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这本奏折一样,处处透着古怪。
于是他起身走出御书房,见到守在门口的宫侍,问了一句:“丞相去了何处?”
宫侍愣了一愣,没回答。
顾峤心中不安更甚,蹙着眉,颇有些不耐:“商琅人呢?”
那宫侍是前阵子刚被调到此地的,还没见过帝王几面,更别提被问话,听出顾峤语气不好,立刻腿一软就跪下了,颤颤巍巍地磕头:“奴婢、奴婢不知。”
顾峤以为自己是问得太过,努力地缓了声音,换了个说法:“他何时离开御书房的?”
却没想到,他这话一出,那宫侍伏得更低,赶在顾峤动怒之前开口:“奴婢……没瞧见有人。”
怎么可能?商琅不是一直——
顾峤想起来那本奏折。
不对,不对。
没再管那宫人,他转身回了御书房中,尝试着从这个他最熟悉的地方寻出点蛛丝马迹来。
方才醒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顾峤这才觉得书房当中的味道有些不对。
明明他很早之前就将御书房的香换成了沉香。
顾峤重新绕到桌前,收了那些奏折,仔细寻过也没见到先前商琅送他的那块笔搁。
心中的不安在御书房内室当中寻不到半点商琅的痕迹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帝王眼底墨色浓郁,转头看向那个立在角落的起居令史。
历代帝王都要经历此事,顾峤早就学会了忽视掉这个跟尾巴一样时刻跟着他的官员,却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方才已经有些冲动,顾峤心有疑问却又不能直接问询,也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比如——起居注。
顾峤目光落在起居令史身上,后者这么多年头一次被帝王关注到,抬眸看过来,神色有些茫然。
甚至还带着点警惕。
“起居注给朕看一眼。”顾峤毫不客气,直言。
起居令史那一瞬间大概是想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手上护着册子,连行礼都有些顾不上:“陛下,依循祖制,此册您不可查阅。”
“朕违背的祖制还少?”顾峤不以为然。
随后就瞧着人“啪”一下干脆利落地跪下了,显然是要抗旨到底。
顾峤一阵头疼,又不想真的强人所难:“你读,朕听着。”
起居令史还是犹豫。
他负责如实记录帝王一言一行,可若是帝王对其中有所不满,修改则违制,抗旨就是丢命,是而从一开始就有了帝王不可查阅的规矩,无论是亲自看还是读,都……
“怎么,还要朕直接送你一道恕罪的圣旨才肯?”顾峤坐回到椅子上,见他那踌躇的模样,不耐烦敲了敲桌面,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这倒是不必。
顾峤是个明君,这点起居令史是最清楚的。
所以在听见帝王这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松了一口气。
祖制是祖制,皇命是皇命。
起居令史也不至于那么死板,说到底,他求的就是帝王那一句承诺。
在听见顾峤这句话之后,起居令史立刻翻开了册子:“陛下,是想要知道何事?”
“从朕登基开始念。”顾峤手支着头,阖上眸子。
书页翻动的声音响了几下,起居令史便开了口。
顾峤越听,眉头蹙得更紧。
起居令史似乎是注意到了帝王的神情,话音停顿一瞬才继续。
只是后面他说了什么,顾峤都已经听不见了——
他如今的内心彻底被惶然充满,好像是在听另一个人的人生。
他还是顾燃犀,但是却不曾见过商月微。
在起居注上,当年先皇并没有寻什么重臣托孤,而是直接将传位的圣旨送到了他的手上。没有商琅,这个“他”步履维艰,一样清洗了朝堂、一样拔除了世家,却用了比先前更多的时间,也遇到了更多的艰难险阻。
将天下尽归手中就已经如此艰难,更别说什么微服私访游山玩水了,半点时间都腾不出来。
顾峤这时候终于意识到,自己或许是遇见了什么神鬼之事,跑到了此地来。
没有商琅这个千载难逢的人才相助的他,这一路的摸爬滚打,顾峤自己听着都忍不住怜惜。
不过,商琅究竟在何处?
顾峤睁开眼,垂眸,目光正好落在了方才那本奏折上面。
南疆亲王,莫非是……商琅么?
