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琅的情绪从来淡漠,就好像,天生便属于朝堂。
他顺从地跟着帝王的安排,也顺从地拿着帝王给他的银子去择选了一件适当的衣裳去赴那场琼林宴。他知道自己在京都无依无靠,也见到了帝王对他的重视,他麻木地,尝试着成为帝王的一个好棋子。
琼林宴,他见到了顾峤。
小孩子在琼林宴上瞧着比先前在医馆的时候要活泼不少,四处张望着,身边陪着的依旧是先前那个少年。
依旧是男装。
商琅站在角落,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随后便听旁人唤他一声:“七皇子。”
皇子叫做……“娇娇”?商琅神色古怪。
没有人敢直呼皇子的大名,就连顾峤身侧的傅翎也老实起来,小七皇子真正的名姓,还是等商琅离了琼林宴,亲自去查了一查皇室的人物之后才知晓的。
那是后话了。
如今、此刻,顾峤的目光在院中转了一圈之后,落到了他的身上,随后眼前一亮。
商琅瞧见那金尊玉贵的小皇子朝自己跑过来的时候,惊了一惊,原先便在一个角落里,如今下意识向后一退,更是把自己隐到了黑暗当中。
只可惜小七皇子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丝毫不知礼数地直接伸手,将他从黑暗当中拽了出来。
月光打下来,小孩子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亮晶晶的:“你是何人?”
商琅从来没有想过,他后来会和顾峤有那么多的纠缠。
琼林宴之后,帝王将他放到了翰林院去。
顾峤从知道了他的消息之后,就整日整日地跑到翰林院去寻他。
小七皇子不止年纪小,长得也显小,玉雪可爱的,让商琅不自觉地想起来病中因着药苦,顺路去城中铺子里买的那碗杏仁豆腐。
清甜软嫩。
只是商琅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样的小孩子。
他自然而然地适应了官场,瞧见顾峤眼底那一片清澈纯真的时候,却觉着心尖滚烫。
最后便也只能无措地,拿着做学问的理由,有意无意地将人给冷落下来。
但顾峤对此似乎半点也没有察觉——也可能是察觉了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仍旧是日日来寻他,日日守在他身边。
商琅瞧着是在垂眼做学问,心思却早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若顾峤在那个时候伸手去碰一碰探花郎,必然会发现,他的身子是僵着的。
只不过小七皇子说是日日来寻他,但实际上待的时间并不多。大部分时候还是同那位傅小侯爷在一处。
也好在如此,商琅才能有段时间静下心来将事情给做了,不至于被旁人看出端倪。
商琅原先以为,小七皇子没来寻他的那些时候,是在国子监。
后来等到顾峤实在耐不住在他身边这样干坐着,寻了书来问他,商琅这才隐隐约约意识到,小七皇子好像当真是……不学无术。
这件事情在之后帝王寻他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大桓的帝王似乎极其信任他,也知晓顾峤对他的亲近,同他说了许多。
商琅也没有想到,顾峤竟然还动过让他做他先生的想法。
自然,帝王并没有同意。
但也默许了小七皇子的所有做法。
商琅一日一日地瞧着顾峤长大。
小七皇子绞尽脑汁同他寻话题,不知不觉地就将四书五经给瞧明白了,还顺便知晓了不少其他的知识。
哪怕是一如既往地爱玩,至少来日不至于被人讽成什么草包王爷。
只是商琅没想到,顾峤最后会登基。
宫变前一日,帝王秘密召他入宫——不是在御书房,而是帝王寝殿。
他给了他一道圣旨。
后来所有人都当商相是临危受命,但当时的帝王,其实早就有了安排。
他要他拼死护住顾峤,祝他登基。
其实当年,在商琅的眼里,顾峤并不是最合适的那个帝王人选。
先帝子嗣众多,除了反叛那几个,也不止顾峤。
一个惊才绝艳的青年,在这皇权争斗当中也有着无数的选择。
但他还是接了下来。
就像曾经那样,顺从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唯一不同的是,从无谓变成了雀跃。
他在期待着顾峤。
少年帝王优秀出乎商琅意料。
比起先帝的温吞,顾峤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便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动手也就雷厉风行毫不客气。
