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安带他回到了特工临时居住的小房子里,开车穿过凌晨的雨幕,连拖带拽地禁锢住不安分的病人,回家后一言不发钻进了厨房。
实在是太扫兴了。
谢敏嗡动嘴唇嘟哝了一句,他脑子昏昏沉沉的,信息素如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颈后腺体痛到麻木,让他没法感受到神经的反馈。模糊中,家门似乎开了一次,谢敏艰难地爬起来,刚抬头,傅闻安的裤脚便出现在视野里。
对方放下一碗白粥,右手夹着一支医用注射式针管,正低头凝视他。
白粥黏腻,米粒炖得很烂,在米汤下沉淀;吊灯昏黄的光点映在傅闻安眼底,对方的面容没有丝毫改变,如检视自己的珍藏般,视线从谢敏的脸打量到他微缩的躯体。
谢敏的视网膜像被针尖切实地扎了一下那般,记忆中尖锐的刺痛感与眼前实体重合,他的身体不着痕迹地颤抖起来,脊背弯曲,如烙铁般僵直,他死死盯着傅闻安抵在注射器上的拇指。
压抑的沉默在信息素的纠缠间发酵,无声地割开彼此占据的领地,逐渐发展到水火不容的境地。直到傅闻安抬起手,他向前一步,只见谢敏猛地伸出手,试图抢夺针管。
傅闻安见状立刻退离,特工却歇斯底里不依不饶,他如蓄势已久的野兽般从沙发上弹起,只一瞬,便狠狠砸进傅闻安怀里。
冲势暴烈不可阻挡,谢敏和傅闻安双双滚落在地,撞倒茶几,粥撒了一地却无人过问。混乱中,谢敏被压在地上,眼前罩着男人压迫而来的阴影,那只曾安抚过他的手正攥紧一支注满药剂的针管,针尖垂落,直指他的颈项。
急促的呼吸声几乎震痛鼓膜,谢敏的视野忽然被血色覆盖,那是过激情绪冲至顶峰的生理变化,一种难以遏制的愤恨与嫌恶从心脏深处迸出。谢敏的瞳孔骤缩,最终缩成针尖大小,漫着血丝的眼珠微微一眨,眼尾便如火般燎出一尾艳色。
“谢敏。”傅闻安蹙起眉,特工的呼吸压着火,颈项青筋如山脊般凸起,弧度几乎割伤他的视线,傅闻安察觉到了谢敏的状态不对,唤了一声,却等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谢敏用前所未有的残忍攻势,绞住了傅闻安的脖子。
变故只在刹那,傅闻安抬手未能挡住谢敏,一抹血痕在手指擦过的瞬间飙出。血色仿佛刺激到了谢敏,只见特工屈膝,毫不留手地踹在傅闻安的胸膛,紧接着胳膊与双腿盘绞,瞬间做出擒拿绞杀的态势,将傅闻安再次狠狠掼向远处的桌子。
噼里啪啦,一片狼藉。
桌腿在冲击中负重开裂,散架倾塌的桌面一股脑倾倒无数器皿,大部分被失去理智的谢敏用脊背挡住,闷响不绝,有的正面砸在傅闻安脸上,瞬时在他突出的眉骨尾部划了一大条血痕。
逆光俯视的谢敏堪称无情。
那双时常带着笑意的眼眸此刻被忌恨与杀意取代,他的唇角因打斗开裂,血色染着唇缝,带着股吊诡的妖异。皮肤的热度透过布料传导到傅闻安身上,不间断地烧灼着。
谢敏攥着抢夺到的针剂,高高抬手,作势要反击,凌厉视线汇在傅闻安脸上。
那张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脸。
谢敏咬紧牙关,手掌猛然下压。
“你可以这么对我。”傅闻安冷淡的声音带着一种放纵的怂恿。
不知怎的,那句话里盘旋的容忍忽地拉回了谢敏的理智,垂着液体的针尖瞬间在距离傅闻安颈部动脉一指处停住。
谢敏仿佛从什么梦魇中脱出,他胸膛倏然一震,空气倒吸入肺,他的目光颤了一下。
可傅闻安却轻轻抬起手,牵着谢敏的手腕,让针尖彻底抵在自己的颈侧。
尖锐的针没入男人平整的皮肤表面,压下一个凹,谢敏盯着那处,呼吸却愈发急促。
有什么隐藏在深层的情绪推动他放手,远离那根足以穿透血管的针。
“你在恐惧,曾经有人这么对你过?”傅闻安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温柔式的诱导,但他的视线始终凝在谢敏的脸上,不放过特工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看见谢敏恍惚地飘了一下视线,那被血晕染过的唇微微抿着,抵住难以启齿的过往。
“谢敏,我们始终绞尽脑汁试探彼此,你难道不希望我自证清白吗?”傅闻安偏过头,颈下到喉结的曲线连绵起伏,他像是个袒露肚皮的肉食动物,眸里闪过的掠夺欲却直白又无害。
“你是……想以此证明你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对我吗?”