挥手让起居令史退到一旁,顾峤撑着额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他不明白在此处商琅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没有到大桓来,但既然人如今要来,又是他到了此处,无论如何,顾峤也要探个底细。
指尖轻轻搭在那本奏折上,顾峤沉思良久,忽然将东西丢进了一旁的火盆里,干脆重新拟了一道旨。
若是商琅,那他可万不能怠慢——自然要用最高的礼来待。
也没管礼部尚书见到圣旨的时候是不是气歪了胡子,顾峤将圣旨拟好派人送过去之后,就开始盘算着做点什么事情,甚至都抱着“说不定商琅也到了此处来”的想法,转头便命人去刻了白玉笔搁还有狼毫。
商琅善雕玉,顾峤也是后来才知道,先前丞相大人送给他的那几个玉质的小玩意儿,都是他亲手刻出来的。
太过珍重,所以许多年过去,顾峤也没有将先前商琅诱着他放到御书房那笔搁给收起来,而是留在了桌案上,日日把玩。
都是些小物件,他寻的是京都当中最好的工匠,雕刻得很快,在南疆那位亲王到来之前,顾峤整日摩挲着,妄想将东西盘得同他曾经那个一般滑润。
不过几日的时间哪里能追得上积年累月,顾峤还没盘完,那位南疆亲王就已经到了京都的城外。
仪仗浩大,顾峤丝毫没客气,直接让人用的迎接国主的礼数——按照他对子桑琼的了解,这位南疆国主被虫子毒蛀了的脑子就算能想出顾峤是想暗示商琅称王这种事情来,恐怕也是巴不得人篡了他的位。
毕竟先前为了退位,子桑琼是没少对他阴阳怪气,次次借子桑瑶送过来的信里面都没什么好语气,顾峤原先还有气,最后还是按耐着没跟这傻子一般计较。
且不说两国这能称得上“联姻”的微妙关系,就南疆那遍地毒虫,若是真要开打,受苦的一定是荆州的百姓。
又不是到了窃国夺鼎的地步,的确是没有这个必要。
况且,消息传到南疆,再传回来,那都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顾峤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只急切地等着人来。
若不是还要顾及帝王威仪,他可能真要到城门外去迎了——在这位南疆亲王快要到大桓的时候,顾峤就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此人是商琅无疑。
仪仗浩大,便也难免繁琐。
顾峤等到日上三竿了才听见人入宫,连忙吩咐宫侍准备好宴席,耐着性子穿戴整齐之后,方才快步地赶到了前殿去。
南疆的服饰本就不同于大桓,加上商琅那张脸实在是太过于出众,顾峤一眼就从人群当中认出了他来。
两人不止去过一次南疆,但都有自己带的衣裳,因而顾峤还从来没有瞧见过商琅的这副打扮。
满身银饰,是件暗蓝紫的衣裳,却同先前穿着紫色官服的模样不同——后者是雍容华贵、天潢贵胄,前者却是满身邪性。
若非是那张脸无人可替,若非是那眼神还与顾峤熟悉的那位光风霁月的丞相大人有几分相似,顾峤都要觉得,不认识商琅了。
见到帝王来,商琅抬眼瞧了下他,随后便重新敛下眸子,用南疆的礼节朝他行了一礼:“南疆商琅,见过陛下。”
声音不曾变,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柔软。
顾峤像是无根的浮萍,在熟悉的声音里面终于寻到了归处,就连开口的时候都带着一种舒下一口气的放松感:“王爷不必多礼。”
商琅直起身来,倒不像是顾峤印象里那般恭顺,而是直视着他,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是南疆要同大桓通商往来。
这本来是在他及冠那年就发生的事情,说出这句话的人也不应当是商琅,而是子桑瑶。
顾峤瞧着他站在阶下,为另一个君主做事,又没来由的委屈,好容易才压下去那股难受的情绪,开口问道:“国主既有此意,不知诚意有几何?”
