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被他打成这样!”子桑琼瞧着他那副护犊子的样子,心里一阵不平衡,大声嚷嚷,在场几人甚至从中听出来一丝委屈。
子桑瑶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商相一心挂在陛下身上,王兄你还指望他给你说话?”
“我也没见你为孤说话。”子桑琼的注意力被她引过去,瞪她一眼。
子桑瑶也好不无辜:“王兄别忘了,阿翎也是大桓人,我今日若是为你说话被他知晓了,夜里又该跟我闹了。”
子桑琼扯了扯唇角,却因为有伤,疼得顿在一半,又收回了自嘲的笑:“感情就孤一个孤家寡人是吧。”
小赤练蛇又从他袖口钻出来,看见主人手上的伤,用那条细长的蛇信子徒劳地舔了舔,子桑琼垂眼去揉小蛇脑袋,然后没好气地开口:“小金有毒,但是死不了人。你们不是有那情蛊么?睡一夜就好了。”
什么情蛊?
顾峤茫然地转向商琅,发现人敛着眸子,没去看他。
子桑瑶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走了一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眼商琅,然后转向子桑琼:“没有别的办法?”
子桑琼神色古怪:“要什么别的办法?情蛊不用白不用——”
习惯了口不择言,将这话说出来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商琅:“你没给他用?!”
“没有,”商琅绷紧下颌,还是没敢去瞧顾峤的神色,只是道:“我们也用不上那等东西。”
顾峤从这兄妹三人的话里面拼来凑去才明白缘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现在不是跟商琅聊往事的时候,便催促子桑琼:“没有情蛊,这毒就解不了么?”
“倒也不是,”子桑琼轻眯了下眸子,不怀好意的神色明晃晃地,带着幸灾乐祸,“只不过多难受几天罢了。想必皇帝陛下也不会介意。”
子桑琼觉着自己今日的脾气真是好得不行,被顾峤给打了一顿,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好声好气地告诉人如何解毒,上哪再去寻他这样善解人意的好君主?
那毒的确没什么大影响,尤其若中毒的人身上有情蛊,因着情蛊自喂养的时候就沾过这些毒,所以会很快将毒素给消解掉。但是如今他们两个人身上没有情蛊,那药性会到什么程度,子桑琼就不清楚了。
反正死不了人,他们多折腾折腾,子桑琼乐得自在。
两方各有心思,如今都顾不上再去算这一场架的账,商琅带着顾峤匆匆回到住处,子桑琼则是派人清理了一下寝宫,又去沐浴一番,直接便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好在这药起效极慢,方才顾峤跟人打了那么久,又纠缠一会儿,如今两人回了住处他才感觉到了药效的发作,没让他把脸给丢外面。
这么长时间,做这种事情,两个人都已经轻车熟路,顾峤甚至还能强撑着神智清明,问他一句:“他们说的那情蛊……是怎么回事?”
商琅沉默着,没说话,手下动作却没停。
顾峤一蹙眉,伸手就要去抓他手腕。
却被商琅给反握住了。
他听见人轻叹一声:“先前子桑瑶来京的时候,顺路给我送来了一只情蛊。”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人给放倒到榻上去:“……只是先前阿峤说不喜欢,我便将东西给丢了。”
顾峤一边随他摆弄,一边听他坦白,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一愣:“我何时说的?”
他怎么半点印象也无?
商琅一踌躇:“亦是先前傅小侯爷来京的时候。”
顾峤没什么印象,思来想去,一拽他胳膊,手底下用了力,将丞相大人给翻到了榻上去,然后伸手去把玩他发丝:“那先生许是记岔了。”
照理来说,顾峤都将话给说到这程度了,商琅合该顺水推舟,但这一次人却拒绝得坚决:“南疆遍地情蛊,已经成了习惯,但这等东西到底是毒,我不放心。”
中了蛊的两人只能忠于彼此,曾经不知道顾峤心意的时候,商琅一直顾虑这帝王或许会纳妃,便一直踌躇。而如今互通心意更没有什么必要——他们之间还无需用这等强制性的东西来证明忠诚。
况且,他们两个平日里还要处理政事,哪能总定期去应对蛊毒?