谢敏舔了一下唇,他的嗓音沙哑干涩,发疼的眼睛微微眯起,生理性的泪水在药物刺激下缓缓溢出,润湿眼眶,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待宰的羔羊。
他跨坐在傅闻安的腰上,紧绷的肩颈略微放松,他松了手,针剂轻轻滚落在地毯上。
难以严明的颓败和茫然席卷了特工一向笔直的躯体,如冬夜飘落在冰面上的枯叶,从骨骼处透着枯竭之气。
“我凭什么相信你?”谢敏喃喃着,他扯出一抹讽刺笑意,再不忍去看那足以割伤他躯体的针管。
沉默,仿佛要将灵魂冻结的沉默在两人间酝酿,窗外大街上酒鬼的嚎叫甚至不能透过这堵隐形的墙。谢敏没有等到答案,他力竭般动了动腿,试图从傅闻安身上翻下去,却察觉对方的手捏了他的脚踝一下。
很轻的、如同亲昵的挽留。
“告诉我,那里面是什么。”谢敏低着头,别开视线,停下试图离开的动作。
“alpha腺体修复剂,非处方药,需要我向你报备医疗生产许可案号吗。”傅闻安道。
不知为何,当听到这句解释时,谢敏生出了一种“本该如此”的情绪,他先是卸了一口气,那种一直掐住他脖颈致使他无法呼吸的恐惧感如潮退去。可下一秒,他又深深地蹙起眉。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那是一种让他重归惶恐与不安的情绪。
或许是药物的影响,但他的确在失控。
谢敏深深地看着傅闻安:“腺体修复剂对我来说没用,最好的方法我已经说过了。”
“的确,你的邀请总是这么直白又别致。”傅闻安低声笑了一下,他撑起来,坐直,与屈膝跪坐在他面前的谢敏变得呼吸可闻。
他能察觉到特工身体因药物与兴奋带来的战栗,紧绷的皮肉下蕴含的、超乎常理的爆发力。他扶住谢敏的腰,偏过头,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谢敏没听清。
他不总是能听清傅闻安那些无聊的、调情的话的。
谢敏很清晰地知晓了傅闻安手指的长度与灵活性,对细枝末节一向不关注的特工被迫知道了太多不足为奇的小事,这令他有些许懊恼。
沙发毯在地面胡乱铺成一片,头顶摇晃的灯盏像是有了重影,一抹漆黑色块始终在谢敏头顶盘旋。他试图看清,无意间用手掌抚过,却总是抓不住晃动的团团光影。
发红的眼尾像热带鱼溅起水花的鳍,绯红一扫,水雾便漫上眼睛。他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碎发扫过颈侧,以一种强悍蛮横的姿态吸引他的注意。
谢敏闭上眼睛,尽力不注意耳边的声响,可罪魁祸首总能搞出小动静来,让他思维逐渐混乱起来。
“谢敏,我不是医生。”对方用一种无奈的规劝声道,如果忽略他的动作,实在非常有说服力。
谢敏闭上眼睛,他懒散地拨弄着额前濡湿的碎发,不只是汗水还是别的,让他浑身粘得难受,但他只忍耐,忍受着所经历的一切。
“是啊,你可以找个正经的医生来看看我,或许他会做的比你好……啊。”
对方埋怨似地泄了愤,谢敏猛地弹了一下,又被用力压下去,他突然笑了一下,调子扬起,而后被堵住嘴。
只是特工还在不依不饶地制造噪音。
谢敏屡次怀疑自己一个货真价实的alpha为什么要屈居人下,他有时会沾沾自喜自己清闲,但事实远不如谢敏想的那般美好,尤其是在对方是傅闻安的时候。
当谢敏被折腾到另一间屋子时,他才意识到傅闻安的占有欲与野性在悄然间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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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闻安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谢敏正窝在窗边的沙发角里抽烟。