在顾峤提出来要拔出世家的势力的时候,几乎所有知晓内情的人都觉得他疯了。
就连商琅都没敢直言支持,只静静地,配合着顾峤的动作。
结果也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
两年时间,就已经是初见成效。
帝王十八岁的那场生辰宴,是一场庆功宴。
从顾峤登基之后,两人就一直忙于政事,到今日才算忙里偷闲,商琅以酒代茶,随着群臣去祝贺上位的帝王的时候,恍然间意识到,昔日那个绵绵软软的团子,已然长成了。
商琅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是何时对顾峤有了别样的情感。
或许就是在那日生辰之后,在他意识到顾峤不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帝王之后,对这少年的心思便已经变了。
在此之间,商琅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断袖分桃之癖好。
只不过那种朦胧心思或许本来就无关于此,吸引他的只是顾峤此人。
但两人到底是君臣,顾峤自幼也不曾碰过什么情爱,商琅不知他心中如何,却明白身为帝王,顾峤日后必然要事后宫佳丽三千的,他从来都奢求不得,也就只好将心思给死死藏着。
商琅在那个时候,其实也不懂风月,只凭着那模糊的一点感觉,猜测到自己对顾峤或许是那男女之情。
一直到一日又同帝王在御书房当中借阅孤本,下层许多的书籍都被他给翻过,甚至还做了不少的批注,商琅便将目光放到了上层去,随后就瞧见几本名字晦涩非常的书本。
这些书本自然是被他给取了下来。
帝王背对着他伏案批折子,商琅将书拿下来,只随意翻看了一下,就差点失手将东西给摔下去。
哪里是什么晦涩难懂的古籍,分明是一幅幅生动至极的图画。
他心如擂鼓。
不知道是怎样的冲动让他神色如常地将书给抱在了怀里,但终究是没有继续在充满帝王气息的御书房中待下去的勇气,草草寻了个理由便告退回府,抖着手将东西摔在书案上面,目光忍了又忍也还是落在上面。
他终究翻开了第一页,随后在一场绮梦当中,瞧见了少年帝王的身影。
那日商琅告病没有去上朝。
帝王自然是极其关心他的,一下朝连冕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跑到了他府上来。
商琅瞧见他,头一次生了逃避的心思——就连先前两人认识不久,小七皇子日日来寻他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却还是没舍得将人给拒之门外,强撑着扮作若无其事,尖利的指甲已经深深刻进了掌心里。
那段日子商琅的掌心一直都有一道被指甲刻出来的伤痕,每次都是还没来得及结痂就又渗了血,唯一能庆幸地便是这之后没有留下什么疤痕,没有让顾峤发觉。
他竟然对自己的君主生了狎弄的心思。
梦境一场接着一场,恍惚到他白日见到顾峤本尊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想起来夜里种种。
那书册翻过一页,就有一张模糊的脸在他梦里变成帝王的模样。
商琅想,自己约莫是疯魔了。
却无可奈何。
少年不沾风月,又未及弱冠,从哪里来论,商琅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对人做些什么。
只是顾峤太不设防了。
在他面前亲昵又乖巧,商琅无数次庆幸,长在大桓,那些颇显拘束的仁义礼教如今成了栓住他的最后一根绳子,没有让他不管不顾地,将眼前的少年给吞吃入腹。
顾峤不会喜欢。
他急不得。
春去秋来,京都权柄渐渐倾向顾峤这个帝王,商琅整日听人传着什么“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又瞧着近来似乎同他生疏些许的少年,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
帝王无情。
他从不敢奢求真的得到顾峤,却希望能守在帝王身边,死而后已。
只是如今,怕是也成了奢望。
心灰意冷之前,他听到顾峤要封他为相。
大桓废相已久,许是怕他不答应,顾峤连他都瞒着,在朝会上直接下了旨。
朝臣跪了一片,那段时候因着他体弱,顾峤从来都让他坐着上朝,如今却成了帝王之外立得最高的那一个。
一道灼热的目光自高位投下来,商琅知道顾峤在瞧着自己,却还是从椅上起了身,同朝臣,一起拜了下去。
