车了?我这儿有几个橙子,还有话梅,晕车的人吃了好受点。”
说罢阿姨递过来两个橙子和一小袋话梅,宋浮云看了看舒游意,接了过来,跟阿姨道谢。
橙子皮薄,宋浮云直接用手剥开了,坐在舒游意旁边,递到他嘴边一瓣。
舒游意顿了顿,低头把宋浮云手里的那瓣橙子吃进去,嚼了两下咽下去,以前他没觉得橙子的味道有什么特别的,但现在却觉得还真对缓解晕车有点用,吃下去也不反胃,他刚咽下去,宋浮云又递过来一瓣,他又微低头叼走。
宋浮云可能是把他当病人了,就这样剥一瓣橙子递他嘴边一瓣,把整个橙子都喂进他肚子里去了,末了拿起第二个,问他:“还要吗?”
他摇摇头,宋浮云又拆开话梅,取出一个递他嘴边,他终于有点绷不住了,笑了一下,说:“哥,我还没到手都动不了的地步。”
“看你可怜,”宋浮云把话梅抵到他唇边硬塞了进去,“就对你好点呗。”
舒游意咬住那颗话梅,把梅子肉几下嚼没了,剩下一个核含在一边腮帮子里,侧头看着宋浮云,眼中多了一些神采与光亮,说:“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宋浮云又递给他一个话梅,随口说道:“是啊是啊,怎么有大少爷混成你这么惨的啊。”
舒游意把果核吐在纸巾上,又吃进去新的话梅,心情像是还好了一点,小声说:“也没有很惨吧。”
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吗?
下午三点多,火车终于到了京市,原港和胡旸非要来接他们,于是接到的就是一个被晕车折磨得下一秒就像要昏倒的舒游意。
一出站,舒游意又在路边吐了起来,但他没吃什么东西,吐到现在只能吐胆汁,脸色也更差了,配上又是血丝又是黑眼圈的眼睛,看得原港心疼不已。
“我真是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原港赶紧给他递纸巾,“买机票的钱都没吗?没有问我要不行吗?这么折腾自己还不如多花点钱。”
胡旸也皱着眉说:“跟我说一声也成,我帮你们把票买了,你们这样更让人担心。”
宋浮云乖乖挨骂,不敢反驳,给舒游意递了水。
舒游意喝了两口水,外面的空气清新不少,他缓过来了一些,直起身子看向原港和胡旸,勉强扯出一个笑,打招呼道:“原哥,小旸哥。”
原港内心酸楚,他认识舒游意这么多年,从没见过看上去如此脆弱的舒游意,当初秦书柔去世时,舒游意伤心不已,但从此之后却多了许多锋利的刺,如旁人评价的那样——嚣张、叛逆、冷傲,可现在的舒游意像是把那些锋利的刺都拔掉了,袒露的都是一碰就流血的伤口,退去那些伪装的表象,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像是变了,棱角内敛,情绪深沉,一看就知道他藏了数不清不为人知的心事,不愿说,也不想说。
“来了这里就忘掉不开心的事。”原港上前抱了他一下,“你哥,我,胡旸,都在呢。”
舒游意闷闷地应了一声,没多说别的话。
原港和胡旸帮他们把行李箱提上车,带他们先去吃了顿饭,再送他们去酒店休整。原港工作忙,去赶饭局了,晚上还要跟美国那边开视频会议,胡旸陪着他们去买了些生活用品,又自己掏钱买了水果跟他们去医院给胡秋梅吃。
胡秋梅的情况还是老样子,她清醒的时候也很安静,护工都说这是她照顾得最轻松的病人,不吵不闹,按时吃饭睡觉,也愿意配合医生。
不过护工也知道胡秋梅这是因为精神问题,她习惯了常年目光呆滞地看着一个地方,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跟别人也很难交流。
但宋浮云今天一来,她的话多了一些,虽然前言不搭后语,多半时候也认不出宋浮云,但脸上的笑容却很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