先前缠斗惹出的遍地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不热爱整洁的男主人形象散漫地窝起来,清透月光从未合紧的窗帘缝隙中泄进来,在斑驳的地板上洒下水波一样的银灰色。
纤长的手指间顶着一支刚点燃的薄荷烟,袅袅烟雾如朦胧的纱,飘散在仍残留银桂气味的空气中。
谢敏光着脚,随意拽了个小沙发挪到窗边,猫一样慵懒地缩起来、背过身。他只穿着宽松的白色背心和短裤,松垮的布料斜斜挂在他身上,瘦削的脊背线条与嶙峋的骨骼一览无余。
傅闻安拽过毛巾,胡乱擦着仍沥水的头发,挑着可落脚的地方走,走得近了,视线便落在特工颈后那块残留着一小排牙印的皮肤上。
谢敏抖了下薄荷烟,燃烧的余烬从火星明灭的地方坠落下去,掉在地毯上,呲一声,烫了个洞。
他扬起脖颈,下颌到喉结处的弧线绷紧,喉结一滑,薄唇便再次贴在了香烟的滤嘴处。
与此同时,谢敏的视线一动,分给了傅闻安一个平淡的眼神。
那仿佛切割了旖旎与所有先前发生过的热切交锋的平淡,对眼前那刚与他体验过濒死快感的人没有表达出任何兴趣,他随意地牵了牵唇角,模糊的月光投入他的眸子,映得那对眼珠如玻璃珠般剔透无情。
傅闻安将毛巾搭在椅背上,一手拄着谢敏盘起来的大腿,微俯下身,偏头吻了下谢敏的脸颊。
谢敏指尖一动,他不耐烦地别开头,想摆脱这个缠人的alpha。对方却不依不饶,上来抽到了他的烟,取而代之的是alpha尚且温热的唇。
薄荷烟那令人肺腑发凉的后劲在燥热的交缠中晕开,鼻息间沾染着烟草的苦涩与银桂的甘甜,不一会,硝烟信息素重新席卷,剥夺了谢敏的感官。
谢敏被整个按在沙发里,男人宽大的手掌抵着他的后颈,坏心眼地在颈后那早被咬到泛红的腺体上揉弄,谢敏的腰应激反射似地一软,在一切还来得及收拾之前,特工推开了眼前这头只渴求爱.欲的猛兽。
“发什么情,没完没了?”谢敏狠狠用手背抹了下嘴唇,不悦地道。
“发情是alpha的天性,我们生来就是野兽的一部分。”傅闻安早在试探中就坐上了扶手,他半屈着腿,浴袍的腰带散了,露出精壮的胸膛和小腹线。
谢敏一瞟,又正襟危坐起来,只一晃神,脑子里就是不久前男人伏在他身上的画面。
紧实分明的肌理随动作收紧又舒张,发狠时轮廓如刀削般深刻,放松时又能看清清晰线条顺着腹部骨骼的走势隐没,最后连接到某处。
谢敏咬了下后牙槽,迫使自己走出兽性思维。
“无法控制生理本能的是你不是我,你该担忧顺从天性支配是血统卑劣的讯号,而不是将其作为洋洋得意的谈资。”谢敏从手边的烟盒又抽出一支,作势要点,只见从旁伸出一只死乞白赖的手。
“劳驾,给我一支。”傅闻安低笑一声,尾音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喑哑。
谢敏顿了下,下意识要去拿,快摸到烟盒的时候又停了,转而拿起了打火机。
打火石的磨片发出噌一声,焰苗上蹿,跳跃后又恢复平稳,在黑暗中静静燃烧。
“指使谁呢……”谢敏嘟哝一句,潇洒地抛回打火机,眯起眼吸了口烟。
清凉的烟叶气味透过呼吸到达神经,侵略性不强的味道驱散了谢敏心中的不愉快,他的后颈还残留着被标记后齿痕刺入的火辣痛感,那感觉并不强烈,却时刻提醒他先前发生的一切。
傅闻安没说话,他长臂一伸,越过谢敏,从烟盒里抽了一根叼在唇边,犬齿习惯性地咬了下烟蒂。他没摸打火机,而是手掌拐了个弯,轻轻托在谢敏的后脑,令他转向自己。
未引燃的香烟触碰到另一支前端的火星,橙色光点在寂静中逐渐粘连,如呼吸相渡、唇舌依偎,有什么在朦胧月色里寂静地燃烧。