诚意自然不少。
甚至是多到让顾峤咋舌。
因为子桑瑶与傅翎的关系,还有他和商琅,顾峤先前没少借机从子桑琼那里敲好处——倒也不怪人骂他,顾峤的心眼不知道要比子桑琼多上多少,加上后者本来就无心正事,真是被他给害得不轻。
但是如今,商琅提出来的东西,比他那么多次敲出来的都要多。
此处也没有先前子桑瑶入京那件事,傅翎自然也就没有追着人去,成为南疆长公主的驸马,但顾峤也不知晓傅小侯爷究竟去了哪里,人并不在京都,起居注上又没有傅翎同他谈及此事的记录,顾峤暗中寻了一阵子就作了罢,准备顺其自然。
这个地方的确与他认识的很不同。
琉珠轻晃,帝王有了动作、垂下眼来,像是在云端注视着阶下的美人,半晌,他开口:“王爷此来,应当不仅仅是通商。”
商琅神色错愕。
不知道是一直待在南疆那等轻松的环境当中还是如何,在与人相处了多年的顾峤眼里,这位南疆亲王也是一如既往地好懂。
估计人是在想,他是怎么从他毫无破绽的神情当中瞧出来此事的。
若说如今世间谁最了解商相,顾峤当仁不让。哪怕是到了这样陌生的地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商琅身上的一些顾峤熟悉的东西都未曾变过。
以他对商琅的了解,如今眼前这人只要一张嘴,他可能就能将人接下来要说什么给猜个大差不离了。
果不其然,商琅错愕一瞬之后,就又拜了下去,只不过这次用的是大桓的揖礼,语气似笑似叹:“陛下明察秋毫——在下今日来此,是为联姻。”
顾峤心头一跳。
他虽然能猜出来商琅拿出那么多的好处绝对不单单是为了两国通商,却怎么也没想到人是来跟他大桓联姻的。
他虽为帝王,但是别说一儿半女了,后宫当中都空无一人,加上商琅本身的年岁就比他大,与他的小辈谈婚论嫁属实奇怪,那就只能是他同辈的这些人了。
耐着性子,顾峤问:“如此,王爷可是瞧上了我朝哪位公主?”
“并非,”顾峤松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却又听见商琅道:“在下非为自己而来,而是为王上。”
王上,自然说的是子桑琼。
顾峤指尖一僵,神色古怪,语气也有些犹豫:“是朕失言——国主,是瞧上了我朝哪位女子?”
他没记错的话,他都到了而立之年,也没瞧见子桑琼有个什么王后,后宫倒是热闹,但大部分都属于先前那位南疆王,子桑琼只是顺手将人养在那里,甚至还毫不怜香惜玉地处理掉好几个自认为年轻美貌尚能挣扎的宫妃。
怎么到了这里……他跟子桑瑶还都没跟心上人见着呢,这位就先要娶妻了?
但商琅听见他问这话,却是摇了摇头,开口的时候直白又嘲讽:“只是为两国交好联姻,哪位女子,自然是要看陛下的意思——南疆可以承诺,必然善待。”
只是一场无情无爱的,两国联姻。
顾峤轻蹙着眉,头一次在商琅的身上,瞧见了那等露骨的冷血。
商琅对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是冷的,哪怕表面上瞧着是块温玉,内里却扎满冰凌,这点顾峤再清楚不过。
只是至少那个时候,商琅还记着套那一层温润的壳子,同人说话也都委婉得很,甚至遇上纯良些的,连丞相大人拐弯抹角的嘲讽都难听出来,还能乐呵呵地当成人是在夸他。
因为此事,顾峤没少在外人离开之后绷不住笑歪了身子,倒在商琅身上。
但是眼前这位,同那些叮铃的银饰一般,棱角分明,锋芒毕露。
到底还是陌生的。
“此事再议吧,”顾峤没有直接答应下来,而是道,“王爷自南疆远道而来,想必也已经乏累了,今日酒宴,便好好享受一番。”
话音一落,顾峤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直接让宫侍将准备好的餐宴给端了上来。
除了南疆来的商琅一行人,还有文武百官。
宫侍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顾峤看着人将吃食摆上来,又瞧见商琅到自己位置上就坐,目光一垂,忽然开口吩咐宫侍,将他的席给搬到自己旁边来。
顾峤根本没有刻意地去压自己的声音,满堂的人本身就不敢在帝王面前太过造次,都静悄悄的,如今听见他这句话,是真的不言语了,静得出奇。
只有礼部尚书沾了出来,小声提醒了顾峤一句:“陛下……于礼不合啊。”
都说了用最高的礼制,礼部本身就是将人安排在最靠近帝王的位置,其实半点也没有委屈商琅,但顾峤还是觉着那位置离着他太远。
他在阶上,多少有些高处不胜寒。
“无伤大雅,”顾峤摆了摆手,笑盈盈地,目光越过坠在眼前的琉珠,落在阶下顿在原地的商琅身上,“朕同王爷一见如故,自然要趁此机会好好地交谈一番。”
商琅听到他说这句话,眸色瞬间沉下来。
顾峤半点都不怵他,安静回望。
是商琅先开口:“那在下,便谢过陛下厚待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为啥,写的时候莫名有种商琅从白月光变成非主流的错觉……orz,虽然晚了几分钟,但是,六一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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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3】什么爱而不得,什么强取豪夺……
两人分明是第一次见面, 商琅却半点拘谨也没有,神色自若地在顾峤身侧坐下来,抬眸问他:“陛下想谈何事?”