【番外1】“先生如今,可真是同几年前,大相径庭。”
之后商琅又说了什么, 顾峤已经记不得了,在药效的作用下沉沦,像是堕入了深渊, 只记得胡乱地应下来几声, 就这么又让人给蒙混了过去。
好在皇帝陛下已经彻底习惯了这种被丞相大人美色误得不知东西的情况,只在一早起来之后又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瞧见他那张脸的时候却又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子桑琼说要难受好几天,顾峤一早起来却并没有感觉到身上有什么不适, 原本还以为他说的是唬人的话, 却没想到到了夜里月升日落的时候, 又蠢蠢欲动起来。
彼时两个人正在王都的街市上闲逛, 这里同大桓京都有太多不同,顾峤逛得兴起,甚至因为昨夜的事情,气不过,特地去吃了份蛇羹解气。
没一会儿手上就拿满了各样的食物,也快到了晚膳的时候,他们两个本来就准备着往王宫走,谁知道半路忽然发觉不对劲。
商琅一直关注着他,瞧见他神情不对, 立刻蹙了眉,唤来伏悯和云暝, 让人拿着东西, 他空出手来扶着人:“阿峤?”
顾峤低骂了几句子桑琼还有那只赤练小蛇,随后才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回去。”
这毒不烈, 但是磨人, 顾峤如今手软脚软的连内力都动不了, 只能被商琅扶着一点点地走。
南疆王宫不像大桓的那么冷清,子桑琼继位之后并没有把先王的那群妃嫔给遣送出去,全都留在宫里,连带着些年龄小的兄弟姊妹也都在此。
南疆人喜好银饰,行走之间都是玎玲珰琅,平日里听着倒是悦耳,可如今顾峤神志不清的,听着就只觉得吵闹,耳边乱哄哄一片。
他蹙着眉往商琅的怀里躲,商琅似乎是意识到了他的难受,伸手捂住他的耳朵。
两人踉踉跄跄地回到住处,顾峤身上已经被汗浸透了,双颊蒸腾起来一片绯红,一双眸子含水带雾地瞧着他。
除了熟悉的那些悸动之外,商琅还有些无奈。
若是顾峤昨夜没跑去折腾,他们也不至于再要自顾自地折腾几日。
不过说到底,这事情也不能全然怪到顾峤头上。
于是商琅便没有说话,只轻车熟路地解了人的衣裳。
这药估摸着还要持续许多日,商琅不敢下手太狠,都是温吞着,小心翼翼。
也就只有解药之效,两个人根本不尽兴。
“早知道那小蛇有这能力,我就应该先把他做成蛇羹之后再下手。”
顾峤一边磨牙一边骂,商琅扶着他腰怕他跌下去,轻声开口:“是我不好,早知道有如此,先前应当阻止你夜里过去才对。”
“怪你做什么?”顾峤一蹙眉,闷着声,“是我冲动了。”
帝王在先前大桓虎狼环伺的情况下都能冷静布局,隐忍不发,即使是如今两人远离朝堂,放松下来,人也不该那般忍不得。
商琅隐约觉着昨日顾峤跑去跟人打架是还有旁的原因,但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问人,就只能按兵不动,等着顾峤自己开口。
却没想到人抿着唇抱住了他,委委屈屈地开口:“可是我气不过——好像到了南疆来之后,我就成了那个外人。”
他们兄妹三人,傅翎也常年待在南疆,早就已经熟悉了此地,顾峤却不同。
不知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还是只因为他是个外来客,子桑琼一瞧就不怎么待见他,甚至先前还有意无意地想要刺杀他。
让顾峤极其没有安全感。
又或者是说,他陪着商琅来南疆探亲,却发现这些亲族并不认可他,甚至于憎恶他——哪怕实际上只有子桑琼一人,顾峤也还是觉着挫败。
子桑瑶对他的态度也说不来是如何,更多的像无所谓,加上她跟傅翎是夫妻,再如何也不可能对顾峤有太冷冰冰的态度。
商琅静静地听他说完,眉眼间带着无奈,抬手去撩人被蹭乱的发丝,随后轻声道:“若是阿峤觉着难受,我们早些离开就是了——到南疆来也多是为了来瞧一瞧傅小侯爷,我在此处,也并无留恋。”
“无妨,”顾峤摇了摇头,“打了他一顿也便罢了,我倒是不至于那般挂怀。何况南疆还有不少新鲜的东西,我还想要去瞧一瞧。”
“那便不在王都待着了,”商琅道,“南疆其他地方虽然要比王都凶险些,但各样的东西也比王都多上不少。阿峤若是愿意,等这毒消解之后,我们便出发。”
顾峤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先问他一句:“何谓凶险?”