谢敏垂下眸子,鸦羽般的睫毛一遮,遮去眼底所有可被察觉的情绪。他近乎温驯地任由对方的手指在他颈侧接近血管的地方停留,感受着堪称温馨和平的短暂时光,直到傅闻安松开,学着他的样子,半倚靠在沙发背上吐了个漂亮的烟圈。
他们之间似乎少有如此安逸的时刻。
“谢敏,你的腺体穿透伤怎么来的?”不多时,傅闻安突然道。
谢敏不动声色,唯有视线微微颤动,他摩挲着香烟滤嘴,轻佻地眯起眼,“怎么,和你做一次就能激发你的保护欲?”
“两年前我曾调查过你的伤势,腺体穿透伤,被锐器强行刺穿后留下的难以愈合的永久性伤疤。你的评级达到了高危,这意味着不是短期造成的伤害,而我相信你的能力。”
“更确切地说,我认可你作为特工的能力与手段,我不信有什么可以动摇你的警惕,除非……你默许。”
傅闻安的声音逐渐覆上一层寒霜,男人明明只是坐着,压迫感却随着话语掷在谢敏的脊背。特工本能地察觉到先前的温存已经烟消云散,锐利的视线几乎要穿透他僵硬的骨骼。
“你默许他人伤害你,你默许自己向他人袒露一切。”
傅闻安的身体压下来,谢敏的肌肉绷紧,他的视野收窄,身体每一处都进入战时状态。毫无疑问,只要傅闻安再靠近一点,谢敏立刻就会扼住男人的咽喉。
但傅闻安停了。
他很轻地碰了下谢敏的耳尖,压低嗓音,用一种轻快的、却又暗藏威胁的语调道:“可是,谢敏,除了我,你不该向任何人献上忠心。”
“你的自信实在莫名其妙。”谢敏拍开他的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如果我愿意,我将拥护新王,而等待你的只会是牢笼。”
“要不要试试?”傅闻安扯过谢敏的手腕,将人带到面前,他并未起身,依旧保持着半坐的姿势,锐利的眼睛却凝在谢敏脸上。
他仰起头,精致的面部五官在月光下如刀削般深邃,谢敏也低着头,两人唇间的距离不过丝缕。
“你在逼我造反?”谢敏眯起眼,他的手指擦过傅闻安的脸颊,指尖突然下滑,抵在alpha凸出的喉结上。
“我在争取你。”傅闻安道。
他再勾了一下谢敏,直到两人间紧密相贴。
“你说的话很难懂。”谢敏轻咬了下唇,蹙起眉。
“我要你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鸟一样,永远留在我身边。”傅闻安的话语中透出一些血腥的残酷。
谢敏的瞳孔骤缩,但下一秒,他笑了。
“看来在这件事上,我们有共同理想。”
谢敏舔了下唇,剔透的眼睛里燃起兴味高盎的火。
他何尝不想折碎傅闻安那该死的傲骨和虚伪表象,让alpha永远匍匐在他脚下。
谢敏是被阳光叫醒的。
卧室像遭贼洗劫一般,后半夜又经受了一轮惨无人道的蹂躏,变成了眼前这副景象。谢敏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后腰的酸疼让他想起了昨晚的事。
他记得抽了一根烟后,他与傅闻安聊了些不太好的东西,结果又不知足地消耗了一轮体力。
谢敏捂着额头,他反手掀开被摁倒在床头柜的闹钟,指针走向十点过三分。钟下压着一条龙飞凤舞的字:
【午饭报销】
谢敏爬起来,卷着被子爬到床尾,捡起不知何时被踹到地上的通讯器,愉快地点了个五星饭店最贵的套餐。
当点餐讯息发到傅闻安的通讯器上时,他第一时间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黑枭在他身边平移视线,将落点落在那个双字人名上。
执政官今早是带着可疑印记从其他地方驱车前往会议厅的,在破天荒迟到了半小时之后,执政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并且忘记遮住他那被不知名小动物胡乱抓过的脖子。