帝王甩袖而去,朝会不了了之。
朝臣们凑到他身边,说了些什么,商琅听不清晰,眼前只有那把龙椅——只有在帝王离去的时候,他才敢抬眼直视。
那是天下权力的归处,权力之上是他的心上人。
而他处于其下,是云泥之别。
他自然想过篡权。
想将那个皎皎如日月的帝王囚于一隅,何必顾什么家国,大桓人才济济,从来不缺一个顾峤。
何况小七皇子本就不想待在宫墙之中。
他不会让人被圈禁在一处,他愿意带着人去游山玩水——只要在他身边就好。
阴暗的心思总在夜里生根,次日却总被御书房的檀香落成一片平和。
他终究是舍不得。
小皇帝因着他那一跪,几日都没理他。
下了朝还是一如既往地将他叫到御书房去,却从不开口,偏偏这几日朝中除了封相再无大事,商琅想要寻个理由同人搭话都无可奈何。
还是倒春寒的时候一病不起,两人这才化了冰。
违背祖制封相,此后大桓清明,商琅必然能成为青史留名的千古贤相。
只是史书或许会如此,放在如今,等着他的却是数不尽的弹劾。
朝臣说他媚上惑主,说他以色侍君,也有亲近于他的臣子觉着顾峤此举是要将他捧杀。
商琅倒还真希望是如此。
才学为人称道,在顾峤面前,他却更庆幸自己生得如此好颜色,不然那个集千娇百宠于一身的中宫嫡子,当年怎么会多瞧他那一眼。
可惜少年帝王面对这些折子,只有愤慨——
“先生分明计谋过人,他们倒好,舍本逐末。”
商琅温声安抚,心中却鼓噪着,冲动地想要问一句:若他当真以色侍君,顾峤愿不愿意应?
可他不敢。
那句话从未说出口,他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所有君臣之外的心思,做帝王最恭顺的臣子。
绮梦仍旧是一场接着一场。
少年快要及冠,眉眼便也彻底长开,比幼时凌厉不少。
这几年为帝也丝毫没有磨平顾峤的棱角,只是比起一开始的冷硬,少年的脸上多了笑。
笑意盈盈,字字诛心,甚至于乖戾。
将世家千百人押送到午门斩杀的时候,商琅完完全全意识到,他们原来是一类人。
顾峤娇生惯养,骨子里的狠意却半点也不曾少过,甚至愈烈。
商琅也是在那个时候,动了试探的心思。
世家一直都是靠着他联系,原本两人也就只是打算循序渐进,那一次他却是自顾自地改了主意,在帝王的生辰,给他送上了那样的一份大礼。
世家的反扑自然是极其剧烈的。
但是顾峤半点不知道。
他小心翼翼地瞒住了帝王,装出一副无事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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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要来试探顾峤对他的态度, 商琅却不敢表现得太过于明显,只能寻着机会一点点地去寻找少年帝王的底线。
顾峤大概是极其信任他的。
商琅私底下不知道做过了多少事情,也有不少被傅小侯爷还有子桑瑶给有意无意地捅了出来, 帝王每一次同他算账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只是说几句气话,真要到罚他的时候却是半点也舍不得的。
商琅乐见其成,仗着帝王对他的纵容, 剥了那层绵软无害的外壳, 将内里那些阴谋算计, 慢慢地展现在顾峤的面前。
只不过, 即使如此,顾峤也还是迟钝的。
他像是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他相处多年的、温良谦恭的丞相大人有什么变化一般,还是那般地信任他,还是那般,将他看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文臣。
只有在商琅当真做了什么事情被他发现之后,才会短暂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什么无辜的白兔子,而是一条伺在暗处的蛇。
不过很快又毫无防备地,朝着这条蛇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来。
总像是诱着商琅去咬上一口。
他也的确是咬了上去。
少年在他面前总是放松的,也时常会因为疲于政事而在他身侧沉睡过去。
明明他身上用的安神香并不算多。
这样的事情时常会有, 只是一开始商琅并不敢轻举妄动,后来发觉小皇帝睡过去之后是当真无知无觉, 这才敢用指腹轻轻擦过少年的下颌与脖颈,
随后的是亲吻。
到最后,已经不满足于这般——毒蛇终于露出了獠牙,垂首叼着那一小片的皮肤碾磨, 留下的痕迹并不深, 少年醒过来后不久就会消散掉, 但是那一小会儿的留存已经足够商琅欢欣。