顾峤还是头一次瞧见没有去遵那什么“食不言寝不语”规矩的商琅, 颇有些新奇, 含着笑反问:“王爷觉着,朕想要谈何事?”
两人老夫老妻的那么多年,商琅对他说话总是越来越直白, 甚至有时候碰上个长得俊秀些的官员人都能夜里明着喝醋, 将自己心思剖白。来回这么几次, 面对眼前这个还在试图跟他玩算计的商琅, 顾峤自认是游刃有余。
“在下如何知晓?”商琅一边答他的话,一边瞅着案上的吃食。
因为并不清楚商琅的习惯,放在他案上的也是同百官一般的吃食,零星有几道御厨仿制的南疆小吃。
顾峤先前没见到人的时候,把不准他是不是和先前有一样的习惯,便也没有开口。只是如今瞧着商琅目光落处,显然是同先前那般大相径庭了。
丞相大人体弱、又要喝药,吃得大多都是清淡的菜样,眼前这位……却是专挑着肉尝。
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就算是按着顾峤先前的记忆,这个时候商琅的病无论如何也是治好了, 所以他也难确定这般究竟是天性如此、还是后来慢慢养起来的习惯。
顾峤在他回答之后并没有开口, 沉默着瞧他吃了几口菜之后,方才轻叹一声,道:“无他, 只是瞧着王爷, 颇像朕的一位故人。”
“故人?”商琅夹菜的动作一顿, “陛下的故人,是南疆之人?”
不仅可能是南疆之人,甚至可能就是他们王族的人。
毕竟南疆王族这般出众的容色,世间着实难寻。
顾峤没有否认,饭都没吃上几口,只顾着笑盈盈地望着他。
穿成这样的丞相大人着实难见,他自然是要多瞧上一瞧的。
商琅眸色依旧是沉着的,约莫是不爽自己被顾峤当成了什么人的替代品,不阴不阳地问了一句:“那如今,陛下的故人在何处?”
能因为他与那位“故人”相似,就将他带到此处来,毫无疑问,那位故人,如今顾峤已经见不到了。
商琅原意是想要揭帝王伤疤,但顾峤神色并未变,散漫地答了一句:“就在宫中呢。”
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商琅轻眯了一下眸子:“既如此,怎么不见陛下将人带来?”
唇角轻弯,顾峤眉眼间添了几分无奈:“原是想的,只不过怕惊了人,便只好将它留在后宫了。”
帝王语气宠溺,一瞧就是与那位“故人”关系极好。商琅没去深究为何顾峤会说他“怕惊了人”,只忽然觉着喉咙里无故闷了一股气,连用膳都没了心情。
“陛下如此说,在下倒是好奇,陛下口中的贵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了。”商琅缓了一会儿,将心底的异样压下去之后,便抬眸瞧向顾峤。
两人如今挨得近,虽然帝王容颜有冠冕上垂下来的琉珠遮挡,但是他也隐约能窥见——小皇帝也能称得上一句美人。
不像是商琅所熟悉的南疆王族那种秾丽明艳的美,要内敛含蓄许多,同他认知当中的大桓一般,该有的棱角却半点也没落下。
只不过让他觉得奇怪的是,这帝王看面相明明有些沉郁,先前他在南疆听闻的也是顾峤的心狠手辣,今日相见,人在他面前却随性得很。
甚至可以说是直接丢了礼数,怎么舒服怎么来,好像是在无人之处,同友人闲谈。
哪里像是一朝帝王同他国使臣交谈时该有的模样?
分明大桓是最讲究那些啰嗦的礼节的,顾峤身为帝王,也最该以身作则才是。
莫非一切都是因为他同帝王那位故人相像么?
商琅不知道自己心底那股郁气究竟是从何而来,还没等彻底压下去,就听见了顾峤开口:“王爷既然好奇,不若宴后留上一留,说不定王爷同它,十分投缘呢?”
但凡此刻商琅不被心底那些情绪影响,可能就意识到了帝王话语中的不对,但是现在的商琅,听到顾峤如此开口,满脑子只想着要瞧一瞧那位同他相似的“故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顾峤其实没指着商琅这么干脆地答应他,却没想到人会如此顺从。
轻易就敢答应下他,就不怕他在其余人离开之后把他给杀了么?