嘶——非礼勿视。
昨夜在大雨里被无良长官随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打发回去的副官如此想。
尤其是他闻到了某种甜腻的、桂花味信息素。
实在太可疑了。
“想什么呢,港口的摸排信息汇报完了吗?”不知何时傅闻安已经回到了工作状态,他严肃地敲了敲桌子。
黑枭立刻回过神,将昨晚摸排的布防图摊在桌子上。
“目前情报组的回馈已经数据化,按照您的吩咐,从今早起情报组就陆续给周边反抗组织提供匿名信息,如您所料,在收紧对航道的排查后,矿石价格有了小幅度的下跌。”
“今晚掐掉东段的陆上运输线,这是矿头山在附近的唯一一条原油线。”傅闻安沉吟,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处。
“是。”黑枭立刻回复:“另外,昨夜我们在航道事发地附近的仓库进行了洗劫,收获不少,矿头山无法及时转运,有少量禁售矿石没有出境。”
“恩。”傅闻安意想之中,兴致缺缺,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一封凌晨加急打印出的报告上。
报告的内容是匕首上腺体破坏素的成分分析报告,其上详细描述了构成效用,而安斯图尔曾经在边境缴获过的一批走私药物,就有类似的破坏素在案,那批货是从封控区走出的。
傅闻安抿着唇,在白纸上写下谢敏的名字,又写下封控区三个字,最后,划了一个等号。
“谢敏。”傅闻安喃喃道。
你真的是谢敏吗?
第41章
谢敏的生平简历乏善可陈,出生于边境小镇平民街区的少年按部就班地读书,人生唯一的高光是十七岁时汉尔宾斯军官学院,成为傅闻安的副官。
薄薄的纤维纸上印刷着一排排清晰的小字,油墨印记被阳光笼罩,如干枯叶面上蜿蜒曲折的脉搏。
傅闻安审视过每一个字眼,属于谢敏的、逻辑清晰的平凡人生展现在他面前。
他想象得到一个年幼的孩子伏案读书时的稚态,考取名次后兴奋的面孔,扭捏着走在热闹街区的身影,少年张扬无惧的洒脱心性,如边境山谷中蓬勃的野草那般抽条生长,孕育成如今的模样。
但,有什么不对。
他深邃眼窝下的眸子闭合,高耸的眉峰拧起,指尖的钢笔随着思绪而转动,一圈一圈,划出如水波一般,潋滟的弧线。
一个生长在远离战火喧嚣的宁静小城的孩子,哪怕是经过生活残酷的洗炼,也绝不会在十七岁时拥有非人的伪装技巧、与那些压在骨子里的、血腥残酷的致命杀招。
书本学识可以通过时间与勤奋积累,可谢敏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警惕与狡黠,时刻与人周旋的习惯却不能作伪。
一个远离尔虞我诈的alpha少年,在考取足以肆意挑选人生的分数后会选择什么?富裕的生活、崇高的社会地位、功成名就的可能性……凡此种种,谢敏都没有选,
他选择了一种最为险恶无常的波澜壮阔的人生,将生死置之度外,将生命视为草芥,这不符合一个常人的认知,不符合“谢敏”的人生定位。
【六岁跟着猎人学习狩猎体术;八岁获得镇小学生格斗冠军;十三岁参加障碍越野展现出惊人天赋……】
傅闻安扫过一行行字,最后指尖一松,纸片散在桌面,如雪中凋零的花。
层层嵌套的外壳将真相掩埋得密不透风,但某一瞬间,傅闻安似乎听见了不和谐音调的噪声。他拧了下眉心,沉默地点了点桌子,回忆谢敏先前所做的一切。
莫名巧妙的猫抓痕、消失的消音器、亲自带领的剿灭行动、行踪不定的讯号与眼下,偶然成为封控区的针对目标……
傅闻安抬起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紧接着立刻拨通了通讯。
“黑枭,曼德城遗失的消音器找到了吗?”