马车对于商琅来说,一直都象征着亲近。
哪怕顾峤并不是每一次都会睡过去,但那悠悠的车轮声与马蹄声也总是最容易哄人睡过去的。
荆州一行,两人在马车当中的时间,延长到了一整日,更方便了他同心上人相处,也更容易被人发现心思。
商琅没有刻意地隐藏,只是温和地、亲昵地,同帝王相处。
却不知道是因为两人认识多日,顾峤总习惯了同他亲近,所以半点也没有往那男女之情上面想,还是说小七皇子就是天生缺了一根有关风月的筋,商琅快要连人脖颈上有几条血管、在什么位置给看清了,也没见顾峤意识到什么。
若说伪装吧,皇帝陛下对他甚至连个试探都不曾有。
他也就只能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止不住叹气。
他已经能算得上是在有意无意地大打破两个人之间一直保持着的距离,但从一开始顾峤就对他太亲近了,若是人对他没有半分心思,自然也就察觉不出来异样。若是再直白——顾峤也不是个傻的,多少能瞧出来他对他有些大逆不道的心思,那个时候若是帝王对他半点兴致也无,反而因为这样的情感而逃避的话,要想挽回可比如今的难。
顾峤屡屡承诺过不会罢他的官或是如何,商琅自然也愿意相信帝王的承诺。两人还有五十年,用这般温吞的方法蚕食,他等得起。
一直到遇见天灾。
京都太安宁,十数年来,连他最畏惧的狂风暴雪都少见。
可荆州的地动告诫他,帝王不可能一生留守在京都当中。
就像顾峤亲口同他说的,他要微服私访,他要走遍大桓。
人祸可免,天灾难逃。
眼睁睁瞧着顾峤被激扬的尘埃与倾颓的酒楼吞没的时候,商琅在想——若是死,便算是一对亡命鸳鸯;若是幸得活路,那不如及时行乐。
原先的数十年好像一下子变成了朝夕之间,商琅哪里敢再等那么长的时间,恨不得争分夺秒。
喧哗声过后,他重见天日。
举目望去,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人群与废墟。
他寻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就只能去质问傅翎。
这世上,有憾的生者是最痛苦的。
不过好在,他得到的不是顾峤的死讯。
他对自己的身子清清楚楚,被掩在地下这么长时间,更是雪上加霜,他留在这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但不能干等着。
帝王生死未卜,他必须做些什么。
譬如,到赣州去。
昔日体弱仍赴风雪,如今他身子比十多年前赴京的时候要好上不少,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艰难险阻的,自然义不容辞。
所以他没有在意傅翎的劝阻。
至于顾峤知道他以身涉险会如何——商琅巴不得见到皇帝陛下骂他。
总比如今不知生死的情况要好。
他自幼长在荆州,早就习惯了此地的崎岖,行路除了疲惫些,倒也没有太多的负担。
心上的煎熬却是一阵一阵。
梦里梦外全都是顾峤的身影。
江南四州都多雨水,荆赣两州交界的地方也多密林,商琅一路策马在其中穿梭着,心里却在想,顾峤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华盖蔽日,树荫创造出一片幽静桃源,其中还时不时能瞧见几处泉水清潭,若非此地多山,商琅这一路上没能寻到什么合适的平坦地方,或许他就要动个带着顾峤来此地隐居的心思了。
虽然身为帝相,“隐居”这样的事情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根本遥遥无期。
林中还有野兽。
这里人迹罕至,商琅也庆幸自己运气还算好,没遇上什么太过于凶猛的野兽,大部分都是无害且怕人的,让他安安稳稳地穿了过去。
只是在最后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小蛇咬了一口。
那小蛇并非剧毒,商琅又喝了这二十多年的药,除了觉得疼痛,身上并没有其他的异样。
只不过那齿印难愈,商琅瞧着自己滚了不少血珠的手腕,小心地藏进了衣袖中——希望等他赶回荆州的时候,这伤口已经痊愈了。
叫顾峤看见了可不好。
商琅在赣州停留了许久,等到手上那齿印痊愈得差不多了之后,才敢动身回去。
荆州那边的消息一直都瞒得很死,地动之后是什么情况都难以打听,更何况一个人的生死。
好在,好在,商琅日夜兼程回到遂安府的时候,听到的是顾峤性命无忧的消息。
云暝先瞧见了他,在人去通知的空当,他仔仔细细地整理了一番自己。