“南疆毒障毒虫有许多,此为凶险。王都当中多是有人饲养,若是深入南疆其余地方,”商琅同他解释。
“那便算了,我不放心。”他自己倒是没什么,但是商琅没有武功傍身,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两个孤立无援。
“若是阿峤想,也不必如此顾虑。”商琅知道他在不放心什么,便开口。
顾峤这次态度却是坚决:“不必了,不然出了什么事情得不偿失。而且也快要到了年末,我们是时候回京都了。”
“也好,”商琅不再多言,“离京许久,京都却并无书信传来,想必一切还安好。”
“若是如此,等转年我们便继续出京来——逛过了江南四州,北地还未曾见呢,”顾峤长出一口气,翻身到了商琅怀里,“如今见过了外面河山的大好风光,也真是没了待在京都的心思了。”
“河山多妩媚,”商琅伸手圈住他,随口应下一声,“我唤人备水,沐浴过便早些歇下吧。”
今日两人在外面逛了一整天,晚上又因为这毒折腾半晌,也的确是疲乏了。
此后几天因为毒的原因,两个人白日里都没敢怎么消耗体力,全都留到了夜里。
先前再如何浓情蜜意也没有腻歪到这等程度,这几日顾峤不知道把子桑琼给骂了多少遍,甚至觉得自己骂起来不解气,还特地跑到了子桑瑶的住处,把傅翎给拽来陪他一起骂。
傅小侯爷常年待在南疆,也是苦子桑琼已久,听见顾峤骂,立刻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肚子里的话给尽数吐了出来,期间商琅来过一次,见着两人正骂得兴起,便又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去,最后跟子桑瑶坐在门口台阶上听着屋内两个人同仇敌忾了一整日。
不过子桑琼伤得显然是要比顾峤重上一些,等到两个人离开王都的时候他身上的伤都没有好全,顾峤甚至还雪上加霜地对着人一片青紫的肩膀拍了一拍,疼得子桑琼额头青筋绷起,那条赤练蛇又从衣袖里面钻出来,“嘶嘶”吐着蛇信子,又想要去咬顾峤,却被人给躲开了。
看着子桑琼吃瘪,顾峤心情愉快地转身回到商琅身边,跟人一同上了马车。
一路晃晃悠悠回到京都去,因着沿途两人都逛了个差不多,便没有多作停留,回到京都的时候将将十一月,两人没急着出现在人前,而是先悄声回到了丞相府去歇了几日。
如今商琅长久地住在宫里,那群朝臣几乎都不会再去关注相府这边的动静,加上他们两个躲得十分小心,这几日愣是没碰见一个人跑过来打扰。
安心休息几天、享受了一番岁月静好之后,他们两个人才回到了皇宫去。
一回去,顾峤就无比庆幸他们先前是跑到了丞相府,而非直接躲到宫里来歇息——才过了一夜就已经有朝臣得知了他们两个人回京的消息,立刻递了信要入宫议事。
彼时顾峤才刚刚起身,在跟商琅用早膳。
“朕的寝宫是不是出了什么奸细?”听见这消息的时候,顾峤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喃喃出声,吓得一旁宫人唰唰跪了一地。
商琅失笑,提醒他:“昨夜我们从相府出来的时候并没有避着人,被人瞧见也不意外。况且,出京这么长时间,估计诸位大人早就急着想要见到陛下了。”
顾峤听到这话就忍不住叹气。
这时候才注意到一旁的宫侍们都跪了下来,顾峤挥手让他们起来,又随手点了个人让她去将那官员给宣进来,就同商琅到了御书房去。
两人离开之前没忘了先将早膳给用完,因而到御书房的时候,那官员已经候在了那里。
年轻,面生。
顾峤轻蹙了一下眉,没有先开口,是那官员注意到他来之后躬身拜了下去,先报了姓名:“臣户部侍郎周信,见过陛下。”
户部啊。
这朝堂上面最让顾峤头疼的就是户部和礼部,整日对着干,要么就是来同他要钱或者哭穷。眼下没见到户部尚书,但这周信也是户部的人,顾峤还是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一颔首让人平身,顾峤没问他来做什么,而是先问了一句:“尚书呢?”
周信还是个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脸上的情绪半点也藏不住,闻言愣了一愣,瞧着有些慌乱,随后才低下头,吞吞吐吐地答道:“回陛下,大人他……近日染了风寒,听闻陛下回京,不能亲至,便遣了臣来。”
顾峤没有应声,静静地瞧着他,瞧到青年脖颈处都泛出冷汗来的时候,方才缓声开口:“周侍郎可知,欺君之罪当如何?”
周信当然知道。
所以在听见帝王这一句话之后,就“啪”地一下摔坐在了地上。
顾峤继续悠悠道:“那几个老狐狸不敢在这个时候来寻朕,生怕触了朕的霉头,所以才特地派你来先试探一番——是也不是?”