两小时后,斯特姆货港北部深处集装箱区。
这是一片专属于矿头山的货区,唯一进出口是北部货区的地下隧道,少量行踪隐蔽的卡车从出口向外运送走违禁矿石,抓紧时间销毁罪证。
冷风穿过山间林木,簌簌声响如猛禽低语,半山坡的信息发送站外,谢敏正坐在门前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一边用望远镜观察进出卡车,一边抬手弹掉落在他肩膀上的小虫子。
“进出十七辆,载重十吨到二十吨,违法所得能买下富豪区一整片山坡。”特工把望远镜从眼眶处移开,剔透的眸子扫过一缕亮光,如同金钱的颜色。
资本家的赚钱方式总是比大水潮来还要简单易行,谢敏想着,在通讯器上愉快地敲下一行数字,发送。
很快,屏幕显示对方已读。
谢敏撇了撇嘴,他还指望傅闻安在看到这条意味不明的消息后,露出一点惊奇疑惑的反应。
哒哒哒,谢敏又发了一条:【不问问我这是什么吗?】
【没必要。】
谢敏挑了下眉:【?】
【主人没必要过问猫往家里叼回的每一只死老鼠从何而来】
【:》】
该死的alpha!
谢敏把屏幕一关,手中望远镜刚要抬起,一缕风声突然掠过耳畔。
敏锐精明的特工猛然一顿,没人看清他的手指何时擦过腰间,如一头应激的猎豹猛然转身,枪口以上的瞄准栓框住冷意森然的眼睛。他的手指抵在板机上,铁般的皮肉表面攀附着青色的血管。
枪口所指之处,邮差刚刚翻上发送站铁皮房的屋檐,还保持着手脚并用的姿势。他震惊又茫然地抬头看着身型掩在林叶后与自己遥遥对视的特工,汗毛乍起,冷汗如瀑。
刹那,他看见目光冷酷锐利的特工眯了下眼,而后像是嗤笑了一下,收回枪。
……这人刚才是在嘲笑吧?邮差突然心梗。
“友情提醒,你们的行动效率似乎不高,傅闻安已经察觉到这里的据点了。”谢敏倚在树干上,指腹轻轻摸索着粗糙的树皮,随意指了指下方忙碌的工人。
“昨晚,航道事发地附近没来得及清空的仓库遭到洗劫,傅闻安在一小时前的会议上抖落出了魏老板没能处理掉的证据,那从经贸上来说不严重,但政治上是一笔不好盘算的坏账,以防万一,我们要舍弃这里了。”邮差沉声道。
“你是说,你们要舍弃下面这群人?”谢敏仍是云淡风轻的神色,不经意瞥了下方的工人一眼,语调平淡。
“没办法,我们不能留下证据。矿头山的垄断禁售政策向来有小企业反对,但以往都不成气候,最近突然猖獗。甚至今早,反抗军的领头人与魏老板交换密电,威胁如果矿头山不开放政策,就将矿头山的其中一条产业链公之于众。”邮差有了些许忧愁。
“你该担心的不是矿头山的处境,而是即将丧失这个合作伙伴后,封控区该拿什么来在明面上牵制安斯图尔。”谢敏轻声道,他的语气飘忽轻盈,仔细听去,又能隐隐嗅到其中的诡谲意味。