此处的南疆并没有因为商琅的存在,给大桓造成太大的威胁。
顾峤寻着机会将如今的局势大概地了解了一番,南疆那边因为有商琅在,子桑琼比他印象中的还要懒散不少,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商琅跟子桑瑶在处理,倒是安居一隅,也没有想来侵扰大桓的意思。
南疆这群王族安安静静许久,先前搁到顾峤书案上的那份奏折都显得有些突兀,若是并不识得商琅的顾峤,恐怕就要开始警惕南疆了。
直接让商琅在大桓丧命也不是不可能——如今的南疆没有反扑大桓的能力,又损失了商琅这一个亲王,至少在顾峤在位的时候,不会有什么爬起来的能力。
也多亏如今站在这里的是他。
顾峤轻轻叹一口气,庆幸待在此处的人是他自己,看向人的目光也难免怜爱了不少。
商琅被人瞧得莫名其妙,却也没警惕起来,只觉着这位大桓的帝王对他的态度着实是古怪得离谱。
当然,因为顾峤的先入为主,商琅依旧将这些东西归到了“故人”身上去。
一场盛宴被割裂成阶上阶下两部分,自从商琅坐到他旁边来,顾峤就没怎么管其他人。时隔多日与商琅“重逢”,哪怕对方不识得他,也足够让顾峤愉悦,用膳的速度便也没慢下来。
倒是商琅一直郁闷着,筷子动得慢,顾峤停下之后便一如既往地在旁边等他用完,不过是忍住了没直接支起头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生怕真将人给吓到了。
但即使如此,帝王的等待也足够让商琅疑惑警觉的了,没吃几口就搁了筷,直起身子。
“王爷不多用些,可是餐食不合口味?”
比他平时吃得属实是要少上许多。
“大桓京都都是珍馐,”商琅瞧着他,眼底竟隐隐有笑意,“只是在下怎能让陛下多等?”
“这么多年,早便等习惯了。”两人起了身,顾峤侧目瞧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了这么一句,毫不意外地瞧见商琅眼底的笑意消散。倒是他自己弯起了唇角来。
让商琅吃瘪的感觉实在是太好,顾峤早便想要如此做,但是商琅惯会拿捏他,有时候明知道丞相大人是有意为之,但他还是会上钩。
如今真是实现了他的一大心愿。
南疆那边靠毒靠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原因,商琅比起顾峤记忆里的那个,在玩权弄术上当真青涩了不少,顾峤一路上耐不住性子地去招惹他,并如愿地在商琅的脸上瞧见了各种各样的表情。
妙哉,爽极。
他们两个是单独离的席,没有旁人在,顾峤带着商琅在大桓偌大的皇宫当中左窜右窜,余光瞧见人脸色微沉,就连手也缩在袖中,一瞧就是不安的模样,忍不住弯了下眸子,善解人意地开口安抚他:“地方离得远些,劳累王爷了,若王爷有需,朕这就唤人备轿。”
放到从前顾峤肯定就早早地给人准备好了,但如今的商琅身子瞧着比他都好上不少,半点没有病秧子的模样,他便动了跟人散步的心思。
“不必劳烦陛下,”商琅开口,“只是走几步而已,在下也不至于脆弱成这般。况且,也能瞧一瞧这大桓的风景。”
瞧风景瞧到了皇宫的这些朱瓦红墙来?
顾峤自幼生长在皇宫,实在是对这些看惯了的东西欣赏不起来,听见他这般说,就只暗自抿了抿嘴,没有多言。
其实那地方不算太远,都是顾峤左拐右拐地误了时间,眼下皇帝陛下没了继续逗人的心思,就直冲着那边去了,没一会儿便到宫门前。
这宫门前竟然一个宫侍都没有,帝王纡尊降贵地亲自上前推开那扇门,商琅没动,抬眼看了下四周,不能说富丽堂皇,简直可以称上一句破败荒凉——也不知晓究竟是怎样的“故人”会住在这等地方。
分明方才帝王提起的时候,是温和的。
可是瞧见如今这堪比冷宫的地方,商琅脑海里已经掠过了不少种荒谬且过分的原因了。
什么爱而不得,什么强取豪夺……
“王爷,请。”大门被打开,顾峤一句话让他回过神来,商琅微微颔首,拾阶而上。
内里同外面一般荒凉。
顾峤一边走着,一边瞧瞧去瞧商琅的神色,人正轻蹙着眉。
强忍下笑意,顾峤先他半步,到殿门前,再度推开了门。
才开了一条缝,殿中就窜出来一道白影,直奔顾峤。
商琅眉峰一压,袖中鼓动,藏匿其中的白蛇探出头来,朝顾峤嘶声。
那道白影缠到帝王腕上——亦是一条白蛇。
作者有话说:
一些小情侣的默契QWQ
顾峤:看!是不是很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