周信牙齿打颤,好一会儿才应声:“……是。”
“起来,朕不治你的罪,”顾峤见他这吓得根本没法好好说话的模样,就忍不住念起齐尚来,虽然齐状元一开始在他面前也小心翼翼的,但好歹还有说话的力气,“他们怎么想的,竟然会派你过来,生怕朕瞧不出来他们的心思?”
周信依言站起身来,却一直垂着头,听到顾峤后面这句话,差点吓得又要跪下去。
好在这个时候丞相大人温和的声音响起来:“几位大人毕竟也不敢真得欺君,陛下便莫要为难周侍郎了。”
“朕哪里为难他了?”
帝王的话语紧接着传到周信耳朵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紧张太过被吓傻了,他竟然从帝王的这句话里听出来了点委屈撒娇的意味?!
周信与齐尚是同科的进士,只不过显然没有齐尚那等与帝王深交的福气,但也算得上不错,得了户部尚书的赏识直接做了侍郎,却没想到今日就被派过来做这样的事情,路上已经被“欺君之罪”这四个字吓得半死,见到顾峤的时候说话自然也就不利索了。
顾峤反驳商琅那一句之后,就好像失了兴致一般,其余的问都没问,直接让他出宫去将户部尚书给喊过来:“有什么话就让他亲自来说,你自己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说罢便没再理人,周信应一声“是”,生怕再多待一会儿帝王又改了主意要治他的欺君之罪,退的格外快。
等户部尚书来的这段时间,顾峤坐到书桌旁,也没有处理政事,只托着腮瞧着门外出神:“朕当真有那般不讲道理,以至于他们还要推个人过来试探试探我?”
这般说也不完全对,毕竟若他真是那等不讲理的人,被送来试探的周信必然会因为欺君送命。
为了一次试探损失一个年轻的侍郎,得不偿失——他们是笃定了顾峤不会对周信如何。
帝王叹一口气——想不明白。
“阿峤不必多思,”商琅开口安抚他,“臣子只求忠诚,至于其他,思虑过多也只会自生烦恼。何况君王对于臣子,本便应当立威。”
“先生说的是。”
顾峤侧过头想去勾他衣袖,商琅顺势直接将自己一整只手给人塞过来,顾峤瞧着他这样子,就忍不住回想起来两人先前未通心意的时候的小心翼翼,便感慨:“先生如今,可真是同几年前,大相径庭。”
“陛下亦然。”商琅弯了下唇角,借着顾峤的力气直接绕到人身后去,目光一下子便定在了书桌上那块白玉笔搁上。
顾峤见他安静下来,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双颊骤然飞红。
他当时不知道是如何了,就魔怔地应下来商琅的要求,将这东西给放到御书房来。
只是他们很快就出京“微服私访”去了,先前并没有多在意这块笔搁。
如今,叫商琅这么一瞧,顾峤觉着自己这辈子是忘不了那一日的场景了。
罢了,罢了。
他同商琅都已经有半年多,比这过分的又不是没做过,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心里不断暗示着自己,最后顾峤也还是堪堪赶在户部尚书到御书房来之前将脸上那一片绯红给消了下去。
户部尚书应当已经从周信的反应当中猜出来了几分,或者说周侍郎同他直言了,眼下一到御书房,垂着头瞧见帝王衣摆,立刻就拜了下去:“老臣该死。”
“怎么,尚书大人莫非是犯了什么诛九族的大罪不成?朕才回宫就在朕面前要死要活的。”
“臣……不该派周信来打扰陛下。”
顾峤听到他这句话,就哼笑一声:“所以,爱卿这是上赶着要朕治你的罪?”
户部尚书不说话了。
大桓这群朝臣,朝堂上有同僚在场,各个都能说会道的,一个人到顾峤面前来,却都成了钜嘴的葫芦,半句正儿八经的话也说不出来。
“行了,”顾峤看不得他们这副样子,手一挥,直入主题,“来寻朕何事?”
“倒是没什么大事……”户部尚书斟酌着开口,“臣只是知晓了陛下回京,想早些告知陛下这段时日京都当中的情况。”
“怎么,有什么你们处理不了的事情?朕也没见你们传信过来。”顾峤一边问话,一边还不忘了刺他们几句。
“并无,并无,”户部尚书连声否认,“这段时日京都当中一切皆好,臣来同陛下说一声,也好让陛下安心。”
“无事就好,”顾峤放心了,“这一阵子麻烦诸位了,快到年关,便好生歇上一歇,朕等明年万寿节过了再走。”
户部尚书闻言,刚想直接应下,却忽然意识到:“陛下还要出京?!”