他一路朝着帝王的帐子那边去,也没在意周遭略显嘈杂的声音,立在了院子当中,越过那些喧闹,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帐中悉悉索索的声响,随后门帘一动,他抬眸,撞上顾峤的目光。
昏沉的月光也掩不住少年眸底的火。
若是放到平日里,见到帝王动怒,商琅自然是要惶惶恐恐地寻来对策,然后靠着这张脸和帝王对他的纵容,用三寸不烂之舌给人哄过去。但如今,他根本顾不上去想那么多。
顾峤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充满着活力,甚至还有力气来同他动气。
商琅心底只剩下了庆幸,便也涌上来一阵冲动,身体比大脑动得还要快——他走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帝王。
帝王愣在那,也给了商琅喘息的机会,重新将人哄住。
不过天不遂人愿,见到安稳的顾峤,让商琅一下子松了心神,以至于在离开的时候,多日的疲惫一下子重新涌上来,没能防住涌出来的那一口血。
更没料到会被人给瞧见。
帝王来他帐中质问的时候,商琅本想故作无事地瞒过去,最后还是舍不得放弃这个好机会,到嘴的话就成了那冠冕堂皇的“死而后已”。
顾峤也的确是吃他这一招。
少年掌心很烫,商琅眸底深深,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表面上却不忘了摆出一副温顺样子,看着人心疼到跳脚,看着人对他又气又不忍——
他想,或许还可以再放肆一点。
只要有足够的痕迹,顾峤就能慢慢地,知晓他对他的心思。
只是商琅没有想到,提早在相府灌了那么多的酒,最后在夜宴上,这杯宫廷御酒还是误了事。
从一片狼藉的榻上醒来,还不见帝王的时候,商琅是惶恐的。
他设计好了一切:何时表明心意,何时行那周公之礼,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
也没想到顾峤对他,本就带着那样的心思。
若非如此,有这么一遭,他们两人之间恐怕要完个彻底——即使顾及十多年的情谊顾峤不会直接杀了他,恐怕也不会留他在京都当中。
幸好,幸好。
帝王去了朝会,他让人收拾了床榻之后,呆坐在那里,一点点回想。
从数年前到现在。
两人真是当局者迷。
因为亲密太过,所以不敢相信彼此生了那男女之情。
商琅轻叹一声。
无论如何,也是误打误撞地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只是还差上一点。
于是在帝王下朝回来的时候,他做了最后的试探。
他跪了下去,听见小皇帝语气当中怒火,却忍不住地想笑。
然后他握住了顾峤的手。
作者有话说:
卡死我了卡死我了卡死我了,心理剖析怎么这么难写呜呜呜呜。
下一章开始写梦境if
【番外3】“那在下,便谢过陛下厚待了。”
顾峤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御书房的书案上睡过去的, 只知道再醒过来的时候,入目就是一本摊开的、荒谬的奏折。
御书房当中檀香悠悠,不见商琅的身影, 顾峤垂眼, 瞧着眼前那本奏折上面的“南疆亲王”四个字。
是礼部尚书上奏,说南疆的亲王不日便要到京都来,问的是顾峤要用怎样的规格来迎。
奏折没有批, 顾峤对这几行字也没什么印象, 只随手拿起旁边沾了朱砂的笔, 末端在脸上一戳一戳, 他在自己的记忆当中寻了一圈,也没寻到什么跟“南疆亲王”有关的记忆。
南疆不是只有子桑琼一个国主,还有子桑瑶一个长公主么?
哪来的什么亲王?还是哪个犄角旮旯出来的旁系?
商琅不在,顾峤想要问一问也无法。
从他和商琅那一次去南疆走了一圈之后,虽然子桑琼不怎么待见他,但作为一个君主,也不至于被这些私情误了大事,两国往来甚好,每一次南疆要来使臣, 一般也都是子桑瑶和傅翎夫妻两个亲至,一来给傅小侯爷回京见他的机会, 二来也是表示南疆对两国往来的重视。
所以这南疆亲王, 到底是自哪来的,能比子桑瑶在南疆的地位高么?
顾峤蹙着眉批了折子,让人按着寻常接待使臣的规制来, 随后就放下了笔。
两人这几年越发地腻歪, 几乎是时时刻刻待在一处, 顾峤也不明白怎么他睡一觉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或许是去给他准备什么点心,也或许是别的事——但无论如何,都让他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