“大桓疆域广阔,朕若是几月功夫就能走完,那必然是囫囵吞枣。”顾峤说得理直气壮,但是看着户部尚书那副难以置信、眼前一黑的神色,还是咽下了“朕不仅明年要走,或许再下一年也会出京一段时间”这句话。
大概是被惊得太过,户部尚书连反驳都忘了,最后是失魂落魄地从御书房出去的,顾峤瞧他这副模样,属实有些不放心,次日干脆继续罢朝歇息。
但是他们两个也不能一个也不出面,商琅去了朝上,回来之后就同他说,那群官员果然是抱着撞柱死谏的心思来的。
顾峤“啧啧”几声,毫不惯着,直接威胁:若他们再提此事,他同商琅过了元日就走。
朝中这才消停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番外结束啦,下一个是商琅的动心过程,会用片段式的写法,比较碎,而且可能比较酸,大家按需购买嗷ovo
感谢在2023-05-27 22:19:11~2023-05-28 22:4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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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从荆州一路到京都, 风雪愈发得急,商琅才到驿站当中,就昏了一天一夜。
应当是染了风寒, 掌心滚烫着, 冷意却是从心底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好在赴京之前,每日要喝的那些药都被父母制成了药丸,如今倒也不用去向旁人求援。
只是从南疆而来的少年并不知晓这天下大都繁华之下藏着的腐烂泥沼, 更没有想到因为他过于出众的容色, 一早就成了众人的眼中钉, 不过一夜功夫就是一片流言。
商琅不知缘由, 但在驿馆当中见到那些人狎侮的目光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应当避众人锋芒。
太吵闹了。
商琅虽然从未习过武,但是先前习射之时练着听声辩位,倒也算得上是听力过人,便将堂中的窃窃私语给尽数听了去——京都之中,或许容不下他。
他用了三日时间,寻了些茅草,在京郊的丛林里,搭了间草屋。
也好在此时无蚊虫, 除了夜间冷一些,倒是没有其他的妨碍。
只是他没有想到, 会试竟然被帝王给推后了几日。
几日时间就足够让他染一场风寒。
挣扎着起身去买药的时候, 商琅在医馆瞧见了两个小孩子。衣着富贵,一看就是京都当中娇生惯养的公子。
年纪小的那个此时冷着一张脸,大一些那个不知道在同小药童附耳说些什么, 总之那小药童瞧着为难得紧, 这时候年纪小的那孩子伸手扯了一扯他, 轻轻一摇头,见人不动,就干脆地松了手转身离开。大一些的孩子追了出去,商琅听见他喊了一声“顾娇娇”。
顾,是皇族姓氏。
只是……“娇娇”?那是个女孩子?
商琅仗着自己带着帷帽,大胆地瞧过去,但这个年纪的孩童男女之限尚不分明,最后他也就只能当成是皇室的千金换了一身男装同兄长出门游耍。
商琅将那件事当成了一个小插曲。
他在京都孤立无援,哪怕只有在会试的时候才到京都当中再露了一次面,还是惹起来不少的风波。
尤其是在放榜之后。
一个方才十六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成为会元?!
谣言在那群自诩清高的文人当中传开。
平日吟风弄月,这个时候羞辱起人来也半点不客气。
好在商琅一从会试的考场上下来,就又大病了一场,并没有听见那些风言风语,只在放榜的时候,一早跑去瞧了一眼。
春日渐暖,茅草屋当中却不见回温。商琅将自己团在被褥当中,病了好好了又病,就这么折腾过一个月,到殿试的时候,都还有些精神不振。
他一直带着帷帽,到了宫门口才取下。
只不过那个时候,并没有什么人多话,也没有什么人拿太露骨的带着恶意的眼神瞧他,商琅亦是未曾在意,垂眼静候着,规规矩矩过完一场殿试,然后,被帝王点为探花。
没有人意外、没有人质疑,风言风语不知道何时已经散去了,只剩下满城的欢呼。
还有那榜下捉婿。
那一年的状元与探花也算得上青年才俊,但世家也都明白一个十六岁探花的价值,那一日好似是从深渊重新回到了人间,所有人都对他抛出善意,无论是不是带着深藏的利益。
他一一婉拒了,逃一般回到那间茅草屋。
只是避不得太久,就收到了帝王的邀请——这京都到处都是帝王耳目,被寻到住处,商琅也并不意外,他收了那些破旧的东西,神色自若地跟着皇室的暗卫,去到了帝王为他准备的那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